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突如其來的變故
午後，細雨綿綿，天色陰沉。
粉紅的櫻花如盛開在翠色枝葉中的寶石，晶瑩美麗。
“祀夜學長！”
“祀夜學長！”
教學樓的走廊上，來往的學生紛紛向祀夜打招呼。
在大家的心目中，祀夜與信洸就像兩個神祇，不過，相對於信洸的冷漠孤傲，祀夜的溫柔高雅似乎更加受到學生們的青睞。
“祀夜學長，您又來我們班了？是找琉璃嗎？”
千葉對他的印象不知什麽時候改觀了，不再稱他為“花花學長”，偶爾還會主動向他打招呼。
“啊，是……”祀夜笑得有些勉強，“琉璃她，她在嗎？”
其實，他並非來找琉璃，而是想確定一下，美紗是否來上課。美紗突然失蹤，到現在已經三天了，他每天都會來這間教室，想尋找一些有用的線索。
“祀夜學長？”千葉在他麵前晃了晃手，“回神啦！琉璃不在！”
祀夜故意失望地歎了歎氣，紅眸留戀般地望了望教室裏麵，仿佛非找到琉璃不可。
“沒想到‘花花學長’還這麽執著呢。”千葉掩麵偷笑，一對眼睛彎成了月牙，“好吧，我告訴你，琉璃在四樓！”
“嗯，謝謝你。”
祀夜微微一笑，想著琉璃無瑕的笑容、純淨的眼眸，又看了看麵前率直的千葉，他開始覺得，人類女孩越來越單純可愛了。
如果他能夠陪琉璃無憂無慮地度過一生，那些日子一定會成為他漫長生命中最美好、最珍貴的回憶。
千葉的身影漸漸遠去，消失在迷蒙的雨幕中。
祀夜收回眸光，轉過身時，俊美的容顏出現了一抹玩味十足的笑容。
“嗨，洸！”
信洸蹙了一下眉宇，沒有出聲。
“你呀，不要總是拒人千裏。明明每天和我一樣，按時來這裏報到，你就不能對學弟、學妹笑一笑嗎？”祀夜有意無意地調侃他，“人類不是有句話叫‘笑一笑，十年少’嗎？”
信洸的紫眸猛地緊縮，冰刃般的目光筆直地落在祀夜身上。
“你已經永生不老了，還想‘少’？人類還有一句箴言呢！‘笑得太多，皺紋爬滿臉。’”
“哈哈！哈哈！”
這下祀夜笑得更厲害了。
“洸，幾年不見，你開玩笑的本領可是突飛猛進啊！”
在他的印象中，信洸一直是個不苟言笑、高傲淡漠的人。
站在巔峰的人，總會有種高處不勝寒的孤獨感，他和信洸都逃不出這個束縛。不過，夜之王指定他為血族的繼承者，是在他成年之後，所以他度過了一個快樂的童年。那時哥哥佑崎、辰影和妃雪都是他最信賴的同伴，直到今天，他依然會懷念那段日子。
與他不同的是，信洸從小時候開始，已經作為精靈女神的繼承人，被寄予了全族人的期望。一個孩子失去了應有的快樂，周旋在內外的壓力下，久而久之，信洸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我行我素，真正地變成了精靈族的王，但他真正的性情卻也徹底被孤獨吞噬掉了。
想到這裏，祀夜不由地搖了搖頭。對他和洸來說，“朋友”竟像天邊懸掛的星星一樣，遙遠得無法觸摸呢。或者這也是他和洸會被同一個人類女孩吸引的原因吧。
“洸，美紗的失蹤，你怎麽看？”
他們兩個每天都來這裏，其中的目的早已心照不宣。
“格羽找遍了整個學園，都沒有美紗的蹤跡。”信洸抬眸，將視線挪到細密而清冷的雨幕中，“美紗她，確實離開了幻海學園。”
祀夜點了點頭，補充道：“這三天，包括美紗失蹤那天，學校裏並沒有血族的氣息，也沒有其他異狀……”他的紅眸稍稍收緊，嘴角勾起一道自信而優雅的弧度，“我想，美紗是自願離開的！辰影一直跟在她身邊，若有人伺機接近她，辰影不可能沒有發現。”
不但如此，他還想到了一個會幫助美紗離開學校的人。
“夜！”信洸定定地望著他，“或者，有個人會知道美紗的去向。”
“啊，是這樣。”祀夜微笑著聳了聳肩，“不如我們現在去問一問。”
