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住進“仇人”的家

1.

溫暖的陽光籠罩著書房的每一個角落,淡淡的書香在空氣中飄**著,仿佛這麽多年過去了都不曾發生變化。

書桌上的擺飾一如曾經,墨色的筆筒散發著黝黑的光澤,幾支古樸的毛筆沾染了歲月的痕跡。仿佛隻要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爸爸就會坐在書桌後麵露出慈祥的微笑,寵溺地看著我。

明媚的陽光下,我的心裏卻好像隨時會下雨的天空一般陰暗。

我深呼一口氣,緊張地看著葉管家,好像已經預知到接下來將會發生一件比火星撞地球還讓我震驚的事情一樣。

“安娜小姐,這就是我要給你看的東西。”葉管家翻箱倒櫃地找了許久,才拿出一封沾滿了灰塵的信。信紙有些泛黃,似乎經過了歲月的洗禮,顯得那麽老舊。

一封信?

我謹慎地撕開封口,拿出了一張寫滿了字的信紙,那上麵的字跡雋永熟悉,帶著幾分英氣,一看就是出自爸爸的手。

爸爸的信!

我心中陡然一驚,微微皺起了眉頭。

怎麽可能?爸爸的遺物都是由我親自整理的,可是這封信為什麽從來沒見過?

難道是葉管家故意藏起來不給我看的?

我的視線定格在信紙上,卻被開頭的三個字震驚住了——“葉管家”?

天啊!

爸爸離開的時候沒有給我留下隻言片語,走得那麽匆忙,卻給葉管家準備了信?這也太不合邏輯了,可這些字真的是出自爸爸的手,究竟這背後隱藏著什麽秘密呢?

我慢慢地往下閱讀,所有的疑惑都隨著這封充滿了憂慮的信一點點地解開。

爸爸和媽媽當初執意要去日本,是因為爸爸得了絕症,想要和媽媽一起共度最後的時光,飛機卻出了事故。難怪那時候媽媽總是鬱鬱寡歡,而爸爸的臉上也沒有了往日的神采。

任安娜,你真是笨蛋!宇宙第一大笨蛋!

為什麽這些年來你從來沒有發現這些事情?

兩行溫熱的淚水順著我的臉頰滑落下來,我拿著信紙的手不停地顫抖,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揪住。所有的思緒都停止了,沉浸在這一刻無邊無際的悲傷之中。

在這封信裏,爸爸交代葉管家要好好照顧我,在信的末尾,爸爸還留下最重要、最關鍵的一句話,似乎這才是為什麽葉管家在此時此刻給我看這封信的原因。

“如果我有任何不測,還要拜托葉管家照顧安娜。安娜還小,沒有辦法管理公司的事情,在安娜滿18歲之前,明達集團旗下的所有事務都由葉管家代為管理。如果葉管家認為安娜並不適合繼承這一切,那麽明達集團和旗下的所有財產可以由葉管家自行處置。”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眼前全是爸爸熟悉的身影,直到這封信輕輕地從我的手中滑落下來,葉管家突然說道:“安娜小姐,已經看完信了嗎?”

我麻木地點了點頭,隻覺得天昏地暗。這些年我或多或少都埋怨過爸爸媽媽,如果當初不是他們執意要去日本,又怎麽會發生後來那麽悲慘的事情呢?可是……

“安娜小姐,之所以現在把這封信給你看,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我搖了搖頭,沒有力氣說話,直勾勾地看著地板發呆,所有的思緒都糾纏在一起。

“自從你的爸爸媽媽離開以後,你整個人都變了,心裏隻有自己,總是做出一些沒有同情心又很無理的事情。這樣的你,似乎並不適合繼承明達集團的一切,也沒有資格繼承那一切。”葉管家緩緩說道,語速不急不慢。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除了沉浸在知道真相的震驚之中,還在盤算著要怎麽說服葉管家,才會得到他的幫助,來對付謝星海那個可惡的家夥。

我側過頭看著葉管家,才發現他的臉色陰沉極了,似乎隨時會掀起一場暴風雨。

“安娜小姐,你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葉管家滿臉慍色,一點兒也不像平時的他。

“嗯,我會好好努力學習,以後繼承明達集團的。”我無精打采地說道。

“安娜小姐!”葉管家大聲喊道,震得天花板上的熒光燈都微微顫動。

“怎麽了?”雖然我有很強大的心理素質,但還是被葉管家的態度震懾住了。

“安娜小姐,我決定行使自己的權利,那是你爸爸給我的權利。從現在開始,你不再是明達集團的繼承人,而且也沒有權利繼續住在這棟別墅裏。”

我嚴重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葉管家瘋了嗎?他不是一向最疼愛我的嗎?為什麽現在會說出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葉管家,你是在開玩笑,對不對?”

我不解地看著他,沒有絲毫擔心,這不過是他慣用的威脅手段罷了。哼,休想嚇到我。

“我是認真的,安娜小姐,我已經拜托仆人把你的行李收拾好放在門口了,請你現在就離開。”葉管家堅定地說道,那麽認真的語氣和篤定的神色,像是在證明自己說的每一句話是真的。

“爸爸,您在說什麽?”

