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喬言·霜降

將東風解下,乘著思念去遠行,早春的大霧迷迷蒙蒙,是誰發梢的餘溫,熨燙了心裏愈合不了的傷痕?

就這樣吧,就這樣醉在東風裏,把思念釀成一壇濃烈的酒,就著淚花飲下。

這樣的話,心中的那個人,一定會入夢來吧!

01

我說了謊。

當伊夏問我,我們是不是在什麽地方見過時,我對她說了一個謊。

但除此之外,我並沒有騙她,我的確對她一見鍾情,隻不過一見鍾情的時間,並不是在開學那天。

第一次見伊夏,是在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那時候她還有一頭及腰的長發,一雙眼睛亮得仿佛落了一整個太陽,她的微笑實在有感

染力,以至於我見到她的那一瞬間,就再也沒有辦法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

她就像個天然的磁鐵一樣,一旦被她的微笑捕獲,便隻能乖乖地繳械投降,不自覺地朝她靠近。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好,所以才會肆無忌憚地揮霍著自己的微笑。

那天我本想上前與她搭訕,但後來出了一件事,以至於我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我本以為我大概這輩子都無法再與她重逢了,然而開學那天,上天給了我一個巨大的驚喜。

雖然她的長發變成了短發,雖然她的眼睛裏失去了閃耀的星光,雖然她的笑容消失了,但我確定她就是那個女生,就是那個讓我心

心念念,記掛了整個暑假的女生。

不想再次錯失與她認識的機會,於是,我第一時間上前與她說話。雖然我知道我的行為看上去很輕佻,就像大街上隨意搭訕漂亮女

生的小混混。

她的朋友很維護她,害怕我是壞人,所以將她保護得很好,好到那次相遇,我都沒能問到她的名字。不過既然都在這所大學,既然

有一次相遇,那就一定會有第二次相遇的,就算沒有,我也會創造機會,一定要再次與她偶遇。

事實上我做得很好,我在食堂邊上的小超市裏等了很久,終於看到她和她的朋友路過我麵前。我跟了過去,然後買好飯,假裝是偶

遇一樣,再次出現在她麵前,隻是每次遇見她,她的身邊都有人,現在除了蘇馨雅,還多了一個陳朗。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總覺得陳朗在防備著我,總是若有若無地阻止我和她說話。

不過就算這樣,我還是知道了她的名字——伊夏。

原來她叫伊夏,腦海中浮現出第一次見她的模樣,她的笑容的確像夏天一樣。這個名字很好聽,很適合她。

我本想趁熱打鐵要到她的手機號碼,那個叫陳朗的,卻再一次出來添亂了。大概隻要有陳朗和蘇馨雅在伊夏身邊守著,我就不可能

和伊夏有再多的接觸了。明白了這一點,我就離開了,反正來日方長,我總能再次遇到她的。

隻是我沒有想到,再次遇到她,竟然是軍訓結束之後的事情了。

那天我去輔導員辦公室,正巧看到她站在走廊裏。一般人軍訓完了,總會黑上很多,然而她是個例外,非但沒有變黑,反而臉色變

得更加蒼白。

我擺出一個微笑的表情,正想上前與她說話,然而就是這時,有個戴著眼鏡的年輕男人踩著樓梯走進了走廊。他見到伊夏,嘴邊露

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進來吧。”我聽到他這麽說。

我有些困惑,那個人我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他們專業一年級的輔導員老師,她來找輔導員做什麽?

想了想,我便跟了上去。

我貼著牆壁站著,那個輔導員的辦公桌靠著門口,所以我站在那裏,可以輕而易舉地聽到他們的對話。

“顧老師,你應該知道我來找你是因為什麽。”伊夏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焦急無奈,“馬上就要正式開學了,我真的不適合做班長,

麻煩老師你撤掉我班長的頭銜吧!”

