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陸以銘,後會無期
01
我想,我是一隻打不死的小強。
即便環境已經這麽惡劣了,我依然堅強地生存著。
手機安靜地擺在桌子上。
曾經它是最熱門的款式,後來隨著新款的誕生,人們漸漸忘記了它剛出現時的驚豔,隻去追逐著新潮。
如果它會說話,它是否會像個怨婦一樣跟我傾訴自己悲傷的過往呢?
和現在新款相比小了很多的熒幕上,那個名字一直在閃爍著,一遍又一遍。
一夜之間,什麽都變了。
我和陸以銘就像是兩條永遠不會相交的平行線,在沒有節點的道路上,漸行漸遠。
那短暫的相交,也許從來都隻是錯覺吧!
那晚之後,我們還是見過的。
在醫院門口、在學校門口,他像望夫崖上的那塊石頭一樣僵硬地站著,等著。又像是樹墩旁的農夫,等待著我這隻會撞上來的兔子。
“我現在很忙,有什麽話過幾天再說吧!”
“我還有事情要做,等等再聊吧!”
我總是用類似的借口搪塞著避無可避的陸以銘,我想,他總會退縮的吧?
手機終於停止了震動,我輕舒一口氣,以為這一晚終於要結束,卻不承想樓下傳來了一聲聲熟悉的嘶吼。
“夏鏡!”
“夏鏡!”
“夏鏡!”
我推開窗戶,隔著17層樓的距離,看到陸以銘站在樓下聲嘶力竭地喊,一遍又一遍。
那兩個字在我耳邊回響,耳朵裏都要生出繭子。
“小鏡,你還是下樓吧,不然鄰居們該投訴了。”媽媽推開門,聲音有些疲憊地說。
有些人,哪怕你躲入深不見底的深淵,也躲避不了。
我還在掙紮什麽呢?
我忐忑不安地走進電梯,聽著轟隆隆的聲音,想象著一會兒陸以銘會用哪一句話作為這場談話的開始。
他是否已經從米茜那裏得知了一切呢?
想到這裏,我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右手緊緊地抓住胸口,都沒有緩解幾分。
出了電梯,走過昏黃陰暗的電梯口,看到陸以銘正站在樹下往這邊張望。
時間其實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
它身上有著神奇的魔法,魔法棒一點,可以治療桎梏在心口多年的傷;再一點,可以像刀子一樣豁開還沒有結痂的傷口,再一次鮮血淋漓。
看到陸以銘臉上悲傷的那一刻,我知道時間對我施了第二種魔法,心中某個還未結痂的傷口,被刀子一下下劃開,翻出裏麵的血肉。
痛不欲生。
那一刻,我想到了拔腿逃跑。
“夏鏡。”
他的聲音製止了我的衝動。
他總是這樣子叫我,夏鏡,連名帶姓。
以前我也總想過,別的情侶之間總有些小昵稱,比如什麽,小豬豬啊,小寶貝啊,小親親啊……在或者叫夏夏或者小鏡……
他都沒有,一直都是夏鏡夏鏡的叫,莫名疏離。
“夏鏡。”
他又喊了一遍我的名字。
我走到他麵前,心情格外複雜。
樓上的窗戶因為他不再大喊而漸漸關上,砰砰的聲音表示出主人的不滿。
“夏鏡。”
這是他第三遍叫我的名字。
我像是一個犯過錯的犯人已經安靜地站著,等待著他的揭露和宣判。
“你為什麽一直在避著我?是因為那天晚上我沒有陪你嗎?”他輕聲問,語氣裏有了和以往不同的不確定。
原來他還不知道。
驀地,我鬆了一口氣。
我已經變得如此聰明,從一句簡單的話就可以聽出他是否已經知道那天發生的事兒。
果然挫折讓人成長。
也許是我的沉默讓他不安,讓他覺得我還玩那種,你不來陪我,我就生氣給你看的小孩子遊戲,他一步上前抓住我的胳膊,慌亂地解釋:“那天米茜受傷了,她家裏人又不在,我隻能送她去醫院,照顧她。你也知道,我一直把米茜當妹妹看,作為哥哥,總不能把妹妹孤零零地扔在醫院裏不管不顧吧!”
是啊,作為哥哥怎麽可以那麽做呢?
那作為男朋友呢?你就可以把自己女朋友扔在那裏不管不顧,然後她被傷害了,還不能聲張。
陸以銘,你知不知道,你脆弱的妹妹是如何傷害你的女朋友的?
我很想晃動著他的胳膊問他這一切,可這對他來說太殘忍了,我不忍心。我是寧可把所有的痛都咽回肚子裏,也不願意他帶著愧疚去活的。
陸以銘,我愛你的心你也許永遠都看不到了,你的眼裏隻有米茜,那個你以為脆弱可憐的妹妹。
哪怕我為你豁出性命,你也隻會用這些蒼白的解釋來告慰我的在天之靈吧?
我累了,真的累了。
“既然米茜這麽可憐,你還是去照顧她吧,我不需要這種間歇性的憐憫。”我冷然看著他,從愛上他的那一刻開始,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用這樣的目光看著自己深愛的他。
“夏鏡,我是你的男朋友,你怎麽可以不相信我?我和米茜隻是兄妹感情,和愛情無關。”他抓住我的肩膀露出少有的激動,聲嘶力竭地朝我吼著,像是在用音量驗證這些話的真實性。
這樣就生氣了呢!