就在我愣在原地的時候,門突然被人用力地撞開,我和葉管家都朝門口望去,才發現葉衛似乎已經偷聽了很久,臉上滿是急躁的表情。

“葉衛,這裏沒有你的事。”葉管家的聲音出奇的冷漠,他的視線淡淡地掃過葉衛,似乎根本沒有打算解釋。

嗬嗬……本來我還以為葉管家和那些討厭的親戚有所不同,現在看來也不過是一丘之貉。隻不過葉管家更聰明罷了,為了我家的財產步步為營,在我身邊假扮了這麽多年的好人,現在終於找到時機,沒有辦法再演下去了吧。

我冷冷地看著葉管家,嘴角揚起了一抹輕蔑的笑容,如果這個時候我低頭認錯,我就不是任安娜。

真的沒有想到葉管家竟然是這種處心積慮的人,果然,所有的人都沒有辦法抗拒金錢的魅力。

“走就走。”我冷漠地丟下這句話,用力地推開大門,在仆人們詫異的目光下,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這棟我生活了很多年的別墅。

“安娜小姐!安娜小姐!”

外麵陽光明媚,卻不能給我一點兒溫暖的感覺。我正看著門口一地的行李發愁,葉衛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他很快就抓住了我的手臂,動作強硬地攔住了我。

“你做什麽?難道這個時候你想落井下石嗎?”我冷笑著問道。

看來隻要我不再是任家的大小姐,連葉衛都敢對我呼來喝去。

“你不要誤會,我一定會說服爸爸讓你回來的,爸爸這樣做一定是太生氣了。”葉衛激動地說道,平時總是那麽鎮定的他,這時候竟然有些語無倫次。

“嗬嗬,葉衛,你也不用演戲了,現在這一幕你爸爸可是準備了很多年呢。”我冷笑著說道,雖然嘴上這樣說,但心底裏認為葉衛是我唯一能相信的人。

哼!你們全部都該獲得奧斯卡獎,惺惺作態這麽多年,現在為什麽還要演戲?就算這一切葉衛並不知情,可是現在能坐擁明達集團那麽多的財產,他也一定會欣然接受這一切吧。

“安娜,這些年……你都不明白我的心意嗎?”

恍惚間,我看見葉衛的眼睛裏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眼眶裏溢滿了晶瑩的淚水,卻倔強地不肯讓它們流下來。

我的心一瞬間有些顫動,但很快憤怒就取代了這短短的溫暖。我高傲地抬起頭,拖著重重的行李飛快地離開了。

“安娜!”

葉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卻仍舊不能讓我停下腳步。

2.

兩旁的樹葉隨著一陣微風沙沙作響,偶爾有麻雀停留在樹枝上休憩,又很快離開了。陽光透過樹枝間的縫隙灑落下來,在地上留下一片片斑駁的光影。

好大的太陽,好重的行李,好糟糕的心情。

自從和謝星海扯上關係的那一刻開始,我就被黴運附體,每天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麻煩。明明是他無理在先,現在卻讓一切看起來都像是我的錯。難道他施了什麽魔法,蒙住了周圍所有人的眼睛?

讓窮人回到屬於他們的地方,拆掉那些老舊的房子,又有什麽錯呢?

說到底,大概是葉管家一直想著霸占我家的財產,才會說出剛剛那番話吧?

爸爸媽媽,你們在天上看到這一切了嗎?我真是笨蛋,到現在才發現原來背後還隱藏著那樣的秘密,可是……爸爸是不是也發現當初的決定是錯誤的呢?才會讓現在的我無家可歸。

我拖著重重的行李,左思右想才決定暫時先去學校。本來因為之前的社會服務已經請假了,但是現在學校竟然變成了我唯一可以去的地方,簡直是太可笑了!

頂著毒辣的陽光,我狼狽地朝學校走去,大概在這所並不提供住宿的貴族學校裏,絕對不會有哪個人提著碩大的行李箱去上課。那麽今天,我就要破天荒以這種形象出現在教室裏,不知道會不會被大家嘲笑得體無完膚呢。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走進校園裏,很快就引來了許多人的目光。我趕快用力地拉了拉衣領,遮擋住半邊臉,低下頭盯著地麵,在心裏不斷默念:我是透明的!我是透明的!

我任安娜活了這麽多年,什麽時候這樣丟人過?今天就算是把我的臉麵扔在地上踩上幾腳,也敵不過那一道道刺眼並且意味深長的目光。

這條本來很短的路,今天看起來尤為漫長,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終於飛快地衝進教學樓,朝著教室跑去,但是……

“這不是我們的任大小姐嗎?”

一個尖細的聲音把矛頭指向我,帶著幾分嘲諷和譏笑的意味,在安靜的走廊裏回**著。

哪個該死的家夥……不長眼的家夥……落井下石的家夥……

我在心裏咒罵著,但是為了不引起更多人的圍觀,我還是垂著頭朝教室門口走去。長長的頭發遮住了我的臉龐,前腳剛剛踏進教室,一隻手就突然伸出來攔住了我的去路。

“任安娜,你沒有聽到我在和你說話嗎?”那個討厭的聲音的主人越發過分了,讓我不得不抬起頭。

南麗香!這種好像被掐住喉嚨才會發出的聲音的主人也隻能是南麗香了。

既然躲不過,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高昂著頭,因為身高優勢,我望著南麗香完全就是居高臨下的感覺,本來就不爽的心情因為這張滿是嘲笑的臉變得更加煩躁了。我不耐煩地問道:“你和我說話,我就要理睬你嗎?”

“你以為你還是那個大小姐嗎?都被人趕出家門了,看你提著行李的模樣,難道以後要住在學校嗎?”南麗香不屑一顧地打量著我,站在她身後的跟班發出刺耳的譏笑聲。

我的心裏咯噔一下,南麗香怎麽會知道我被趕出家門的事情?

“這和你有什麽關係?我聽說你爸爸的公司最近經營不善,已經賣掉了你的跑車來周轉資金了,你有什麽資格嘲笑我?”我把行李扔在地上,用強有力的武器反擊。

哼!不要以為隻有你的消息很靈通!