“你也應該知道我要說什麽啊!”那個帥帥的輔導員低聲說道,“理由還是一樣的,不能為你一個人搞特殊化,班上所有班委會成

員都是按照名次定的。如果班長要用另一種方式選舉,那其他班委會成員也需要這麽做。但是那樣很麻煩,我是個討厭麻煩的人,

所有我不會那樣做的。”

“可是我真的不適合當一班之長啊!”她略微抬高聲線。

“適不適合要等試過之後才知道。如果這個學期你的確不能勝任,我會考慮撤掉你班長的職務的。”他說完,翻開一本教案,顯然

是不打算繼續和她說下去。

伊夏見狀,也不多說什麽,隻是倔強地站在那裏,站了很久很久。很多次,我都想衝進去幫她說說話,可是我忍住了,因為我沒有

立場這麽做。而且這種事情,隻有她自己能夠解決。

大概僵持了半個小時,輔導員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就拿著手機走了出來。他發現了站在外麵的我,眼波微微閃了閃,然後轉身走開

了。

輔導員走了,伊夏應該也會走吧!想到這裏,我連忙拐進了邊上的開水間。果然,我前腳剛進去,後腳伊夏就出了辦公室。我走出

開水間,假裝是偶然遇見一樣,走上前與她說話。

“伊夏!”我喊了她一聲,她倉促地回頭,眼神仿佛受了驚嚇的小鹿一樣,有些不安,“真巧啊,我們又遇見了呢!”

“這個學校真小。”她忍不住小聲說了一句。

“這個學校明明很大。”我知道她大概並不期待見到我。

也是啊,對她來說,我不過是個陌生人,甚至我輕浮的搭訕還給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大到我要花好久的時間,才能再次遇見你。”我發自內心地說道。

她怔住了,然後停下腳步,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可不可以不要再對我說這些輕佻的話?這個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笑。”

我很想再次對她說一聲這不是玩笑,可是我知道她不會相信的。為了不讓她對我的印象更壞,我點點頭說:“好吧,不說也行,那

我們先從朋友做起吧,多個朋友多點兒快樂不是嗎?”

我從口袋裏翻出手機來:“我記得上次說過吧!如果再次偶遇,就將你的手機號碼給我。”

這一次她並沒有拒絕我,而是直接找出自己的手機遞給我。

我接過來,在她的手機裏存入了我的電話號碼。

在開學之後的第三個星期,我覺得我終於稍微地朝她走近了一步。但她在我眼裏,仍然像是隔著一層迷霧一樣,明明幾個月前見到

她,她是那樣清新鮮活。

“你這樣的人,一定不會缺少朋友吧。”她將手機重新塞回口袋裏,“你是真的,對我一見鍾情了嗎?”

我的心髒猛地漏跳了一拍,我繞到她麵前,低下頭看著她的眼睛。我想讓她看到我眼底的真誠和認真,然而她偏過頭,不看我的眼

睛。

她在逃避著什麽,並且她很不快樂,她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見她時的那個像夏天一樣的女生了。

這一時這一分這一秒,我無比清晰地認清了這個事實。

02

暑假到底發生了什麽?

是什麽讓一個那麽快樂的女生變成了現在這樣一臉憂傷的模樣?

我的心中充滿了困惑,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想知道。

和伊夏在教學樓下麵分開,我沒有回寢室,而是折回了辦公樓。走進辦公室的一瞬間,我有些驚訝,明明是接了電話走出去的輔導

員,此時正四平八穩地坐在辦公桌前。

他見我進來,衝我微微笑了笑,躲在鏡片後的眼睛裏,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眸光。

我走到他麵前,問他:“你剛剛是故意走開的,是嗎?”

“是。”他並沒有否認,而是微笑地看著我,“你有什麽疑問嗎?”

“為什麽?”我不明白,伊夏不想成為班長,本人有強烈的抗拒情緒,那麽任何人都不能強迫她吧,更何況大學裏,任命班委根本

不會用排名次這種方式。

“什麽為什麽?”不知是真不懂還是故意裝傻,他放下手中的簽字筆,靜靜地看著我。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的。”我確定這個人在裝傻,他絕對知道我想知道什麽,雖然我是第一次和他說話,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

個人和伊夏之間,一定有某種聯係。

“同學,你似乎不是我們係的,也不是我們班的吧。”輔導員說,“是不是應該先做個自我介紹?”

我拉過一邊的椅子坐下,不卑不亢地說道:“我叫喬言,和你們班的伊夏是朋友,我想關心一下朋友的事情,可以嗎?”

