第五章 守著你到永遠

他說,他舍不得傷害任何一個人,他舍不得……

他說,他的小墨魚那麽悲傷,那麽孤獨,那麽不被人喜歡,沒了他該怎麽辦呢?

他說,他忘不了那女孩拋棄一切奔向他時臉上的深情,是幸福,忽略不了那一刻,心底深深的悸動。

【一】

院中的那棵大榕樹下,落滿了枯黃的樹葉,過了花期的太陽花,枯敗了一地,藤蔓沒入土黃色的泥土中,等待著第二年的花開。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秋已過,又是一年冬至。

早上起來,霜降了,路邊枯黃的雜草上盡是寒露結成的小冰晶。扛得住嚴寒,冬日依舊倔強生長的灌木,顏色灰綠,隻是上麵的刺被凍軟了些。

我穿過院子裏的小徑,像往常一樣,朝大食堂走去,準備吃完早飯去逸飛學院上學。

早上我起來的時候,就不見沈若青了。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心中雖有困惑,也沒去尋找。

然而在大食堂撞見忙碌的沈若青時,我不免震住了。

一群年紀不等的孩子正圍著她要粥喝。從小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清秀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此刻正坐在輪椅上熱心地幫孩子們舀粥,又給每個人配了些榨菜,然後眉眼笑彎地看著他們離去,嘴角盡是寵溺的笑容。

怎麽看都覺得她好。明明是情敵的角色,可是,我的心不得不承認,我並不討厭她,甚至心底還為她那雙腿覺得惋惜,為她跟小泥巴的愛情心生同情。

她溫柔大方,且對小泥巴用情至深,不離不棄,與她相比,我好像什麽都不如。

這麽一想,更加覺得自己該把小泥巴還回去了,畢竟他真的是許翼冰。

孤兒院的孩子們,無論大小,好像都很喜歡這個突然出現在這裏的沈若青。

姚媽媽常會突然帶回來個孩子,要麽身體有某種缺陷,要麽從小就沒有了父母,要麽意外和家人走失……

在孩子們的眼裏,或許沈若青也被當成了被拋棄的人,所以對於她突然出現在這裏,竟然沒有一個人感到意外。

見到我進來,眾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全都散去,唯有沈若青依舊微笑地看著我,舀了一碗白粥,同樣配上些榨菜,推著輪椅,有些艱難地滑到我的麵前,將粥遞給我。

不知道為何,我麵對著這樣的沈若青,心裏很內疚。

為什麽會這樣呢?

太陽,你的上帝到底跟我們開了怎樣的玩笑,為什麽把她塑造得這麽好,好得讓我覺得霸占小泥巴是種罪惡?

“謝謝!”

我艱澀地從她瘦弱的手中接過那碗溫熱的白粥,視線被粥上的熱氣熏得有些模糊。

我小口地吃著粥,燙得心都疼。

沈若青對著我笑了笑,然後又滑到了盛粥的鐵桶前,繼續幫其他人忙活。

我遠遠地望著她,視線飄忽。

肩上驀地被人輕輕拍了一下,我愕然地抬起頭,看到了在醫院守了小泥巴一夜的姚媽媽。

“小墨,你出來一下,我跟你說些話。”

姚媽媽眼底的神色很複雜,想必她想跟我說小泥巴的事吧!

我朝沈若青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後輕輕地“嗯”了一聲,放下手中吃了一點的白粥,跟著姚媽媽走了出去。出門的時候,不經意地回頭,發現沈若青好像在看我。

“小墨,今天放學後去醫院看看小泥巴吧!他挺想你的,不停地跟我念叨你,我看得有些不忍。姚媽媽知道,你們倆一向感情好。”

姚媽媽神色憂愁地跟我說道,眼裏隱隱透露出些惋惜的神采。

我的眼前又一次浮現出沈若青那張婉約的臉,心裏微微掠過一絲酸澀:“姚媽媽,你知道的,沈若青跟小泥巴以前就在一起了。其實一開始,我就不該跟小泥巴走得太近的,我早就該知道他不屬於這裏的。”

姚媽媽眼裏的憂傷越來越明顯,她微微張了張嘴,像是感慨,又像是在歎氣。

“唉,沈若青那孩子確實是個好女孩,她跟小泥巴……唉,可是,小墨,現在問題不是沈若青與小泥巴的過去是怎樣,而是現在小泥巴想不起過去,他又舍不得離開你。小墨,為什麽不給自己一個機會呢?如果,小泥巴最終選的是你呢?為什麽不去爭取一下呢?姚媽媽雖然年紀大了,但是你們年輕人的感情,我還是能看出些什麽的。小泥巴如果對你沒感情,就不會不停地問我,小墨真的不要我了嗎?小墨,為什麽不聽聽小泥巴的心聲呢?也許,他的心裏也在為你難過呢?”

