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如刀割的煎熬
清晨的風柔和舒爽，帶著一絲濕潤的氣息。
晶瑩的露珠折射出陽光的金黃色，在層疊的綠葉叢中熠熠閃爍。
晨霧漸漸消散，寧靜的幻海學園又迎來了新的一天。
“早上好！”
“早上好！”
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走在學校的林蔭道上，彼此微笑著打招呼。
“祀夜學長早！”
“祀夜學長，早上好！”
遠遠地，一個優雅高貴的黑發少年從櫻花樹下走來。
他溫柔輕笑，紳士地向過往的同學點頭回應。在他麵前，仿佛所有怒放的櫻花都隻是陪襯，他的美貌，他的笑容，他的高雅，點點滴滴都足以令周圍的一切黯然失色。
“琉璃，早！”
他的腳步停在一個藍發女孩身邊，聲音溫潤低沉，如春風拂麵，暖入人心。
琉璃抬起頭，紅寶石般的眼眸閃爍著直視他的目光。明明祀夜是那樣溫柔，那樣親切，那樣和藹可親，此時的她，卻無法對他做出期待中的回應。
“祀，祀夜學長……”
祀夜的身體僵住，脊背如同遭受暴風雪的侵襲，冷得刺骨。
祀夜學長？
這樣的稱呼，是否表示他和琉璃之間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呢？
祀夜無奈地勾起嘴角，微眯眼睛，從琉璃身上收回目光，嘴邊的弧度既無助又酸澀。
這，大概是他最難看的一次笑容吧。
“那，我先去教室了。”
琉璃膽怯的模樣讓他心疼，也讓他心碎，仿佛身體裏的每一滴血都在忍受痛苦的折磨。再繼續看著她，他怕自己的情緒會失控，怕自己會不顧一切地要吸她的血，因為，真的無法自拔地喜歡上了她。
“祀夜學長！”
“什麽事？”他轉身，紅眸中滿是期待。
琉璃抿緊雙唇，水藍色的長發在風中輕輕飛舞。
“祀夜學長的事……我，我不會告訴任何人……請，請您……”
“啊，謝謝你，琉璃。”
祀夜淡然微笑，眸底的紅色光芒漸漸變得黯淡無神。
沒有再多說什麽，他重新邁動腳步，訕笑著搖了搖頭，向教學樓走去。
原來，等待也是一種煎熬，漫長而殘酷的煎熬。
琉璃側過身，凝望著盛開的粉色櫻花，嘴唇不可遏製地顫抖。
風吹過眼角，痛痛的，濕漉漉的。
她，真該死！
她到底在做什麽？她到底想做什麽？
祀夜學長受傷的神情，如烙印一般深深刻在她的心底，讓她連走路的力氣都失去了。
心，明明痛得變成了碎片，為什麽她還要自欺欺人地說出那樣殘忍的話，來傷害祀夜學長呢？
琉璃，勇敢一些，勇敢地接受現實，好不好？
是的，她曾經懼怕吸血鬼，更怨恨他們侵害無辜的人類，但她也相信著，一直相信著，祀夜學長絕對不會那樣做。可是，那一晚，祀夜學長真的，真的吸食了辰影學長的血！
她並不是害怕那樣的祀夜學長，而是，那一幕時時刻刻在提醒她，她與祀夜學長是不同的！也許某一天，她這個沒用的人類，就會成為祀夜學長的負擔，會成為他的絆腳石。
人類和吸血鬼，怎麽都無法在一起的，對不對？就算兩個人互相喜歡，喜歡得寧願放棄生命，也不會得到幸福，是不是？
她不在乎自己能否幸福，她如今最大的希望，就是祀夜學長會永遠幸福快樂。
如果沒有她，祀夜學長可以在血族中找到一位美麗高貴的公主，作為他永恒生命中的永久愛人，彼此攜手，共同度過屬於血族的一生。
渾渾噩噩之中，一個上午就這樣過去了。
琉璃捧著便當來到學校花園的走廊，找了一個沒有人的空位，獨自坐了下來。
千葉今天沒來上課，被老師叫去幫忙批改考卷了，不知為什麽，琉璃覺得千葉這次從家裏回來後，好像記憶力變“差”了。她曾問過千葉，突然回家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急事，但千葉回想了很多次，答案竟然隻有兩個字：睡覺！