“當然可以。”輔導員也跟著自我介紹道,“我姓顧,顧皎。”

“顧老師,您好。”我禮貌地說道,“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我要回答你哪一個問題呢?”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剛剛為什麽要故意走開?既然伊夏不願意當班長,為什麽一定要讓她當呢?”我不給他裝糊塗的機會,我想知道關於伊夏的事情

,想讓她不再困擾,想讓她……再次露出那種微笑。

“因為我覺得她適合當班長。”顧皎淡淡地說道,“人的潛能都是逼出來的,有時候稍微強硬一點兒,也許會起到很不錯的效果。

“你怎麽知道她適合?”我才不相信他的鬼話,他是學校的輔導員,伊夏是剛入校的新生,他了解她什麽啊?

“因為我是她的輔導員,這個回答你滿意嗎?”他藏在鏡片後的眼睛,讓人看不出深淺。

“謝謝,可以了。”再繼續問下去也毫無意義,因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因為不知道,所以很多東西無從問起。

從辦公樓出來,我拿出手機,翻出伊夏的手機號,手指在上麵劃過,最終我還是將手機收回口袋裏。

心裏莫名有些煩躁起來。

再等等吧,再等等。等到她習慣我的存在,等到我再了解她多一點兒,到那個時候,我一定可以問一問她,暑假到底發生過什麽,

她把曾經那個有著璀璨笑容的伊夏,藏到了哪裏。

將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我便直接回了寢室,在寢室樓下,我意外地遇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是上次在食堂裏,總是有意無意打斷我和伊夏說話的陳朗。

他似乎和我是同一個寢室樓裏的,這麽算起來,他應該是我們係的,但是奇怪的是,這麽長時間,我竟然都沒有遇到過他。不過這

些日子都在軍訓,那麽多穿著一樣軍訓服的男生裏,要找一個人還真的挺有難度的。

兩個星期的軍訓,陳朗比之前要黑了一些,不過這樣看上去反而多了一絲英氣。

他抬起頭的時候,正好看到了我,他似乎有些意外,和我一樣,都沒有料到在這個地方遇到對方。

“真巧啊。”我抬起手,主動和他打了個招呼。

他眉心微微皺了一下,不過還是衝我略微點了點頭,說道:“是挺巧的,你也住這棟樓嗎?”

“顯而易見。”我聳聳肩說,“要不要到那邊坐下來聊聊?”

我隻是隨口問了一下,在問出口的同時,就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然而陳朗並沒有拒絕我,他點點頭說:“好啊,聊聊也好。”

我先是有些困惑,不過我很快就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說了,他一定也是為了伊夏吧!

我作為一個陌生人,忽然以一種愛慕者的姿態闖到伊夏麵前,陳朗和蘇馨雅一直是伊夏的好朋友,他們會在意我,也是情理之中的

寢室樓下麵,有一間多功能媒體室,說是這麽說,其實就是一個大大的空房間,裏麵放了一台大大的液晶電視機而已。這個時候,

大家應該都在寢室裏午休,所以這裏空****的,沒有人。

拉了一張凳子坐下來,我隨手開了電視,總覺得一會兒會很尷尬,有電視的聲音,就不會讓氣氛太沉悶了吧。

事實證明我的預感是正確的。

陳朗其實並不是個健談的人,尤其是與我相比,更顯得他像個安靜的騎士一樣。

“我不知道你接近伊夏到底有什麽目的。”過了好一會兒,陳朗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隻不過他說的第一句話,實在有些不太友

好,“我希望你能盡量離她遠一點兒。”

“我從一開始就說了吧,我對她一見鍾情。”我很坦然地看著他說,“在大學裏,追求一個自己喜歡的女生,這沒有什麽問題吧?