我悲哀地笑著,內心無比荒涼。
“夏鏡!”
“陸以銘!”
陸以銘和下樓的季然同時出聲。
季然衝上前抓住陸以銘的領子,再次說:“陸以銘,如果你不能保護夏鏡,不能給她笑容,就放手!”
陸以銘冷笑著打開季然抓住自己的手:“季然,你有什麽資格讓我放手?我告訴你,我認定的人和事,我死都不會放。”
季然又揮動起拳頭,眼看著要砸在陸以銘的臉上,我出聲製止了,然後我對著陸以銘說:“你走吧!”
他吃驚地看著我,難以置信我說出了讓他走的話:“夏鏡,你說什麽?”
“我說,你走吧!”我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
聽完這句後,他轉身離開,留給我一個決絕的背影。
我像是突然用盡了渾身的力氣,依靠著季然才能勉強站住。我喃喃說:“我原本覺得愛是一件特別美好的事情,可現在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會讓人這麽累?”
季然抬手彈了一下我的腦門:“幹嗎這麽頹廢?這可不是我熟悉的那個打不垮的神勇金剛小芭比。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也許吧!”
嘴上這樣說著,但其實我知道,我心中的某個地方永遠好不了了,它一直會汩汩流血。
02
消毒水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我推著爸爸走在醫院悠長的走廊上,門口處,有陽光進來,細小的灰塵在光線中跳動著,給人生活的希望。
醫生說,爸爸恢複得很好,隻要堅持吃藥和做複建還是有站起來走路的可能的。
聽到這句話時,遮擋在我頭頂很久的陰雲終於散開一些,透出一縷陽光。
我輕笑著跟爸爸說:“爸,你聽到醫生說了嗎?你的病快好了。”
他帶著皺紋的手蓋在我的手上,意味深長地說:“你也要快快好起來呀!”
“我沒事兒,身體棒棒的,季然還說我是金剛小芭比呢!”我努力隱忍眼淚才沒有讓淚水落在爸爸的手上。
我們走出醫院後,看見了站在陽光下的季然。
他轉身接過我手裏的輪椅,推著爸爸和我一起走在路上,聲音明亮地說:“醫生是不是告訴你叔叔好轉了?”
我點點頭。
“我就說吧,一定好轉了。”季然拍拍我的肩,“走吧,回家。”
迎麵吹來一陣涼風,不自覺,春天已經來了!
新生活的氣息撲麵而來,可生活裏到處充滿著悲傷的猝不及防。
就如同黑夜裏突然劃過一道閃電,靜謐裏響起一聲淒厲的烏鴉聲。
在我家樓下,我木然地看著眼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那團原本已經漸行漸遠的濃霧又籠罩在我的身邊。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那個惡魔的時候,他卻出現在我麵前。
就像憑空出現一把刀子,刺入我的心髒後還舍不得拔出,在裏麵攪啊攪啊攪啊。
我的眼睛更加酸澀了,火辣辣地疼著,卻沒有眼淚流出。
“夏鏡,夏鏡。”季然推推我,才讓我回神。
“你先送我爸爸上樓吧,我和季維安有話要說。”我生硬地說出這句話,見爸爸被推進樓道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我是恨他的,恨著眼前帶著笑意的季維安。
我也是怕的,忍不住戰栗著,腳步都挪不動了。
“好久不見。”他走到我麵前,笑著說。
我退後一步避開他伸出的右手,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控製住心裏的恐懼和憤怒,用盡量平靜的聲音問他:“你來這裏做什麽?”
“好久沒來了,有點想念,所以就來看看!看起來你爸爸的身體好了很多,看吧,你那天做了一個很正確的決定。”季維安看似無意地提起了那天的事兒。
我又退了一步,身體抖個不停。
我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可他再提及時,我才發現一切都像是剛發生一樣。
曆曆在目。
原來真的沒有辦法找到回去的路了。
就好像手機的時間突然停了,哪怕再調整回正確的時間,也無法找回流逝的時間了。
“怎麽,你不說話,是在回憶那天晚上嗎?要不要跟我再複習一遍?”季維安又走近我一步。
“滾!”我努力撐起的平靜終於崩潰,忍不住吼出聲,“你給我滾!滾啊!”
“你知不知道你的身材……”
我揚手,給了季維安一個巴掌,打斷了他惡心的話語。
右手的火辣讓我的腦子終於清醒了一些,我瞪著他咬牙切齒:“季維安,你給我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季維安不怒反笑,甚至是有些享受地摸著被我打過的臉頰:“我當然要走,不過走之前,我想把這個送給你。”他抬手,我的荼花項鏈懸垂在空中,被風一吹,輕輕晃著,“這個還給你,還有,我想告訴你,那天晚上是我這麽多年來最快樂的日子,我永生難忘。”
“滾!”除了這個字眼,我再也找不出其他的詞匯。
“那再見了。”季維安走過我身邊的時候故意擦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覺得被他碰觸過的地方髒得讓人惡心。
我重重拍了拍自己肩膀被季維安蹭過的地方,然後調整好自己的心情,轉身上樓,卻在樓道口見到了不知道站了多久的季然。
他站在那裏,像一座安靜而美好的雕像。隻有走近了,才能看清他的茫然和蒼白,他問我:“夏鏡,你有事情瞞著我對嗎?你和季維安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我搖搖頭。
也許他已經猜到了,隻是想從我嘴裏確定一遍而已。
“你不說,我去問季維安!”季然像瘋了一樣衝出去,而我怕他出事一直跟在身後。
還是追上了季維安,在小區公園的人工河旁。
季然抓住他二話不說地揮出了拳頭,季維安自然不肯吃這個虧,跟季然廝打起來。
任我喊破了喉嚨,他們也沒有停下拳頭,直到最後兩個人都累了,灰頭土臉、氣喘籲籲地看著對方,眼裏都帶著恨。
季維安指著人工河冷笑著說:“季然,你要真是個男子漢,就跳下去!”