“姚媽媽,我……”

姚媽媽的一番話讓我無所適從。

是我錯了嗎?我不該放棄小泥巴嗎?

可是,如果我跟小泥巴在一起了,那沈若青,她不是很可悲嗎?

為了小泥巴,她從一個被寵愛著長大,各方麵都很優秀的大小姐,變成了一個一無所有、雙腿殘疾、毫無架子的普通女孩,如果我跟小泥巴在一起了,那麽,如此執著、不顧艱險來尋找許翼冰的她,該有多可憐。這一切,對她來說公平嗎?

什麽都沒有的她,如果連許翼冰都失去了,那她該怎麽辦?

我是本來就什麽都沒有的孩子,小泥巴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即使突然失去了,我也隻會難過一陣子,或許好一陣子,或許一輩子,可是至少,我不會絕望啊。

“小墨,在感情中,沒有公不公平,隻有選擇誰。無論怎樣,你該給小泥巴一個機會,是選擇你還是選擇沈若青,都該由小泥巴自己來選。好了,姚媽媽畢竟是個外人,你們的感情事也不便說太多,你自己考慮一下吧!到底要不要去看下小泥巴。”

似乎看穿了我內心的顧慮,姚媽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拍拍我的肩膀,感慨萬千地說道。

姚媽媽離開後,我一個人在院子裏坐了一會兒,突然想起還得去學校,然後強迫自己將思緒從感情的枷鎖中抽離出來。

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沈若青朝我走了過來。

冬日的涼風吹亂了她纖長的黑發,估計她從醫院逃離出來的時候,沒來得及準備換洗的衣服,所以此刻身上穿著的應該是姚媽媽的舊衣服。

她纖瘦的身子裹在姚媽媽碩大的格子外套中,身上的牛仔褲應該是孤兒院某個大孩子穿剩下來的。

我想沈若青這輩子肯定沒穿過這麽拙劣的衣服,可是她的臉上竟然沒有一絲一毫難堪的表情。

她心中的那份愛到底有多深,是不是除了許翼冰這個人外,外表等其他方麵,她已然都不在乎了?

“其實姚媽媽說得沒錯,我跟你都沒有選擇退出的權利,你該給你自己一個機會,也給你守護了一年多的小泥巴一個機會。如果翼冰真的選擇你的話,我會不吵不鬧地自動離開的。我隻希望他幸福,他跟誰在一起,真的已經不重要了。”

太陽,為什麽,我在這如此通情達理的女孩麵前,覺得好自卑?

我對小泥巴的愛,真的可以跟她對許翼冰的愛相比嗎?,

為什麽我都不敢正視她雙眼裏的大度?

我就像個傻瓜,在這場愛情的戰役中,還未開打,就已經被敵人給招降了,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或許她跟姚媽媽說的都對,這個答案,該交給小泥巴,或是許翼冰。

“聽姚媽媽說,你現在在逸飛學院學服裝設計,是歐陽錦程的學妹吧。姚媽媽說,你進去是歐陽錦程幫的忙。歐陽錦程這個人很少會幫人,所以我想你一定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不過我想跟你說的不是這些,而是我希望你如果遇到歐陽錦程的話,不要跟他說起我在這裏,我怕……”

“我知道你的意思。歐陽錦程的確是在找你,但是如果你暫時不想回去的話,我不會出賣你的。你可以繼續留在小泥巴,不,是你的許翼冰身邊。或許,你可以幫他恢複記憶。”

看出了沈若青眼底的忐忑,我終於從剛才的沉思中反應過來,打斷她說。

我願意幫她瞞住歐陽錦程,並不反對她繼續待在小泥巴身邊,因為這是她應得的。小泥巴未失去記憶前那麽愛她,而她也為小泥巴做了這麽多,是該留下來的。

我沒有告訴沈若青,歐陽錦程之所以幫我,不是因為我比較特殊,而是某種程度上,我盜用了她的名字。

我不想對她說這些,因為我覺得這樣的自己很難堪。

【二】

“雖然你是破格招進來的,但是按規矩,插班生的學費還是要交的。估計歐陽錦程沒有跟你說起過這件事,他應該想不到這些,不過老師也不是逼你交錢,而是校方有規定,所以……”

一上午都在想沈若青與小泥巴的事,課上老師講什麽我都沒怎麽聽。

中午的時候,負責教學管理的班級輔導員來找我,神色尷尬地提醒我要交學費的事。

的確,如果不是輔導員今天說,我也以為來這裏上學,什麽都落定了。但是想想也可笑,哪有學生上學不需要交學費的?

