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常夜讓人心疼的過去
1
已經半個小時了。
趕走常夜和清澤後，藍緋始終雙臂環抱著膝蓋蹲坐在角落裏一言不發。
憧光擔心地看著藍緋，很想衝上前去抽醒她，這個念頭平均五分鍾出現一次，卻在憧光每次要執行的時候被櫻拉住了。
“學長……”
“別去刺激她，讓她冷靜一下。”櫻看著欲言又止的憧光，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你們真的覺得藍緋在冷靜嗎？我總感覺她是睡著了。”霧美看著藍緋越來越低垂的腦袋，有些不確定地看向芽依。
“如果蹲在那裏的人是你，就很有可能。”芽依頭也不抬地回答。
“我才不會那樣。”霧美憤憤地瞪了芽依一眼，氣呼呼地轉過頭不再看芽依。
“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找部長和憧光試驗一下，我會幫你做記錄的。”
“那不一樣，學長和憧光又不喜歡我。”霧美搖搖頭，有些羨慕地看向藍緋，“被那樣優秀的兩個人告白，真不知道藍緋為什麽會生氣。”
聽到霧美的言論，櫻寵溺地拍拍霧美的頭。芽依手一抖，在本子上劃開一道口子。憧光嘴角抽搐了幾下，轉過頭不發表任何看法。誰都沒注意到蹲坐在牆角的藍緋抬起了頭。
對啊，她隻顧著生氣，卻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麽在生氣。
是因為被常夜吻了嗎？不對，那根本就不能說是吻，隻是嘴唇輕輕地碰觸，那種小朋友的問候方式根本不值得她生氣。難道是對自己沉浸在小朋友問候方式裏生氣？好像也不太對。那就是常夜獨占性的宣言惹到她了，可是自己當時明明有些開心。難道是因為清澤突然跳出來搗亂？呃……藍緋仔細回想著當時的情況，對了，就是常夜那句“你永遠搶不過我”讓她暴怒了，常夜的吻，常夜的獨占宣言，常夜的擁抱，居然隻是搶到自己這件“東西”的手段！
“渾蛋！居然把我當成東西一樣搶來搶去，我才不是誰的東西！”藍緋憤憤地罵著，就算常夜跟自己隻是委托與被委托的關係，可是兩個人在一起相處了那麽久，難道就不能產生一點兒其他感情嗎？居然當著眾人的麵，跟清澤一起把她當成“東西”搶來搶去。
等等，她生氣的原因是什麽？常夜隻把自己當成東西，沒產生其他感情？藍緋叫了兩聲，抓狂地敲著自己的腦袋。這是什麽破結論！為什麽她要在意這些，一定是常夜在吻她的時候下了什麽詛咒才害她變得這麽奇怪，一定是這樣！
“冷靜下來了？”櫻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她旁邊，彎下腰將她拉起來。
這樣溫情的櫻，藍緋從沒有見過，不由得愣在原地。
“我認識的藍緋始終把任務放在第一位，從不會把情緒帶到任務裏。可是藍緋你這次的反應太激烈了，你傷害了常夜。”
“是這樣嗎？”藍緋看著櫻認真的神色，眼前晃過常夜難過的表情，隱約覺得自己做錯了。
“藍緋，你應該向常夜道歉，他原諒你了，你這次任務才能進行下去。你想想，要是常夜討厭你了，他就不會讓你靠近他，就更別提讓你幫他治病了。”櫻繼續對藍緋“洗腦”。
“是這樣沒錯。”藍緋想了想認同地點點頭。
“你知道任何一個人都會對自己的東西表現出強烈的占有欲，而你現在接受了常夜的委托，自然是他的‘東西’，偏偏你那時候的反應讓他沒有安全感，他情急之下才會對你做出那樣不合適的舉動。他事後也後悔了，可是你沒給他機會道歉，就讓他滾了。”櫻推著藍緋朝門口走去，鼓勵地拍拍她的肩膀，“你現在去找他道歉，他一定會原諒你的。而且，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治好常夜的皮膚饑渴症，出色地完成這次任務。”
“是嗎？”藍緋一直以為隻要櫻肯定自己，她一定會很開心，隻是終於得到他的肯定了，她卻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用力擠出一個讓櫻放心的笑容，藍緋沒有忽略心底的生氣和失落。
“我一定會做到！”藍緋像要確定什麽似的突然大喊出聲，快步跑了出去。
也就是這聲大喊讓霧美他們從櫻變得溫情的震驚中清醒過來，三人幾乎同時開口：“學長，你剛剛好溫柔，我好像要愛上你了。”
“學長，你居然誇我老姐了，你不會是中暑了吧？”
“部長，你失態了。”
櫻看了一眼藍緋漸漸遠去的身影，嘴角浮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朝三個活寶露出一個櫻式微笑：“是嗎？”
三個活寶立即噤聲，在心裏暗暗為藍緋祈禱。
2