“也許，千葉這些日子真的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也不是件壞事呢。”
琉璃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打開了便當盒。
這份便當，是她和千葉一起做的。
當時，千葉做了兩份，其中一份帶給格羽學長。
“琉璃，為什麽你不幫祀夜學長做一份便當？”
千葉曾困惑地眨著眼睛問她。
她默然地苦笑，垂下頭，紅眸中氤氳起一層若有若無的水霧。
她，該怎樣回答呢？
“琉璃，你……”
“我沒事。”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眼底一片迷離，“祀夜學長他，他不喜歡吃便當。”
千葉怔住，突然托起她的臉龐，看到了她眼中閃爍的淚花。
“琉璃，你哭了？”
她迅速別過頭，胡亂地抹了幾下眼睛，努力笑了笑。
“誰說我哭了？剛才呀，是我在便當裏錯放了胡椒粉，好不好？”
“琉璃，你和祀夜學長吵架了？前些天，你不是還在為他做便當嗎？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如果他敢欺負你，我……”
她趕忙握住千葉的手，抱歉地搖了搖頭。
“千葉，謝謝你，我真的沒事。祀夜學長對我很好，很疼愛我，不過，他最近沒什麽胃口，我們暫時分開吃午餐。”
她不想對千葉說謊，但她更不想讓別人知道祀夜學長是吸血鬼，那樣的話，祀夜學長恐怕很快就會離開幻海學園。而她，大概永遠都不能再見到祀夜學長了。
不，她不要這樣！說她自私也好，說她矛盾也好，哪怕說她該死也無所謂，無論如何，她都想每天能夠看到祀夜學長。
櫻花紛飛，片片花瓣落在走廊的石階上。
琉璃將櫻花拾起，放在自己的掌心，輕輕地吹了一口氣，花瓣便再次飛入清風之中。
“琉璃！”
低沉而帶著疼惜的呼喚從她的身後傳來。
“洸學長！”
相識十年，相處十年，哪怕隻聽見腳步聲，琉璃也能夠知道來人是信洸。
“洸學長找我有事？”
琉璃仰頭望著他，紅眸中閃動著一塵不染的光芒。
信洸抬起手，輕輕撫摸她那水藍色的長發：好美的頭發！在精靈族裏，隻有已逝的精靈女神擁有過如此美麗的長發，那是像天空一樣純淨澄澈的色彩。
“琉璃……祀夜對我說，你知道了他的身份……”
很明顯地，信洸感覺到了琉璃的顫抖。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琉璃。他甚至能夠想象出，琉璃發現祀夜是血族時的那種驚恐和瑟縮，還有絕望和心痛。
“洸學長……”琉璃垂下眼瞼，將便當放在石台上，“我一直都是個很沒用的人呢。以前，剛剛知道洸學長的身份時，我也是這樣選擇了逃避……洸學長和祀夜學長，一個是精靈族的王者，一個是……是……”
想到祀夜是血族，是吸血鬼，她的心總會不可遏製地疼痛。
血族與人類，這是多麽遙遠的距離啊，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是不是？那樣溫柔，那樣高貴，那樣俊朗的祀夜，就像天空中熠熠閃爍的星辰，燦爛奪目，是她永遠不可企及的。
“琉璃……”
信洸走上前來，一把將她拉入懷抱，默默地擁緊了她。
“我知道琉璃的擔憂，寧願把幸福讓給別人，也不想讓我們承受任何痛苦……我知道，祀夜他也知道，所以他才會囑咐我，拜托我好好照顧你……”信洸微微蹙眉，紫色的眼眸中浮出一抹淡淡的無奈，“原來，我和祀夜對琉璃的心意是相同的，隻不過，琉璃的心……”