“我……”季然看著河裏的水,往前挪了幾步後,終是頹然地蹲了下去,雙手捂著臉,無聲哭泣。
他終究還是沒有辦法克服內心的恐懼。
“你還是個膽小鬼。”留下這一句,季維安轉身離開。
那天的事情隱瞞不住了,我隻好將一切都告訴給了季然。
終於把一切說了出來,不再是我一個人躲在陰暗的角落獨自舔舐傷口了。原以為說起這一切,我會痛不欲生,卻發現自己已經痛得麻木了。
季然聽完我的話瘋了一般想要去和季維安拚命,我拉住他,輕輕搖了搖頭:“算了吧,鬧大了,我爸爸會受不了。”
我緊緊地攥著季維安還回來的那條荼花項鏈,隱忍地說:“季然,你答應我,不要去找季維安麻煩了,一切就到此為止吧!”
“夏鏡。”季然悲傷地看著我,看到我手上的項鏈,不由說道,“那條項鏈就扔了吧!”
“不。”我決絕地拒絕,“我不要扔掉,我要讓自己一直記著那些傷害,或許,唯有傷害才能讓人成長。”
季然心疼地看著我,咬著牙鄭重地對我說:“夏鏡,對不起,你受到的傷害我會用一輩子來償還。”
嗬嗬,一輩子那麽長,哪能都用來還債呢!
我搖搖頭,輕聲說:“季然,我不需要你為別人的錯誤買單。現在什麽年代了,我就當被狗咬了一口,沒事的。”
我隻能這樣欺騙自己,否則我會瘋掉。
小時候,我總無法相信那些醜陋無比的毛毛蟲會變成蝴蝶,直到有天自己看到了,才終於明白。
現在的我就像是一條醜陋不堪的毛毛蟲一樣,我想,總有一天我會化繭成蝶。那個時候,任何事情都不足以傷害到我,因為我已經足夠強大和美好。
03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我也有。
我把它深埋在心裏,讓它腐爛、發酵,最後成為滋養心靈的養料。
可是後來我明白了,這世上並不存在絕對的秘密,所謂秘密,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我也明白了,這世上總有那麽一些恨著你的人,喜歡把你刻意隱藏的自欺欺人挖出來,不停地踐踏著,仿佛隻有看到你的痛苦,他們才會笑得更加開心一樣。
春日溫暖的陽光已經充斥著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隨之而來的還有各種花草香,以及歸鳥的嘰嘰喳喳。
春天,對於潮濕的南方城市來說是一個處於夏冬夾縫中的季節,一不小心,就會被侵蝕不見。
今天這樣不燥不冷的溫暖,實屬難得。
我原本是想在這個難得的春日裏睡個懶覺的,可天不遂人願。
此刻,我和許久不見的陸以銘麵對麵站在樹下,溫柔的陽光打在他身上,浮出一層淺淺的光,讓他原本輪廓分明的臉有些模糊不清。
我突然想起我最初愛上他的那些日子,他總是那麽清晰地出現在我的麵前,帶著不可一世的冷漠。
對了,他見到我時跟我說了什麽來著?
他說:“夏鏡,對不起。”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呢?還要用一副天塌下來的語氣。
我的內心深處已經知道了答案,可我不願意去承認。有些事情,我寧可他這一輩子都不要知道。
可他怎麽就知道了呢?還這麽**裸地站在我麵前為本不屬於自己的錯道歉。
他和季然都好搞笑,明明傷害我的是別人,他們卻一個個爭搶著道歉,內疚。
我突然就怕了,不敢麵對這個曾經我深愛的男生,我怕看著他就想起那晚的事情,想起我找他時他回複我的,沒有溫度的短信。
米茜、米茜、米茜!
