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爸爸和媽媽
“好了，他們走了，你可以出來了，琉璃。”
茶茶輕輕地拉開了壁櫥門，昏暗的燈光下，她看不清琉璃的表情，但卻依然能感受到對方好像想什麽事情出了神，如今正一動不動地僵在那裏。
“琉璃，你怎麽了？”
茶茶輕輕推了推對方的肩膀，琉璃這才回過神來。
“啊！沒……沒什麽……我隻是……犯困了。”
雖然滿腦子還是“吸血鬼”“怪物”等等本該和自己毫不相幹的詞語，但這些似乎馬上要變成自己的一部分了，實在是讓他難以接受。這讓本來神經比桌腿還要粗的琉璃有些慌神。不對啊，變成吸血鬼不是要喝血麽？可是我一見到血就會暈啊，那豈不是要活活餓死？想到這裏，琉璃簡直悲從中來，憤恨老天爺對自己的不公平，就算要讓他變成吸血鬼也起碼別讓他暈血啊！他撓撓後腦勺，憨憨地笑了一笑，可是連他自己都感覺自己笑得是那麽勉強。
“茶茶，剛才那個伊藤穀達宗說的不是真的吧？”琉璃難以置信地望著茶茶，那個人是在開玩笑吧？喂！誰來告訴我這一切不是真的？我隻是來談戀愛的啊！
“那種人的話當然不要相信啊，琉璃，我不會把你送到夜間部的。不要想了，跟我回家吧。”茶茶故意聳了聳肩膀，讓自己顯得輕鬆點兒，可是琉璃卻覺得茶茶的眼神很矛盾。
“啪！”
茶茶伸出手想要抓住琉璃，卻被琉璃下意識地擋開。
“不，茶茶。”燈光慘白地照耀在琉璃沒有笑容的臉上，他似乎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那種陌生的神情，仿佛他變了一個人似的。
“喂，你這個渾蛋沒有睡醒就會發神經嘛！”茶茶根本不理會琉璃的緊張，緊緊地抓住他的手，但手心卻感到一陣冰涼。
“你別騙我了。我不是傻瓜，我感覺得到，他說的一切都是事實。”琉璃低著頭，悶聲說，“茶茶，你可能不知道吧？其實我從小就被父母說成是個有病的人，直到現在都還在不停地吃著那些連我都不知道究竟是什麽的藥。不過現在……我想我應該算是明白了……”琉璃的眼睛已經漲得通紅，雖然心中的疼痛已經到了極致，但他還是逼著自己吼了出來，“所以從現在開始，我不要碰你！不要傷害你！”說著，琉璃便想要掙脫開茶茶的手，但對方卻似乎比自己更固執，無論琉璃怎麽用力，都掙脫不了。
“你知道什麽？你這個笨蛋！”茶茶忍住就要湧出的淚水別過頭去，肩膀卻不由自主地輕顫著，但緊握的手卻始終都不願放開。
“茶茶你說得對，我就是個笨蛋。也許我聰明一點兒的話，應該早就發現我自己跟別人不一樣了吧。要不爸爸媽媽為什麽要拋棄我，叔叔還要我不停地吃藥？因為我是個笨蛋，所以今天才知道原因，甚至還差點兒拖累了你！”
“才不是！琉璃你不是笨蛋，絕對不是！”茶茶的眼眶已經湧出了淚水。
“或許我隻是在逃避吧，茶茶。可是現在，我已經逃避不了了。”說完，琉璃突然緊緊地抱住了茶茶。這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氣抱住茶茶，這是個無比漫長的擁抱，漫長到讓人感覺時間都似乎在此刻停止了，但這個擁抱卻不是代表喜愛——它是那麽苦澀，那麽絕望。
沉默了良久，琉璃突然開口了。
“茶茶，我們分手吧。”琉璃有些困難地吐出這幾個詞，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人操縱了才能說出這幾個詞。
終究自己的初戀還是要這樣子結束，為什麽呢？他才剛剛體會到戀愛的甜蜜，他才剛剛覺得人生又有了希望，為什麽這麽快就要奪走他的一切？吸血鬼果然最討厭了，可是現在自己就要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東西了。此刻琉璃連一刀捅死自己的想法都有了。
他溫柔的氣息還在茶茶的耳旁輕輕起伏，但那些話語卻一點兒也讓人感覺不到溫柔。琉璃感覺到茶茶在自己的懷裏微微顫抖了一下。
“我要去做體檢，茶茶，叔叔肯定早就知道了我的體質，保護我到現在。現在我已經長大了，我要像個男子漢那樣，麵對這一切。”
好歹讓自己最後也帥氣一點兒吧，琉璃在心中默默拿定了主意。
茶茶回過頭，緊緊抱住琉璃，忍耐了很久的淚水終於抑製不住地流淌下來。