“我不值得洸學長和祀夜學長如此疼惜，我沒有那樣的資格！”琉璃掙脫他的懷抱，目光堅定地望著了那雙深邃的紫眸，“我是一個膽小鬼，懦弱的膽小鬼……既不想接受祀夜學長是吸血鬼的事實，又貪心地想擁有祀夜學長的疼愛，我，我真是一個低劣的壞家夥，深深地傷害了祀夜學長，卻不敢向他道歉，不敢請求他的諒解，我……”
莫名地，信洸覺得自己眼前仿佛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強烈的心痛迅速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他果然沒有猜錯。
琉璃喜歡上了祀夜，而且，這份愛堅如磐石，深如幽海。
“琉璃，我帶你離開幻海學園吧。”
信洸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琉璃不由得怔住了。
“洸學長？”
“我沒有開玩笑，是真的，真的想要帶你離開這裏。”他幽幽地歎氣，銀發如雪一般飄飛，“忘記祀夜吧，血族的世界與我們精靈族不同，與人類世界更加不同……祀夜的世界，不是你能夠靠近的，即使，即使他會拚命保護你，你的身邊仍可能危機四伏……琉璃，我舍不得看你受到任何傷害……”
精靈族是守護人類的存在，而血族，血族是吞噬人類的存在。
人類的血液是血族的食糧，隻要血液的牽絆不會消失，血族帶給人類的，就會是更多更多的傷害。
“洸學長，對不起。”琉璃溫柔地笑了笑，“我不會離開幻海學園！”
從三歲那年開始，園長和美紗小姐已經成為了她的家人。離開幻海學園，她還能夠去哪裏呢？一個被父母狠心拋棄的孤兒，天大地大，卻沒有她的容身之處，而且，她害怕，害怕從此再也見不到祀夜。
“那麽！”信洸扳過琉璃的肩膀，深深地凝視她，“如果，祀夜要帶你離開，你會跟他走嗎？”
琉璃沉默了，棕紅色的眼睛如寶石般閃耀。
“我……”她仰頭望著天空，一串晶瑩的淚珠淌落下來，“我不知道……我很想和祀夜學長在一起，可那隻是一場美麗的夢境吧。當夢破碎的時候，我也許會哭鼻子的，是不是很丟人呢……”
“琉璃，好了，不要勉強自己了。”
信洸不得不承認，十年來，或者更久遠的時間裏，讓他最無奈、最心疼的人一直都是琉璃。
“放心吧，一切都會過去的……祀夜他，很快會離開幻海學園。如果那個時候你會哭鼻子，就來我這裏，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吧……”
什，什麽？
琉璃的紅眸倏地睜大，淚水濡濕了長長的睫毛。
祀夜，祀夜學長要離開幻海學園？這，這是真的嗎？難道是她的緣故？祀夜學長為了保護她，為了令她安心，所以選擇了主動離開？不，不，她不要這樣，不要！
“洸學長，請您告訴我！是不是因為我知道了祀夜學長的身份，給他帶來了麻煩，他才……”琉璃直直地盯視他，那種堅定和執著讓信洸的心愈發揪痛起來。
“不，與你無關，這是他自己的決定。”
迄今為止，信洸還不知道祀夜來幻海學園的目的，但他至少可以確定一點，祀夜是個鍥而不舍的人，為了血族，祀夜能夠放棄一切。如此看來，祀夜既然選擇離開，想必已經達成了初衷和目的。
“可，可是……”
琉璃的雙唇微微顫抖，水藍色的長發遮住了她眼底濕漉漉的水霧。
如果祀夜學長走了，她，她真的會哭，會哭上很久很久，一輩子那麽久。
“琉璃，忘記祀夜吧。”信洸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臉，紫眸中流轉著似在懇求她的光芒，“在祀夜漫長的生命中，你和幻海學園不過是滄海一粟、匆匆一瞥，放棄雖然會很辛苦，但未嚐不是一個減少傷痛的好辦法……”