我原本以為她是一根刺,插在我的心髒裏。
現在我發現了,她是一粒種子,種在我和陸以銘之間,她靠著我們的心髒提供養分,然後成長得越來越茁壯,讓我和陸以銘越來越沒法觸及彼此。
“夏鏡,對不起,如果我知道會發生那樣的事情,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一定不會讓你受傷的。”他抱著我,顫抖著,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在流淚,“這幾天我一直很自責,一直以來我隻顧著自己的喜怒,完全沒有注意到你受過的傷,夏鏡,你打我吧,罵我吧,你別這樣不說話,我怕,我真的怕。”
陸以銘的自責讓我非常厭惡,我知道我不能夠怪他,可我還是沒辦法輕易原諒,那個一次次說愛我,說會保護我的人,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跑向另一個人的身邊。
“陸以銘,你走吧,我現在真的不想說話。”
“不,我不走。”一向冷靜的陸以銘此刻就像一個瘋子般,無措地抓著我的肩膀搖晃著,“夏鏡,我帶你去報警,我們去報警,抓住那個禽獸!這不是你的錯,都是他的錯。”
陸以銘緊緊抓著我,眼神裏迸發著恨意。
我再一次推開他,大聲喊:“陸以銘,夠了,我不要報警。就讓這件事過去了不行嗎?我的爸爸媽媽再也經不起刺激了!你想要報警不就是因為你的內疚和憤怒嗎?我不需要。在我需要的時候,你沒有出現,現在真的也不需要你來主持正義了。你有你要照顧的人,我也有我要保護的人。”
我的話,讓陸以銘像一隻鬥敗的公雞一樣垂頭喪氣,除了對不起已再也說不出其他。
我真的已經累了,對這次談話,也對這段感情。
對於陸以銘,我似乎隻有一句話了:“你走吧,不要再找我了。”
這句話再次刺激到陸以銘,他瞪著我說:“我不走。”
那是在他身上從未見過的堅定,如果在以前,我可能會因為他如此堅定地要留在我的身邊而開心得跳起來吧!
可是哪有那麽多如果呢?
我以為我對著陸以銘再也不會生氣,所有的怒火都在剛才發泄而出,再也沒有發怒的點了。
可當他說出那句“我要去殺了季維安”時,我的憤怒再次達到了頂點,我看著他,那麽陌生,我愛的那個陸以銘哪裏去了?
我冷冷地問:“陸以銘,你去找季維安真的是為了我,還是為了發泄你自己的怒氣呢?”
他沉默了。
“如果可以鬧,我早就鬧了,還用等到今天你站在我麵前嗎?陸以銘,我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們不可以再凡事隻看自己了,你知道嗎?”
“可你怎麽辦?”
“我?該怎麽活怎麽活,人啊,隻有經曆了才知道,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隻有看不透的人心。”如果能早一天看透米茜,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陸以銘,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看透?
“陸以銘,你這個畜生,懦夫!到底還要糾纏夏鏡到什麽時候?”季然從學校回家,在樓下看到了我和陸以銘。
他衝上來一拳打在了陸以銘的臉上,似是不解恨一樣,又在他的身上砸了一拳。
“你打吧,打死我好了。”陸以銘沒有回手,絕望地衝著季然大喊。
季然紅著眼又要揮拳上前。
“季然,夠了!”我一把拉住季然,脫力地說,“回家吧,我真的累了。求你們不要再鬧事了,你們就不能讓我好好過下去嗎?”
季然轉頭心疼地看著我,我對他搖搖頭,他鬆開陸以銘放下了拳頭。
陸以銘卻不肯退步,壓著嗓子對我說:“夏鏡,你就讓季然打我吧!他罵得對,我就是個畜生,懦夫,連自己的女朋友都保護不了。”
我不想再聽陸以銘這樣的言語,淡淡地對他說:“陸以銘,你走吧,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
以前,我從不喜歡冷靜這個詞兒,我認為一對情侶一旦說出了這樣的話,就意味著感情即將結束。所以不管發生什麽,我都不曾說過。
可是現在,不得不說了。
04
春天終於被夏天吞噬,清涼在一夜間消失不見,換上了夏日的酷熱,沒有一點過渡,昨天還穿著毛衣,今天已需要穿短袖衫。
隻要生活不被不請自來的人打擾,還是平靜的。
我每天在家和學校兩點一線之間來回,看看生機勃勃的同學,再照顧一下狀態越來越好的父母,日子就那麽一天天地過,似乎也不錯。
和陸媽媽見麵的時候,我以為是不期而遇,卻沒想到是刻意為之。
那時候我正陪著爸爸在醫院做複健,順便看看韓果的媽媽。
見到陸媽媽時,我想要避開,又覺得不好,剛想問一下她的身體是不是不舒服,卻被她打了一巴掌。
“啪。”
聲音幹脆有力,醫院的走廊上有著形形色色的人,他們先是一愣,然後轉頭看一眼,再然後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沒有誰為此而停留。
我想,還好爸爸還在醫生那裏沒有看到,不然他會多麽的傷心。
她看著我,像是一頭發怒的獅子,聲音尖銳:“夏鏡,你究竟怎樣才肯放過我的以銘?”
我想著聲音太大萬一讓爸爸聽到就不好了,於是提議說:“阿姨,這裏大庭廣眾的挺難看的,我們出去談吧!”