看來，信洸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呢。如果美紗故意與他們捉迷藏，那麽，謎底很快就會揭開了。
棕色的雕花木門上，鑲嵌著一塊金屬牌子。牌子上赫然寫著：園長辦公室。
祀夜停住腳步，向信洸擺了擺手。
“你……”
信洸微怔，不太明白祀夜的意思。
“我們貿然闖進去質問園長，可是一件非常不禮貌的事情哦。”他玩味地笑了笑，紅寶石般的眼眸飛快地眨動，“你守護了這所學校十年，已經是園長信任的人了。所以，壞人我來當，你隨後再進去。”
信洸明了地點了點頭，銀發如雪，自由飄舞。
“你也一樣，不要嚇到園長。”
祀夜不以為然地笑道：“我是擔心他不會害怕呢。”
如果他們兩人的推斷沒錯，想必園長在三天前已經知道祀夜的真正身份了。
祀夜抬手敲了敲門，聽到裏麵的回應後，淡然地走了進去。
“園長，您好！”
看到祀夜，坐在辦公椅中的園長猛地站起身，而後又仿佛想到了什麽，重新坐了回去。
“祀夜同學，你，你有什麽事嗎？”
盡管園長努力保持鎮靜，聲音裏還是帶著一絲顫抖。
祀夜紳士地向園長行禮，如墨的黑發輕柔地拂過他的眼眉，將他那對閃爍著赤色光芒的紅眸巧妙地遮掩了。
果然，園長知道了他的血族身份，否則根本不必如此恐慌。
“園長，我是代表辰影來見您的。”祀夜優雅地笑著，“沒辦法呢，辰影喜歡上了美紗小姐……可這幾天美紗小姐不知去了哪裏，辰影想問問您，是否知道美紗小姐的行蹤。”
園長的臉色驟變，額頭布滿了汗珠。
看著祀夜離自己越來越近，園長心中的恐懼也越來越強。他不斷將座椅向後推去，直到椅子撞上牆角，他才不得不停了下來。
“園長，您怎麽了，不舒服嗎？”
祀夜故意湊到園長身邊，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我，我……沒，沒有。”園長掏出方巾，顫抖地抹擦著額頭的汗，“祀夜同學，你，你可以坐到對麵嗎？”
祀夜用力點了點頭，嘴邊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加深了幾許。
他真不明白，人類怎麽會那麽奇怪，明明已經出賣了自己，卻仍然裝腔作勢地不肯承認，反而出現了更多扭曲可笑的表情。
“園長，美紗在哪裏？”
遊戲時間結束，他的興致也到達了極限，幹脆直截了當地問。
“呃？”園長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絲猶豫，“美紗她……我，平時很少過問美紗的事，她，她可能……”
“即使如此，您唯一的女兒突然失蹤，而且三天未歸，難道您不擔心嗎？”
祀夜背對著園長，雙臂支撐在辦公桌的邊緣，沒有人能夠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但他的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溫潤。
“我擔心啊，但真的不知道她去了什麽地方，也許……”
“園長！”祀夜轉過身，一改平日的自由隨意，紅眸中迸射出冷冽如寒冰的光芒，“園長，美紗應該告訴過您，我是什麽人吧！如果您還想繼續敷衍我，恐怕，我很快會失去耐性了。”
園長頓時麵色蒼白，剛剛擦去的冷汗再次滲出，淌下臉龐。
“哢！”
房門被推開，信洸衝到園長身邊。
“洸，洸……”
園長用力抓住信洸的手腕，指著祀夜說道，“他，他是吸血鬼……我們幻海學園，絕對不會收容吸血鬼！”
“我知道。”信洸扶住園長，扭頭責備祀夜，“夜，不是告訴你，不要嚇到園長嗎？”
“好，我認錯。”祀夜毫不在意地抬手揉了揉黑發，漫不經心地說道，“我想，園長也應該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案了。”