看著琉璃喜歡上祀夜而無法自拔，說他沒有私心，沒有妒忌，那一定是騙人的假話。他不是神，他隻是一個精靈，哪怕貴為精靈族的王者，他仍然會愛會恨，會哭會笑，會痛心，會悲傷，會希望與自己喜歡的人長相廝守，永不分離。
如果祀夜的離開，能夠讓他有機會走進琉璃的心，那麽，他保證不會再讓琉璃受到一絲傷害。他會比祀夜更加疼愛琉璃，陪伴她幸福快樂地度過一生。
“洸學長，我……”別過頭，琉璃雙手掩麵，低聲啜泣著，“我，不想離開祀夜學長，不想離開他……”
身體慢慢下滑，淚水從她的指縫間湧出，一滴一滴掉落在地麵，像水晶花一樣迸射出彩虹般的光澤。
“琉璃，琉璃……”
信洸蹲下身，心疼地再次將她擁入懷抱。
他到底應該拿她怎麽辦？
走廊的對麵，飛舞的櫻花下，靜靜地佇立著一道優雅的身影。
他黑發如墨，紅眸似血，麵如冠玉，美勝櫻花。
抬起手，他輕輕按住胸口，萬般留戀地望了望哭泣的琉璃，無聲地邁動了腳步。
祀夜第一次發現，原來，他這顆幾乎沒有溫度的心也會痛得如此厲害，即使拚命按住胸口，仍然心痛欲碎，無處閃躲。
就這樣吧，將琉璃交給信洸照顧，他也應該放心了。
傍晚，橙色的夕陽掛於天際，暖暖的，灑下一片金色。
偶爾，清風吹過樹梢，嘩啦啦，粉紅色的櫻花旋轉飛舞。
伴隨著一陣清脆的鈴聲，幻海學園的學生們終於結束了一天的課程。
倚在窗邊，祀夜雙臂環胸，獨自一人在教室裏凝望著夕陽下的幻海學園。如此普通的一所學校，為什麽會讓他不舍得離開呢？難道是因為琉璃這個人，抑或是琉璃的血對他產生的牽絆？
可是，琉璃分明在害怕他，在逃避他，他甚至無法忘記她那對充滿了驚恐的紅眸，每每想起，他都會苦不堪言，對琉璃的感情也會更加無法自抑。
離開，是他必然的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
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沒有回頭，仍然注視著窗外的美景。
“怎麽？找我有事？”
直到來人停在他的身邊，他才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
“我看了你的退學申請。”信洸緊緊蹙起眉宇，低沉地說道，“走吧，去學生會辦公室，我們要談一談。”
他在祀夜的退學申請書上看到了一個補充條件，更確切地說，那應該是一個令人震驚的交換條件。
“啊，你還真是喜歡費心呢。”祀夜轉過身，俊美無瑕的容顏被夕陽籠上一層淡淡的光澤，“如果你想感謝我，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至於其他……我想，洸，我們應該沒什麽好談的。”
“那你為什麽要……”信洸的紫眸漸漸變得黯淡下來，“琉璃呢？如果你覺得琉璃也不重要了，好，隨便你！”
說完，信洸頭也不回地向教室門口走去。
祀夜定定地望著他的背影，抬手撫上自己的額頭，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是的，信洸抓到了他的“死穴”，正如信洸自己的“死穴”一樣，琉璃是他們兩個人無法放手的牽掛。
學生會辦公室裏，信洸坐在桌前，冰冷的紫眸緊盯著桌上那份退學申請，正在等待祀夜的解釋。祀夜故意裝作毫不知情，悠然地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靠在桌邊細細品味起來。
“喂，洸！”祀夜扭頭，笑容是一貫地溫柔迷人，“你應該給園長提提建議，這樣的咖啡怎麽能接待客人呢？”