“琉璃，你果然是我遇到過最笨的大笨蛋啊！”她一邊說，眼淚一邊失控地流淌下來，“但是，不要一個人麵對，至少，給我一點兒時間，也給我們的初戀一點兒時間，如果你現在就跟我分開的話，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茶茶，我早就想說了。”
“想說什麽？”
茶茶一邊笑著一邊用帶著一絲淚光的眼睛望著琉璃。
“我們真應該組成一個‘傻瓜二人組’。”琉璃輕輕撫摸著茶茶的頭發。
“傻瓜。”茶茶在他耳邊呢喃道。
今晚的夜色忽明忽暗，就像琉璃的心情一樣。
“跟我走。”
茶茶不再詢問琉璃的意見，拉住他就往家的方向前進。
黑夜還沒有過去，陰森的街道不斷散發出恐怖的氣息。冰冷的建築在黑夜裏顯得格外陰森，仿佛一個個鱗次櫛比的牢籠，讓人感覺到一陣陣寒意。不一會兒，茶茶便發現有幾個黑影似乎正有意無意地跟在他們的身後。
茶茶停下腳步，回過頭，瞪了一眼身後的某個角落，暗含嘲諷地說：“夜間部的家夥什麽時候也變成了鬼鬼祟祟的縮頭烏龜？”
“哼，人類在半夜出現還敢那麽囂張。”角落中果然傳來了令人一聽就渾身不舒服的聲音。三個身著夜間部校服的男生從隱蔽處走了出來，他們訕訕地笑了幾聲，然後慢慢地朝茶茶他們逼近。
“喲，這位不是日間部的會長宇波茶茶嗎？怪不得聞起來有特別的香味啊。”其中的一個男生一邊猥瑣地笑著，一邊越來越逼近茶茶。
“是啊，是啊，好香喲！”另一個男生也跟著附和道。
“喂！你們聞到的可是我的香味啊，我今天特地塗了蜥蜴味道的香水呢！你們的品位果然很差！”站在茶茶旁邊的琉璃很不耐煩地說著，同時已經將茶茶擋在了身後。
“喲，看你的樣子，大概就是最近經常出現在宇波茶茶身邊的白癡少年吧！久聞大名了！哈哈！”
“對喲，就是那個整天躲在宇波茶茶後麵的男生啊！哈哈哈！”
三個吸血鬼放肆地笑著，完全不顧自己恐怖的笑聲打破了黑夜的寂靜。
“夜間部吸血鬼的智商我也見識過幾次了，完全不輸我哦。”琉璃似乎並不服輸，大概是知道自己差不多也是個吸血鬼了，既然是同類，那他也就不必怕這些吸血鬼了。
“死小子，你活得不耐煩了吧！”三個吸血鬼被琉璃奚落了一陣，立刻惱羞成怒。吸血鬼果然都是容易衝動的家夥。他們突然加快了腳步，衝向琉璃。其中一個吸血鬼的手上還拿著一把匕首，琉璃定睛一看，暗淡的月光下，刀刃反射著森森的白光。
琉璃覺得很奇怪，不是吧，為什麽那些吸血鬼的動作看起來那麽遲緩呢？不是說吸血鬼的動作都很迅速的嗎？琉璃一邊疑惑著，一邊輕鬆躲過那三個吸血鬼的襲擊，甚至沒有跟任何一個吸血鬼產生碰撞。最後反倒是那幾個夜間部學生突然失去了重心，全都倒在了地上，摔得十分難看。
琉璃很無語地看著他們，看到他們吃驚的表情才反應過來，難道是自己的速度變快了，才會覺得他們很慢嗎？琉璃更確定，自己果然要變成吸血鬼了，否則他絕不可能那麽輕易地躲過三個吸血鬼的攻擊。
“你這小子，有你好看！”三個吸血鬼惱羞成怒，露出一副副惡狠狠的表情盯著琉璃，好像隨時要撲過來吃掉他一樣，“看我不把你吸成人幹！”
他們露出恐怖的獠牙，再次向琉璃衝了過去。
“啊啊，吸血鬼果然最討厭了。茶茶，我們走！”
琉璃想到自己即將變成這些惡心生物的同類，看他們的眼神更加厭惡了。他隻想離這些家夥遠一點兒，仿佛這樣就能跟他們撇清關係。他不知道從哪裏獲得了力量，一把抱起茶茶，輕鬆地跳躍著向前跑去。連他自己都沒有想象到他的速度可以這麽快，躺在他懷中的茶茶也吃驚地睜大了雙眼。
“茶茶，我覺得我在飛呢！”
琉璃有些興奮過頭了。他似乎從來沒有過這樣輕盈的感覺，仿佛身上長出了翅膀一樣。
“哎呀，大概我不是要變成吸血鬼，而是要變成天使了吧！”琉璃對著懷裏的茶茶開著玩笑，但茶茶卻笑不出來。
後麵的三個吸血鬼漸漸趕不上他的腳步了，很快就沒有了蹤影。
難以置信，難道這就是他身體的變化嗎？也太帥了吧！他暗自想著，但是事實是不能逃避的，最終他還是會變成隻能和黑夜為伍的可悲生物。他寧願還像以前一樣做一個普通平凡的人類，被那些吸血鬼的崇拜者們鄙視，也不要變成自己討厭的生物。想到這裏，琉璃終於還是有些傷感。
“琉璃，放我下來吧。他們已經追不上我們了。”茶茶似乎察覺到了琉璃的沮喪，正色說道。
“嗬嗬，突然感覺自己越變越帥氣了，從前的我可做不到這些啊。”琉璃苦笑了一下，才發現作為人類的自己是多麽的沒用。