從輔導員那裏知道了學費的具體數目,答應會盡快交上後,他滿意地走了,徒留我一個人站在走廊裏望著雲朵飄浮的天空發愣。

聽沈若青講,小泥巴家是沒有多少錢的,如果要給小泥巴治眼睛,那筆錢仍然很難湊。而沈若青她爸爸又不接受小泥巴,定然不會拿錢救治小泥巴。所以小泥巴的手術費,我還得幫他繼續籌。

其實,就算小泥巴離開我回家了,我還是會幫他湊齊那筆錢的,因為我在心底發過誓。

我想讓小泥巴的眼睛再次清明起來,能再清晰地看到我。即使,我現在知道,小泥巴如果好了,也未必能看到我了。

我跟沈若青之間,他總會有個選擇。

逸飛學院的學費跟這個學校的教學質量也是成正比的,果然很高昂。

既要給小泥巴籌手術費,還得幫姚媽媽分擔一些這陣子小泥巴的醫療費,還得交學費,我突然覺得沒錢好悲哀,如果有個大人能幫我分擔些就好了。

如果太陽還在的話,她說不定會說我,小墨魚,你幹嗎把自己折騰得這麽累?你也不過就是個十多歲的孩子,為什麽要給自己這麽多壓力呢?

可是,沒辦法啊,誰叫我是孤兒院的孩子,沒有人幫我分擔這些金錢壓力呢?

我在外麵站了許久,用力地吸了幾口氣,告訴自己,姚曉墨,沒事的,船到橋頭自然直,錢可以慢慢想辦法的。既然已經進了逸飛,就要努力,不能讓歐陽錦程失望,也不能讓姚媽媽失望,更不能浪費了這次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機會。

我想,離現在最近的那個月的設計大賽,或許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隻要在比賽中得獎,就會有足夠的獎金補上我為了交學費而從存著的那筆錢中取走的缺口,還能有些剩餘,把姚媽媽給小泥巴這陣子負擔的醫療費還清,又可以向其他人證明,歐陽錦程的眼光沒有錯,我姚曉墨不是一無是處的。

嗯,就是這樣,姚曉墨,不要氣餒,有壓力才有動力,不是嗎?

那日上完課回去,我還是沒有去看小泥巴。

說實話,我依舊擺脫不了那樣的心理,覺得自己橫插在小泥巴跟沈若青之間,對沈若青來說太不公平了。

於是我假裝不知道小泥巴想見我的心情,狠著心,繞過醫院的門口卻沒有進去,搖頭離開,回了孤兒院。

沈若青今天替了姚媽媽去照顧小泥巴,所以住在醫院不回來了。

房間裏就我一個人,抱著攢錢的鐵盒子,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忽而看到太陽**沈若青換下來的姚媽媽的衣服,才恍然想起,她今天應該是穿著自己的衣服去醫院的。可是近日突然降溫,她的衣服就顯得薄了,而且還不能禦寒。

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我丟下錢盒,去翻床下的行李箱,挑了幾件舊冬裝出來。我的衣服也不多,不再發育後,一年也不見得添一件,冬裝向來都是兩件棉服換著穿。如果給了沈若青,我自己就沒了,可是不給,沈若青就會凍著。

矛盾間,我突然想起太陽的衣服還沒全部埋掉,就在她遺留的老箱子裏找到了幾件禦寒的衣服。想著把逝去的衣服給活著的人穿,有些不吉利,所以就把太陽的衣服給我自己穿好了,然後把我的整理一下,讓姚媽媽帶給沈若青。

想來,太陽也不會氣我穿她的衣服吧!

望著**亂糟糟的一堆舊衣服,自沈若青出現後抑鬱了好幾天的心情不知怎麽的,開始驟然放晴,連嘴角都忍不住地揚起微笑。

伸手撫摸了一下整理好的衣物,我不禁又開始喃喃自語了——

太陽,其實我還是挺聰明的,這樣大家都不冷了。

你反正在天堂裏,上帝肯定不會讓你受冷的。

哎呀,太陽,你肯定背地裏又罵我傻了。

次日,我上學前抱著整理好的冬裝去找姚媽媽,發現姚媽媽不在,卻看到了推著自行車忙著去上班的小瑪麗。

小瑪麗初中畢業後因為成績差不願去念書了,近日在鎮上醫院附近的便利商店給人家打工。

不知怎的,一想到沈若青在寒風中瘦弱蜷縮的樣子,我就顧不得什麽,腳步跟緊,上前喊住了要走的小瑪麗。

小瑪麗刹住車頭,訝異地回頭,看到我,沒好氣地說:“幹嗎?我要趕著上班呢!遲到你付我錢啊!”

“幫我把這些衣服帶去醫院給沈若青吧!天氣冷了,她穿太少會感冒的。還有這些,是給小泥巴的。”

我有些懇求地看著小瑪麗。

小瑪麗的表情僵了僵,當我以為她會拒絕的時候,她卻不情不願地伸手從我的手中接過了放衣服的袋子,口氣一貫的不好:“嘁,平時也沒見你這麽照顧我跟阿美英,沈若青一來就不同了,她是你親姐啊?你這麽怕她凍著!不過說實話,你跟她還真有那麽幾分姐妹相。走了,我要去上班了。”

冷風一吹,梧桐樹上又飄落了幾片枯葉,我木訥地站在院門口的梧桐樹下,望著小瑪麗急匆匆離去的身影,耳邊還回**著她嘲諷的話語。

姐妹嗎?