“但我不認為你是真的喜歡她。”他否定了我的回答,“一見鍾情?別開玩笑了,那種膚淺的喜歡。你或許隻是因為伊夏長得好看

,被她的長相吸引,但是如果隻是這樣,我勸你不要繼續,這樣對大家都好。”

“你憑什麽認為,我喜歡她是因為她的長相?”他這麽說,我不太高興,他可以否定我,但他不可以否定伊夏的魅力。

“她不隻是有一張好看的臉。”我沉聲說,“你這麽說,不僅是在小看我,你也小看了伊夏。”

陳朗飛快地抬起頭看著我,那瞬間,不知是不是錯覺,我感覺到他的眼神,銳利得像一把利刃。

他說:“我沒有小看伊夏,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小看她,但我不會。我隻是在小看你而已。”

03

他說:我隻是在小看你而已。

他這麽說,我反而一點兒都不生氣,因為他會這麽想也無可厚非吧,畢竟我和他算起來根本不算認識。一見鍾情本就是輕佻的事情

,更何況我還讓我和她的相遇變得更加浮誇。

“你和伊夏,你們隻是朋友吧?”我想要確認這一點,“在伊夏心裏,你是不是她的好朋友?”

他臉色忽然變得不太好,張了張嘴像是想說點兒什麽,不過最後還是輕輕點了點頭,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答案。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說道:“雖然我不知道過去你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麽,但隻要你們什麽都沒有,我就可以更加確定地往前走了

。”

“所以你不會放棄伊夏?”陳朗眼神銳利地看著我,“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說出對她一見鍾情的話,但如果你讓她難過,我一定會

揍你的。”

我點點頭說:“那就拜托你看好我,一旦我讓她難過了,就狠狠揍我吧。”

你一定不明白我為什麽對她一見鍾情,你一定不曾見過她那個笑容,鑽石般璀璨,在那個蟬聲嘰嘰的夏日,磁石一樣吸引著我的視

線。

我喜歡的不是她漂亮的臉蛋,我為之折服、為之傾倒的,是那個微笑。

倘若你看到了,一定、一定也會對她一見鍾情的。

知道了陳朗和伊夏之間並沒有什麽,我便不再逗留。和陳朗道了聲“再見”後,我便回寢室換了一身運動服,打算去打會兒籃球。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到底怎麽樣才能走近她。

我的心情很不平靜,唯一能讓我平靜下來的方式,就是打球。

白花花的太陽炙烤著地麵,熱辣辣的氣息撲麵而來,已經快到十月份,然而秋老虎仍然在作威作福。

將球重重地拍下去,它就會高高地彈起來,然而無論彈得多高,都在我能夠掌控的範圍之內。隻是這個世界上,並非什麽都能這麽

輕而易舉地抓在手心裏的。

我踮起腳,將球砸向籃圈,球正中籃圈,再被地球的引力拉回地麵。我走過去正想接過籃球,這時候有個人穿了一身白衣白褲,伸

手將球接在了手上。我愣了一下,有些意外,接住我籃球的,是幾個小時前我才見過的顧皎。

“年輕就是好啊!”他衝我笑了笑,然後抬起手用力將籃球砸向籃圈,“哐當”一聲,球砸在了籃板上,反彈在籃圈上轉了好幾圈

,最終從籃圈外麵滾了下來,“嘖,退步了,籃球都投不中了。”

“顧老師應該和我們差不多大吧。”我真看不慣他倚老賣老的樣子,而且他看上去很年輕,就像是剛剛從大學畢業。

“肯定不能和你們差不多大。”他笑著,將滾到他腳邊的球撿了起來,然後他再一次站在原地,將球拋了出去,這一球仍然沒有能

夠投進籃圈,“我研究生畢業才來當的輔導員。”

“那你一定是第一次當輔導員。”我說。

這一次他倒是沒有否定,輕輕點了點頭,彎腰抱起籃球,第三次將球投向了籃圈。

“我的確是第一次當輔導員,伊夏他們,是我帶的第一批學生。”

“所以你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帶學生的方式對不對?”我被他的話驚到了,這家夥明明之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可是事實根本

不是那樣的。

“是啊,所以我也在嚐試啊!”他竟然死不要臉地承認了!