此時，他突然感覺到手臂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茶茶從他的懷裏掙脫出來，差一點兒摔倒在地上。
“啊！”琉璃壓低了聲音哀號著。他感覺到手臂上一陣潮濕，似乎有一種**染濕了自己的衣服。他低下頭看去，借著微弱的月光，一塊殷紅像一朵玫瑰花一樣暈染開來，越來越大，而疼痛也愈加劇烈，讓琉璃不由得緊皺雙眉。這時他才想起剛才那個夜間部學生手中鋒利的匕首，不知什麽時候劃過了他的手臂。暈血的體質和痛楚帶來的清醒讓琉璃陷入一種時而清醒時而眩暈的痛苦狀態。
“琉璃！你的手臂！”
茶茶看到琉璃臉上扭曲的表情，便明白了一切。這個時候還逞什麽英雄呢？茶茶有點兒心疼地看著琉璃，卻沒有說出這句話來。
“馬上就到我家了，我來幫你包紮一下吧。”
琉璃看到茶茶眼中滿是不容拒絕的堅定眼神，好像在說：不同意的話，就把你打昏拖走哦！其實不用你動手，我本來就快暈了！琉璃這樣想著，但他並不願再給茶茶添加麻煩，明明剛才是自己要提出分手的，現在茶茶卻還是像從前一樣關心著自己，琉璃突然很想一下鑽進地洞裏去不被茶茶看到。果然自己在某些方麵還是一個標準廢物啊。但是這樣回家的話，叔叔嬸嬸一定會非常擔心，說不定又會惹出別的麻煩。起碼，包紮了傷口再回去吧。
“那，打擾了。”
保存著僅存的一絲清醒，琉璃的頭沉沉地靠在了茶茶的肩膀上。
“琉璃！”
琉璃的呼吸變得有些沉重，不知道是從來沒有受過傷的身體第一次感受到疼痛的攻擊，從而帶來了難以想象的痛苦，還是因為太多殘酷的真相讓他無法接受的緣故，來到茶茶家門口的琉璃已經有些虛脫。
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幹涸的血跡顯得觸目驚心，而茶茶的手掌上依然有琉璃黏稠的鮮血。
“到家了，琉璃，你再堅持一下。”
茶茶其實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男孩子為救自己而受傷，何況是琉璃這樣的男孩子。她突然覺得一切有點兒不真實，一切又太過真實。她的心裏掠過某種苦澀而柔軟的感情。不過，在這種時刻，她選擇壓下了心頭的震撼。
“我沒事，茶茶。不過是一道小口子而已。”
這樣說著的琉璃，額頭已經墜著好幾顆汗珠，在這樣的寒氣逼人的夜晚，想必他一直在忍耐著疼痛吧。茶茶輕輕打開門，畢竟是深夜時分，她並不想因此驚動念念。
“快進來吧，琉璃。”
她扶住琉璃的另一條手臂，將他帶進房間，隨手打開了客廳的燈。燈光一下子照亮了整個房間，讓琉璃的眼睛受到了突然的刺激，他不適應地閉上眼睛，並懷疑自己是不是受到吸血鬼基因的影響而變得害怕光線了。
“坐在這裏，我去拿藥和繃帶。”
此刻他才看清自己坐在白色的沙發上，麵前是白色的餐桌和白色的椅子，還有白色蕾絲的窗簾和白色茶幾上的白色薔薇花。一看就是非常少女的房間，但這一切會不會太白了？琉璃心中納悶了一下，但他沒有空閑去考慮其他的事情了，因為疼痛還在不斷地折磨著他的精神。
這時候，茶茶拿著藥箱走了出來。
“讓你久等了。”說著，她走到琉璃身邊坐下，打開藥箱，熟練地將繃帶、酒精消毒棉花棒和擦傷藥水拿出來。
“那個，琉璃，我幫你把上衣脫掉。”茶茶說這句話的時候，變得有些笨拙，臉頰不由自主地泛起微紅。
“啊？哦！”琉璃倒是非常幹脆，聽到了茶茶的話便一副“任你處置”的態度，任由她將自己的上衣脫了下來。不過他的反應雖然總是慢半拍，但也隻是半拍而已。很快，他就覺得在自己喜歡的女生麵前脫衣服是多麽尷尬的事，於是他蒼白的臉頰上也浮現出一抹可疑的紅暈。
茶茶低著頭，從罐子裏夾出一根酒精消毒棉花棒準備給琉璃的傷口消毒，但當她看到那觸目驚心的傷口，拿著鑷子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
“如果痛的話，要告訴我。”茶茶咬著唇，輕聲說道。
茶茶仔細地用酒精消毒棉花棒將傷口周圍的鮮血擦掉。這樣的酒精刺激仍能夠帶來一陣微辣的疼痛。琉璃的身體明顯顫動了一下，但他沒有說一句話。茶茶知道他在忍耐。
接下來，茶茶在他的傷口上塗上幫助傷口愈合的藥水，再綁上白色的繃帶。整個過程並不漫長，但特別安靜。琉璃靜靜地感受著茶茶的溫柔，似乎陷入了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疼痛已經感受不到了，暈血的症狀也漸漸消失，世界上仿佛隻剩下了他和那個小心翼翼地處理著他的傷口的女孩。