難道,我真的把沈若青當成是自己的姐妹了嗎?

其實,我隻是覺得她比較可憐吧。隻是隱約覺得,她的身上跟我存有某些相似。在某一方麵,我們都有著各自的倔強。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小瑪麗的一句戲言,卻一語中的。

命運,總是這麽喜歡捉弄善良的人們。

拿著從鐵盒裏取出的一些錢去學校財務處交學費的時候,負責人卻告訴我,有人已經幫我交清了學費。

我怔怔地從財務處出來,心中一片茫然。

是誰幫我交了錢呢?

想來想去,隻能想到歐陽錦程了。可是,他為什麽要幫我?

【三】

我惴惴不安地等在歐陽錦程班級門前的那道長廊裏,任由路過的人朝我投射來奇怪的目光,然後看著他們議論紛紛地繞過我離去。

“她怎麽又來了?不會纏上歐陽錦程了吧!”

“別亂說,歐陽錦程挺護著她的,要是被聽到了,你就完了。”

“歐陽錦程不會真喜歡她吧,就因為名字跟沈若青一樣?大家都知道沈若青不喜歡歐陽錦程,當初還跟他們美術班上的一個男同學鬧得滿城風雨。歐陽錦程不會因為沈若青這麽多年不接受他的感情而傷心過度,看上現在這個愣頭青了吧。”

“噓,小聲點啦。哪裏就名字一樣啊,你不覺得她長得跟沈若青挺像的嗎?那氣質,那眉眼,全部都很像有沒有?”

“不會是故意照著沈若青的樣子整容的吧!這女的太有心計了。”

“算了算了,別說了,被歐陽錦程聽到了不好,昨天我還撞見歐陽錦程給她交學費了。”

“哈,你讓我別說,你自己還說。”

……

自從第一次來逸飛學院後,我就開始慢慢習慣這麽多人圍著我議論的情形了。我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舒解心情的方法,那就是選擇性傾聽,隻聽重要的話。

所以,按他們說的,真的是歐陽錦程給我交的學費嗎?可是原因呢?

我知道,肯定不是他們講的那樣,歐陽錦程看上我了。

太陽以前看八卦言情雜誌的時候,常一副老學究的樣子說,外表越冷酷的男人,內心往往越癡情。

按太陽的邏輯,歐陽錦程應該是很癡情的人。而他確確實實就是個癡情的人,他的心裏應該隻有沈若青吧。

我心中一直有個疑問,就是歐陽錦程為何喜歡上沈若青。

很久以後,那個疑問終於被解答了。

那個人告訴我,如果從小到大,你的世界裏隻有那個女孩,陪你哭,陪你笑,分享你的喜怒哀樂和一切的情感,你的心裏是不是就會隻剩下她一個呢?

他說的就像當初的我跟小泥巴。

剛失去太陽的我,隻有小泥巴一個人陪在身旁,分他的快樂予我,擔我的悲傷予他。

“喂!歐陽錦程在趕設計稿,沒空跟你說話。他讓我告訴你,想還他錢的話,就參加這個月的設計比賽吧,別讓他丟臉。”

一個男生從歐陽錦程的班上走了出來,不太情願地在眾人注視下朝我走了過來,替歐陽錦程傳話。

我愣了愣,許久才在眾人大跌眼鏡的目光下,擠出了這麽一句話:“我沒準備還他錢。”

真的,我說的是實話,我覺得像歐陽錦程這樣的人,應該很有錢,不會計較那些小錢的。比起物質,他更注重精神報答吧!隻是我不知道,歐陽錦程所需要的精神報答是什麽。

如果是想找到沈若青的話,那就算了。

我寧願不報恩,因為我已經答應過沈若青不出賣她的。

“嘁,你既然不是來找他還錢的,那你找他做什麽?聯絡感情哦?”傳話的男生鄙夷地挑起眉頭說。

我不介意他眼裏的諷刺,微微揚起頭,笑著說:“不是,我是想告訴他,我會參加比賽的,不過錢暫時不還了,先欠一陣子。”

“撲哧!”看戲的人群中有人笑出聲來,指著我說,“她比那個沈若青好玩。”

有人不以為然地翻白眼,反駁道:“我看啊,她其實是神經吧!”

我像沒聽到似的,朝他們笑笑,然後朝自己的教室走去。

我想說的都已經說了,我來找歐陽錦程,其實主要還是想表達我的感謝。

而對他來說,我最好的感謝,就是參賽,取得好成績,給他撐臉。

這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種精神報答呢?

