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千鳥萌子
“這邊，命學長！”萌子輕喚了佐藤命一聲，她正躲在一座大廈的陰影裏，而命躲在另一座大廈被路燈照出來的長長陰影裏。
“嗯。”做出回應後，佐藤命深吸了一口氣，握緊刀，左右觀望了一下，發現沒人之後，拚了命地飛速衝了過去。
又跑過了一個街口，佐藤命按住他的胸膛，心髒在裏麵狂跳，而在這樣的都市、這樣的夜晚裏，他害怕他的心跳聲也會帶來不測。
“沒事的。”萌子在旁邊對他微笑著說，命望了她一眼，也笑了一下。
就好像是有默契一樣，兩人對視之後都雙雙把頭低了下來，剛才，他們接吻了。佐藤命不想承認，但是那是初吻吧，對於他們兩個人而言。
半年前，他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初吻會發生在他和一個吸血鬼之間。
想到這裏，他自嘲地笑了笑。萌子立刻對他做了個小心的手勢：“不要出聲。”
“嗯。”他點頭表示認可，卻無意中撞見了萌子想要藏進陰影裏的羞澀表情。陡然間，在這個危險的城市裏，大廈的陰影裏，佐藤命品嚐到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感情。
青澀的，會暗自心喜的純情。
“紫川洲的家就在前方……”萌子看了一眼前麵，對佐藤命說。佐藤命有點兒奇怪，因為他並沒有跟萌子說過紫川的家的位置。
萌子立刻就打消了命的疑惑，她說：“紫川洲，是我們學校智商一百九十一的大少爺紫川洲吧。他的爸爸是紫川義博……是嗎？”
“是的……”命說，他發現萌子的表情變了一點點，有幾分害怕還有幾分崇敬。
“吸血鬼的都市裏，人的地位是按照能力的大小來區別的。所以夜間城市的市長是最強的吸血鬼，RH陰性變異人市原拓司，據說他殺害了四個RH陰性血的少女，才獲得了現在這樣巨大的力量。但是也有一種傳說，超級大富豪紫川義博才是夜間城市真正的領導者，他的財富在極光都市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後，不但沒有跟其他的富豪一樣瞬間貶值，反而還增值了。他控製著極光都市很多支柱性產業，甚至有傳言……”
萌子沒有再說下去，看了臉色越來越不好的佐藤命一眼後，她臉上再次揚起了笑容：“不過，沒關係的。”
佐藤命的語文成績很不好，不過這並不妨礙他不可避免地明白了萌子說的那些話之後的含義。紫川洲的家實際上是這座城市裏最危險的地方，但是他卻還幻想著能在那裏得到幫助。他甚至還帶著萌子一起去那麽危險的地方。
“萌子……不要跟著我了。現在開始，我一個人行動！”佐藤命做出決定，把刀握得更緊了一些。
“說什麽啊！命學長。”萌子笑了笑，又一次不等佐藤命的招呼就向前走去。
轉過下一個街角，一座高聳入雲的哥特式建築出現在佐藤命的眼前。那裏就是紫川洲的家，紫川義博的紫川集團所在地。
以往，佐藤命每次看到這座大房子都會覺得好好笑，在以現代化著稱的極光都市裏，這樣有古風的房子真的和周圍的環境很不搭。
可是今天，他再一次看著這座詭異的建築，隻覺得有股冷氣從頭到腳貫穿了他的全身。會有多少吸血鬼在裏麵，他們還指不定是一些怎樣可怕的吸血鬼。
絕對不能讓萌子再為自己冒險，想到這裏，佐藤命心頭逐漸規劃出一個完整的計劃。
周圍的街道上燈火通明，但行人卻異常的少，甚至沒有。現在的時間已經是半夜了，但是在屬於吸血鬼的極光都市的夜晚，現在的時間應該是人最多的正午。所以街道上的安靜，太不正常了。可惜，這一切，太急切見到紫川洲和保護著萌子的佐藤命都沒有察覺到。