“哼！”信洸冷哼一聲，不緊不慢地說道，“合你口味的咖啡，大概是用鮮血泡出來的，我們這裏可買不起！”
祀夜微怔，旋即眯著眼睛，若無其事地輕抿了一口咖啡。
他當然知道，信洸在生氣，隻不過，關於血族內部的事情，他並不想對外人透露太多。也許，他和信洸在將來的某一天能夠成為朋友，或者說，現在他們看起來也很像朋友，但彼此立場不同，“朋友”這兩個字對他們來說太奢侈。
“夜，開門見山吧。”信洸盯著他，將退學申請書甩到他的麵前，“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麽要帶走美紗？”
如果祀夜想帶走的人是琉璃，他或許還會覺得是在意料之中，然而，祀夜想帶走的人竟是美紗，這怎麽可能不讓他感到震驚和困惑？
一直以來，祀夜和美紗之間的關係，勢同水火，互不相容，為什麽祀夜偏偏要將自己最不喜歡的人帶在身邊呢？
“洸！”祀夜放下咖啡杯，收斂了笑容，“你不必再問了。總之，美紗我一定要帶走，希望你不要阻攔！”
美紗是血族的純血公主，是他這次千裏迢迢回來尋找的人。無論如何，無論誰來阻止，哪怕是他的哥哥佑崎，哪怕他會丟掉性命，永遠灰飛煙滅，他也要喚醒夜之王。
“夜，你最好……”
“咚咚咚！”敲門聲突然響起，打斷了信洸的話。
“進來！”
信洸壓下心中的憤怒，冷冷地應了一聲。祀夜則再次端起咖啡杯，閑適地坐到了旁邊的沙發上。
“洸！”
來人是格羽。
乍然看到祀夜，格羽的綠眸猛地緊縮一下，隨後點了點頭，算是和祀夜打了招呼。
“格羽，有什麽事？”
格羽聽信洸這樣問，不免有些驚訝。
難道祀夜這個血族的“純血王子”在場，洸和他之間的談話也不需要避諱嗎？不管怎樣，祀夜終歸是精靈族的敵人呀。
“洸，暗黑精靈那邊……”格羽故意頓了頓，顯出幾分猶豫。
“啊，我看……”祀夜從沙發上一躍而起，紅眸慢慢掃過信洸那張看不出任何表情的麵孔，“洸，我還是先走了。”
“夜！”
信洸厲聲阻止，轉而望了望格羽，像在對他們兩個人說，又像在自言自語，“冷月的事，應該有個結論了。”
霎時，房間裏一片寂靜。
祀夜重新坐回沙發上，優雅而隨意地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玩味十足的笑容。
格羽的臉色微變，綠寶石般的眼眸慢慢蒙上一層霧氣。
“洸，其實……”
“格羽！”信洸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出聲，“冷月出事後，第一個讓我懷疑的人就是夜，為此我們還曾大打出手。但是，我怎麽都想不出，夜為什麽要傷害冷月？他傷害冷月，隻會增加精靈族和血族之間的無謂紛爭，讓佑崎坐收漁翁之利。這樣的蠢事，夜是不會貿然去做的！”
聽著信洸的話，祀夜不由得訕笑起來。
這樣明褒暗貶、明嘲暗諷的口吻，還真是信洸的一貫風格，足以讓他哭笑不得、啼笑皆非呢。
“哦？洸，你今天不會是特別為我洗脫嫌疑吧！”祀夜抬手撫上額頭，墨玉般的黑發輕輕拂過眼角，“啊，背負這樣莫須有的罪名，的確很不爽呢。”
這些天來，他滿腦子都是琉璃一個人的影子，幾乎將冷月被偷襲的事情忘記了。
“格羽……”信洸擰起眉宇，慨歎道，“前段時間，我讓你去壓製暗黑精靈，隻是一個試探……我、你和冷月從小一起長大，是朋友，是夥伴，是知己。我寧願逃避現實，也不想去懷疑你！可是，你怎麽忍心出手打傷冷月？怎麽忍心將他傷得那樣重？”
“啪！”
格羽雙膝跪地，默默地低下了頭。
“洸，對不起！我，我當時……”格羽哽咽著，綠眸中淚光閃閃，“佑崎抓走了千葉，用千葉的性命來威脅我，讓我去殺了冷月……我拒絕了，真的拒絕了，可佑崎竟喚起了我身體內的暗黑因子。當負麵能力越來越強，我的暗黑本性就占據了上風，所，所以……”