他想要的人是美紗，隻要找到美紗，他很快會離開幻海學園。
“園長，請您告訴我，美紗在哪裏？”信洸凝眸低歎，“讓美紗獨自離開幻海學園，是非常危險的。”
“沒錯！”祀夜雙臂交叉，又恢複了優雅高貴的形象，“我將辰影放在美紗身邊，正是為了保護她。”
園長看著他們兩個一唱一和，無論是信洸的關懷，還是祀夜的威脅，都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奈。
“美紗的媽媽，被吸血鬼殺害了，那時，美紗還不滿一歲……我，我絕對不能原諒傷害人類的吸血鬼！美紗說，她聽從洸的規勸，沒有將祀夜的身份公開，但她心中已恨透了吸血鬼，她無法容忍每天有個吸血鬼跟在身邊，更不想見到祀夜……”園長痛苦地閉起眼睛，滄桑的麵孔上是刻骨銘心的恨意，“我沒能保護自己的妻子，怎麽能再讓女兒被吸血鬼傷害？既然美紗想離開這裏，我一定會支持她！”
信洸輕輕拍了拍園長的後背，默然地歎了歎氣。
他想說些安慰園長的話，卻不知道怎樣說出口，隻好側過頭，將視線停留在祀夜身上。
祀夜看起來仍是若無其事的模樣，嘴角上揚，長長的睫毛有節奏地眨動，紅眸清澈如水，隻是，偶爾，他的眸底會出現淩厲的赤色波瀾。
“園長，會傷害美紗的血族，一定不是我。”祀夜收斂笑容，目光凜然地望著他，“您越早將美紗的去向告訴我們，她要麵對的危險就會越低，否則……”
“美紗不需要吸血鬼的保護！”園長握緊雙手，低沉地說道，“美紗在一個吸血鬼無法傷害她的地方。今天早上，我還去看過她，她很好。”
祀夜淡漠地勾起嘴角，側眸看了看園長。
對於血族來說，人類的生命不過是在彈指一揮間。哪怕低等的吸血鬼傀儡，也足以對普通人類造成傷害。他真的想不出，有什麽地方能夠保護人類逃避血族的攻擊。
“園長，你是說，美紗她在……”
信洸如夢初醒地睜大了雙眸，冰紫色的眸光如初春融化的雪花一般，漸漸綻放出鮮有的柔美光澤。
他知道了，他知道美紗在什麽地方了。
“洸！”祀夜當然明白了信洸的意思，“我們回去了。”
信洸點了點頭，向園長行禮：“您放心，我不會讓美紗受到傷害的。”
也許，他以前太忽略美紗的感受了，竟然讓她幫忙隱瞞祀夜的身份，對於一個母親被吸血鬼殺害的女孩來說，那真是太殘忍了。
走出園長辦公室，祀夜和信洸相對而立。
“洸，告訴我！”
信洸默默地盯著他，銀發從紫眸上方拂過，如絲般順滑。
“洸，快告訴我！”
信洸淡定地開口：“我想知道，你為什麽對美紗如此執著？”
“那你呢？為什麽十年如一日地守護著幻海學園？”祀夜冷漠地輕笑，“如果你說為了琉璃，我隻會更加懷疑你的動機。”
他和信洸都有各自背負的使命，為了完成使命，他們有時候不得不舍棄心愛的人。如果信洸真心為琉璃著想，大可以帶著琉璃遠走高飛，又何必讓琉璃忍受美紗的欺侮，將琉璃束縛在幻海學園呢？
“夜，你不要扯開話題！”
祀夜疏漠地勾起嘴角，冷傲地望著信洸：“我隻有一句話，不想讓美紗落在佑崎手上，你馬上帶我去找美紗！”
“夜！”信洸的紫眸倏地緊縮，“我，決不會讓血族帶走美紗！”
祀夜不以為然地笑了，紅眸筆直地望入信洸的紫眸之中。
“好，美紗回來後，我告訴你一切。”抬手拍拍信洸的肩頭，他眼底的笑意多了幾分戲謔，“喂，我向你做出讓步，可是為了保護這座辦公樓哦。”
如果他和信洸兩個人真的動起手來，恐怕眨眼之間，這座樓就會坍塌破裂，化為殘垣斷壁了。
鮮豔奪目的薔薇花爭相怒放，一朵朵，一叢叢，一片片，如燃燒的火焰般連綿蔓延。
薔薇莊園，地如其名，處處種滿了鮮紅似血的薔薇花。
“就是這裏了。”
琉璃站在薔薇花旁，張開雙臂，沉醉地聞著空氣裏的花香。