從活動室出來後，藍緋幾乎是一路朝教室狂奔，被人用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問候也不在意了，隻想趕快出現在常夜麵前。
眼見著離二年三班越來越近，藍緋卻猶豫了，雙腿也像綁上了沉重的鉛塊，根本無法移動一絲一毫。
見到常夜她要說些什麽呢？道完歉之後她要不要再說些什麽？常夜會原諒她嗎？還是像對待陌生人那樣給她一個“冰山”表情？想到常夜離去時的眼神，藍緋心裏有些擔心，如果自己不被原諒該怎麽辦。
“啊啊啊，到底該怎麽辦？”藍緋痛苦地抱著頭蹲下，眼巴巴地看著不遠處釘在牆上的銘牌，似乎要用目光將上麵“二年三班”幾個字熔掉。不管了，不原諒就不原諒，大不了再失敗一次，反正她已經是萬年墊底了，隻憑一次成功也不可能徹底翻身。藍緋不停地安慰自己，艱難地邁出步子。
終於挪到了教室門口，藍緋做了半天心理建設，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抱著必死的決心推開了門。一句“常夜，對不起”才吐出一個“常”字，藍緋就僵在了原地，並不是因為勇氣用盡，也不是因為常夜冷漠的眼神，而是因為麵前空無一人的教室！
不用道歉了。藍緋笑了兩聲，心裏卻空****的，有種被戲弄了的感覺。想起自己為了第一時間向常夜道歉，居然像傻瓜一樣在烈日下奔跑，沒想到常夜給自己的回應隻有一個空座位。藍緋覺得委屈極了，也沒深思自己的委屈是因為任務不能順利進行下去還是別的什麽。視線變得模糊起來，有什麽從眼裏湧了出來。藍緋失落地走回自己的座位，無力地趴在課桌上，手指無意識地刮著課本。看到扉頁上常夜的簽名被自己的眼淚一點點暈開，藍緋慌亂地掏出紙巾去擦拭。
不能再做讓常夜生氣的事情了，不然他真的不會原諒自己了。這樣想著，藍緋更加賣力地擦著，突然“吱”的一聲，“常夜”兩個字被一道裂縫從中間分開。這下他真的不會原諒自己了，藍緋頓時陷入了自怨自艾中。
“藍緋？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你該不會還沒吃午餐吧？”唯唯一走進來就看到渾身散發著“黴氣”的藍緋，不明白一向要等到下午上課時才會回教室的人今天怎麽會這麽早就到了。
崇光學院實行的並非封閉式管理，中午12點到下午2點30分是學生們的午餐時間，可以選擇在學校就餐，也可以回家。藍緋一向在“幫幫團”活動室解決午餐，順便休息一下才過來。接受了常夜的委托後，她每天中午都要跟常夜一起去餐廳，吃完飯還是會去活動室休息好了再回教室。今天因為發生了太多事情，藍緋沒發覺已經到了午餐時間。
午餐？藍緋愣了愣，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原來是去吃午餐了，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以為常夜故意不見自己，還發動了所有人隔離她嗎？一想到常夜隻是去吃午餐了，並沒有刻意躲避自己，藍緋的心情指數就一路飆升。藍緋沒去分辨自己是因為任務能繼續進行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使心情變好。隻是等到同學們一個個都回來了，常夜還是沒出現的時候，藍緋慌了。
想問唯唯知不知道常夜的去向，又擔心被唯唯看出她跟常夜之間發生了什麽，隻好坐在椅子上幹著急。手肘突然撞到一個堅硬的東西，她連忙把東西從製服口袋裏掏了出來，是手機。
這算不算上帝為她打開的另一扇窗？
藍緋連忙找到常夜的電話號碼，急切地按下那個綠色的鍵。聽到手機裏傳來“嘟嘟”聲，藍緋的腦子一片混亂。電話接通了她要說什麽？如果常夜根本不接電話，她該怎麽辦？一大堆問題纏在一起找不到答案，藍緋手一抖連忙又按下那個紅色的鍵。
還是發信息吧，那樣至少不會覺得尷尬。
藍緋打開信息編輯器，一股腦地把心裏的歉意都編輯了上去，直到手機提示信息過長，才停下按鍵的動作。仔細閱讀了一遍信息的內容，藍緋又覺得不妥，刪除了關於自己心情的話，又讀了一遍，還是覺得不對，這樣刪刪改改，到最後，整個手機屏幕上隻剩下閃爍的光標。
藍緋“啪”地合上手機扔到一邊，隨手拿起課桌上的筆轉著，看到被自己弄壞的常夜的課本，於是在常夜的簽名後加上了一句“對不起”，看看覺得單調又添上了幾句話：“不小心把你的書弄壞了，還有……放學後一起回家。”
藍緋看著扉頁上的空白都被自己的字跡填滿，心裏一動，連忙抓過手機，拍下了課本的扉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常夜的電話號碼發了過去。
如果常夜沒回複一定是沒收到。抱著這樣的想法，藍緋決定先去進食。
藍緋不知道的是，此時常夜正在回家的路上。