【四】

放學後,我又一次徘徊在醫院的門前,躊躇著要不要進去。

在醫院門口的花壇邊坐了好一會兒,眼看著天邊的霞光漸漸淡去,夕陽慢慢隱入地平線,我才慢悠悠地站了起來,準備回孤兒院。

還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小泥巴跟沈若青。

然而,當我正準備離去的時候,卻在醫院的門口撞見了好久不見的小泥巴。

其實掐著指頭數數,我們也不過一個星期未見。

可是感覺時光過了好久好久,再次見到小泥巴,我心頭的酸澀猛然間湧上,然後慌亂地作逃。

比我跑得快的小泥巴很快就追上了我,拉著我的手,緊緊地不放。

“這幾天一直就這樣在下麵坐著不上來嗎?”小泥巴輕柔地問我,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好聽。

我心中喟然地歎了一口氣,我竟然如此思念小泥巴,所以一聽到他的聲音,就忍不住地想要多聽聽。

我別扭地扭過頭去,不願去看小泥巴眼底那深情的目光。

顯然他還沒有記起沈若青,沒有記起過去的事,所以才會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我。

等有一天,他記起了過往的一切,變回了原來的許翼冰,他還會這麽看我嗎?

“小墨魚,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小泥巴用力地拉著我的手,將我拽進了他的懷裏,臉貼著我的頭,有些楚楚可憐地說。

我的心一下子軟了,又酸又澀。

“小泥巴,你不知道我的心嗎?我怎麽會不要你?可是,你也要知道,你並不是真正的小泥巴啊!你隻是現在失去了記憶,所以才成了我的小泥巴。等治好你的眼睛,我們還得治療你事故留下的後遺症,這樣你才會健康。可是,健康的你就不是小泥巴了,你就要變回原來的許翼冰。許翼冰是不會問姚曉墨‘你還要不要我’的,因為許翼冰是沈若青的。所以,小泥巴,我們不要再這樣下去了好嗎?我放你走,雖然一開始艱難,可是慢慢地你不用我趕,都會主動朝沈若青靠近。因為,你是許翼冰啊!”

我將自己從小泥巴的懷裏抽離出來,那個懷抱一向是我貪戀的,可是我現在要學著慢慢淡忘它給我的溫暖。

“可我現在還是小泥巴!不是什麽許翼冰!你們一個個都說我是許翼冰,可是為什麽過去的一年,沒有任何人找過我?既然可以遺忘許翼冰一年,為什麽不能繼續遺忘下去,就讓我做小泥巴呢?”小泥巴有些激動地抓著我的手說。

我好像瞬間明白了小泥巴的心,哀傷地歎了一口氣,伸手撫了撫他蹙緊的眉頭,像哄孩子一般,輕輕地點醒小泥巴的內心:“其實,小泥巴,你不是不想記起過去的一切,你隻是不甘心你的親人朋友甚至戀人遺忘了你整整一年。可是,你知道嗎?或許他們從未遺忘過你,一直在不停地尋找你呢?你想一直做小泥巴,那你考慮過沈若青嗎?考慮過你還健在的父母嗎?沈若青有沒有跟你講起過你們過去的事?她有沒有告訴你,她的雙腿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你知道她有多愛你,而你過去又有多愛她嗎?或許,你過去比現在愛我還要更愛她,你知道嗎?小泥巴,問問你的心,是真的想留在我的身邊,當我的小泥巴嗎?如果你是真心的,我決然不會放手,但是小泥巴,你的心到底怎麽想的呢?”

我看到矛盾與痛楚在小泥巴的眼裏深深地掙紮著,他還不願意放開我的手,眉眼哀傷地問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眼裏竟然有了淚。

他說:“我怎麽可以不做小泥巴?怎麽可以丟下小墨魚去做許翼冰?我親眼看到過你的眼淚,你的悲傷,你的孤獨,如果連我都走了,小墨魚以後一個人怎麽辦?誰來逗你笑?誰來安慰你的悲傷?誰來緩解你的孤獨?連太陽都走了,那麽不被人喜歡的小墨魚,沒有小泥巴該怎麽辦呢?”

我的眼淚再也繃不住了,嘩啦嘩啦地往外流。

“可是,我又該怎麽忽略那個人的存在?過往的記憶碎片,時不時地在我的腦海回放,我忘不了她停留在我的年少歲月裏那清甜微笑的身影,那明亮自信的背影,忘不了她曾拋棄一切奔向我時臉上的深情,是幸福,忽略不了那一刻,心底深深的悸動。其實,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無論我選擇誰,無論我做小泥巴還是做許翼冰,老天爺注定要我傷害一個人,重重地傷害一個人。可是,我的心裏誰也不想傷害怎麽辦?我舍不得傷害任何一個人,我舍不得……”

小泥巴說著說著,不由得蹲下身去,痛苦地抱頭哭泣著。

我抬頭望著不遠處的梧桐樹下,那個坐在輪椅上,手拿著小泥巴的外套準備過來送衣服,卻停留在那裏不再上前的少女,心覺得好酸好痛。

我相信我的小泥巴愛我,同樣我也相信,沈若青的許翼冰愛她。

老天爺真的給我們開了一個太過殘忍的玩笑,他讓我的小泥巴跟別人的戀人成了同一個人。

他說,他舍不得傷害任何一個人,他舍不得……

他說,他的小墨魚那麽悲傷,那麽孤獨,那麽不被人喜歡,沒了他該怎麽辦呢?