我跳起來,將本要進籃圈的球截了下來,很認真地對他說:“撤掉伊夏的班長吧!她根本不想做班長,你是在為難她。”

“是這樣嗎?”他抿唇笑了起來,但他的眼神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的笑意,他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白癡,“溫聲細語根本喊不

醒一個沉睡的人。”

“什麽意思?”我愣了一下,便是這一愣神,手裏抱著的籃球,被高高跳起來的顧皎用力拍了一下,籃球“撲通”一聲,進了籃圈

“我說喬言同學……”他抱著籃球,咧著嘴巴笑了起來,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顯得更加白了,“你為什麽這麽在意我們班的伊夏同

學?”

這家夥!若不是他是輔導員,我真想去揍他一頓,我不信這隻老狐狸看不出我喜歡伊夏這件事。

“話說雖然已經不是中學生了,戀愛什麽的隨意,但是才進大學就這麽明目張膽地追求女生真的好嗎?”顧皎笑得真像一隻老狐狸

,我仿佛看到他身後晃動著一條蓬鬆的大尾巴!

“這話我還要問你呢。”我不動神色地問,“你為什麽這麽在意伊夏?你是輔導員沒錯吧,別用輔導員要關心每個同學這種一看就

不靠譜的理由,一定有什麽別的原因吧?”

顧皎有些意外,像是沒料到我會這麽說,他指了指手裏的籃球說:“這樣吧,喬言同學,我們來比賽吧。”

“比賽?”我被他忽然轉變話題弄得一頭霧水,不是在說伊夏的事情嗎,怎麽忽然又變成了比賽?

“對,比賽,如果你贏了我,一切都好說。如果你輸了比賽,那就幫我說服伊夏擔任班長這一職。怎麽樣?我和她說,要是實在不

願意當班長,那麽下學期就會撤銷她的班長。你有一個學期的時間,說服她心甘情願地擔任班長一職。”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就

會眯起來,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真實的神色。

“看樣子我沒得選吧。”我聳聳肩說,“站著投籃都進不了的家夥,我怎麽可能輸給你?”

“那就來吧。”他說著,將球朝我砸了過來。

我以為我肯定能贏過他的,可是一個小時後,我發現我錯了,而且錯得還特別離譜。

一個小時,我和顧皎都大汗淋漓,但他一身白衣白褲仍然纖塵不染,他以一球之差贏了我。

於是原本笑起來就像隻狐狸的顧皎,笑得越發燦爛了。

“願賭服輸,是這麽說的,沒錯吧?”他說。

雖然不太甘心,不過我還是輸得起的,隻是暫時不知道他想做什麽而已,日子長了,我一定會自己找到答案的。

“我會去說服伊夏,不過我不敢保證一定能說服她。”畢竟我不想讓她討厭我,太過幹涉別人的想法,可是很讓人討厭的一件事情

“不。”他慢慢地擦掉了額頭上的汗水,微笑著看著我說,“我覺得如果是喬言同學,一定能夠做到的。”

“為什麽?”我有些意外,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我們應該是第一次接觸才對,他這種自信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就像我覺得讓伊夏當班長比較好,我覺得讓你說服她,也一定能夠成功。”他說完,轉身背對著我,朝我揮了揮手,“直覺而已

。”

04

鬼才要相信他的直覺。

回到寢室衝了個澡,和室友一同去食堂吃了個晚飯,原本炙熱的心情隨著涼下來的氣溫,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我不知道顧皎到底在算計什麽,但不管怎麽算,這都是一個機會,一個讓我接近伊夏的機會。

隻是要怎麽說服伊夏呢?

我一邊尋思著好的方法,一邊打開微信,添加了伊夏的手機號,加了她為微信好友。她沒有通過我的好友申請,我並不覺得受打擊

,因為在發出申請的時候,我就做好了被無視的準備。

這樣也好,這樣就給了我一個光明正大去找她的機會了。

我爬起來打開電腦,登錄學校的排課係統,查了一下她一周的課程表。課程表上,會標上上課用的教室。都說有誌者事竟成,女生

最怕人纏了,我要做的就是不要臉地纏著她。那樣,她一旦習慣了我的存在,就會下意識地在人群裏,將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了吧

到那個時候,伊夏,你還能對我露出那樣的笑臉嗎?