常夜看著窗外不斷掠過的樹影，腦海裏浮現出的卻是剛剛發生的事情。他從活動室出來之後，清澤又找到了他，嘲諷他的一相情願，甚至說藍緋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常夜很生氣地反駁，卻難過地發現自己的理由不過是一相情願。
從一開始就是他固執地讓藍緋留在他身邊，藍緋雖然慢慢地不再抗拒，但那隻是因為藍緋知道了自己的病情而產生的同情，而他卻利用藍緋的同情企圖讓她喜歡上自己，甚至在眾人麵前吻她，讓所有人都認為她跟自己在交往。他確實擔心藍緋被清澤搶走，但他吻藍緋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他隻是想讓藍緋從心裏重視自己。
清澤走後，他一個人在學校裏走著，耳邊充斥著他和藍緋交往的議論，明知道不是事實，他卻沉淪了，最後隻能落荒而逃。
“少爺，你的手機響了。”司機大叔看了一眼走神的常夜，提醒道。
常夜愣了愣，剛拿出手機，音樂就停了，屏幕上隻顯示有一通未接來電。常夜查看詳細信息，看到“藍緋”兩個字的時候，身體無法自控地顫抖起來，正要叫司機掉頭回學校，藍緋讓自己滾的畫麵卻變得異常清晰，她打電話來肯定是為了委托的事情吧。就在常夜要放棄的時候，一直沒有動靜的手機猛烈地震動起來，盡管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他迫不及待地按下閱讀鍵的手指還是出賣了他的情緒。
短信的內容是一張圖片，點擊查看的時候常夜幻想過無數種可能。當那白紙黑字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常夜欣喜若狂地讓司機掉頭趕回學校，嚇得司機愣住了。
車子剛停穩，常夜就打開車門跑了下去。什麽優雅的姿態、什麽有錢人的驕傲，通通變得不重要了，他的目的地是有藍緋在的地方。
“藍緋！”推開教室門，不顧同學們震驚的目光，常夜喊出了心底的名字。
“嗯？”藍緋應聲抬頭，眼前閃過一個身影，下一秒她就被常夜緊緊抱住了。
“藍緋，聽從你的指令，我回來了。”常夜炙熱的氣息撲在藍緋的耳邊，染紅了藍緋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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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放開我。”藍緋掙紮著從常夜的懷中退出來，拉開兩人的距離，視線剛對上常夜俊美的臉，被他親吻的畫麵就不停地在她眼前播放。
想起自己被他當成東西一樣搶來搶去，藍緋的口氣不由得變差了：“你離我遠點兒。”
常夜沒料到藍緋會是這樣的反應，一時間僵立在原地。
“對，就保持這樣的距離，不要再靠近了。”藍緋目測了一下兩人之間的距離，還是覺得不太安全，又把常夜的座位往走道推了推，才滿意地點點頭。
見常夜沒有任何反應，藍緋決定趁熱打鐵把道歉的事情也說清楚：“既然你收到我道歉的信息了，那麽就算我正式向你道過歉了。”
“不過是一本書，不道歉也沒關係。”常夜不明白藍緋為什麽會這麽在意那本書，還三番四次地說到道歉的事情。
“什麽書？”藍緋一頭霧水地看著常夜。
“你不是因為弄壞了我的書才向我道歉的嗎？”
弄了半天兩個人說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情。常夜誤以為她是因為弄壞了他的書而道歉，難怪他會覺得不道歉也沒關係。
“我是為我在活動室那樣對你道歉……”藍緋別扭地說著，見常夜沒什麽反應，不由得緊張起來，不給常夜拒絕的機會，大聲說，“反正我已經道過歉了，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你不原諒我也沒關係，反正你在活動室也對我做了不應該做的事情，我們就兩清好了。”
聽藍緋提到活動室，常夜腦海裏浮現出兩人親吻的畫麵，臉上閃過一絲不正常的紅暈，他連忙把視線從藍緋的臉上移開。
“我回來就表示我接受了你的道歉。”
“那就行了。”想到任務可以繼續進行，藍緋鬆了口氣，轉身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不再答理常夜。
常夜感覺到藍緋的放鬆，緊張的情緒也得以緩解，剛拉開椅子坐下，就看到藍緋滿臉通紅地朝自己挪了過來。
“雖然現在問有些晚，可我還是想知道，你為什麽吻我？”盡管那個吻被自己說成小孩子的問候方式，但藍緋還是很在意。不管怎麽說那是她的初吻，尤其想到櫻說常夜隻是沒有安全感才吻自己，藍緋就更想知道常夜是怎麽想的。
“呃。”常夜被藍緋的直接嚇到了，想起藍緋在活動室的表現，他認為是自己的吻給藍緋造成了困擾，仔細想了片刻，還是決定不再刺激藍緋，“你知道的，我缺乏安全感，那時候覺得你會被清澤搶走，偏偏我對喜歡的東西都有強烈的占有欲，所以一時控製不住……真的很抱歉。”