“來，送給你！”祀夜抓起琉璃的手，將一朵薔薇花放入她的掌心，“讓你為我帶路，辛苦了，這是獎勵，花刺已經去掉了。”
信洸告訴他，園長所說的“安全地方”就是這座薔薇莊園。
薔薇莊園是幻海學園成立之前園長一家居住的地方，後來，三歲的琉璃被園長收養，也住了進來。
薔薇莊園的主樓，籠罩著一層精靈之氣，也可以叫精靈的結界（與外界隔開的特定區域）。不過，這個結界從何而來，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連信洸也不清楚。但這個結界具有強大的能量，血族和精靈族都無法進入，隻有人類會被結界保護。
信洸很早已經認識園長一家人，卻從來沒有進入過薔薇莊園的主樓。每一次，他都會被主樓的結界①所阻止，無法靠近，隻能站在圍繞著主樓的薔薇花海中。
美紗上次遭遇血族的侵襲，也是在薔薇叢中。如果美紗不曾離開莊園的主樓，那些吸血鬼根本不能進入結界，更不可能傷害到她。
正因為這樣，園長才會說薔薇莊園是可以保護美紗的安全地方。
風吹過，薔薇花海此起彼伏，香飄萬裏。
祀夜拉著琉璃的手，走到莊園的主樓前，四周環視一番，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琉璃，我們進去。”
既然來了，他怎麽都要感受一下這個神秘的結界。
“夜！”琉璃擋在他的身前，拚命搖頭，“夜，你不是人類，進不去的。”
“你呀，真是……”祀夜撫摸著琉璃的長發，無奈地笑了笑，“就算我進不去，既然到了這裏，總要試一試的，否則不是太遺憾了？”
琉璃若有所思地望著他，棕紅色的眼眸如星辰般閃亮。
“夜，你還是不要……”
“琉璃是在擔心我嗎？”祀夜拉她入懷，下頜輕抵她的發絲，“沒事，不必擔心。其實呀，設置結界不是為了傷人，而是為了保護結界裏麵的人……放心吧，能夠傷到我的結界少之又少呢。”
說著，他輕輕放開琉璃，轉而握住她的手，溫柔地點了點頭。
他們手牽手，一同踏上主樓的階梯，準備穿過那道無形的壁壘。
突然，祀夜的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烈衝擊，根本容不得他還手，人已經飛了出去。
“夜！夜！”
琉璃從結界中跑出來，奔到他的身邊，紅眸中氤氳著淡淡的水霧。
“夜，你怎麽樣？你，你有沒有受傷？”
祀夜用手撐住地麵，苦澀地笑了笑：“我沒事，沒事……”
這樣奇怪的結界，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結界的能量很強，卻很溫和，沒有一絲殺戮之氣。
“夜，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找美紗小姐。”
“好。”站起身，他將手指探入她那海水般的長發，囑托道，“自己小心。告訴美紗，洸想見她。”
他不想說謊，但能夠讓美紗主動走出來的人，除了信洸，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琉璃很順利地穿過結界，向祀夜揮了揮手，迅速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外。
凝望著大片大片盛放的薔薇花，祀夜陷入了沉思之中。
為什麽十年前信洸突然出現在這裏？為什麽這座莊園的主樓會有一層能量如此強大的精靈結界？是誰設置了這個結界？又為了保護誰呢？
太多疑問湧入他的腦海，他開始理不清頭緒了。
十年來，在精靈族的守護下，幻海學園一直風平浪靜，若不是他為尋找純血公主而來，幻海學園的平靜應該還會繼續下去。
看來，他必須離開幻海學園了。