她看了下周圍人異樣的目光,冷著臉點了點頭。
我給爸爸發了一條短信,說我臨時有事,讓他做完複健等我一下,我忙完再去接他。然後跟著陸媽媽走出了醫院,在一家小咖啡店坐下。
因為不是周末,去醫院的人又大都不會停留喝一杯咖啡,店裏隻有我們一對顧客,服務生懶洋洋地趴在前台打著瞌睡,見我們進來,抬了一下眼皮,有些不情願地把一張餐單扔到桌上。
“美式咖啡。”我說。
那件事之後我不再喜歡喝甜膩的卡布奇諾而是愛上了美式咖啡,那其中的苦澀總能讓人瞬間清醒。
“我也一樣。”陸媽媽懶得看餐單,直接點了和我一樣的美式咖啡。
我們像兩個虔誠的顧客一樣,等著咖啡上來,期間一句話都沒有。
咖啡上來,陸媽媽嚐了一口後悉數吐了出來:“你真是個怪胎,竟然喜歡喝這麽難喝的東西。”
“是嗎?”最初的那種劍拔弩張已消失不見,我和陸媽媽隻是平靜地坐著,暗流湧動。
有些話該說的還是會說。
“夏鏡,離開陸以銘吧!”陸媽媽抬頭看我,比起上次見麵,她似乎蒼老了許多,眼神裏的犀利也少了,“他最近的狀態很不好,設計大賽就在眼前,他卻一直沒有拿出滿意的作品。你知道這次比賽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麽,可是他前兩天竟然對我說,他想放棄了。夏鏡,我不想因為你的存在毀了我辛苦栽培的兒子。”
說到這裏,陸媽媽似乎有些激動地哽咽了一下,繼續說著:“在認識你之前,陸以銘一直按照我給他設計的完美人生按部就班地走著,偶爾有偏差,也會很快地糾正過來。可是認識你之後呢,他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再也不受我的掌控,走的路也越來越偏。”
她望著我,眼裏含淚:“米茜才是他最正確的選擇,而你隻會拖累他。”
下一步她要說什麽?給我一大筆錢讓我離開他的兒子?這筆錢就算她沒有,米茜也會主動出的吧?
我似乎預見了一個悲憤的母親把一遝錢扔在我臉上的情景,如果是米茜的錢,或許我會接受呢!
不過我失望了,這一切並沒有發生。
她抓著我的手,聲淚俱下:“夏鏡,你也有父母,你知道父母對兒女付出了多少!作為一個母親,就當是我求你,求你救救陸以銘,讓他回到正確的路上。他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毀在你的手裏。”
那你知道我已經毀在了你看中的未來兒媳婦手裏嗎?
陸媽媽和米茜一樣的自私,她們的眼裏隻有自己的利益,永遠不會看到別人的傷悲。
我掙脫開她的手,我想,我此刻的表情已經冷漠極了。我說:“你憑什麽覺得我一定會答應你?就因為你在我麵前軟硬兼施的這一套?如果換在以前,我可能會吃,可現在不好意思,我不吃這一套了。”
陸媽媽眼淚之下,滿是對我的恨。
原形畢露,就是這個樣子吧!
可我不再害怕,隻努力宣泄著內心壓抑許久的話語:“阿姨,你覺得你愛陸以銘嗎?”
我問她,還沒等她回答繼續說:“你不愛,你隻愛你自己。你對陸以銘表現出來的所有愛,都不過是想讓他成為你的傀儡,讓他來圓滿你不完美的人生,完成你的夢想。”
陸媽媽毫無意外地被我的話激怒,她尖叫著站起來,恨不得再扇我一巴掌:“夏鏡,我告訴你,除非我死,不然你這輩子都休想嫁進我們家!”
嗬嗬,我覺得陸媽媽真是太可笑了,她總是試圖用她的想法去控製一切和揣摩一切。我覺得沒必要和她談下去了,正好也到了爸爸做完複健的時間,我留下咖啡的錢,然後朝陸媽媽說了句再見,就匆匆趕往醫院。
不知道是不是我說的那句“再見”起了作用,我剛剛把爸爸從醫院推出來,就再次看到了陸媽媽。
看著陸媽媽恨意滿滿的臉,我暗暗後悔自己剛剛激怒了她。
這一瞬,我是真的怕了,害怕她會口不擇言地傷害到我還未痊愈的父親。幸好,她隻是指著我們說了句:“管好你們的女兒,別讓她總在外麵犯賤。”
爸爸已經恢複了許多,雖然說話還是不夠利索,但是仍然毫不示弱地回了陸媽媽:“請管好您自己!您不覺得這樣擋在一個病人麵前,太魯莽和無禮了嗎?還有,我的女兒不需要你去指責謾罵。”
陸媽媽大概沒想到我爸爸會這樣說,生氣地轉身離開了。
陸媽媽離開後,我想要跟爸爸解釋,不成想他笑笑拍拍我的手阻止了我的話:“不用解釋,你是我的女兒,我了解你。爸爸相信你能把事情處理好,鏡兒,爸爸希望看到你像以前那樣的燦爛笑容。”
爸爸的話讓我感覺到我有太久沒笑了,似乎是從那個晚上之後,我就不會笑了。
我勉強朝爸爸扯了一個笑,爸爸默默地紅了眼眶。
05
記憶像一條赤紅的沒有盡頭的河流,把過去和現在隔斷,涇渭分明。
我站在河的彼岸孤單地看著對岸的陸以銘,他像個陀螺一樣忙碌著,尋找著渡河的方法,卻忘記問彼岸的我,是否願意等待。