“萌子！”
在哥特式建築的後門處，佐藤命突然喊著萌子的名字。萌子回過頭來，佐藤命的腦海裏閃現過以前的劍道老師對他的教導，突然加速衝了過去，反手讓刀背快而準地敲擊在萌子的脖子上。
對於人類而言，那個位置是頸部大動脈的位置，壓迫它或者讓很大的力量短時間作用於上麵，能夠讓人瞬間腦供血不足而暈倒。吸血鬼已經不是人類了，但是他們身體裏還流淌著血液，佐藤命祈禱這一招對吸血鬼也會有用。
刀背撞擊到皮肉的聲音，讓他心頭一驚，定睛一看，萌子已經如風中落葉般倒了下去。佐藤命立刻上前，一個箭步接住倒下的萌子。
他抱起她，左右看了看，在沒有人的情況下，把她放進了後門外的垃圾桶裏。如果他能夠活著出來，他會帶上她。如果他不能活著離開眼前這座建築，佐藤命祈禱萌子能夠活下去，無論以怎樣的身份。
在合上垃圾桶蓋子之前，月光照耀在少女光潔的臉上，如果不是獠牙的痕跡透過嘴唇的縫隙露出來，她就跟以前完全一樣，是劍道社活潑可愛無憂無慮的千鳥萌子。
想到這裏，佐藤命低下頭，在她額上落下輕輕的一吻，感覺到清澈如水的甜蜜。合上垃圾桶的蓋子，他望向那座巨大的黑影一般的建築，握緊了刀，同時伸手摸了一下他衣兜深處的病毒原液。
胃在夜色中無意識地縮緊，佐藤命覺得他全身都緊張得繃了起來。他走到後門門口，大門上是一把巨大的密碼鎖，他希望密碼沒有變，還跟紫川洲告訴他的一樣。
5、2、8、4、9、1。
輸入了密碼，大門在他麵前輕聲打開，佐藤命在大門打開的刹那躲到了門框側邊。小心地往裏麵望了一眼，沒有守衛，他抬腿走了進去。
就在他走進去的一刹那，大門在他背後很響地關緊了。
然後他聽到一個尖厲的聲音說：“好臭啊！真是好臭啊！RH陰性血的男生真是臭死了！”
鮮紅的長發還有深藍的眼眸，標誌著他的與眾不同，他是吸血鬼中的精英，讓人膽寒的RH陰性男性吸血鬼，擁有特殊能量的一群。
那個他……
曾經有一個名字叫做佐藤魂。
“命，終於來找哥哥了嗎？”華麗張揚的笑飛揚在他的嘴角，那雙藍寶石一樣清澈漂亮的眼睛安靜地盯著命。如若不是那對上揚著滿載著嘲諷和冷漠的長眉，單看他的眼睛，你會被那純淨的顏色所淹沒、所傾倒，那藍色如大海一樣純淨天然，讓人心曠神怡，絕對不會感覺到危險。
但眼前的人就是危險！
“魂，又見麵了。”佐藤命反而放鬆了下來。這樣的事對他而言真的已經沒什麽了。在看到魂的一刹那，他知道他已經絕沒有回去的可能了。他隻是慶幸還好萌子沒有跟來，還好靜和雲海千一在一起。
“哥哥，不是應該叫我哥哥嗎？”魂微笑著，慢慢走近命，在他身後幾個黑衣的男子從走廊的另一端魚貫而出。他們的臉色都異常蒼白，在走廊發藍的日光燈照耀下，皮膚上泛著瓷器表麵才會有的光澤。
他們都是吸血鬼，佐藤命大概地數了一下，很好，不是很多，也就六個而已。六個，對付他一個普通人已經足夠了，何況還有魂，超級戰士魂還在這裏。
笑容，這時他臉上居然浮現出笑容。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其實死亡也沒什麽，佐藤命心想著，笑了起來。
“你要殺了我嗎？”佐藤命平靜地問。他的手不再出汗，在如此強大的對手麵前，他手裏的武士長刀現在就像小孩子過家家的玩具，這反而讓他有種“破罐子破摔”的輕鬆。
“殺你？”佐藤魂尖厲的笑聲在走廊上不停地回**，“就跟你當時對我做的一樣嗎？”
……