“好了，琉璃，放心吧，你的傷口很快就會好的。”茶茶收起藥箱，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
“茶茶，謝謝你。”琉璃還處在飄飄然的狀態，下意識地對茶茶道謝。他第一次明白，為什麽電視裏的人總是說著那句話——如果時間就停在這一刻該多好。以前他總覺得這樣的台詞又酸又老套，可現在，他卻希望他真的能留住時間。
“我幫你倒點兒水。”
茶茶的話讓他從自己的幻想世界清醒過來。他看著茶茶走到廚房，聽到裏麵緩緩的水流聲。不一會兒，茶茶便端了一杯清水走出來。她將水杯送到琉璃嘴旁，慢慢將溫水倒入琉璃口中。
“謝謝你，茶茶。”琉璃再次道謝。
“傻瓜，你已經謝過我兩次了。你是因為保護我才受傷的，該說謝謝的是我才對。”茶茶心疼地看著琉璃的傷口，說道，“琉璃，你真的很勇敢，比我想象中還要勇敢。”
“那個，那個隻是我下意識的反應啦！”
琉璃第一次被茶茶誇獎得有些不好意思。英雄救美這種事情原來還可以發生在自己身上，真是太神奇了呀！
“你受了傷，又不能回家，就到我房間休息吧。”茶茶看了看外麵漆黑的天色，理所當然地提議。
啊？什麽，茶……茶茶……的房間？琉璃的腦袋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啊，哦。”
他突然感到心跳如同放進開水裏的體溫計一樣，度數飛速飆升著，除了這樣模糊的回答，他緊張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今天晚上是傳說中的魔法之夜嗎？為什麽一切事情的發展都遠遠超出他所預料的呢？
“跟我過來吧。”茶茶笑著從沙發上站起來，琉璃頓時更加緊張了。
雖然已經滿口答應，但他早就石化在原地，手腳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他艱難地移動著像石塊一樣的雙腿，笨拙地前進著。
“哎，哎呀，坐久了，腳發麻了，嗬嗬，嗬嗬。”麵對茶茶驚訝的目光，琉璃隻好胡亂地找著借口。
“那我來扶你吧。”
在熱心的茶茶的攙扶下，琉璃來到了她的房間。雖然沒有開燈，但是借著大廳的燈光，琉璃也看到了茶茶粉紅色的碎花床單。這更加讓他心跳加速了。
不過茶茶完全沒有發現琉璃如同小鹿亂撞的心思，自然地把琉璃扶到**坐下，然後站起來關上房門。
“好了，琉璃，你就睡在這裏吧。”
聽到茶茶的話，琉璃的腦中轟然一響，如同火山爆發。茶茶把門關上了，也就是說，就是說她也要……啊！不能再胡思亂想了，不然就要傷口崩裂，鼻血流盡而亡了！什麽吸血鬼，什麽變身都要變成浮雲了！
茶茶坐在床邊，靜靜地注視著琉璃。突如其來的黑暗讓琉璃措手不及，但茶茶越來越靠近的呼吸更讓他慌亂。
要鎮定，要鎮定，如果你在茶茶麵前被自己流的鼻血嚇暈了，可是比變成吸血鬼更讓人絕望的事哦！琉璃慌亂地想著。
黑暗中茶茶用手輕輕地撫摸著琉璃的臉頰，從眉間到鼻翼，從嘴唇到臉頰。她的眼中飽含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深邃，仿佛再看一眼就要被吸進去的宇宙黑洞一般。琉璃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茶茶的手，這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
“琉璃。”茶茶輕喚著琉璃的名字，那種輕柔仿佛羽毛拂過肌膚。茶茶的嘴唇輕輕靠近琉璃，琉璃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比看到血紅色更讓他眩暈，但這種眩暈中卻帶著隱隱的歡樂。茶茶的嘴唇落在了琉璃的額頭，溫柔的觸感從額頭傳到了琉璃的心中。他緊張得整個身體都僵在原地無法動彈，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我，我是不是要回應茶茶？他暗自想象著，我也要吻茶茶嗎？想到這裏琉璃已經滿臉通紅，無法再思考其他。傷口的疼痛也仿佛消失了。