“你不要胡說!”南麗香白皙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仿佛被我一語擊中要害,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雖然看起來我取勝了,但是教室門口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最讓我氣憤的是,這群圍觀者裏還有成勳和元彬那兩個討人厭的花花公子。

成勳的表情不再像過去那樣溫柔,似乎多了幾分輕蔑,一副等待著我求救的模樣。這個笨蛋以為我任安娜落魄了就會找他幫忙嗎?簡直是異想天開!

當我的視線對上元彬的眼睛時,他突然朝我走過來,嘴角揚起了一抹帶著幾分玩味的笑容。一種不好的預感漸漸襲來,我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幾步,有意躲避這張讓人厭惡的臉。

“安娜,我想這個時候你會答應做我的女朋友了吧?”

“真是搞笑死了!你做什麽夢?我任安娜怎麽會當你這種人的女朋友!”看著那一臉討人厭的表情,我恨不得一拳揮在他的臉上。

“咦?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現在已經不是明達集團的繼承人了,好像還被趕出家門了。不如找我當靠山,怎麽樣?”元彬惡心地說道,傲氣十足的態度讓我的怒火比剛剛燃燒得更加旺盛。

就在這時,元彬的手好像八爪魚一樣貼上了我的肩膀,任由我怎麽掙脫都很難把這個比我高出一個頭的家夥從身邊趕走。

“放開!你這個渾蛋!”我大聲怒斥道,無助地望著周圍圍觀的人群,才發現那一張張臉上都是冷漠的表情,專心地充當著觀眾的角色。

如果換作以前,這個家夥怎麽敢做出這樣的舉動?

如果換作以前,葉衛一定會衝過來狠狠地揍他一頓。

如果換作以前……

該死!

我狠狠地踹了元彬一腳,他連忙捂住小腿,又很快站直身子來到我的麵前。

這個時候單打獨鬥,我豈不是輸定了?

“砰!”

一個疾速而來的拳頭毫不留情地落在了元彬的左臉上,我瞪大眼睛看著拳頭的主人——謝星海。

“天啊!”

剛剛還很淡定的圍觀者,現在都發出了尖叫聲。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謝星海,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為什麽會是他站出來幫我?

碎金般的陽光灑在他的頭頂上,仿佛是天使頭上的光圈,充滿了溫暖的氣息。有那麽一瞬間,仿佛要慢慢地把我包裹在這樣的安寧之中。

是幻覺嗎?

“你……你不想活了嗎?竟然敢打我?”元彬捂著受傷的臉頰,整個臉都扭曲在一起。大概在他的心裏,謝星海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的。

“你對同學動手動腳,就算揍你也並不過分。”謝星海聲音清冷地說道,對於元彬的威脅根本無動於衷。他的視線淡淡地掃過我的臉龐,隨手拎起我的行李朝我的座位走去。

“謝星海!我不會放過你的!”元彬在後麵大聲地喊道,卻沒有勇氣走上前還謝星海一拳。

這個懦夫!

我瞥了一眼可笑的元彬,走回自己的座位。

這個時候被震驚住的女生們都開始議論紛紛,連謝星海喜歡我這種搞笑到極點的言論都冒了出來。

有沒有搞錯,那個家夥怎麽可能喜歡我?但是他剛剛為什麽要幫我呢?是在演戲嗎?可是現在的我一無所有,這樣做對他又有什麽好處?

我有些疑惑地看著放在座位旁的行李,整整一個下午都被這樣的疑問包圍著,直到下課鈴聲響起,我才意識到還有更大的危機等著我。

3.

夕陽的餘暉一縷一縷地灑進教室,同學們陸續離開了,隻有我一個人像個白癡一樣坐在座位上不知所措。眼看天就要黑了,現在我要去哪裏呢?

沒有要好的朋友,沒有會幫忙的親戚,沒有爸爸媽媽。

空氣中飄浮著夏日燥熱的氣息,晚歸的飛鳥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孤單的弧線。我一會兒趴在桌子上,一會兒望著窗外的天空發呆,看著天色慢慢變暗。直到暗藍的顏色染滿了整片天空,教室的燈卻在一瞬間熄滅,周圍的世界立刻變得漆黑一片。

怎麽回事?

難道沒電了嗎?

我慌張地拿出手機,才發現我已經在這裏坐了整整三個小時,現在已經8點鍾了。校園的燈都一一暗了下去,本來還有些光亮的校園一瞬間變得一片漆黑,隻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在路旁散發著昏暗的光芒。

我無助地握著手機,左顧右盼地看著這間漆黑的教室,肚子也不爭氣地咕咕直叫。從早上一直到現在,我可憐的肚子一直在挨餓,到現在,那種饑腸轆轆的感覺更加明顯了。

難道我要餓死在這間教室裏嗎?

想著想著,一種委屈的感覺包圍著我的心,有幾顆溫熱的淚珠滑過臉龐。仿佛突然被這幾顆不聽話的淚珠帶動了,我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形象什麽的在這個時候一點兒也不重要了,自從爸爸媽媽離開我以後,我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狼狽過。

“嗚嗚……過分!太過分了!”哭著哭著,我忍不住喃喃自語起來。就在這個時候,一束明亮的光在我的眼前閃爍著,那麽溫暖,那麽耀眼,輕易地吸引了我的視線。

我滿心疑惑地抬起頭,才發現舉著這一抹明亮的光芒的人正是謝星海,而那一抹好像星光一樣的光芒是他手中的打火機發出的。

溫暖的橘紅色光芒籠罩著謝星海的臉頰,他的兩道眉毛微微擰在一起,嘴角有一抹若隱若現的笑容。或許是他的腳步太輕了,或許是我哭得太專注了,他走進教室的時候,我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

“你……你來看我的笑話嗎?”我胡亂地擦掉臉上的淚痕,不爽地看著謝星海。

這副模樣竟然被他看見,真是雪上加霜!火上澆油!