“夜！夜！”琉璃急匆匆地跑到他的身邊，眼底滿是焦慮，“夜，美紗小姐不在這裏。我找遍了所有房間，都不見美紗小姐。”
祀夜怔住，紅眸不經意收縮。
怎麽會這樣？
糟糕！
難道美紗已經離開了這裏？那樣的話，美紗就真的危險了！
佑崎知道他在尋找純血公主，必定會想方設法阻止他，一旦美紗的身份被佑崎發現，美紗很可能性命不保。
“琉璃，我們先回去……”
“哦？夜，你要回哪裏去？”
伴隨著一聲追問，身著黑衣的卷發少年悄然落入薔薇叢中。
少年的紅眸閃爍著得意的光芒，那如血一般的鮮亮色澤，竟比他腳下的紅薔薇還要明豔幾分。
“佑崎，你來做什麽？”
祀夜冷眼相望，如出一轍的紅眸裏燃燒著憤恨的火焰。他緊緊握住琉璃的手，將琉璃拉到自己身後，小心謹慎地保護著。
“夜，你還真是不客氣呢。”佑崎故作失望地歎氣，狡黠地轉動眼珠，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祀夜身後的琉璃，“我這個哥哥特別來看望你，你就不能笑臉相迎、喊我一聲‘哥哥’嗎？難不成你和人類相處久了，連長幼有序、尊卑有禮的血族規矩都忘記了？”
“佑崎！”祀夜蹙起眉宇，黑發掠過冰冷的光澤，“如果你肯收斂起你的野心，收斂起你的殘忍，或者，你還有機會聽到‘哥哥’兩個字……不過，你早已配不起‘哥哥’這個稱呼了！”
“哈哈！哈哈哈！”
佑崎突然放聲狂笑起來。
倏地，他的紅眸緊緊凝縮，無數鮮豔的薔薇花瓣如鋒利的匕首一般，向祀夜和琉璃飛了過來。
“琉璃，小心！”
祀夜凝眸，迅速轉身，將琉璃擁入懷抱，刺向他們的薔薇花仿佛被施了魔法一樣，紛紛從祀夜背後繞了過去。
“琉璃，你還好嗎？”
琉璃點頭，環住他的腰身，一片花瓣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背，“嗞”地劃出一道血痕。
腥香的血氣慢慢飄散，與薔薇花的香氣一起，在空氣中不斷蔓延。
“琉璃！”祀夜放開她，緊張而擔憂地追問，“你受傷了？哪裏流血了？”
他進入幻海學園的第一天，就聞到了她的血氣，那樣清新而甜美的味道，對血族而言，簡直如同致命的**。
“嗯，手背好像劃破了。”琉璃將手拿到他的麵前，笑著搖了搖頭，“沒關係，不疼。”
祀夜歎氣，哭笑不得。
在一個，不，兩個純血種麵前，疼不疼已經不是問題了，他們更在乎的是，她血液的味道。
那鮮紅的血痕，那流淌而出的血珠，在祀夜的眼中漸漸擴散，漸漸鋪染，如赤色的花朵般絢爛地綻放。
他，想要她的血，非常渴望她的血。可是，他害怕，一旦碰到她的血，他會停不下來，會讓她丟掉性命。
“琉璃……”
祀夜猛地闔上雙眼，輕喚她的名字，無聲無息地幫她治愈了傷口。
“哼！”一直沒有出聲的佑崎突然冷哼道，“夜，你真是丟人呢。曾經，我們血族有那麽多純血公主想留在你身邊，你都拒絕了，如今竟為了一個人類而讓自己餓肚子！嘖嘖，真是可憐的‘純血種’啊！”
聽到佑崎的話，祀夜隻是冷漠地調轉視線，不再看他，琉璃卻怔住了，紅眸倏地睜大，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
餓肚子？
難道祀夜他，他也需要定時吸血嗎？
“佑崎，你到底來做什麽？”祀夜發現佑崎一直在和他兜圈子，“如果是為了炫耀，我並不稀罕；如果是為了訓斥，你根本不夠資格！”
“那麽，換成她呢？”佑崎得意地勾起嘴角，不緊不慢地喊道，“妃雪！”
下一秒，一道銀色的身影如弧光般出現在祀夜和琉璃麵前。
“妃雪！”
“妃雪！”
祀夜和琉璃異口同聲。
“祀夜大人！”妃雪恭敬如前，傾身行禮，“祀夜大人，您何時對薔薇花感興趣了？佑崎大人最近也常常送花給我，先前還提到了薔薇花呢。”