我很期待呢。

查了課程表,周三那天,我們上午三四節課沒課,但伊夏是要上課的。

我沒有急著去找她,來日方長,我得表現得不那麽刻意。

到了周三,我夾著書早早地待在了他們隔壁教室,那個教室裏沒有人上課,是空的。我耐著性子等到她下課的時候,然後就像食堂

那次一樣,我在走廊裏“偶遇”了才下課,和蘇馨雅一同往前走的伊夏。

她見到我,神色有些驚訝,我衝她燦爛地笑了笑,說道:“真巧啊,你看我們還真是有緣分啊!”

“能不要每次出現都用一樣的台詞嗎?都聽得耳朵起老繭了。”蘇馨雅白了我一眼,忍不住嘀咕了一聲。

的確是挺老套的,不過請原諒我,見到她的時候,我也會有些緊張,原本想好了很多很多的話,可是最後到嘴邊的,隻剩下了這句

話。

“下次,下次我一定換句台詞。”然而不管心裏是怎樣的,我仍然讓自己看上去非常淡定,“你們也下課了啊!既然偶遇到了,就

一起去食堂吃午飯吧。我請客。”

“不好吧,我們非親非故的,幹嗎要你請?”蘇馨雅似乎對我抱有很大的敵意,和我說話,總是夾槍帶棍,充滿了火藥味。

“因為我想追到你的好朋友,不殷勤一點兒怎麽行呢?”我笑著說道。

蘇馨雅頓時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想反駁我,又實在不知道怎麽反駁,大概是從沒見過如我這般直接的人吧。

“有什麽事嗎?”在蘇馨雅和我對嗆的時候,伊夏隻是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等我們說完了,她才輕聲開口問了一聲。

“當然沒事啊!”我聳了聳肩說,“對了,隻是難得有機會偶遇,所以想請你們吃飯而已。”

“真的是偶遇嗎?其實不用這麽麻煩的。”她拒絕我,“我們……”

我們不合適,我在腦海中,自己將她未說完的話補充完了。

“嗬嗬,被你看出來了,我確實是專門在這裏等你們下課的。因為我還真有一件事情要麻煩你呢。”我不給她說完的機會,抓起手

機對她說,“前幾天加你微信,怎麽不通過啊?”

她愣了一下:“你來找我,其實是為了這個?”

我點點頭說:“對啊,我在想你是不是忘記了,或者不太會玩,所以來找你了啊。”

“還真會找借口。”蘇馨雅一副看不過去的樣子,她將書放進伊夏手裏,說了一聲,“我去趟洗手間,小夏,你等我一會兒啊。”

我衝著蘇馨雅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雖然她對我有莫名其妙的敵意,不過她這是故意走開,給我和伊夏單獨相處的機會吧!

果然,伊夏這樣的女生,她的朋友應該還不賴。

“我想我還是說清楚一點兒比較好。”伊夏想了想,輕聲對我說,“大學期間,我沒有找男朋友的想法。”

“想法是會改變的不是嗎?”這種不痛不癢的拒絕,對我來說根本不算個事,“你先不要急著拒絕我,你至少給我一個機會,或者

我對你隻是一時的迷惑,根本不喜歡你也說不定。”

她驚訝地看著我,眼神滿是困惑。

“所以給我個機會接近你。當我發現你並不是我喜歡的那個人時,我自然就會放棄了不是嗎?”我笑著對她說,“男生總是越挫越

勇的,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放不下。你越拒絕我,我越不願意放棄你。但我主動放棄就不一樣了,不是嗎?”

“為什麽要這麽麻煩?”她並沒有被我的話繞進去,“而且那是你的事吧?”

“的確是我的事情,不過伊夏,你不會害怕了吧?”既然這種方式不行,那我就換一個幾乎所有人都會上當的方法,“你害怕我接

近你之後,你會被我吸引吧?害怕啊,害怕啊,於是就不敢讓我靠近了。”

“喂,這是什麽歪理?”果然,她聽了這話,頓時就抬起頭來瞪大眼睛看著我,“我不會喜歡你的,絕對不會。”

“既然你這麽堅定,那麽還有什麽可怕的呢?”我伸出一隻手遞到她麵前,“手機給我,微信驗證,還沒通過呢。”

她張了張嘴,幾次欲言又止,像是被我弄得很上火,卻又拿我無可奈何,最後她歎了一口氣,將手機送到了我的手上。

我點開手機,找到微信,我的那條驗證信息還在那裏,她根本就沒有動過。我自己通過了好友驗證,然後將手機遞給了她。

“如果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模樣,你就會主動放棄吧?”她接過手機,為了確認什麽似的看著我,“是這樣的吧?”