“就知道你還沒回家。”他沒有理睬我的話,而是自顧自地坐在了我對麵的桌子上,修長的腿自然地垂下來,手指撐著桌麵。

“不要你管!”一想到自己現在的眼睛一定又紅又腫,說不定還流著鼻涕,好像幼兒園裏吃不到糖的小孩子一樣,我就不願意抬起頭。可是麵前那一束光卻讓我沒辦法移開視線,那樣溫暖的顏色,讓我想起了曾經和爸爸媽媽一起看過的星光。

“為什麽不回家呢?”謝星海好像自動屏蔽了我的話,專注地繼續詢問,打火機的亮光變得有些微弱,似乎不會一直照亮這間漆黑的教室。

光會熄滅,一直陪在身邊的人也會悄然離開。

我的眼眶不由得泛起一陣酸澀的感覺,幾滴淚水不爭氣地滑落下來。我抬起頭望著黑黢黢的天花板,不想讓淚水掉下來,更不想讓謝星海看到我流淚的模樣。

“為什麽不回家?”謝星海不依不饒地問道,是出於關心嗎?還是故意來看我狼狽的模樣的?

見他一副我不回答就不會罷休的樣子,我歎了一口氣,說道:“因為我沒有家,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我沒有爸爸媽媽,所以我沒有家,我的爸爸媽媽很早就離開了我,所以我一直都沒有家。那棟別墅不過是我住的地方,沒有親人的房子不能算家。”

我的聲音哽咽起來,本來強忍住的眼淚也洶湧地奪眶而出。反正我這副模樣都被謝星海看到了,那就幹脆讓我哭個痛快吧。

“嗚嗚……”

我不再掩飾自己的悲傷,幹脆趴在桌子上一個勁地流淚。那抹溫暖的光突然熄滅了,黑暗之中,一個清脆又充滿磁性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他們沒有離開過你,隻是變成了星星守護著你。”

“怦怦怦——”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因為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全身的神經緊繃起來,腦海裏迅速搜索著曾經的記憶,有些模糊和不真實。

那麽溫柔的聲音,那麽熟悉的話語,那麽神奇的安慰,為什麽……為什麽好像在哪裏聽到過?

我微微一愣,胡亂地抹去臉上的淚水,抬起頭望著離我不到半米遠的謝星海。

一陣沁人心脾的薄荷香氣撲麵而來,他重新點亮打火機,溫暖的火光籠罩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龐,高挺的鼻梁仿佛出自雕刻家之手,兩片薔薇色的唇輕輕地抿在一起。很快,這張帥氣的臉龐和我記憶裏的那個小男孩的臉龐重疊在一起,我甚至相信此刻的謝星海就是當年在爸爸媽媽的葬禮上安慰我的小男孩。

不……這怎麽可能?怎麽會有這樣的巧合和緣分呢?

可是……

為什麽謝星海的話語似曾相識,為什麽今晚的謝星海仿佛已經住在我的記憶裏很久很久,為什麽我在他的身上聞到了熟悉的香氣?

“你在看什麽?”謝星海對我的眼神充滿了不解,輕聲問道。

“我……我好像見過你。”我的大腦似乎變得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說出了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嗯?”

“我說說而已,已經很晚了,你快回家吧。”我臉頰的溫度莫名地上升著,仿佛煮熟的咖啡一般灼燙。我趕忙側過頭望著窗外暗藍色的天空,看著一顆顆閃爍的星星,不知道那裏有沒有我的爸爸媽媽呢?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屏住呼吸,生怕被謝星海發現我的異常。很快,他就打破了這樣壓抑的氣氛,輕聲說道:“任安娜,今天晚上……你要不要去我家借住一晚?”

什麽……

不是我的耳朵出了問題吧?一直和我針鋒相對的謝星海,這個時候竟然主動提出要幫助我?

天啊!真的沒有想到,到了最後,我竟然需要向謝星海這樣的家夥尋求援助。

為什麽我感覺現在謝星海並不是在故意嘲笑我,而是真的想要幫助我?

是錯覺嗎?

從他的臉上我找不到一絲玩味的表情,那雙好像夜空裏最璀璨的星星一樣的眼睛裏閃爍著幾分真摯的神色,讓我無法抗拒地點了點頭。

4.

星星在天鵝絨般暗藍色的天空上閃爍,溫柔的月色下,夜風習習,帶來陣陣清涼。

我提著巨大的行李箱,落魄得好像流浪漢一樣跟在謝星海的身後,腦海裏卻一直沒辦法抹去剛剛那個突然出現的想法——謝星海究竟是不是那個男孩呢?

那天我哭得淚眼蒙矓,男孩的麵容並不是那麽清楚,經過這麽多年,那時候的記憶早就消失在過往的歲月裏了。

“任安娜,要不要我幫你拿行李?”

謝星海突然停下腳步,一句生硬的話把我從回憶裏拉了出來。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要我接受他的好意?還是算了吧!

謝星海納悶地看著我不正常的舉動,好像在看一個精神病人似的。不等我給出一個答案,他就自顧自地走到我的身邊,高大的身體擋住了我麵前那道月光,一把搶走了我的行李。

“強盜!”看著自己空空的手,我冷冷地說道。可是謝星海的耳朵好像塞了了棉花一樣,輕鬆地提著行李箱朝遠處走去。

笨蛋!