“妃雪，你，你是說……”祀夜迅速一改眸色，輕輕眨眼，笑望著她，“你沒事就好，我也可以安心了。
“祀夜大人也是，請您多多保重！”妃雪微微揚唇，琥珀色的眼眸流轉著溫和的笑意，“祀夜大人很疼愛琉璃吧，你們一定要幸福啊！”
“妃雪也要幸福啊！”
琉璃從祀夜身邊探出頭來，甜甜一笑。
妃雪怔住，沒有回答。
“妃雪！”佑崎不悅地將她抓回身邊，紅眸裏寒光乍現，“敘舊結束了，跟我回去。”
“是，佑崎大人。”妃雪向祀夜和琉璃笑了笑，“祀夜大人，再見啦！”
“佑崎！”
祀夜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來自妃雪那苦澀的笑容，像是訣別一樣，很讓他不安。
“夜，不要再惹我。”佑崎攬住妃雪的肩膀，越來越近地靠向她的耳後，“若不是妃雪答應將她的血獻給我，你們怎麽能有機會見麵？無論是‘主仆之情’，還是‘敘舊之意’，到此為止！”
“佑崎，你瘋了嗎？”祀夜的紅眸閃爍著冰冷徹骨的光芒，稍稍用力，一片火海在佑崎腳下燃燒起來，“妃雪是這個世界上最喜歡你的人，你怎麽舍得傷害她？如果，如果你不喜歡妃雪，不能讓妃雪幸福，那麽，把妃雪還給我……”
火焰，熊熊燃燒的火焰，疾速蔓延，大片大片的薔薇花瞬時變成了灰燼。
“夜，發瘋的人是你吧。”佑崎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嘴角那抹邪惡的笑足以將人逼瘋，“不要白費力氣了。妃雪是我的，她的生死掌握在我的手上，就算她死去，她也是我佑崎一個人的！”
“佑崎，你這個……”
妃雪和辰影，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舍棄的同伴。
“祀夜大人，請您息怒，不要為我動氣了……”妃雪笑望著他，兩行晶瑩的淚水淌下她的臉頰，“祀夜大人，您永遠都是我最尊敬的主人，請您一定要幸福……”
薔薇花的花瓣四起，天空中彌漫著血一樣的鮮紅。
祀夜跪坐在花叢邊，黑發輕舞，冷漠疏離的表情如地獄修羅一樣令人畏懼。
“夜……”
琉璃顫抖地捧起他的臉，棕紅色的眼眸卻在刹那間擴大了幾倍。
喉嚨猛地揪緊，身體僵硬得無法動彈。
她，她看到了，看到了他嘴裏那對雪白狹長的獠牙！
祀夜微微側頭，有些絕望地問道：“害怕嗎？不，是很害怕吧？”
該死！
妃雪用性命作交換，將美紗的去向告訴了他，他卻什麽都不能為妃雪做。
他不是純血種嗎？他不是血族中最受尊敬、力量最強的純血種嗎？可為什麽，為什麽他連自己青梅竹馬的同伴都保護不了？
佑崎說對了，他還真是丟人呢。
“夜，我不怕你。”琉璃的手慢慢挪到他的唇邊，柔聲問道，“我，可以摸一摸你的牙齒嗎？”
祀夜愣住，望著琉璃坦誠的雙眼，他心中的冰霜竟漸漸融化，變得溫暖起來。
“好，摸的時候要小心，不然會傷到你的手。”
“嗯，我知道了。”
琉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食指小心翼翼地劃過他的齒尖，那是一種冷冷的、帶著細微疼痛的感覺。
“琉璃……”
祀夜抓下她的手，不由分說地擁緊了她，緊緊地，再也不舍得放開。
這就是愛，就是幸福吧。
幻海學園宿舍裏，黯淡的夜幕下，燈光幽然若水。
銀發少年站在窗前，冰紫色的眼眸凝望著漆黑的夜幕，如鏡的玻璃上清晰地映照出一張絕美冷傲的容顏。
黑發少年優雅含笑，斜靠在沙發旁，頎長挺拔的身影隱隱帶有一絲淡漠的氣息，紅寶石般的眼眸裏閃爍著深不可測的光芒。
“夜，你確定美紗在佑崎那裏？”
信洸用力蹙了一下眉宇，銀發微微晃動，輕觸玻璃窗。
祀夜向前傾身，離開沙發，有意無意地應了一聲：“非常肯定。”
妃雪用生命帶給他的信息，絕對不會有錯。