“茶茶，我……”
“噓，不要說話。”
茶茶用她的吻堵住了琉璃想說的話。當琉璃感受到那似曾相識的火熱時，那柔軟而溫暖的感覺，讓他忘記了一切，腦海中盛開了一朵朵薔薇。他緊緊抱住了茶茶纖細的身體，用最原始的衝動回應茶茶的吻。
變異後的琉璃有了在黑夜中看清一切的視力。當他看到茶茶在黑暗中露出的雪白肌膚時，他已經完全失去了控製力。他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他已經是吸血鬼了，說不定明天醒來，就將跟茶茶永遠分離。可是這一刻，他什麽都不願去想，他無法抗拒茶茶的一切，也無法阻擋自己情竇初開的熱情。這是一種創造世界的力量，他感覺自己被這股力量緊緊包圍住，而在自己懷中，與他一起感受這股力量的，就是茶茶。靜謐的夜色中，琉璃覺得自己的身體一直是熾熱的，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瘋狂地燃燒著。
這一刻，他應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為什麽，他卻感受到難以抑製的悲傷呢？越快樂就越悲傷，越放縱就越被束縛。為什麽？為什麽我不能擁有幸福？是什麽讓我要承受這樣的宿命和悲傷？為什麽我會變成世界上最悲慘的人？如果，如果世界能變回從前那樣該多好。
這一瞬間，他想到了那些為了讓世界恢複原狀而遭到追殺的人們，他突然理解了這些人的想法。都是因為極光病毒，都是因為人類和吸血鬼的領導強行製定了冷酷的規則。憑什麽我要遵守？憑什麽我不能選擇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因為我太弱小了嗎？如果我有了那樣強大的能力，我也要把世界變回去，讓極光病毒消失！琉璃緊緊摟著身邊熟睡的茶茶，心中燃起了另一股火熱的**。
“茶茶，我不會離開你的，絕不！”
“你們都給我起來。”一群穿著黑色鬥篷的人突然出現在琉璃和茶茶的麵前，琉璃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他揉了揉眼睛，看到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持著鐮刀，雖然看不到臉，但那種打扮分明就像魔鬼一般。
“把吸血鬼交出來。”其中一個黑衣人用嘶啞而低沉的聲音惡狠狠地對茶茶說道。
琉璃拉著茶茶的手，恐懼和絕望讓他無法冷靜地思考。他不怕被這些吸血鬼殺死，可是他不想離開茶茶，他不能沒有茶茶！
“不許你們把他帶走！”茶茶毫無懼色地擋在了琉璃麵前，用極其嚴肅的聲音嗬斥那幾個黑衣人，但他們卻絲毫不為所動。
“違抗的人必須死！”隻見那個說話的黑衣人利索地舉起鐮刀向茶茶的身上砍去。琉璃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刺啦”一聲，他的視野已經被血紅色染滿。
“啊！茶茶！”琉璃失聲尖叫。
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間照射進來，刺進琉璃的眼睛。他睜開雙眼，隻有白色的天花板迎接他。
原來是一個夢。
他轉過頭，揉了揉依然惺忪的雙眼，發現自己驚出了一身冷汗。他趕忙環視身邊，茶茶卻不見了蹤影。剛剛的那個夢真實得讓他害怕，他必須立刻看到茶茶安然無恙地站在他麵前！琉璃立刻從**坐起來，剛想從被子裏出來，卻不自覺地感受到從角落射來的充滿敵意的目光。琉璃望向那個角落，正巧和那道目光對個正著。
“念念？”
那道目光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念念。雖然琉璃知道念念並不怎麽喜歡自己，但剛才那種仿佛在瞪著殺了她全家的仇人一樣的眼光，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讓琉璃也吃了一驚。
“念念，你怎麽了？”