變態!

沒有紳士風度!

在這個危急關頭,這些話我隻能在心裏念叨念叨,屈服在謝星海的“威嚴”之下。沒辦法,做人偶爾也要能屈能伸才行,不然在今天這個有些涼意的夜晚,估計我要找個橋洞打地鋪了。

不不不!為了避免那樣的慘劇發生,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激怒謝星海,可憐我任安娜一世英名,現在竟然要靠討好謝星海來避免露宿街頭。

柔和的月光好像一層薄紗一樣籠罩著謝星海,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恍惚間,我的腦海裏又浮現出幾年前的那個小男孩,和謝星海的身影慢慢地重合,直到……

“任安娜,你再不進來我就要關門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已經不知不覺地跟著謝星海走到了他家的門口。他的臉上還是那副看外星人的表情,好像很不習慣我的注視。

“真是麻煩死了……”

我嘴上嘟囔著,但不敢不聽話,飛快地跑進了他家。前腳剛剛踏進去,一股淡淡的花香就彌漫開來。

我不由自主地打量著這棟房子,破舊的房頂,破舊的地板,破舊的家具,一切都好像九十年代的電視劇裏才會出現的模樣。但是有一點很特別,就是不管所有的東西看起來多麽老舊,每一個角落都是幹幹淨淨、一塵不染的模樣。

“你在看什麽?是不是覺得世界上還有這樣破舊的地方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謝星海已經放下了我的行李,走進狹窄的廚房,拿起一個鐵質的舊水壺準備燒水。

如果換作以前,我早就因為謝星海這樣的話破口大罵了。但是我的大腦很快地分析了一下當前形勢,麵對現在這種“寄人籬下”的情況,我就先忍一忍,忍一忍,任安娜!

“我才沒有那麽想,隻是……你從來不換家具嗎?”我試著轉移話題,努力想說一句有點兒討好意味的話,可是說出來的話和心裏的想法相差了十萬八千裏。

“大小姐,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幾千塊錢的衣服說丟掉就丟掉,還沒有壞掉的家具說換就換,而且……”

第一次聽謝星海這樣滔滔不絕地說話,我仔細地看了看他的表情,卻好像看見了一種憂傷不經意地籠罩著他的臉頰,包含著許多看不清的情緒,像是蜘蛛網一樣慢慢地纏繞著,需要很大的毅力才能掙脫開來。

“而且……這些家具都是爸爸媽媽留下的。”

一瞬間,我也好像被那種難以掙脫的束縛纏繞著,爸爸媽媽留下的東西……可是爸爸媽媽除了給我留下很多錢,好像再也沒有其他東西了。

我沉默地看著謝星海,氣氛有些壓抑。

“安娜姐姐,你怎麽來了?你要住在小露的家裏嗎?”如銀鈴般清脆的聲音突然打破了這種壓抑的氣氛。

我抬起頭,看見了穿著有些破舊的粉紅色睡衣的小露,正笑盈盈地朝我跑過來。

安娜姐姐……

這個稱呼讓我渾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但很快又放鬆下來,隻覺得心裏暖意融融。

姐姐?是親人間才會有的稱呼吧?

好像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這樣稱呼過我了。

“小露,你好啊。”不知道為什麽,麵對眼前這個小女孩,我的心裏有種熟悉的感覺,總是莫名地想要和她靠近。為了能和她搞好關係,我努力扯著嘴角,揚起一抹看起來足夠燦爛的笑容。

但是所謂半路殺出來一個程咬金,大概就是指現在這個時候吧。

“小露,你是笨蛋嗎?為什麽要叫她姐姐?她才不是你的姐姐,是壞蛋!是搶劫犯!”那個叫小空的小鬼頭,不知道什麽時候一個箭步衝到我麵前,把小露攔在身後,用凶巴巴的眼神瞪著我。

小鬼!就算你把眼睛瞪得再大,也隻有綠豆大小!真是破壞氣氛的小能手!

我的臉上盡量維持著笑容,看在小露的麵子上,我就勉為其難放你一馬吧。

“小空,姐姐不是壞人。”我湊到小空身邊,用最溫柔的口氣說道。

啊!好肉麻的聲音!隻希望這個小鬼能明白我的苦心,能明白我為他做出的“犧牲”。

但是還沒等我臉上的笑容消失,小空便伸出手狠狠地推了我一下,嘴裏還念叨著:“壞蛋!快點兒離開我的家!”

“啊!痛死了!”小空的手剛剛離開我可憐的小腹,我立刻捂住被他推過的部位,臉上的笑容早就飛到八百裏之外了。我瞪大冒著怒火的眼睛,看著這個沒禮貌的家夥。

現在的小孩發育得也太好了吧?竟然這麽大的力氣,是不是晚飯吃了牛肉?

但是,他竟然敢推我?

要知道從小到大還沒有一個人敢這樣故意冒犯我,小鬼,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吧?

我的最後一絲耐性也要消失了,麵對這個小鬼,我已經做好了時刻準備攻擊的架勢。

“小空,不許這樣沒禮貌,來到家裏的就是客人,忘記爸爸媽媽告訴過你要怎樣對待客人了嗎?”謝星海似乎也發現了我的不對勁,把我攔在身後,有些嚴厲地對小空說道。

“我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真是搞笑死了,難道我會和一個小孩子計較嗎?”我雙手抱在胸前,有點兒不爽地說道。因為麵對這種不受歡迎的尷尬氣氛,我早已有點兒不知所措了。

“真是搞笑死了,我才不是小孩子。”小空的聲音突然變得尖細,竟然故意模仿我說話!