果然是這樣！藍緋明明有了心理準備，可聽到常夜這樣說心裏還是有些失落，她的初吻最後居然隻換來她是他喜歡的東西這樣的答案。藍緋越想越鬱悶，心底漸漸升起一股怒火。顧不得是午休時間，藍緋故意把椅子用力地朝牆角挪去，借以發泄心中的怒火。
常夜看得出藍緋生氣了，可他怎麽也想不到是自己的好心惹的，隻好再一次道歉，隻是他沒料到自己的道歉造成的後果不亞於火上澆油。
藍緋見常夜這樣，更加火大，傷人的話脫開而出：“常夜，你給我滾遠點兒，我不想看到你！”
常夜僵在椅子上，震驚和無措如藤蔓一樣蜿蜒著爬滿了他的臉龐。
明明是藍緋道歉的，明明是藍緋說要一起回家的，他回來了，可她為什麽還要說出這樣傷人的話？難道藍緋的道歉不是自願的？想到這兒，常夜覺得很生氣，聲音也變得冰冷。
“藍緋，你道歉是因為什麽？”內疚、歉意還是櫻示意的？常夜不敢想象藍緋會說出什麽樣的答案，幾乎是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不說出來他還能假裝藍緋是真的在乎他……
藍緋正在氣頭上，見常夜這麽不相信自己的誠意，便口不擇言起來：“你覺得呢，像我這樣以完成任務為第一要義的‘幫幫團’萬年墊底，向你道歉還能是因為什麽，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在乎你擔心你吧？哈，我是覺得委托人生氣會影響到任務順利進行，所以才委屈自己向你道歉的！”
幸福的假象被無情地撕開了，這下他連一相情願的機會也不再有了。常夜一想到之前藍緋對自己的好都隻是因為任務需要，心髒就難受得像要裂開一樣。
一直偷偷觀察兩人的“酵母粉”聽得一頭霧水，隻能確定兩人吵架了，於是紛紛浮出水麵，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好像是兩個人都做了讓彼此生氣的事情，常夜原諒了藍緋，藍緋不原諒常夜。”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好不好，可是藍緋為什麽會說到‘幫幫團’任務之類的，難道兩人的關係並不是我們猜測的那樣？”
“如果他們不是戀人，那牽手、擁抱是怎麽回事，該不會都是我們幻想出來的吧？”
“你傻了吧，牽手我們隻是聽說，但擁抱我們看的可是現場版。”
“幹嗎要弄清楚兩個人是什麽關係啊，隻要他們站在一起能讓我們有八卦可說不就行了？”
“也對，要是我們真的知道常夜和藍緋隻是委托關係，那什麽美感都沒有了。”
藍緋對那些議論充耳不聞，自顧自地想著什麽。
常夜聽到自己最不願意承認的事情被人說了出來，心裏的難受通通轉化成怒氣，突然一拳捶向課桌，巨大的聲音讓所有人一愣，紛紛轉過身裝出一副很忙的樣子。常夜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皺了皺眉，突然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教室。
常夜離開後一直沒有再出現。藍緋趴在桌子上渾渾噩噩地聽著課。終於到了放學時間，看著其他人陸續離開教室，藍緋這才慢慢地整理書包。常夜應該回家去了，今天她可以回自己家了。這樣想著，藍緋並沒有感覺好受一點兒，反而有種心酸的感覺。藍緋沮喪地走出教室，轉身關門的時候，手突然被人用力拽住，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常夜就拽著她快步朝學校門口走去。
藍緋看著常夜的側臉，緊繃的臉部線條找不出一點兒外露的情緒，他此時看起來更加冷漠了。藍緋踉蹌著跟上他的腳步，常夜卻突然放慢了速度。藍緋意識到常夜是刻意放慢速度，心裏有些雀躍，連忙一路小跑著跟在他身後。
在旁人的眼裏這是一幅很美的畫麵，隻有藍緋知道其中的痛苦。不能刺激到常夜，所以要時時刻刻注意他的臉部表情，她隻能一直保持著微微抬頭的仰望姿勢，看不到路麵的狀況，隻能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小跑，她已經連續踩到三顆石子了。如果拽住自己的人是櫻，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整了。
常夜把藍緋拽到車旁就甩開藍緋徑直坐進車裏。藍緋愣了愣，憤憤地跺了一下腳，走到車子另一側，打開車門坐了進去。見常夜緊靠車門坐著，藍緋雙臂環胸轉過頭看向窗外。司機大叔看了兩人一眼，搖了搖頭，暗歎今天反常的不隻有常夜。