接到我電話的瞬間,我從陸以銘的語氣裏聽出了濃濃的雀躍:“夏鏡,你終於給我打電話了,你原諒我了嗎?還是你想見我了?我真的很想你,想見你,想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麽。”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像是在害怕我會突然掛斷電話一樣。似乎經過了這次的事情,陸以銘的性格也發生了劇變,以前在我麵前惜字如金的他,此刻變得聒噪無比。
也許他已經忘記了,從來都是他主動掛斷我的電話,我沒有掛過。
“陸以銘,你一口氣問了那麽多,讓我先回答哪一個?”我輕笑。
“哪個都好,隻要你跟我說話,不回答都行。”他急切地說。
“設計比賽的事兒還順利嗎?”我終於還是把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雖然我不認同陸媽媽跟我說的那些話,但我仍舊希望陸以銘能好好振作,不要再因為我放棄自己,一直頹廢下去。
我不想讓他成為一個沒有擔當的懦夫。
“你不在,我一點靈感都沒有。夏鏡,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的腦子裏亂糟糟的,什麽設計比賽,什麽好好學習,都讓它們見鬼去吧,我隻想和你在一起,隻想和你在一起。”他頹然說。
“我喜歡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陸以銘,而不是一坨扶不上牆的爛泥。陸以銘,如果你覺得,你這樣自甘墮落是在贖罪,那我勸你省省吧,那樣隻會讓我覺得你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可悲的膽小鬼。你知道,我最討厭膽小鬼。”我怕流露出自己內心的擔心,假作冷漠。
“夏鏡,我真的很沒用是不是?你遭遇了那些,我卻什麽都不能做,什麽都沒辦法帶給你。幸福?快樂?公正?統統都沒有。我隻能像坨爛泥一樣在這裏自暴自棄。現在我隻想跟你在一起。”他懊惱地說。
“跟我在一起?陸以銘,你現在這個樣子,你媽媽早已對我恨之入骨了,怎麽會同意我們在一起?你想過嗎?”我忍不住冷笑。
還真是造化弄人。
以前一直期待聽到的話,最近總是不停地出現在我耳邊,一句接一句,他們都沒有問我,是否還願意聽到這些。
我也不懂,我明明沒有傷害過任何人,為什麽他們總是在恨我。
季維安是這樣,米茜也是這樣,陸媽媽更是。
我說:“陸以銘,不要讓我再背負無端的恨意了,我希望你能振作起來,隻有你變得強大了,才有可能保護我不是嗎?”
“對,我要保護你,我要保護你。”陸以銘說著,突然就振作了,喃喃地跟我說著,“我要參加設計比賽,我要拿到金獎,拿到獎金。然後努力拚搏,讓自己變得很強大,來保護你,讓你再也不受傷害。從今以後,無論是誰,都不能傷害到你,不能。”
我想我們都瘋了,我瘋了,陸以銘也瘋了。
我們重複著那些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讓自己相信,其實我是能做到的。
不過也無所謂了,隻要他能站起來,能繼續走回那條他媽媽安排的幸福之路就好。
“夏鏡,你等著我,我一定會帶你離開的。”
“砰!”一聲響,那邊響起了米茜淒厲的聲音,她聲嘶力竭地喊,“陸以銘,夏鏡都那樣了,你為什麽還喜歡她?為什麽還能為她不顧一切?你是在同情她嗎?我跟你說,她根本不值得同情。”
“滾!”陸以銘對著米茜大吼。
然後我聽到了玻璃碎裂的聲音,還有米茜驚天動地的哭聲。
這個女孩總是這樣,一點點委屈都能無限放大,讓所有人都看到。
我掛掉了電話頹然坐在**,心裏寒涼一片。
米茜的聲音像一支箭,射滅了我心裏最後的一點光亮。關於我和陸以銘的。
從此以後,我們的愛情就隻有一片無盡的灰暗,陽光再也無法折射進來。
“夏鏡,你睡了嗎?”門口傳來季然的聲音和他輕輕的叩門聲。
我是感激他的,這段時間他陪我照顧爸媽,陪我去醫院看護韓媽媽,讓韓果得以有足夠的時間打工賺錢。
為了讓我開心,他穿過小醜衣服、扮演過我最喜歡的動漫角色、帶我去過摩天輪、也親手做過難吃到要死卻讓我吃得淚流滿麵的蛋糕……
他的好我都看在眼裏,可我隻能假裝無動於衷。
我知道,我的心裏還有一個叫陸以銘的男生,對於季然,我的任何表示都是一種傷害。
我打開門,眼前的季然讓我有些吃驚:“你做什麽去了?”
他潔白的T恤上麵滿是泥土和綠色草漬,頭發也亂糟糟的,插著一兩根幹枯的草,還有胳膊上,密布著蚊蟲叮咬後的紅點,無比狼狽。
“走,跟我走。”他拉著我不由分說地往樓下走去。
“做什麽呀,我還穿著拖鞋。”我被他拉著跑得飛快,很快就氣喘籲籲,拖鞋差點都跑掉了。
終於到了目的地,季然讓我先在長椅上坐著等一下,然後他在草叢中摸索了一會兒後抱著一個用黑布蒙著的東西坐到我身邊,神秘兮兮地說:“你猜,我抱著的是什麽?”
我打趣:“總不會是一隻用甲醛泡著的手吧?”