“喂喂喂!你不要太過分了!”

“你才不要太過分!”

“你……”

“你……”

天啊……

為什麽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會在一個陌生人的家裏和一個陌生的小鬼頭進行這種無聊的對話?

而剛剛還擺出一副家長模樣的謝星海,現在已經拉著小露坐在沙發上,盯著那台老舊的好像磚頭一樣的電視機,時不時回頭觀看一下戰況。

他這樣的舉動是在看我的笑話嗎?

我感覺自己快被這接二連三的打擊折騰得瘋掉了。

“小空,把你的床讓出來,你去我的房間睡覺。小露,你和安娜姐姐在一間房睡覺,好不好?”謝星海似乎對我們這種無聊的對話感到很無奈,終於站起來發號施令。

好吧,總比露宿街頭強多了,而且能和小露那個丫頭睡在一起,會不會第二天早晨一睜開眼就會聽見她喊我“姐姐”呢?

一想到這個親切的稱呼,我的臉上忍不住綻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好像一顆水果糖融化在心頭。

“這樣的壞人睡沙發就好了,哥哥,你不怕她對小露不利嗎?”小空撇著嘴,謹慎地瞪了我一眼,那表情好像我真的是一個罪大惡極的壞人。

“小鬼,真是搞笑死了!你就這麽喜歡胡說八道嗎?”我不甘示弱地回給小空一個同樣凶巴巴的眼神。

“你們兩個想吵到明天嗎?小空,如果你覺得她是壞人,那你就不要和她說話。任安娜,如果你覺得小空很幼稚,那你就不要和他爭論。”

我的上帝!

聽著謝星海的話,我和小空的臉上都紅一陣白一陣,尤其是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才好。

他是在說我幼稚嗎?

“謝星海,我……我……真是麻煩死了!”我正想和謝星海爭出個高低,但是一想到惹怒他很有可能就要睡橋洞了,何況也不是什麽原則的問題,幹脆就這麽算了吧。

謝星海似乎對我的表現非常滿意,指了指浴室的方向說道:“任安娜,已經很晚了,你先去洗澡吧。”

他說得輕描淡寫,我也沒有客氣,打開行李箱的一瞬間,裏麵塞得滿滿的衣服散了一地,幾乎占據了客廳整整一半的地板。

“用不用這麽衰啊,倒黴行李箱,是不是故意和我作對?”我生氣地抬起腳,踹了一下行李箱,看著堆了一地的衣服生悶氣。

“哇,姐姐的衣服好漂亮!”小露突然興奮地跑到我身邊,大聲地說道。

“是嗎?如果你喜歡,就拿去吧。”看著小露興奮的表情,再看著這一地狼藉,我說出了一句沒經過大腦的話。

“拜托,任安娜,小露穿得了你的衣服嗎?快點兒把這裏收拾好,然後去洗澡,已經很晚了。”謝星海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

“真是搞笑死了!為什麽我要聽你的指揮?”聽著謝星海不容反駁的口氣,從來沒被人發號施令過的我,心裏一下子不爽起來。

“任安娜,你好像忘記了你現在的處境,而且12點前睡覺是我的原則。”比起小空那副喋喋不休的樣子,謝星海好像完全沒有興趣和我鬥嘴。

好奇怪的感覺,為什麽明明我和謝星海一樣大,他卻像個長輩一樣對我指手畫腳?

果然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啊!

5.

我蹲下身子,在小露的幫助下,把衣服像塞垃圾一樣塞回了行李箱,然後拿出需要用到的東西,聽從謝星海的指引走到了浴室。

當我慢慢地推開眼前油漆斑駁、露出了木頭原色的門時,我保證在這之前我已經根據客廳破敗的景象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但是這個浴室……如果它能被稱為浴室的話,還是讓我嚇飛了七魂六魄。

“啊——”

我忍不住喊了一聲,又猛地收聲,這種幾乎顛覆人生觀的浴室讓我連連打嗝。

這也太誇張了吧?沒有獨立的浴室,隻有一個生了鏽的噴頭。這也就算了,整個浴室最多也就兩平米,這……這也就算了,馬桶竟然就在噴頭下麵,難道要我站在馬桶上洗澡嗎?

不行不行,我感覺自己快要被這一次次富有衝擊性的畫麵嚇傻了。

“出了什麽事?”

幾秒鍾後,謝星海帶領小空、小露跑了過來。

“謝星海,你告訴我這不是浴室,對不對?這裏……這裏是衛生間,一定還有其他的地方可以洗澡吧?”我抱著最後一絲期望問道。

謝星海的眉頭微微皺起,不解地看著我說:“這裏既是浴室,也是衛生間,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哈哈,連浴室都沒見過,你是笨蛋嗎?”站在謝星海身後的小空突然做了一個鬼臉,說出來的話依舊那麽討厭。

“什麽?小鬼!真是搞笑死了,哪裏會有這麽小的浴室?”我彎下腰湊到小空身邊,抗議他沒有禮貌的話語。

“所以,任安娜,你還要不要洗澡?”

謝星海一把將小空推了出去,在狹小的浴室裏,我們之間的距離不過半米。昏黃的燈散發著曖昧的光芒,籠罩在謝星海的臉上,好像有一層模糊的屏障,讓他的神色看起來有些不清楚。

不知道為什麽,我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本來就不平靜的心,突然莫名地躁動起來,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避他的目光。

“好吧,我要洗澡,現在請你出去。”在沒有辦法抗爭的情況下,我隻好選擇妥協。

我任安娜什麽時候被人打倒過?這個時候竟然要對一個又小又破的浴室屈服!