“是的。”我給了她肯定的答案,“畢竟我是對你一見鍾情啊,其實我一點兒都不了解你。我想象中的你,也許並不是現實中的你

。一旦發現你不是那樣的,我肯定不會再這樣偶遇你的。”

她怔住了,正想問我什麽,馨雅從衛生間走了出來。她從伊夏手裏接過書,然後拖著伊夏從我麵前走開,走了幾步遠之後,她還回

過頭,衝我露出一個凶巴巴的表情。

我目送著她們走遠,其實一直以來,我從未在心中去雕琢她的模樣。我喜歡她的笑容,我也隻見過她的笑容,有關於伊夏更多的事

情,我並不知道。我甚至並不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一個人。

隻是我啊,總覺得自己動心一次實在是太難了,所以才不想放過這唯一的一次心動。

伊夏,真正的你是什麽樣子呢?

其實和她說的那些話,並不隻是讓她對我放鬆戒備,說給她聽,也在說給我自己聽。

對伊夏的喜歡,到底能走到什麽地步,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不想與她就這樣錯過。

我從未去幻想過伊夏是什麽樣的一個人,因為我做好了準備,那就是她是什麽樣的人,那麽我心中所喜歡的伊夏,就是什麽樣的存

在。

哪怕這種想法,隻是我任性的、毫無根據、毫無邏輯的想法。

05

不知道是不是我那些話起了作用,伊夏並不會再刻意地與我保持距離。在微信上和她閑聊,她也不會無視,雖然她的回複永遠是那

麽禮貌生疏,但是沒關係,我相信時間久了,她一定會慢慢地卸下對我的防備的。

時間就這麽一天天地過去,而就在十月的尾巴上,大一年級的迎新晚會,終於姍姍而來。

迎新晚會是放在大操場舉行的,白天的時候搭好主席台,晚上的時候,晚會還沒開始,燈光和音樂就先放了出來。

這種熱鬧的氣氛,很容易拉近人和人之間的距離。伊夏他們係的區域離我們係有一段距離,晚會開始之後,我就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四周很黑,而且到處都有走動的人,所以我的動作並不會顯得很突兀。

黑暗的人群裏,始終尋不到伊夏的蹤影,我暗暗計算著距離,在搭建的舞台上,射燈照進人群中的時候,努力尋找她所在的位置。

終於,在最邊緣的地方,我看到了她的身影。我心中一陣喜悅,加快步伐朝她走去。這時候,舞台上的燈光暗了下去,原本熱鬧的

開場曲結束之後,高年級的學姐上台,帶著一把木吉他,自彈自唱了一首很老的歌曲《盛夏的果實》。

原來還是有人這麽懷舊的啊!我心中有些感慨,而我和伊夏之間的距離已經越來越近了,近到我們之間不過剩下一兩米的距離。

“伊夏。”我輕輕喊了她一聲,她茫然地回頭看著我,那刹那,一抹燈光正好從她臉上掃過去,我站在原地,心中驀地浮上一絲輕

微的疼痛,好像有人拿了一根針,輕輕地、輕輕地從我的心髒上劃了過去。

她蒼白色的臉孔在夜色裏,顯得越發清透。她的眼睛實在很大,然而也是因為大,所以那裏藏著的眼淚才顯得那麽明顯。她安靜地

站在那個角落,周遭的喧囂與她是那樣格格不入,她的眼神裏藏著巨大的悲傷,她在哭。

“伊夏,你……”我朝她走近了一步,她像一隻受驚的小兔一樣,防備地往後退了一步,“你怎麽哭了啊?”