“夏鏡,你真混!”說著,他扯開黑布,打開了瓶口木塞,一大群螢火蟲從瓶子裏飛出,在空中閃爍著熒光,像一顆顆小星星。
我吃驚地看著這一切,無比感動。
這個城市雖然有螢火蟲,但是想一次看到這麽多,不是件容易事兒。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麽最近他總是會出去很晚才回來,身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
“你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就是為了這些螢火蟲嗎?”我問他,眼淚大顆大顆流下來,怎麽也止不住。
這個男孩到底是想要讓我感動死嗎?他到底要做多少才肯放手?
“我不是想讓你哭的。”他慌亂地幫我擦著眼淚說。
“我知道,你是想讓我笑。”我破涕為笑,忍不住掐了一下他的臉,“季然弟弟,謝謝你。”
“季然弟弟”四個字把我們的回憶拉回到了小時候,我拉著他去捉螢火蟲,結果螢火蟲沒捉到,卻捉了一條四腳蛇,嚇得他邊哭邊逃。
我見他哭了,就把蛇扔掉,追在他身後喊:“季然弟弟,你別跑,我不嚇你了,你別跑啊!我捉好多好多的螢火蟲給你,你別哭啦!”
想起兒時的這些事兒,我又忍不住笑起來。
“為什麽?”我愣愣地問。
“你的笑容才是我的幸福所在啊!”他笑著說。
看著這樣的他,我傻傻地說出一句:“如果我愛的人是你就好了。”
說出這句話,我自己都慌了。
季然沉默了一陣,輕歎了口氣,說道:“是啊!”
看著季然失落的神情,我很內疚,問道:“季然,我有那麽多壞毛病,你到底喜歡我什麽呢?”
季然卻像是不在意一樣揉揉我的頭發:“是啊,你有那麽多的壞毛病,還總是說話不算數地半路拋下我。可是沒辦法,我就是喜歡了,喜歡你的混,喜歡你的蠢,喜歡你的善良,喜歡你的堅強,喜歡那麽認真地喜歡陸以銘的你……”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季然那天抬起頭看我的目光,在螢火蟲螢黃的光中閃爍的悲傷和深情。我從沒想過季然是這樣一個有勇氣的人,哪怕知道自己喜歡的人喜歡著別人,還能這麽坦****且執著地去守護和喜歡。
過去很多年後,我回憶起這個到處飛著螢火蟲的夏夜,心裏充斥著各種無法表達的情緒。
這一晚季然眼裏閃爍的光重複出現在我的夢裏,揮之不去。
很多時候我都會想,如果能時光倒轉,我最初愛上的那個人是季然而不是陸以銘,我們會不會走上另一條完全不同的路。
我甚至想,哪怕我最初哪個都不愛,也都不會有那樣一個結局。
時光老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就是不肯把手中的時間沙漏倒扣,而我們也再回不到這個夏夜,回到最初愛上的那一秒。
06
“今天終於想到了設計創意。”
“老師通過了我的創意,還給了一些意見,真的很專業。”
“今天又有了新的思路,總感覺這次的大獎非我莫屬。”
“你真是我的靈感女神,想到你,手就停不下來。”
……
十多條信息,仿佛帶著陸以銘的笑跳躍在手機屏幕上,自他跟我說要振作要保護我之後的第二天,這樣的信息就時不時會發過來,雖然我一條都不曾回過,他還是鍥而不舍地發著。
“夏鏡,你等著我,我一定會帶你離開的。”
那天他是跟我這麽說的,聲音是那麽堅決和篤定,我差點就相信了。
拋開一切外部因素不說,我是奢望過他把這句話化為現實的,就那麽不顧一切地帶著我遠走他鄉,無論誰都阻攔不了。
陸媽媽、米茜,都不可以。
我隻是希望,他可以為了我堅定一次,讓我確定一次我們之間的這份愛不是我的自作多情。
另一方麵我卻希望他能像個男子漢一樣站出來,堅定地守護我和我們的愛情一次。
以後的日子裏,我看著手機,看著陸以銘一步步從預賽走到了決賽,最後鋪天蓋地的校園小報告訴了我他拿到金獎的消息。
他的消息是在我看過小報後三分鍾發過來的,短短一句話:“夏鏡,我可以帶你走了。”
我想,他一定是在媽媽和米茜的各種圍繞下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給我發的這條消息吧,如果米茜知道了的話……
想到米茜憤怒跳腳的樣子,我竟然扯扯嘴角笑了一下。
此刻我坐在客廳,季然剛好經過我身邊,見到我這個笑容好奇地問:“遇到什麽開心的事兒了嗎?”
“陸以銘說要帶我走。”笑著笑著眼淚就落了下來,我說,“季然,為什麽人總是在快要失去的時候才會想到要緊緊抓住呢?”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盯著我問:“你要跟他走嗎?”
我搖搖頭。
怎麽可能走呢,這個城市有我的父母、親人、朋友……我沒有辦法做到舍棄一切地離開。再說,我和陸以銘之間的問題,早就已經不是相攜私奔就能解決的了。
相愛一場,他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已足夠讓我感動。
沒過一會兒陸以銘的電話打了過來,他興奮地說著自己的計劃:“夏鏡,我終於可以帶你離開了,離開這個帶給我們那麽多傷痛的地方了!我已經買好機票,明天上午我們機場碰麵,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會帶你走,再也不讓你難過、受傷!”