洗澡的時候,我一邊和這個狹小的浴室戰鬥著,一邊埋怨著。一想到因為葉管家,我連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沒有了,心情就糟糕到極點。

怎麽回事?

水流為什麽越來越小了?

這樣子怎麽能衝幹淨頭上的泡沫啊?

怎麽……怎麽沒有水了?

我抬起頭望著花灑,有幾滴水滴緩緩地落在我的臉上,然後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了。

有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慢慢地襲來,快要崩潰的感覺籠罩著我。

難道花灑壞掉了嗎?那我的頭發怎麽辦?

還是謝星海那個家夥沒有交水費,所以停水了?

真是麻煩死了!

為什麽所有人、所有東西都在故意和我作對?

“謝星海!為什麽沒有水了?”我使出吃奶的力氣朝門外喊道,要知道現在我的頭發還沒有衝幹淨呢,根本沒有辦法出去。

“咦?你難道不知道嗎?家裏規定每天隻能用這麽多水。”還沒等謝星海說話,小空突然衝到浴室門口,大聲笑道。

這是在嘲笑我嗎?

“有沒有搞錯啊?每天隻能用這麽一點兒水?都沒有辦法洗完澡好不好!”我懊惱地蹲在地上,一種深深的絕望一瞬間襲來。

我已經設想到了各種糟糕的結果,比如花灑壞掉了,比如熱水器壞掉了,但絕對沒有想到是沒有水了。

那我該怎麽辦?為什麽謝星海這家夥沒有提前通知我?難道……他是故意的?

我瞥了一眼浴室的門,看見磨砂的玻璃窗上映著一個高高的影子。

“任安娜,已經沒有水了,我現在去打水,你擦幹身子等一下吧。”謝星海的反應和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站在門外很平靜地說道。

去打水……

等我把身上的泡沫清理幹淨,穿上睡衣走出浴室後,小露很快就驗證了這個可笑的想法。

謝星海那個家夥真的去河裏打水了!

我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就再也不願意起來。這麽硬的沙發坐著隻會讓人更累,為什麽眼皮那麽重,好困好困啊……

燈光好像一直在閃爍,難道燈也壞掉了嗎?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卻發現周圍的景象看起來很奇怪。

這是什麽地方?這裏不是謝星海的家吧?是飛機的機艙?

周圍是兩排座椅,而頭頂上的熒光燈忽明忽暗,耳邊回響著各種各樣的尖叫聲。最恐怖的是,除了我以外,所有的東西和人都是黑白色的。

好像一部老舊的電影,在播放著曾經的畫麵。

等一等……

坐在不遠處的兩個熟悉的身影一下子吸引了我的視線,我的心失控地輕顫著。我的手死死地抓住身旁的扶手,仿佛這是落水時唯一的浮木,一旦放開,就會失去唯一的支撐,陷入無邊無際的絕望和悲傷之中。

那兩個熟悉的身影是……是我的爸爸和媽媽。

我愣住了,眼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氤氳起層層水霧,耳邊響起尖叫聲和哭泣聲,而我的視線隻能定格在爸爸媽媽的身上。

那麽痛苦的表情……

那麽焦急的話語……

飛機搖搖晃晃的,我沒有多做思考,飛快地衝了過去,想要抱住媽媽。那一瞬間,眼前的一切都慢慢地變成了模糊的血紅色,漸漸地把爸爸媽媽的身影也吞沫了……

“啊啊啊!”

我猛地睜開眼睛,額頭上已經冒出了一層冷汗。溫暖的淡金色陽光籠罩著我的臉頰,窗外是蔚藍色的天空,一朵朵白雲好像柔軟的棉花糖,靜靜地飄浮在那片明亮的畫布上。

原來是夢……

我心有餘悸地想要擦掉額頭上的汗,卻發現手臂好像被什麽東西束縛著,根本抬不起來。不光是這樣,連坐起來都不可能……

不會吧?難道我被綁架了?

雖然沒辦法坐直身子,但是眼角的餘光能看見一圈一圈的繩子把我綁得很緊。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我緊張地側過頭,不知道我是該感到幸運,還是難過,出現在我眼前的人竟然是小空。

“小鬼!你在做什麽?”

我瞪大眼睛看著慢慢朝我走近的小空,我發誓,如果這一切是他做的,我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塊!

“哈哈,怎麽樣?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果然沒錯!

小空得意地看著我,那張小小的臉蛋看起來像惡魔一樣恐怖。

沒想到他還有更過分的舉動,這個小鬼竟然……竟然騎在我的身上,稚嫩的臉上露出恐怖的笑容,故作凶巴巴地看著我。

“手下敗將,這下看你怎麽囂張!”

這小鬼電視劇看多了吧?從他的動作、表情、話語,十足一副80年代港台片裏黑社會老大的模樣。

“快點兒把我鬆開,不然我絕對不會放過你,該死的小鬼!”我已經失去了最後一絲理智,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這家夥太重了,血壓似乎在急劇上升,整個臉憋得又紅又燙。

“哈哈哈!紅臉怪物已經被我打敗了!”小空坐在我的身上左搖右晃,說著竟然還拍起了手。看著他那副興奮的模樣,我隱隱約約間看見他的頭頂長出了紅色的惡魔角。

“小空,快點兒放開安娜姐姐,不然一會兒哥哥回來一定要罵你的!”