心裏有些難受,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她哭,我會這麽難受。

她像是忽然回過神來,連忙擦了擦眼淚,然後衝我搖搖頭說:“沒有,隻是被沙子迷了眼睛,學姐的歌唱得很好聽,所以忘記擦眼

淚了。”

她的借口實在夠虛假的,但是我沒有戳穿她。

“我們去那邊走走吧。”我試著向她發出邀請,“那裏有衛生間,我想你需要洗把臉。”

“不用了。”她下意識地拒絕我。

我低下頭,第一次因為她的拒絕而失落,為什麽呢?明明每次開口的時候,都做好了被拒絕的打算,今天本該如此的,可是——

我往前走去,她仍然在往後退,我的心在告訴我不能就這樣走了,不能讓她一個人在這個夜晚,在這個被遺忘的角落裏繼續哭泣。

我必須做點兒什麽,腦海中忽然想起顧皎對我說的那句話,他說:“溫言細語叫不醒一個沉睡的人。”

之前我不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麽,可是現在我想我可能有點兒明白了。

不能因為拒絕就離開,不能因為做好被拒絕的準備就覺得一切都沒關係。

我必須做點兒什麽!

我將她逼近角落,她終於無處可逃。她的眼神裏有一絲閃躲,她轉身想要逃跑,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然後什麽都沒有說,拽著

她的手走出了這片區域。

“喂!”她小聲喝道,“我說了,不用了,不要管我,讓我一個人靜靜待著行不行?”

“不行。”我低喝一聲,“其他時候我都可以,可是唯獨今天,不行。”

我不能在看到她露出那樣一副表情之後,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就離開。說出對她一見鍾情的人是我,因為一個微笑,決定要喜歡她的

人也是我,甚至決定無論她是什麽樣子都會喜歡的人,也還是我。

喜歡一個人,不是被拒絕就妥協的程度,不是她不拒絕就好的程度。

在看到她眼淚的瞬間,我變得貪心了。我想要她看到我,看著我,然後告訴我,她心裏的極端到底在哪裏。

“其實你不用管我的。”她輕聲說,“喬言,其實你人很好。其實我……我很糟糕的。”

“因為你很糟糕,所以我才要待在你身邊不是嗎?”我打斷她的話,不讓她再說下去,“難道說你拒絕讓我靠近你,不是害怕自己

會喜歡上我,而是害怕我了解真正的你之後,會放棄你嗎?”

她的身體猛地一僵,跟著她抬起頭來,錯愕地看著我的眼睛。

她說:“喬言,你可不可以停止說這些話?我會覺得混亂,我會不知道自己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我拒絕讓你接近,隻是因為我

“為什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她慢慢地蹲下身,伸出雙臂抱住自己的膝蓋,像一隻鴕鳥一樣將自己的頭藏進了臂彎裏。過了很久很久,我聽到她用很小的聲音說

了三個字:“我不配。”

黑暗的操場角落裏,她鎖在那裏,像是自己給自己建造起了一道厚厚的壁壘,拒絕任何人靠近,也拒絕自己的心走出去。

伊夏,你的心裏到底藏了些什麽?

為什麽越靠近你,就越看不懂你?越靠近你,擋在你周圍的霧氣就會變得更加濃烈?隻是十多歲的少女,到底經曆過什麽事情,才

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心情有些壓抑,我緩緩地在她身邊坐下,然後伸出手臂,輕輕地抱住了她。

我說:“你在哭吧?”

她的肩膀顫抖得厲害,甚至有一絲嗚咽從她的嘴裏漏了出來,說著沙子迷了眼的謊,說著拒人千裏之外的話,卻又這樣毫不設防地

在我麵前露出這樣的表情。

讓我就這樣走開,根本就做不到啊!

“真是個狡猾的家夥啊。”我伸手揉了揉她短短的發,“伊夏,你真是個狡猾的家夥。”

這樣狡猾,隻是一個表情,卻讓我乖乖地丟盔卸甲無從抵抗。

就像那時候,在站台邊上,露出那樣的笑容,讓我徹底忘不掉一樣。

都說孫悟空再厲害也翻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伊夏,是不是上天注定了我會遇見你,然後像孫悟空那樣,怎麽樣也逃不掉啊?

對你說著那樣的謊話,說著如果你不是我想象的樣子我就離開,可是明明從剛開始,你就已經不是那個樣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