他說,他忘不了那女孩拋棄一切奔向他時臉上的深情,是幸福,忽略不了那一刻,心底深深的悸動。

其實小泥巴,你知道嗎?

你的小墨魚在還未遇到小泥巴前,悲傷就已經存在了,孤獨也已經習慣了,不被人喜歡也已經看淡了。可是,那個曾為你放棄一切奔向你懷抱的少女,卻再也不在了。因為,她的世界隻剩下了你,她的雙腿再也不能飛奔,她奔向你的那一刻,是她的一輩子,是她幸福的永恒……

這個選擇題雖然艱難,可是你我都知道最終誰該出局,你隻是不願意承認罷了,不願意去承認,逝去的東西是心中永遠無法彌合的痛,需要一生的時光去彌補。而某些東西,隻是你虛化的青春裏一場美麗的夢,終將在淚水與掙紮中轉醒,抽離。

我的小泥巴,你隻是不願意去承認你最終會丟下我的無奈。

可是,我的小泥巴,我不願意看到如此痛苦的你,所以,讓我先退出那個夢吧。

太陽,請帶我退回十六歲那年你離去的那段時光,將那個叫小泥巴的少年帶離我的世界吧。

我的太陽,請將那份如藤蔓般痛苦交纏的愛帶到天堂吧。

【五】

沈若青又一次出現在孤兒院裏,帶著暫時出院的許翼冰。

沈若青說,姚曉墨,再給他一些時間吧!如果他完全想起了我,完全記起了我們的往昔,我會不顧一切地帶他離開,可是現在,我隻是存在於他腦海中的一些零星碎片,占據他大片記憶的人是你。這樣的他,我怎麽能帶他離開?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而姚媽媽看著沈若青跟現在這種狀態的小泥巴著實沒地方去,主動將他們留了下來。

仿佛一切都未變,孤兒院還是那個孤兒院,小泥巴還是跟幾個男生同住一間,照樣喜歡畫畫,照樣不顧我們反對,要去廣場上給人畫肖像賺錢,照樣會偶爾來找我,跟我坐在院子裏的那棵老樹下聊天。

唯一變了的是,太陽的**睡著一個坐輪椅的少女,那個少女常常跟著小泥巴一起去廣場作畫賺錢。

老榕樹下,我偶爾會看到沈若青給作畫的小泥巴送來熱茶,然後兩個人坐在一起,畫孤兒院的雪景。

我們誰也沒有刻意提起我們三個人之間那剪不斷理不清的感情,但我們都知道,大家都在等待著一個爆發點。這個爆發點一旦觸及,必有一人會被傷得體無完膚。

不知道是不是歐陽錦程和沈逸飛以為沈若青早就逃出了這座城市,還是沈若青躲得比較巧妙,轉眼大半個月的時光過去,也未見歐陽錦程他們找到她。

離我參加院裏的第一次服裝設計大賽越來越近,這陣子我一直在忙著籌備參賽作品,連久日不見的歐陽錦程也找上了我,主動給我把關。

這段時間,有了專業老師的指導,我駕馭作品的能力越來越嫻熟,除了能看出“藍色漸層”的設計理念外,我的作品本身的寓意也漸漸明朗。

我不知道為什麽歐陽錦程會讓我直接沿襲他跟沈逸飛的“藍色漸層”理念,我本來想換色調練習,也不再使用漸層的,可是嚐試了幾次後,最終都被歐陽錦程否定了。

歐陽錦程說:“你對藍色這幾種色調的掌控能力要比其他色調強,雖然你其他色的駕馭力也比一般人精準,可是熟練度還是不及藍色,沒必要為了刻意逃避‘抄襲’這個議論點而放棄你熟練的東西。還有,就漸層來說,其實Mr.Shen不是漸層的唯一使用者,同樣的藍色也不是隻有他這個設計師使用,之所以‘藍色漸層’能成為他獨特的標誌,是因為他給漸層作品賦予了專屬的含義,例如‘永恒’。‘藍色’與‘漸層’都是外在,‘永恒’才是這作品真正的突出點。所以,你不必逃避這兩點,但是你要會利用這兩點,表達出某種能讓所有人共鳴的含義。”