車子平穩地行駛著，車廂內隻聽得到呼吸聲。司機大叔幾次張口想打破這駭人的沉默，都被常夜冷冷地瞪了回去。司機大叔把求救的視線投給藍緋，藍緋卻沒有任何要幫忙的意思，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裝睡。司機大叔隻得把所有注意力放在路況上，就怕一個急轉彎會把兩人的怒火點燃。隻是他真的很在意，後座那麽寬敞，為什麽兩個人非要各自貼著車窗坐，嗚嗚……他回去要向管家提議，換輛空間更小的車。
4
兩人一回到家，常夜就把自己關進了臥室。本來心情就不好的藍緋滿腹委屈地跑到了花園，一直待到女仆告訴她晚餐準備好了，她才跟著女仆到了餐廳。
藍緋看著餐桌上精致的晚餐，卻連舉起筷子的欲望都沒有。藍緋一臉菜色的樣子讓一旁的女仆有些緊張。
“藍緋小姐，是飯菜不合口味嗎？”
“不是，我隻是不怎麽餓。”藍緋有氣無力地回答，“大叔還沒有過來嗎？”
“還沒有，管家一定會把少爺請出來的，藍緋小姐不用太擔心。”
擔心嗎？藍緋無力地趴在餐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餐廳的入口。常夜一回來就把自己關進臥室，直到現在都沒出來。據女仆說常夜相信管家，她便央求管家去請常夜出來吃飯。可是都過去半個小時了，管家還是沒有回來。不僅如此，連“老狐狸”也沒有露麵，隻有她孤零零地坐在餐桌邊。
“藍緋小姐，您用餐吧，少爺他……”
遠遠聽到管家的聲音，藍緋難掩眼裏的失望：“他真的不出來嗎？”
“嗯。”管家走到餐桌前，盛了碗玉米濃湯放在藍緋麵前，“就算不餓，也吃點兒吧。”
藍緋點點頭，卻遲遲沒有拿起湯匙，看著漸漸變涼的湯，管家連忙拿去換，卻被藍緋阻止了：“大叔，我真的不餓，你不用忙了。我出去走走。”
自從撞到常夜後，她的生活就漸漸偏離了原來的軌道，甚至連她的情緒也開始變得不受控製。莫名地情緒低落，不由自主地雀躍，克製不了地生氣，動不動就心跳加速……這些都跟常夜的一舉一動相關，這種被牽動的感覺讓藍緋覺得自己像個提線木偶，常夜想讓她難過，她就會難過，常夜說開心，她就能露出最開心的笑容。
在今天之前，她可能會認為這隻是她“專業”的表現，隻是她心裏始終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並非如此，可真相是什麽，她卻不敢去想，隻能放任自己的情緒跟隨常夜做曲線運動。
藍緋坐在秋千上望著常夜房間的窗戶，窗簾被放下了，看不到常夜在裏麵做什麽。印象中常夜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站在窗戶旁邊看花園裏的向日葵，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也站在厚重的窗簾後麵看著向日葵。
“啊啊啊！”藍緋受不了地大叫，用力把秋千**得更高，借以宣泄心底莫名的情緒。她不在意常夜，她不在意！常夜隻是任務委托人，隻是任務委托人！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清冷的月光穿透雲層籠罩著城堡，涼意漸濃。
“藍緋小姐，原來您在這裏。”女仆看到藍緋，急忙跑了過來，“老爺在書房等您，您快點兒跟我過去吧。”
“老狐狸”找自己？為什麽？藍緋跟在女仆身後，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想起常夜上次從書房出來時失魂落魄的樣子，藍緋放慢了步子。盡管她很不願意，但書房還是出現在她眼前。藍緋無力阻止女仆敲開門把自己暴露在“老狐狸”的視線裏，隻好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坐。”常夜的爺爺抬頭看了藍緋一眼。藍緋有些膽戰心驚，連忙坐下。常夜的爺爺臉上嚴肅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眼裏似乎積聚著萬年冰川，凍得藍緋打了個寒戰。
“我以為你能幫到常夜，但是你今天的表現太讓我失望了。”常夜的爺爺用冰冷的語氣毫不留情地指責著藍緋，“這是皮膚饑渴症的一些資料，你晚上看看吧。如果你的能力隻能讓你做到今天這種程度，我不希望明天還在這裏見到你。”說著，常夜的爺爺把一個文件袋推到藍緋麵前。
“我能做到的！”藍緋拍桌而起，直勾勾地看著常夜的爺爺，眼裏燃起不認輸的火焰，撐在書桌上的雙手微微顫抖著。在常夜的爺爺懷疑的目光裏，藍緋一把拿起文件袋衝出了書房。
藍緋恢複理智後，好笑地發現自己居然又跑到了花園。藍緋在秋千上坐下，土黃色的文件袋被她抓得有些變形，掌心的位置被汗浸濕。文件袋很厚，拿在手裏很有分量。不知道怎麽回事，藍緋突然想起接受常夜委托的時候那張寫著治病的委托書。自嘲地笑了笑，藍緋打開了那個很有分量的文件袋。