琉璃突然想起自己現在沒有穿衣服，於是整個人紅著臉，盡量把自己縮進被子裏。居然被念念抓個正著，這下白癡都看得出他昨晚和茶茶做了什麽了。琉璃的臉紅得可以滴出血，他正想跟念念解釋，但念念一句話都沒說就走出了房間。此刻，廚房裏正傳來忙碌的聲音，琉璃趕忙起身，發現受傷的手臂已經可以活動了。他胡亂套上衣服，往廚房的方向走去，看到圍著白色的圍裙的茶茶正在煎荷包蛋。
“啊！你醒啦！”
眼前是茶茶美好的麵容，沒有半點兒血腥，琉璃捏了捏自己的臉，確定這不是一個夢。久違了的家的溫馨使他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看到琉璃正在身後看著自己，還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茶茶突然緊張起來：“喂！不要偷看我做早飯！”她拿起一旁的抹布往琉璃的方向扔過去。
“哎呀，不要虐待病人啊！”琉璃趕緊躲到一旁，才免遭“暗器”的襲擊，隨即他聞到一股不對勁的味道。
“雞蛋！雞蛋！都是你搗亂，害我的雞蛋都焦了！”看著一麵已經變成黑色的煎蛋，茶茶沒好氣地抱怨著。
“好吧，茶茶大人請把這個黑色煎蛋給我吧！”琉璃討好地笑著走過去，“就算是漆黑的煎蛋，如果是茶茶大人的傑作的話。那一定也是巧克力味的。”
“嗯！既然你誠心誠意地要吃這個煎蛋，那我就大發慈悲地賞給你啦！”
茶茶把煎蛋放到盤子裏，從冰箱裏掏出一大罐巧克力醬，挖了一大勺淋在煎蛋上，笑嘻嘻地說：“保證有巧克力味！”
琉璃無奈地端著盤子來到客廳，心中卻留下一絲甜蜜。琉璃本來以為經過昨晚，自己看到茶茶會挺尷尬的，沒想到茶茶比他還要大方。如果這一切的快樂都能夠一直持續下去，該有多好。然而不安卻像遮住太陽的陰雲，不期而至。
“我去叫念念一起吃早飯。”茶茶說著走出了廚房。
琉璃點了點頭，便毫不猶豫地將巧克力煎蛋放進了嘴裏。過了一會兒，也沒有見到念念和茶茶出來，琉璃感到很奇怪，接著他便聽到類似爭吵的聲音傳了出來。
“姐姐反正已經不要我了，還來和我說話幹什麽？”
“念念，你又任性了。”
“不，自從那個琉璃出現以後，姐姐就再也不關心念念了，整天說的全部都是琉璃琉璃，好討厭啊！”
“不管如何，你趕快出來吃飯！”
“我不要，那明明就是姐姐做給那個人吃的，給我的隻是吃剩的。”
“念念，不要胡說了。”
“我才沒有胡說！我說的都是事實！”
琉璃覺得她們的對話就像一根刺，刺破了幸福的肥皂泡。琉璃想起了念念剛才看著自己的怨恨眼神，突然覺得很傷心。對於念念而言，自己就像個闖入者，難怪念念會一直阻止自己走進茶茶的世界了。
“念念！是我不對，我不該來打擾你們的。”琉璃不想讓茶茶為難，他轉過頭就想離開。
“站住，琉璃！你不能走。”茶茶立刻追出來，拉住琉璃的手。
“茶茶，你不用留下我，我不會怪你和念念的。”琉璃不得不顧及念念泫然欲泣的臉。
“不，這和你怪不怪我無關。”茶茶眼中流露出一種鐵一般的堅硬，語氣也變得不像從前，那是一種近似命令式的口吻。
她轉身看著念念說：“念念，你聽清楚了，這個人以後就是你的姐夫，你的另一個親人了。我不許你對他無禮。”
念念憤怒的表情突然變成了驚詫，因為她根本不能想象姐姐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在她的意識裏，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就是姐姐，除了姐姐，她不需要其他的人進入她的世界！但這個時候，驚詫的不隻是念念一個人，還有琉璃。
“我，我才不要承認呢！什麽姐夫，那都是你一廂情願！我決不會承認的！”念念突然哭了起來，晶瑩的淚水不停地從她眼眶中滾落下來。
“念念，你必須接受，如果你不要這個姐夫，就等於不要我這個姐姐！”茶茶冷冷地看著念念，強大的氣勢讓念念甚至覺得害怕起來。
“為什麽？你變了，你徹底變了！為什麽要為了這個人……”念念的話還沒有說完，茶茶已經用力抓住了她的手。
“我已經說過了，如果你不認他，就是不認我。難道你真的要和我脫離姐妹關係嗎？”茶茶威脅的語氣讓琉璃也皺起了眉頭。
“茶茶，算了，還是不要逼她了。”琉璃想要勸說她，可是茶茶的態度卻沒有絲毫妥協。
念念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嗚嗚，我知道了，我承認他是我姐夫可以了嗎？你鬆手！”