歐陽錦程的話,猶如醍醐灌頂。

我從不知道原來設計真正看的是這些。

回到孤兒院,所有人都被喊去了大食堂。

院裏又有幾個孩子要離開,其中有比我稍年長些的小瑪麗。

到了這個年紀,即使姚媽媽沒有明確約定,可是大家好像都知道,自己長大了,再也不能像個不懂事的孩子,光接受姚媽媽的庇護了。

孤兒院的經費越來越緊張,新進的好幾個孩子也長大了,早就過了上學的年齡,可是因為姚媽媽拿不出太多的錢,一直耽擱著。

現在一批大孩子走了,姚媽媽也可以省下一筆錢,先送一兩個到年齡的孩子去上學。即使我知道,姚媽媽心裏並不舍得任何一個孩子離開。

所有人都聚在食堂裏吃團圓飯。

姚媽媽單獨在跟幾個要走的孩子談話,阿美英一個人孤獨地坐在長桌的尾處,看著一旁小瑪麗的碗,眼睛紅紅的。

對於分離,每個人都學不會淡然。

吃完飯,小瑪麗跟同行的幾個孩子連夜就搬出了孤兒院。他們在附近的鎮上找了活,工資雖低,可是好在包吃包住。其中有個孩子成績很好,已經上了大學,趕著回學校上課,所以也沒多逗留。

姚媽媽說,那孩子真爭氣,好幾年都沒用過她的錢,學費生活費都是自己打工掙的,有時候拿到獎學金還會存下來給她點。

我突然覺得,自己跟其他人相比,真的太自私了。

我早就在外接活賺錢了,可是隻想著為小泥巴存錢,幾乎很少為姚媽媽分擔些什麽。

小瑪麗走的時候,來原本她住的屋內跟阿美英告別。其實小瑪麗跟我一樣,差不多沒有什麽朋友,大部分時間也隻看到阿美英跟她走在一起,就像當初我的身旁隻有太陽。

我跟沈若青在自己的屋內收拾著以往的舊衣服,姚媽媽打算把所有人不穿的衣物收集起來,看看能不能修改著給合適的孩子穿,這樣就能省下一些錢。

小瑪麗在我屋門前踱步的時候,我正在跟沈若青收拾我和太陽的舊東西,從來不喜歡主動找我的小瑪麗,離開前卻突然來找我。

我跟沈若青打了一個招呼,然後走出了屋子,心生疑惑地跟著小瑪麗走了一段路。

來到沒人會經過的地方,小瑪麗才停住了腳,臉色有些紅,尷尬地看著我,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給我,吞吞吐吐地說:“姚,姚曉墨,等我離開後,你,你幫我把這些錢還給姚媽媽吧。上次她辦公室裏的錢,其實,其實是我偷的。我從小是個壞孩子,不討人喜歡,又常愛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我就是看不慣別人因為出身好而理所當然地過著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我討厭貧窮,討厭被別人看不起。所以我偷了姚媽媽的錢,我想我反正很快就要走了,隻要沒人發現,這些錢就是我的,我可以吃好的,穿好的。這件事連阿美英都不知道。你知道的,我從小就討厭你,你也不喜歡我,所以我上次就慫恿阿美英把偷錢的事賴在你身上。我就是看不得你好。可是,當我真的要走了,心情卻沒有想象中那麽輕鬆了。我不敢用那些錢。姚媽媽剛才哭著對我們說,對不起我們,不能繼續養我們下去,還給了我們每人兩百塊錢,讓我們自己在外麵諸事小心,多回來看看,如果在外麵的日子真過不下去了,不管到什麽年齡,我們都可以繼續回到這裏,這裏就是我們永遠的家。接過那兩百塊錢的一刻,我突然很想哭,很想告訴姚媽媽,我不配拿她的錢,我就是那個偷了她錢的賊。可是我沒臉說,不是我怕被姚媽媽罵,我是覺得自己真的很渾蛋,對不起養了我這麽多年的她。我不想讓她知道,她盡心盡力收養的孩子竟然這麽沒有良心。上次偷的錢,我用掉了一些,不過我已經把打工賺的錢全部放進去了,比之前的六千整還多了幾百塊錢。我走後,你幫我把它還給姚媽媽吧,叫她不要想我,我不配。”

小瑪麗激動地說完,眼裏隱隱泛著淚光。

人們常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小瑪麗其實並不像她自己所說的那麽壞,因為她最終還是願意把錢還給姚媽媽。

誰沒有在年少無知的時候做過些錯事!