藍緋看著眼前的資料傻了眼，厚厚的一遝，粗略翻了一下竟然有一半是英文！“老狐狸”實在是太看得起她了，他以為每個人都像常夜那樣懂多國語言嗎？知道常夜懂多國語言完全是個意外，有一次她無聊想找本書消遣，於是在常夜的書櫃裏翻找，可書櫃裏全部是原文書，她隨手拿了幾本，上麵都有常夜看過之後留下的注釋和心得。
藍緋在資料裏努力地搜尋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一些中文資料，一一看過之後，藍緋再也沒辦法保持冷靜了，上麵那段用紅筆圈出來的話完全是常夜今天的表現的真實寫照：“嚴重起來，不僅自身心理會產生嚴重的不安全感，變得自卑、怯懦、欺軟怕硬，甚至會因嫉妒他人能獲得愛撫而產生不理智的報複行為……”
藍緋急忙從秋千上跳下，朝常夜的房間跑去。就算被常夜當成東西搶來搶去又怎樣，他沒安全感才會想占有。難道她腦子壞了嗎？居然連續兩次對常夜吼出“滾”字。藍緋你真是個白癡！藍緋自我懲罰地敲了幾下腦袋，不斷加快腳步。
遠遠看到聚集在常夜臥室門外的女仆，藍緋心中陡然一涼，急忙衝了過去。
“藍緋小姐，你終於來了。”女仆們一臉得救了的表情看著藍緋。
“怎麽了？”藍緋看了一眼虛掩的房門，房間裏一片黑暗。
“少爺他……”女仆還沒說完，就被房間裏傳出來的一聲“滾”嚇得一顫。
藍緋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們都離開。終於隻剩下她一個人了，藍緋強裝出來的鎮定自若也從臉上退去。壓住心底的擔心，藍緋小心翼翼地推著木門，卻發現門好像被什麽東西卡住了。用力推了推，也隻推開一個勉強可以讓人通過的縫隙，藍緋側身擠了進去，剛進去就被一個東西絆倒了。
“好痛。”藍緋下意識地捂住撞到的膝蓋，尖銳的疼痛瞬間傳遍全身。還好沒有流血，藍緋強忍著疼痛揉了揉膝蓋，就著走道裏透進來的燈光，摸索著站了起來。視線在黑暗裏受阻，她無法確定常夜的方向，隻好憑著印象伸手去摸牆上的開關。
“啪。”
屋內頓時亮如白晝。
強烈的光線讓藍緋一時難以適應，她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眼睛，藍緋被眼前的情景嚇得倒抽一口氣，這是常夜的房間嗎？
整個房間就像被龍卷風掃過，一片狼藉，到處是各種碎片。原本靠牆立著的書櫃翻倒在地，玻璃碎了一地，厚厚的原文書被扔得到處都是。毛毛熊也以奇怪的姿勢躺了一地，上麵還搭著碎成布條的床單……常夜呢？
藍緋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常夜的身影。他究竟躲在哪裏？藍緋正想著常夜可能躲的地方，半脫落的窗簾突然整個掉了下來，常夜蜷成一團縮在牆角，懷裏還抱著前幾天她摘的向日葵，全身不住地顫抖著。藍緋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嘴角滑過一滴滾燙的**，舌尖不小心碰到，一瞬間苦澀在口腔裏蔓延開來，然後一點一點往心髒的位置湧去。
“常夜……”藍緋難受得揪住胸前的衣服，好多抱歉的話堵在喉嚨裏，卻隻能擠出常夜的名字。
常夜抬起頭，臉上盡是茫然，眼睛沒有焦點地盯著未知的地方，眼裏一片荒涼。
心髒像是被什麽用力拽住，痛得幾乎不能呼吸，藍緋的身體無法抑製地晃了晃，她突然踉蹌著朝常夜跑過去，膝蓋感覺不到痛了，地麵的碎片會割傷自己也不重要了，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不希望常夜難過。
“常夜，對不起……對不起……”藍緋緊緊抱住顫抖的常夜，將頭深深地埋在常夜的脖頸處，一遍一遍地說著抱歉的話，眼淚肆意地流進常夜的脖子裏。
“燙，好燙……”
耳邊響起常夜含糊不清的聲音，藍緋抬起頭仔細分辨著常夜在說什麽。
常夜突然伸出食指抹去她眼角的淚珠，喃喃著：“很燙，脖子都要燙傷了，可是好溫暖。”
藍緋見狀，眼淚流得更凶了，更加用力地抱住常夜，這才發現常夜的身體冰涼。自責和懊悔被無數倍放大，逼得藍緋緊抱著常夜號啕大哭。
那哭聲似乎傳到了常夜心裏，他伸出雙手環住藍緋，眼中積聚的霧氣終於變成眼淚滴落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的情緒都宣泄得差不多了，藍緋最先回過神來，連忙扶起坐在地上的常夜，可是房間內一片狼藉根本找不出可以讓常夜休息的地方，藍緋向常夜解釋：“這裏太亂，我扶你去別的地方休息。”說完拉著常夜往外麵走。
常夜原本迷茫的黑眸終於恢複了正常神色，一言不發地任由藍緋拉著他走。藍緋拉著常夜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碎片，安全到達門口的時候不由得籲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淩亂的房間，藍緋忍不住皺眉，就算常家的仆人再怎麽能幹，她跟常夜今天晚上也沒辦法住在這裏了。