茶茶聽到她的保證，終於滿意地鬆開了手，眼中卻沒有流露出欣喜。她轉身看著琉璃說：“琉璃，念念已經接受你了，你願意當我們的家人嗎？”
“當然啦，茶茶，我一百個願意。”琉璃用力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琉璃，你可不可以發誓？發誓你永遠都把我們當做家人，把念念當做你的妹妹，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好好保護她？”茶茶滿懷期望地看著琉璃，如水的雙眸中**漾著讓人難以捉摸的光芒。
琉璃怔住了，他不知道茶茶為什麽要他發誓。他已經答應要當她們的家人了不是嗎？可是，琉璃是不會懷疑茶茶的，隻要是茶茶讓他做的事情，他一定會做到。於是他緩緩開口：“我發誓，我會永遠把茶茶和念念當成我的家人，保護她們，照顧她們，絕不會讓她們遇到任何危險。”
聽了他的話，茶茶的臉上卻如同冰雪消融、烏雲散盡一般，露出了明媚的微笑，或者說是一種如釋重負的微笑：
“琉璃，你真是個好人。我真想永遠跟你們在一起。”
茶茶的笑容裏麵飽含著真誠，這讓琉璃也晃神了，他甚至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大腦。就在不久之前，眼前的少女還是高高在上的學生會會長、美少女宇波茶茶，現在她卻已經變成了自己如同親人一般的存在。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身上有了一種力量，一種想要保護眼前這個少女的力量，就算世界毀滅也不能阻擋的力量。
“茶茶，我不會變成吸血鬼，我會一直守護在你身邊，也守護念念。”琉璃緊緊地握住茶茶的手，他已經不能再放開——茶茶和念念，將是他一生都要守護的親人。
這一天，琉璃並沒有上學，因為他的傷口還沒有痊愈，他實在不能想象如果讓那些八卦的朋友知道這幾天的事實真相會掀起多大的波瀾。但是，他已經兩天沒有回家了，叔叔肯定很擔心。琉璃暗自想著。於是，他還是決定回家。告別了茶茶和念念，琉璃再次回到熟悉的家中。
他看著這棟簡單的公寓，再看看簡單的自己，他不知道，命運將給他開一個什麽樣的玩笑。剛踏進家門，叔叔已經等在了門口。
“琉璃，你到哪裏去了？”
叔叔的語氣有些低沉，但很明顯能聽出其中的怒氣。琉璃並沒有回答，隻是在門口停住了腳步。他刻意將受傷的手臂藏到背後，不讓叔叔發現。
“琉璃，你知道叔叔有多擔心嗎？如果你爸爸媽媽知道了他們會有多擔心？你到底在想什麽？”
“爸爸媽媽才不會擔心我，他們早就把我拋棄了。”聽到這裏，琉璃終於按捺不住心中埋藏了好久的疑問，氣憤、懷疑、悲傷一股腦兒地翻湧出來，讓他有點兒失控。
“琉璃，你在胡說什麽？這兩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叔叔見他的反應不對勁，連忙緊張地抓住琉璃的肩膀，卻不小心抓到了他還未愈合的傷口上。琉璃鎖緊了眉頭，艱難地吐出幾句話：“我，我隻是去尋找我的秘密和我真正的身份！”
“什麽你真正的身份？這兩天你到底和誰在一起？你不明白外麵有多危險嗎？”叔叔聽完他的話，更加生氣了。
“我……”琉璃吞吞吐吐，不知是否該將自己心中的痛苦說出來。他躲閃的眼神不敢與叔叔的眼神相接。
“算了，現在什麽也別說了，快點兒吃藥，你已經兩天沒有吃藥了。”叔叔似乎很緊張琉璃吃藥的事，立刻從櫃子裏拿出一瓶白色的藥片和開水。琉璃看著叔叔手上的玻璃杯，突然覺得很刺眼。他無法再逃避問題了。琉璃將它打翻在地上，對著叔叔咆哮：“為什麽我要吃藥？我又沒有病！”
叔叔緊張地看著琉璃，那種夾雜著擔心、吃驚、慌亂和絕望的眼神是琉璃在溫柔的叔叔眼中從來沒有看到過的。
“琉璃，你到底是怎麽了？以前你不是每天都吃藥吃得好好的嗎？你的身體不能不吃藥啊。”
那樣的眼神讓琉璃看得很痛心，他語氣沉重地看著叔叔的眼睛說： “叔叔，你不要再瞞我了，告訴我，我是不是會變成吸血鬼？”
“吸血鬼？什麽吸血鬼？”叔叔驚詫地睜大了眼睛，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是誰告訴你，你會變成吸血鬼的？”
“我，我明明就是會變成吸血鬼，叔叔才會一直讓我吃藥，否則怎麽會……”