“夠了，格羽……”
信洸悲傷地闔起雙眸，走到格羽身邊，將他拉了起來。
“洸，對不起……我，我對不起冷月……傷了冷月，我也不會苟活，我要和佑崎同歸於盡！”
“格羽，你……”
信洸猛地後退兩步，因格羽眼中那抹不可動搖的堅定。
“你的決心值得嘉獎，但想法太幼稚。”祀夜側眸凝視格羽，薄唇輕啟，淡漠地說道，“你以為憑你一人之力能夠打敗佑崎嗎？毫不誇張地說，可能我們三個人聯手，也未必可以戰勝現在的他。”
本來，他和佑崎的能力不相上下，但佑崎吞噬了太多血族的血液，力量與日俱增。上次的交鋒，若不是佑崎手下留情，加之辰影的及時出現，他大概已經死掉了。直到現在，他的力量仍然有些渙散，還沒有徹底恢複。
“謝謝你救回千葉！”格羽突然轉換話題，主動向祀夜行禮，“這個人情，我一定會還給你！”
“你要謝的人是妃雪，不是我。”祀夜站起身，紅眸裏閃爍著恬淡的光澤，讓人感到一陣疏離的寒意，“而且，我去找佑崎也不是為了你們精靈族，不必將我當成救世主。一旦血族與精靈族發生衝突，我當然會義無反顧地維護血族，哪怕與你們精靈族為敵。”
“夜！”信洸與他對視，紫眸中凝結著冰霜，“難道帶走美紗也是你們血族的意誌嗎？你給我解釋清楚！”
格羽的意外闖入，讓他和祀夜先前的談話偏離了方向。看樣子，祀夜並沒有打算將實情和盤托出，這個他可以理解，他也無心打探血族內部的事務。不過，美紗和他相處了十年，就像他的親人一樣，他怎麽能不明不白地將美紗交給血族呢？
“啊，洸，你太執著了。”祀夜淡然地笑了笑，嘴邊的弧度完美如新月，“應該怎麽說呢？嗯，你暫時將美紗借給我，好不好？過段時間，我會將她安然無恙地送回幻海學園，這樣可以嗎？”
有些事，他必須守口如瓶。
盡管他要找的純血公主與精靈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但他暫時還不想讓精靈族知道這個消息，以免節外生枝，帶來更多麻煩。
一個佑崎已經讓他應接不暇了，萬一精靈族內部也出現了同樣的“反派”，那麽，信洸是否還有餘力代替他保護琉璃呢？他決定盡快離開幻海學園，就是希望琉璃能夠如從前一樣，擁有一份平靜快樂的生活，無須害怕，無須逃避，也無須麵對他和血族中的任何人。
“夜，你到底……”
信洸的紫眸驟然緊縮，辦公室裏的玻璃窗發出哢哢的響聲。
“喂，洸！”祀夜輕輕拍了拍信洸的肩膀，“你怎麽回事？對我有意見，是不是？怎麽總是對我發脾氣？”
如果他沒有阻止信洸，恐怕下一秒，窗邊就會落下一堆破碎的玻璃片。
不過，即使信洸生氣，他也不會改變自己的堅持。
“夜，你知道的，我不會讓你強行帶走美紗。”
信洸不再追問，紫眸也褪去了戾氣，現出了澄澈的光芒。
“哎呀，你非要讓我為難嗎？”祀夜從信洸身邊走過，抿緊薄唇，沉聲道，“怎樣帶走美紗，我自己想辦法，但琉璃……我走以後，請好好照顧她。”
“這個不必你說！”
“那好，我放心了。”祀夜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洸，我和你不同，你能夠永遠守在琉璃身邊，我卻不行……如果琉璃不再怕我，願意接受我，我真的會不顧一切地將她帶走，但是，不可能的……我想，這次離開後，我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心，又開始隱隱作痛。
他不知道，這樣的心痛會持續多久，也許一年，兩年，或者五年，十年，當然，也可能是千百年漫長的歲月，直到他徹底消失的那一天。
夜色朦朧，冷風清幽。
宿舍裏，琉璃暗自蜷縮在床角，看著手腕上紅藍相間的水晶手鏈，眼眶變得灼熱起來。