“我們現在去哪兒？”藍緋轉頭問常夜。
常夜動了動嘴唇，最後還是沒有說話。
藍緋看著這樣的常夜有些心疼。常夜這次真的被她傷害了，以前就算再怎麽生氣他也不會不理她。不過現在的常夜真像一個賭氣的小孩子。
小孩子！有地方可以去了！藍緋想起管家大叔說過，常夜小時候並不是住現在的房間，而是住在他父母住過的房間裏。因為常夜有時候會去那個房間裏待上一會兒，所以大叔每天都吩咐人打掃。他們去那兒正好！剛解決房間的問題，又一個難題擺在了藍緋麵前，她不知道怎麽去。常夜當然知道，可是他正在生氣，一定不會告訴自己。正苦惱的時候，藍緋看到了走廊上朝這邊走過來的女仆，連忙拽著常夜走了過去。
“你知道常夜小時候的臥室在哪兒嗎？”
“知，知道。”女仆被藍緋的問話嚇了一跳，管家派她來少爺的房間看看，她以為藍緋和常夜一定還在房間裏麵，所以並沒有注意眼前的事物，沒想到在她走神的時候，藍緋卻拽著常夜出現在她麵前。
“麻煩你告訴我怎麽走好不好？”藍緋知道自己的形象一定很糟糕，每次哭完，她的眼睛都會又紅又腫，憧光每次都笑她的眼睛像核桃，可是她也顧不得女仆眼中的錯愕和震驚了，現在沒什麽比常夜重要。
“三樓最裏麵那間就是。”
“我知道了，謝謝你。常夜的房間就交給你們了，工作量可能會有些大。”藍緋有些抱歉地說。房間變成這樣，她也有錯，如果可以她也想留下來幫忙整理，可是……轉頭看了一眼常夜，藍緋朝女仆抱歉地笑了笑，拉著常夜往三樓走去。
常夜完全沒有想到藍緋會知道自己小時候還有一間臥室，盡管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眼裏卻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常夜跟在藍緋身後，不說話，也不用力握住藍緋的手，好幾次他的手都差點兒從藍緋手中滑落，每次都被藍緋緊緊握住。兩人終於走到了房間門口，常夜看著藍緋推開門，卻不肯進去。
藍緋看著鬧別扭的常夜，無力地歎了一口氣。她知道，常夜是在抗議，抗議她的反複無常。
“常夜，對不起，我保證今天的事情絕對不會再出現。我不會再對你吼，不會再讓你滾，更不會不理你，你能原諒我嗎？”既然常夜沒有安全感，那麽就由她來給他創造安全感吧！
看著藍緋真摯的眼神和認真的笑容，常夜想了想，終於點了點頭。
藍緋頓時鬆了一口氣，雙手緊緊握住常夜微涼的手，抬起頭堅定地望著常夜的眼睛：“謝謝你願意原諒我，謝謝你還願意相信我。”
藍緋輕柔的聲音似乎帶著某種魔力，常夜覺得有一股暖流緩緩注入他的心底，最後一點兒恐懼慢慢蒸發了，直至消失不見。
“藍緋，這間房裏有我所有的秘密，你進去了，我以後就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的身邊，你現在還想拉我進去休息嗎？”
“我願意。”藍緋點點頭，一臉的認真。
“那麽……”常夜抽出被藍緋握住的雙手，走到房裏打開燈，做出“請”的手勢，“請進。”
藍緋欠了欠身，優雅地走了進去。房間的布局跟常夜的房間差不多，隻是跟常夜房間的簡潔風格不一樣，這間房間裏每一樣東西的擺放都經過設計者反複思量，力求讓人視線所及之處都能感覺到溫暖。房間裏的家具並不奢華，每一件都是很普通的樣子，但是主人的用心組合讓它們比起名家作品毫不遜色。
“讓人感覺溫暖的房間。”
“我媽媽設計的，你抬頭看。”常夜說著仰起頭看向天花板。
藍緋這才注意到天花板上還有內容，上麵居然畫滿了向日葵。緊緊挨在一起的向日葵，似乎表達著永遠不分開的意思。
“這些都是我爸爸媽媽畫的，很厲害吧。可是我那時候太小，站到梯子上也夠不到天花板，媽媽就讓我畫到牆壁上，我不願意，最後媽媽就在天花板上為我留了一塊空白，說等我長大了再畫上去。隻是等我長到站到梯子上能碰到天花板的時候，他們拋下我離開了。現在我還會忍不住想，要是我那時候可以再高一點兒，把代表我的向日葵也畫到天花板上，是不是就可以永遠不用跟爸爸媽媽分開，就算是死亡我們也會一起麵對……”常夜說到這裏，神情有些痛苦。
“藍緋，天國真的存在嗎？”常夜突然轉過頭看向藍緋，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當然存在！不過天國離這裏很遠，你對他們的思念要很久才能傳到天國，你爸爸媽媽隻要感受到了你的思念，就會出現在你夢中的。”藍緋認真的神色讓人忍不住相信天國真的存在。
“是嗎？那我的思念他們要多久才能感受到呢？”常夜望向窗外。月光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雲遮住了，隻剩下一片黑暗。