就在我努力盤算著怎麽教訓這個小家夥的時候,一個好像天籟一樣的聲音突然傳來。

天啊!救星來了!是小露。

“小露,快點兒幫姐姐解開繩子!”

“小露,她是壞人!你不要幫她!”

“真是搞笑死了!我看你才是小惡魔!”

“壞人!”

“惡魔!”

為什麽和小空這個小鬼湊在一起,我的智商就會下降幾個等級呢?又是這種幼兒園的小孩子都不會進行的無聊對話。

由此可見,這家夥不僅是個小惡魔,還是個笨蛋,和他在一起智商都會下降!

呼呼……還好小露的智商比她的哥哥高多了,在我們爭吵的時候,她已經趁小空不注意幫我解開了繩子。

哼哼!小鬼!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坐了起來,小空的身子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就從**摔了下去。沒想到他的反應也夠迅速,顧不得快要摔成四瓣的屁股,站起來就跑。

“小鬼!別跑!我保證我會讓你付出慘痛的代價!”

幹脆新賬舊賬一起算,我真的再也忍不下去了!

我一個箭步跳下床,朝著小空逃跑的方向飛快地追過去。這家夥怎麽跑得那麽快,一轉眼就已經看不見了?

“呼呼……”

還有什麽比在噩夢中驚醒,一睜開眼就看見自己被一個小鬼綁在**,鬆綁以後還要進行追逐運動更悲慘的事情?

帶著滿腔怒火,我滿屋子地尋找小空的身影,但是這家夥不知道躲到哪裏了,直到我累得氣喘籲籲,還是沒能抓到他。

好,我就守株待兔,等這個小鬼肚子餓了,一定會回來的!

“安娜姐姐,你要不要吃早飯?”

我坐在廚房的椅子上喘著粗氣,已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忘記自己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咕直叫,以示抗議了。

直到小露拉著我的手,我才回過神來。

“早飯?小露做的早飯嗎?你好厲害啊。”

我的嘴角忍不住揚起一抹淺淺的笑容,把和小空的大仇暫時放在腦後,看著麵前的小露,心裏總會覺得暖暖的,好像一縷夏日午後的陽光照進心房。

謝星海這麽早就去打工了?

我微微愣了一下,才想起來不久前葉衛曾經說過,謝星海一共有三份工作,所以說,他每天都會這麽早起床去送牛奶?

“姐姐,早餐在鍋裏,再不吃就要冷掉了。”

我這才回過神,轉過身打開鍋蓋,又一次被深深地震懾住了。

我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想要否定眼前這一切,但是鍋裏黃黃綠綠的東西依舊揮之不去。

“這是什麽?”我謹慎地問道,經過昨天發生的事,我很怕聽到的答案會超出我的心理底線,讓我一下子昏過去。

“是不是很香啊?哥哥做的飯很好吃的,姐姐,這是青菜雞蛋粥,是客人才有的待遇哦。”小露非常自豪地說道。

“我當然知道這是青菜雞蛋粥,但是……早餐不會隻有這個東西吧?”

“姐姐不喜歡嗎?”小露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我連忙搖頭,生怕再說錯話傷害了這個可愛的小丫頭,隻好無奈地盛出一碗,皺著眉頭咽了下去。

咦?

味道好像還不錯呢!

我瞪大眼睛看著麵前這一碗其貌不揚的青菜雞蛋粥,終於明白了剛剛小露說的話不是騙人的,看來真的很香、很好吃呢。

謝星海這家夥雖然很討厭,但是廚藝值得讚一下。

吃完飯,我發現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為什麽我的頭發已經洗幹淨了,沒有那種洗發水殘留的滑溜溜的感覺呢?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昨天洗澡洗到一半沒有水了,所以我還沒有衝頭發,就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等一等!

“小露,告訴姐姐,昨天我不是在沙發上睡著了嗎?今天早上為什麽會在你的臥室呢?”

不可能是小空做的,那個小鬼哪有那麽大的力氣!

難道……

“是哥哥啊,哥哥把姐姐抱到**的。對了,哥哥還幫姐姐把頭發吹幹了。哥哥看著姐姐的樣子好溫柔哦,不如姐姐嫁給哥哥好了!”小露拉著我的手,笑盈盈地說道,完全沒意識到我已經愣住了。

“才不要!這種壞人怎麽可以做哥哥的女朋友?”小空不知道什麽時候跑了過來,可是我完全沒有心思顧及他,一遍遍地思量著小露的話。

是謝星海幫我吹幹了頭發?

是他把我抱到了**?

為什麽?他不是很討厭我嗎?

昨天在黑暗的教室裏,曖昧的橙黃色燈光微微閃爍,謝星海的臉龐被那樣溫暖的光照得微微發亮。他身上散發的薄荷香氣迎麵撲來,而那雙明亮的眼睛,在黑暗裏顯得更加璀璨,好像深夜裏最耀眼的星星……

想著昨天的畫麵,我的心跳不自覺地加速,而臉頰的溫度也毫無預兆地慢慢上升,不知道什麽時候,臉已經紅得像蝦米一樣了。

我是怎麽了?為什麽會有這麽奇怪的反應?

為什麽會心跳加速?為什麽會臉頰通紅?為什麽會有這種根本找不到原因的感覺呢?

“咦?小露,你看她的臉怎麽好像蘋果一樣,那麽紅?”

“姐姐,你發燒了嗎?是不是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望著窗外那一片蔚藍色的天空發呆,這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讓我一瞬間變得心煩意亂。

為了不在小露和小空的注視下暴露自己的心思,我躺在**佯裝睡覺,不知道過了多久,竟然真的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