記憶的潮水推開閘門，一波又一波地湧入她的腦海。
……
“誰敢說你沒用？你不知道嗎，你的血對我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呢。”
“琉璃，乖乖閉上眼睛，我變魔術給你看。”
“琉璃，不要緊張。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不要怕。”
“琉璃，你真的讓我無法放手了。總以為有些話，即使不說，你也會懂。好吧，我認輸了。盡管心裏很清楚，我們應該是兩個世界的人，可是，沒辦法呢，無論怎樣，哪怕隻會帶給你傷害，我也想將你永遠留在身邊。琉璃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這種感覺就是愛，那麽，這一次，我想自己是真的愛上人類了。”
“琉璃，不要再說什麽放棄的話，好不好？你，不是沒用，是太善良，太不肯為自己著想。我不知道，你的幸福是否可以讓我來給，但我會一直等你的決定。”
……
原來，祀夜學長曾經帶給她那麽多感動，那麽多幸福，足以令她銘刻終生。
正如辰影學長說的那樣，即使祀夜學長是血族，是旁人畏懼的純血王子，但祀夜學長從來沒有傷害過她，反而很多次幫助她、保護她，真心地喜歡著她，她有什麽理由害怕如此溫柔對待她的祀夜學長呢？
她，真是沒用，深深地傷了祀夜學長的心。如今，祀夜學長要離開幻海學園了，她才真切地感覺到自己有多麽依戀他。
為什麽？
為什麽她總是逃避，總是沒有勇氣麵對現實呢？
明明喜歡祀夜學長，喜歡得連自己的心都會痛，她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祀夜學長離開，永遠在她的生命裏消失，不再出現。
她不想失去祀夜學長，不想讓他走。
如果祀夜學長離開了，她的心也會一並死去。沒有躍動的心髒，沒有靈魂的軀殼，她與吸血鬼傀儡又有什麽差別呢？
她要留住祀夜學長，無論如何都要留住他！
“琉璃，加油！”
她一邊為自己打氣，一邊匆匆跳下床，抓起外套，奪門而出。
熟悉的走廊，熟悉的燈光，熟悉的房門。
站在祀夜的宿舍前，琉璃幾次抬起手想敲門，卻一次次放了下來。
她要對祀夜學長說些什麽呢？她要怎麽做才能將他留住呢？不知道，她的大腦一片混亂，隻憑著心底那份決心，她就不顧一切地跑了過來。到了房門口，她才發現自己什麽都沒有準備好。
“琉璃，加油！加油！”
接連喊了好幾聲“加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敲響了祀夜的房門。
“進來！”
祀夜隨便應了一下，這個時間應該是辰影來向他匯報美紗的情況。
門，緩緩被推開。
祀夜有些意外地笑了笑，沒想到辰影今晚會如此“溫柔”地推門進來。要知道，平時辰影總是表現得相當急切呢。
“辰影，你是不是……”
祀夜的話戛然而止，棕紅色的眼眸倏地睜大，旋即又緊縮起來。
琉璃！
來人不是辰影，竟，竟然是他魂牽夢繞的琉璃！
“祀夜學長，對不起，我打擾你了。”
琉璃輕輕關上門，膽怯地笑了笑。
“琉璃！你，你怎麽會……”
祀夜急忙走到琉璃身邊，不敢置信地望著她，直到她那水藍色的長發飄落在他的手心，他才確信，真的是她來了，就站在他的麵前，近在咫尺。
好像太久沒有這樣看著她了，能夠在離開之前單獨見她一麵，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祀夜學長，你真的要走嗎？”
琉璃仰頭望著他，紅眸清澈如水，滿是依戀和不舍。
“是。”