我沒有懷疑陸以銘的話,相信他是真的買好了我們兩人的機票,他曾幫我查過分數,有我的身份證號也不奇怪。
他的開心也感染了我,我不忍拒絕,淡淡地說:“好。”
隻是原本開心的心湧起一絲對陸以銘的失望。陸以銘還是太過自私,他絲毫沒有想到我還有爸爸媽媽要守護,怎麽可能因為自己受到了傷害而逃避?他想要帶我走,實際上隻是對他自己內心愧疚的一種彌補吧!
……
可我還是如約按時到了機場。
夏日的機場裏感受不到一絲燥熱,我坐在深綠色的長椅上,等待著那個和我相約一起離開的人。
我不知道他買的是去哪個城市的機票,也不知道他打算以後的日子怎麽過,因為我從未想過要離開,我隻想著安靜地待在這個生養自己的城市,照顧父母,承歡膝下。
那我為什麽會來呢?
其實這是一場豪賭,賭贏了,那縷陽光將穿透我和陸以銘之間的黑暗,帶來一絲希望。
那如果賭輸了呢?
我自嘲地笑笑,如果賭輸了,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
11點。
12點。
1點。
同樣重複的等待,時光像是回到了去年光棍節那天,陸以銘生日那天。
我也是這樣坐在座位上等待著一個已經不可能出現的人。
這次他會怎麽對我解釋呢?
夏鏡,對不起,媽媽一直拉著我不讓我走,看著她的眼淚,我沒有辦法反抗。
夏鏡,對不起,媽媽發現了機票,我沒有辦法。
夏鏡對不起……我沒有辦法。
我都為他想好了道歉的句式呢,我想,我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兒,我怎麽那麽聰明呢。
耳邊,機場空姐一遍遍地說著XX航班又延誤了,XXX旅客請馬上登機。周圍,人們行色匆匆地去安檢處排隊。
而我,正坐在角落裏無聲流淚。
“小姑娘,要離開家了,傷心啊。”身邊慈祥的奶奶遞過一張紙巾給我,熱心地詢問。
我說:“不是要離開了傷心,而是不能走了難過。”
其實在答應陸以銘的時候我不就已經猜到了這種結果嗎?不過是賭輸了,有什麽值得難過的。
許久,一個帶著溫熱氣息的高大身影攔在我的麵前。
“夏鏡,跟我回家。”季然陰沉著臉站在我麵前,氣喘籲籲。
他總是喜歡在我最狼狽的時候出現,總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出現,也總是在我被陸以銘傷得體無完膚的時候出現。
我望著他,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折射出他額頭密密的汗珠。
季然,我還是在想,如果我喜歡的是你,該有多好。
回家路上,我隻歪頭看著窗外的風景,手機安靜地躺在掌心,不曾亮起過。
四個小時,我堅持著不給陸以銘發短信、打電話,就是想知道這場豪賭究竟會有一個什麽樣的結果,結果,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我知道季然一直在看我,他的心裏也一定在說:“夏鏡,你真傻。”
說什麽都好,我隻知道,最後的那絲希望,滅了。
我抱著季然大哭,訴說著我和陸以銘之間的事情,說著我的痛苦。季然一路握著我的手,默默陪伴著。
快要到家的時候,電話終於響起,陸以銘的名字閃動在屏幕上,我想著,他這一次會用什麽理由呢?
是他媽以死相逼嗎?
隻聽陸以銘在電話那頭說:“夏鏡,對不起。我要走的時候米茜以死相逼,我真的沒辦法。”
竟然不是陸媽媽以死相逼,是米茜嗎?
米茜,米茜,米茜。
我咀嚼著那個名字,原以為已經身經百戰無所畏懼的內心卻依然被一陣難過席卷,讓我窒息。
我問自己,夏鏡,你究竟在難過些什麽,陸以銘不是每次都選擇米茜嗎?你不是早就習慣了嗎?
可習慣是一碼事,難過是另一碼事啊!
米茜還是比我豁得出去,她的以死相逼是為了再次證明陸以銘會在我和她之間選擇誰嗎?
我隻是覺得愛是很美好的一件事,不是脅迫,不是要求。
原以為我會很傷心,但好像沒有那麽傷心。那場永不分手的戀愛的許諾在我心中依然很美好,不過陸以銘,我實在是沒信心去愛了。
掛上電話後,我給陸以銘發了個短信說:“分手吧!”
陸以銘很快又打來了電話,我不願再接,而是掛斷了電話。陸以銘不再打電話過來,而是發來了那句我最討厭看到的:“對不起。”
又是對不起。有什麽對不起的呢?曾經有過美好就好了,那些美好並不會因為之後的痛苦而消散。
但同等的,那些痛苦也不會因為曾經的美好而減少分毫,甚至會加倍疼痛。
原以為我一輩子會愛的人,但是好像不愛了就不愛了,過去了就過去了。
我曾經以為我很脆弱,我需要很多人的保護,但最後發現人的強大是無法估量的。
我緩緩地打下了一串字發給了陸以銘:“你有你要守護的人,而我,也有我要保護的人。我要保護我的家人,保護我的朋友,保護一直守護我的季然,還要保護……我自己。”
發過去後,我將手機關機,默默地在心中對陸以銘說了句,後會無期。
最初相愛的我們,最終,還是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