“祀夜大人，您何時對薔薇花感興趣了？佑崎大人最近也常常送花給我，先前還提到了薔薇花呢。”
薔薇花，代表著薔薇莊園，也就是居住在那裏的美紗。妃雪是在告訴他，佑崎已經先他一步將美紗帶走了。
想到這裏，祀夜俊美無瑕的麵孔改變了神色。
如果佑崎會殘酷地傷害妃雪，哪怕他徹底化為灰燼，他也決不會放過佑崎。
“夜，最後一次問你，你……”
“啊，我知道。”祀夜打斷信洸的話，淡然地笑了，“你是怕我食言吧？嗬嗬，洸，你對我的防範和戒備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謹慎呢。”
美紗的離開，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可以說，他完全沒有想到。而想要從佑崎那裏帶回美紗，他，需要信洸的幫助。
“美紗，她是我們血族的純血公主。”
什麽？
祀夜這句簡單的話，如重磅炸彈一般在信洸的心湖激起了千層波瀾。
怎麽可能？
美紗隻是一個普通的人類，盡管她繼承了園長的風控能力，也不能斷定她是血族。
“夜，你是不是搞錯了？”信洸轉過身，紫眸筆直地望向他，“美紗六歲那年，我在薔薇莊園遇到她……我看著她慢慢長大，與人類沒有差別，她怎麽會是你們血族的……而且，還是純血公主？太荒謬了，血族的純血種怎麽可能淹沒在人類的世界裏？你們血族難道會放縱這樣的事情出現？”
祀夜不緊不慢地回道：“她不是普通的純血種……說起來，她和精靈族也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這位純血公主是夜之王與精靈女神的女兒！”
“你說什麽？”
信洸不敢置信地睜大了雙眸，銀發如冰冷的凝霜般寒氣逼人。
如果剛才祀夜的話讓他感到了意外，那麽，這次他是完完全全被震驚了。
“洸，你為什麽會出現在美紗麵前？你為什麽要固守著幻海學園十來年？”祀夜微笑著勾起嘴角，輕拍信洸的肩頭，“你不要告訴我，你沒有懷疑過美紗的身份，和那層保護薔薇莊園的精靈結界。”
從薔薇莊園回來後，祀夜想了很多，擁有強大能量的結界，到底誰能夠設置呢？除了夜之王和精靈女神，他怎麽都想不到其他人了。隻是，夜之王陷入沉睡，精靈女神徹底消失，已經是不爭的事實，那他們兩人又是如何支撐那個結界的呢？
他無法給出答案，但他可以確定，薔薇莊園的精靈結界，應該與夜之王和精靈女神的女兒有關。
“十年前，我追隨著薔薇莊園那裏的精靈之氣而來……”信洸幽幽地歎氣，絕美的容顏看起來竟有些悲戚和孤寂，“我能夠看到那層精靈結界，也能分辨出它的氣息之源，正如你的猜測，那是精靈女神的氣息。”
果然！
祀夜搖頭輕笑，終於明白了信洸和精靈族守護幻海學園的初衷。
“但是，我無法確定……美紗她，她……”信洸的雙手慢慢握緊，眸色有些慘淡，“我，一直以為精靈女神的女兒已經不在了……她小的時候，一直很想見見她，卻沒有機會，原來……”
他不會忘記精靈女神的囑托。
曾經，當所有精靈族人反對精靈女神與夜之王在一起的時候，他沒有出聲，保持了沉默，但他想，他那時應該是在心中支持精靈女神的。
他從小作為精靈族的繼承者而長大，精靈女神就像他的母親，母親找到了喜歡的人，他沒有理由去反對。然而，這段遭受到兩族族人極力破壞的情感，在那個具有傳奇和神秘色彩的小女孩出生後，沒過多久便走到了盡頭。精靈女神隨風而逝，夜之王陷入了永久的沉睡，小女孩從此下落不明。
沒有人見過那個小女孩，更沒有人知道她是生是死，但精靈女神在消失之前，曾對他說過：“洸，拜托你，請保護我的女兒，無論如何，請保護她。”也許，精靈女神真正的意思，是在告訴他，那個小女孩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她，真的是美紗嗎？