他點了點頭，黑發垂落眼底，灑下道道剪影。
“不能留下來嗎？”
她追問，眼睛燦若星辰。
“嗯，以後想念琉璃想到無法自抑的時候，我還是會回來。”
他溫柔地笑了起來，試圖抬手撫上她的臉頰，卻黯然搖了搖頭，將手放了下來，他害怕她會閃開，那隻會讓他的心痛更加強烈。
“祀夜學長！”
出乎意料地，琉璃主動拉起他的手，堅定地對他說道，“我，並不是怕你！隻是覺得，如此平凡的我，與祀夜學長之間有著遙不可及的距離……我是人類，無法改變自己會老會死的命運。但祀夜學長不同，在你漫長的生命中，你可以擁有更多的幸福和快樂，不應該為我這樣沒用的人停住腳步……”
“琉璃！”
祀夜將她擁入懷抱，她那純淨的笑容，坦誠的眼眸，熟悉的氣息，讓他的心漸漸從疼痛中剝離，漸漸變得平靜而溫暖。
“琉璃，願意接受我嗎？”
她伸手環住他的腰身，用力抱緊。
“很久以前，就已經接受了……很久以前，就已經喜歡了……”
她真是傻呢，喜歡就是喜歡，怎麽逃避都沒有用啊，因為自己的心早已經遺落在他的身上了。
“琉璃……”
“祀夜學長，我喜歡你！”
靠在他的胸口，她一字一句地說著，紅眸中烙印著他一個人的影像。
“會怕吸血鬼嗎？”
他輕笑，唇邊的弧度柔和而完美。
“會！”琉璃脫口而出，“但不會怕你。”
“哦？”祀夜挑眉，托起她的下巴，玩味地笑著，“我可是吸血鬼中最厲害的純血種，你真的不怕？”
“我隻是不怕你，隻你一個。”
她很認真地回答，長發如海水般耀眼。
“琉璃，可以留在我的身邊，永遠不離開我嗎？”
當夜之王醒來後，他會帶著琉璃去找一處幽靜美麗的地方，在那裏陪她度過一生。也許，如琉璃所擔心的那樣，他會一直思念著她，這種思念會在他千百年的生命裏一直持續，但是沒關係，隻要真真正正、轟轟烈烈地愛過一次，他就不會感到遺憾。
“你馬上要離開幻海學園了，我還怎麽留在你的身邊呢？”
琉璃眨眨眼睛，眉心輕擰，似在若有若無地責備他。
“那麽，跟我一起走，好嗎？”
祀夜擁緊她，紅眸不由自主地加深了顏色，如血一般的赤色光芒在琉璃白皙的頸項躍動遊移。
他慢慢側過頭，一點一點向下挪去，停在她的頸動脈處；雪白的獠牙像雨後春筍般鑽了出來，然後，增長再增長，直觸到自己抿緊的薄唇……
倏地，他用力推開她，迅速轉過身，狠狠地閉起了雙眸。
“夜！”
琉璃跑過來，看到他的額角滲滿了細小的汗珠。
“夜，你……難道你也會生病？”
自從知道祀夜是血族，她在圖書館裏查看了許多關於吸血鬼的書籍，對他們的稟性和習慣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祀夜淡定地笑了起來，紅眸已經恢複了先前的清澈。
“嗯，我的病因你而起。如果你多說幾句‘喜歡我’，我的病就會不治而愈了。”
他越來越喜歡她，也就越來越渴望她的血，如果一直陪在她的身邊，他真的害怕自己會控製不住地吸食她的血。
很想和她在一起，又怕會帶給她傷害，他該怎麽辦呢？
“夜，我喜歡你！”
琉璃乖巧而聽話地望著他，眼底流轉著甜甜的笑意。
“還不夠！”
祀夜撫摸著她的長發，故意刁難。
“夜，我喜歡你！我喜歡你，請你不要走，好嗎？”
“琉璃……”
祀夜深情地凝望她，疼惜地捧起她的臉，虔誠而鄭重地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
“夜……”
琉璃的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下一秒，辰影走了進來，恭敬而迫切地報告道：“祀夜大人，美紗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