重要的不是你做錯了什麽,而是你做錯後有沒有一顆想悔改的心。

“我會把錢給姚媽媽的,你離開後,自己一個人在外麵也要小心點,偷錢這種事還是不要幹了。外麵的人肯定比我跟姚媽媽凶,要是被逮到了,你肯定不會好過的。如果真的缺錢過不下去了,就回來。不管怎樣,孤兒院是我們的家,姚媽媽永遠是我們的媽媽。”

小瑪麗點了點頭,然後用力地擦了一把眼淚,鄭重地說道:“我發誓,我這輩子再也不幹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了。”

“嗯,那就好。”

我難得地對她展露了一個友好的笑容。

她也釋然地笑了笑,然後快速跑開了。

那邊還有準備跟她一起離開的孩子在等她。

看著混雜在夜色中的小瑪麗那倉皇離去的背影,我的心中覺得有些寂寥。

小瑪麗今年十八歲,比我大一歲,我們認識了也有十三年了,不管以前處得好不好,可是她突然走了,我心中還是有些傷楚。

明年我也十八歲了,是不是也要離開了?

【六】

小瑪麗走後,我拿著厚厚的一遝錢去找姚媽媽。

姚媽媽聽到我轉告的那些話,捧著錢,眼眶紅紅地說:“唉,這孩子,讓我怎麽說她好。”

語氣中是歎是怨是可惜是心疼……

我安慰了一會兒姚媽媽,才從她那裏出來,回到自己的房間。

沈若青沒發覺我進門,坐在輪椅上的身影背對著我,屋內瓦數不高的節能燈那昏黃的光垂落在她的身上,形成了一層模糊的光影。

我走近,才發現她手中正握著我剛來孤兒院時背著的小包,手邊放著一套做工考究的小洋裝。

這是我剛來孤兒院的時候身上穿著的衣服。

姚媽媽說,看這衣服的料子,我家裏條件應該挺好的,要是有人來找我就好了,我也用不著在這裏過清苦的日子。

那小包上有個精心繡製的“墨”字,所以姚媽媽就直接讓我跟她姓,取名叫姚曉墨,孩子們也叫我小墨魚。

“這些都是你的嗎?”

沈若青一手握著那書包,一手拿起一邊的小洋裝,神色有些激動地問我,那雙似水的眼眸裏隱隱有流光在溢出。

我還未來得及回答,她朝前傾斜的角度太大,輪椅翹了起來,整個人往前撲倒在地。

“你沒事吧?”

我驚叫,剛想去扶她,一個人影卻突然橫在了我們中間,搶在我的前麵將沈若青從地上抱了起來,緊張地放到了太陽的**。

“姚曉墨,你在做什麽?”

突然出現的小泥巴,蹙著眉頭,氣憤地朝我怒吼道。

我隻覺得耳朵被吼得麻麻的,整個人愣在原地,手也不知道往哪裏放,腦子裏一片空白,傻傻地看著他們。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小泥巴誤以為是我讓沈若青摔倒的。

躺在**的沈若青疼痛地揪著臉,伸手拉住激動的小泥巴,幫我辯白:“翼冰,不是因為她,是我自己摔倒的。”

“好好的怎麽會突然摔下來?不要騙我了,姚曉墨,你給我解釋清楚。”

小泥巴很少喊我“姚曉墨”,還喊得這麽大聲。

那一刻,我甚至有些懷疑,站在我眼前的那個男生真的是小泥巴嗎?小泥巴會這麽嚴厲地斥責我,不相信我嗎?

後來,我終於在這難言的沉默中想明白了。

他早就不是最初的小泥巴了。

這段時間以來,他,沈若青,我,三個人這麽關係不明地交織在一起,沈若青的存在,讓他過去遺忘的記憶慢慢地回來了,他開始漸漸地變回了許翼冰。

因為許翼冰深愛的沈若青在他的眼前受傷了,所以他心疼,所以就不怕傷害我,如此生氣地質問我。

“對不起。”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說對不起,沈若青明明是自己摔下來的,我為什麽要道歉呢?

可是我不道歉怎麽辦?

小泥巴根本不相信,我如果再辯解的話隻會讓他覺得我在狡辯,那時候我就更難堪了。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小泥巴,你看不出我在難過嗎?

“我……”似乎沒料到我會如此幹脆地說抱歉,小泥巴一時有些語塞,忽而驚覺道,“你道歉了,就是說沈若青真的是你推的?姚曉墨,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小泥巴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朝我控訴道,我隻覺得喉嚨沙啞,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小泥巴,是不是無論我解釋或者不解釋,你都不會相信我了?

你問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其實,你知道嗎,變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啊?

你不再相信你的小墨魚了。

其實我一開始就應該想到的,我們三個人這樣耗下去,最終的結局無外乎是這樣。

小泥巴終究會變回許翼冰,我的愛情終究會落個不得善終的下場。

我沒有回答小泥巴的質問,隻是甩開了他伸過來的手,帶著滿腔的哀傷,跑出了屋子,整個身影沒入漆黑的夜色中。

我似乎還聽到沈若青在激動地催促小泥巴,她在喊:“你還愣著做什麽?去追她啊!真的不是她害我摔倒的,為什麽你就是不相信她呢?”

為什麽你就是不相信她呢?

是啊!小泥巴,為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