“夜，你說美紗是精靈女神的女兒，你有什麽憑證？”
“啊，這可讓我為難了，怕要泄露血族的秘密給你知道了。”祀夜抬手撫上額頭，修長的手指插入墨玉般的發絲之中，“憑證嘛，那可是我們夜之王的信物！美紗所戴的那條項鏈，掛墜是夜之王不曾離身的信物‘火薔薇’，獨一無二。除非夜之王將‘火薔薇’送給美紗，否則，任何人都沒有能力奪走‘火薔薇’。這下，你的疑問解除了吧？”
他當然不會告訴信洸，“火薔薇”還浸染了夜之王的血液。如果美紗喚醒了夜之王，那麽，“火薔薇”也會隨之開啟，打開血族千百年的漫長記憶。可以說，“火薔薇”牽係著整個血族的命運。
“夜，你來幻海學園，隻是為了找尋美紗嗎？”信洸的話語裏夾雜著一絲懷疑，“或者，你還有更深層的目的？”
信洸知道，純血種鳳毛麟角，美紗既是夜之王的女兒，血族將她找回去也無可厚非。但是，美紗同時也是精靈女神的女兒，他不想讓美紗完全蛻變為血族的一員。
“洸，怎麽說你呢？我們現在可是朋友，你對我的信任太打折扣了。”祀夜聳了聳肩，微微眯起眼睛，紅眸中的光芒如細絲般伸向天際，“沒錯，我為找尋純血公主而來！不過，佑崎已經知道了我的目的，他很可能會做出傷害美紗的事情，所以，必須盡快將美紗奪回來。”
信洸凝眸望向窗外，不置可否。
美紗真的是精靈女神的女兒嗎？他的心中總有一股莫名的不安。
記得精靈女神離開的時候，那個小女孩已經出生，大概是一兩歲的樣子，即使她沒有死去，也不應該作為人類重新出生……但祀夜言之鑿鑿，分析得不無道理，畢竟誰都不知道在夜之王和精靈女神離去前，到底發生過什麽事。也許，他們兩人強大的力量真的可以將小女孩徹底變成人類而重生呢。
“洸？”見他一度失神，祀夜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好，我們合作，先救回美紗。”信洸讚同地點了點頭。
祀夜優雅地揚唇，笑容如鮮花般綻放，溫柔似水，燦若星辰。
“這樣吧，我對付佑崎，引開他，你負責……”
“不！”信洸當即反對，“你和佑崎交過手，而且受了重傷，他隻會更加有恃無恐。我來應付佑崎，你必須保證將美紗帶回幻海學園！”
“喂，洸！”祀夜擺了擺手，墨發輕拂，將那張無瑕的容顏襯托得有種令人心驚的美麗，“你想去送死，我不會攔著你，但保護美紗不是精靈女神對你的委托嗎？萬一你死在佑崎手裏，我以後就沒有平靜的日子了。你最好……”
“夜！夜！”
琉璃的喊聲從門外傳來，顯得異常急切。
祀夜微怔，旋即露出溫柔醉人的笑容，在望到信洸海水般憂傷的目光時，他不著痕跡地擰了擰眉心。
“琉璃！”
祀夜打開門，感覺走廊裏籠罩著一股壓抑的氛圍。
“夜，我有事對你說。”
琉璃迅速閃身進來，用力關緊了門板，這時她才發現，信洸竟然也在。
“洸，洸學長？”
“嗯。”
信洸默然地望著她，幽深的紫眸裏纏繞著糾結的心痛和無助。
喜歡她，那麽，就放開她的手，讓她抓住屬於她的幸福吧。
“琉璃，看你匆忙的樣子，怎麽啦？”
祀夜習慣性地擁住她，抬手輕撫她的長發，眸底滿含寵愛的笑意。
“啊，對了。”琉璃抓下他的手，緊緊握住，“夜，有不少同學去宿舍問我，你是不是吸血鬼。千葉還說，今晚學校裏突然傳出你是吸血鬼的消息，我也不知道怎麽辦，隻好跑來問你了。”
咦？
祀夜的紅眸頓時迸射出血一般的赤色光芒。
看來，遊戲越來越有趣了。
“這件事一定有蹊蹺。”信洸邁動腳步，向門口走去，“我來處理。”
“洸！”
祀夜攔住他，似笑非笑地眨著眼睛，優雅而帶著幾分淡漠。
“還是我去吧，否則，藏在陰影裏的那個人怎麽會現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