“這個我不會算哦。”藍緋裝傻，快速想著該用什麽話題來轉移常夜的注意力。她環顧著四周，突然在**發現了熟悉的身影——毛毛熊。
“常夜，這裏也有毛毛熊。”藍緋跑過去抱起毛毛熊，這才發現毛毛熊是按真人比例製作的。她抱著的這隻毛毛熊穿著白色洋裝，華麗的蕾絲鑲嵌在邊縫上，在層疊的花紋裏若隱若現。
“那是媽媽，它旁邊穿西裝的是爸爸。”常夜說著走了過去，抱起另一隻毛毛熊，坐在**，藍緋見狀連忙跟著坐了下來。
“小時候我爸爸經常不在家，我吵著要爸爸的時候，媽媽就會拿出穿著爸爸衣服的毛毛熊遞給我，說毛毛熊是爸爸特意留下來陪我的，隻要我對毛毛熊說想爸爸了，爸爸就會很快回來。”
“那你對毛毛熊說了之後你爸爸回來了嗎？”藍緋好奇地問。
常夜沒想到藍緋會這麽問，不由得愣了愣，過了片刻才回答：“剛開始的時候很有用，隻要我說了，爸爸就會趕回家看我。後來好像是使用的次數超過了，不管我怎麽說，爸爸都沒有再回家，就連跟爸爸一起出去的媽媽也沒有再回來。”
“直到有一天，爺爺給了我這兩隻毛毛熊，告訴我從今往後，它們就是我的爸爸媽媽了……那天晚上，我抱著兩隻毛毛熊哭得睡了過去，夢裏爸爸媽媽對我笑著說毛毛熊是他們留下來陪我的。醒來後，我便向爺爺要更多毛毛熊，爺爺卻提出了我必須成為優秀繼承人的條件……我答應了之後，家裏屬於爸爸媽媽的東西全都不見了，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隻保留了這個房間。”
常夜的聲音透著濃濃的傷感，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藍緋覺得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常夜小時候抱著毛毛熊傷心消沉的樣子。
“如果能早點兒認識你就好了。”
“嗯，如果能早點兒認識你就好了。”
常夜說著把頭輕輕靠在藍緋的肩上，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偌大的房間裏隻聽得到兩人的呼吸聲。藍緋聽著常夜輕輕的呼吸聲慢慢變得均勻，腦海裏關於常夜的記憶突然變得鮮明起來。
被她撞倒，卻抓住她的胳膊不準她離開的常夜；
在“幫幫團”活動室被她冤枉卻不生氣，反而想盡辦法讓自己接受委托的常夜；
在她家外麵站了一晚上，隻為了第二天能跟她一起回家，軟弱地在車上抱住自己尋求溫暖的常夜；
擔心她無聊，不顧自己還在生病就幫她訂服裝，甚至為了讓她開心，縱容她在家裏“胡作非為”的常夜；
……
太多太多的記憶在她腦海裏變得清晰，每個片段裏的常夜都有獨特的一麵，而那麽多的獨特交織在一起，最後變成身邊這個脆弱的男生。
藍緋偷偷地看向常夜，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為了不吵醒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常夜，藍緋小心翼翼地扶著常夜躺到**，為他蓋好被子。
房間裏的燈光漸漸暗了下來，周圍也越來越安靜。藍緋偷偷地打量著睡夢中的常夜——白皙的皮膚在昏黃的燈光下發出上好瓷器般的柔光，纖長的睫毛微翹，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高挺的鼻梁，溫潤的唇線，每一處都精致得完美無缺。藍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描摹著他的輪廓，這樣安靜的常夜讓人心疼。
“爸爸媽媽，不要走。”睡夢中的常夜忽然驚呼出聲。
藍緋以為他會醒來，沒想到他仍在睡夢中掙紮，緊閉的眼角有透明的**流了出來，順著臉頰掉進枕頭裏。
“不要走。”常夜的聲音裏透著濃濃的懇求，眼淚流得更凶了，似乎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常夜，不要怕，我在你身邊……”藍緋小心翼翼地抱住常夜，在常夜耳邊低聲安撫著。
“常夜，不要怕，我會陪著你……”藍緋一次又一次地在常夜耳邊重複著自己的承諾，“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不會再罵你，不會再忽視你，不會不理你……”
似乎是藍緋的安撫起了作用，常夜終於恢複了平靜，急促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
盡管如此，藍緋還是不停地重複著自己的承諾，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