不知道是因為這幾天的疲勞還是因為接連不斷的真相翻湧著向他瘦弱的身體襲來，琉璃無力地昏倒在了椅子上。
“琉璃，琉璃！”叔叔的呼喊是他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點兒聲音。
當琉璃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他睜開眼睛，在自己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滿臉焦急的叔叔。立刻有種內疚的情緒充滿了他的胸腔。他不應該把自己的憤怒和絕望發泄在叔叔身上的，叔叔並沒有錯。
“琉璃，你終於醒了。”叔叔似乎並沒有生他的氣，隻是眼神好像陡然蒼老了很多。
“叔叔。”仍舊覺得全身乏力的琉璃無力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琉璃，你好好休息。我已經幫你檢查過身體了。”叔叔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琉璃，現在你要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
看到叔叔認真的眼神，琉璃無法拒絕。
“好，叔叔。我會老實地告訴你一切。”
“那麽，琉璃我要告訴你，你並不會變成吸血鬼。”
聽到這句話的琉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會變成吸血鬼？開玩笑的吧！那個夜間部的會長伊藤穀達宗明明說自己即將變成吸血鬼的。
琉璃抓住叔叔的衣袖，他實在無法接受這幾天來的變故，是命運在捉弄他嗎？他聽到的那些話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真相到底是什麽？
“琉璃，告訴我，你是在哪裏感染了極光病毒？你知道RH陰性血的人感染了極光病毒會變成什麽樣嗎？”
“什麽？RH陰性？什麽極光病毒？”琉璃的腦子亂成一團不明物質，是自己還在做夢還是叔叔在胡言亂語，或者身邊的人都是騙子？
“叔叔，我不明白你說的一切。為什麽我會是RH陰性血？這不可能！”
“這是事實，叔叔沒有必要騙你。你的血型是RH陰性，叔叔為了讓你不被人抓走，才給你吃了隱藏血型的藥，並不是因為你會變成吸血鬼。”
“那麽，如果我不是吸血鬼，為什麽爸爸媽媽要把我一個人留在極光都市？明明是他們拋棄了我。”
“啪！”叔叔的手掌重重地落在琉璃的臉頰上。
“不許胡說，你的父母並沒有拋棄你。他們，他們是為了保護你才……才過世的。”
琉璃心中憤怒的火焰因為叔叔的這句話而瞬間平息，他愣住了。自己不是被父母拋棄的嗎？難道一直以來都是自己誤會了嗎？
“是的，其實你的父母一直要我保守這個秘密，他們為了從吸血鬼手中救出你而受了重傷，在奄奄一息之際才將你送到我這裏。可是現在，他們的犧牲……”
說到這裏，叔叔停了下來，巨大的悲傷讓他無法再說下去。琉璃從他的眼中讀出剛才的一切都不是胡亂編出來哄騙他的謊言。但這一切如果都是事實，那就太悲哀了。
“叔叔，這不是真的吧。”好像保存著一絲僥幸，琉璃傻傻地問著，“這不是真的，叔叔。”
“孩子，你要堅強一點兒，我知道這樣的事實太殘酷，但你的父母拚了命也要讓你活下去，就算是為了他們，你也要堅持下去。不管極光病毒多可怕，叔叔也一定會把你治好。”
“什麽極光病毒？我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琉璃的腦中隻被一個衝擊性的事實占據——是他害死了他的父母，他不但什麽都不知道，還總是抱怨父母遺棄了他。他根本沒有資格做他們的兒子！
琉璃似乎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此刻，他隻能感覺到一種強烈的絕望慢慢地吞噬著他的理智。他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荒唐的夢，等到再次醒來，世界就會恢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