極光日之後的第三天，命和靜終於等到了他們的哥哥。佐藤魂滿身血汙地在深夜裏敲開了他們的大門，他進來的第一件事不是抱一抱他飽受驚嚇的兄妹。而是……他衝進來，雙眼發紅地要把靜吃掉。
當時的情景、細節到底是怎樣的，命已經記不得了。唯一記得的東西，就是他的手上握著尖刀，而尖刀的刀身狠狠地插進了魂的身體。紅色的鮮血，噴泉一樣從他的身體裏噴出來。他的眼睛突出，凶惡地望著命，喉嚨裏發出金屬摩擦一樣的聲音，尖厲地號叫：“命，你殺我，你居然要殺我！”
“不！不是這樣的！”尖叫中，命帶著靜瘋狂地跑開。他們離開了那座房子，他們的家，他們流著血號叫著眼看就要死掉的哥哥。
……
“是不是很驚訝，我還活著？”鬼魅的光輝在佐藤魂瞳孔裏閃動，他的聲音低沉而柔軟，好像上好的天鵝絨一樣，“是不是很驚訝，為什麽我會在這裏，好像我知道你會來一樣。”
紫川……
陡然間，佐藤命感到徹骨的寒冷。
逃離極光都市的船票是紫川洲給他的，結果那天晚上他們就出了事。然後他們的存在被人發現了，然後他們被整座城市通緝。
紫川……
難道？不會的！紫川是命最好的朋友，他愛著靜，他愛著命。
但是……
陡然間，命望向魂，如果說紫川洲是命最好的朋友，是靜的愛人而不會背叛命，那麽魂呢？魂可是他們的親生哥哥啊！
“不要想多了，弟弟……”佐藤魂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妖冶詭異，他抬起一隻手點著自己的太陽穴說，“做吸血鬼啊，有好多好多好處。其中之一就是，我能從你的表情看出你的想法。放心，紫川大少爺沒有出賣你們。但是……他的行蹤，還有你們的，我們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所以……”
“這種時候，你居然敢一個人闖入夜間都市的紫川家？不得不說……”佐藤魂大笑起來，其他的吸血鬼也跟著放聲大笑，“你真的蠢得可以啊，弟弟！哎呀，你呀，就是身體好用一些，腦袋真的就是一塊木頭呢。而現在……”
佐藤魂收住笑容，冷冷地盯著佐藤命說：“你以為你的身體還是那麽好用嗎？你以為你是什麽？你隻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弱小的人類而已！”
弱小！
佐藤命討厭這兩個字，雲海千一的話闖入他的腦海。如果可以變得強大就好了，如果可以不再這麽弱小……
“你們的命運早就注定了，弟弟。”佐藤魂走過來，抓住命手裏的武士長刀。尖銳的聲音頓時回響在整條走廊上。頃刻間，那把刀在佐藤魂的手下變成了U字形的廢鐵。
然後他粗暴地揪住佐藤命的頭發，牙齒幾乎貼在他耳邊說：“你真的好臭啊，弟弟。不適合當食物，但是恭喜你，紫川董事長要見你。”
感覺自己就是一條任人宰割的死魚，在被魂揪住頭發沿著走廊拖行而上的過程中，佐藤命看著走廊上的燈不斷地後退、後退，絕望好像洶湧的潮水一樣淹沒了他。
而現在這個揪住自己的頭發，就好像揪住等待宰殺的動物一樣的人，居然是他的親生哥哥。佐藤命心中的天平開始朝雲海千一傾斜過去。
千一說得對，這個城市已經變了，人類、吸血鬼、超人類。親情已經不重要了，是不是人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誰更強大。如果軟弱，就會像他現在一樣被自己的親生哥哥當成一件物品，一個牲畜一般提著拖行進去，等待著悲慘的命運。
“哐”的一聲，佐藤命猜測是大門被推開的聲音。然後佐藤魂手臂一用力，就把他像垃圾一樣丟進了房子裏。
佐藤命不受控製地滾進去，房間裏刺眼的光照著他，讓他感覺無所遁形，好像他才是屬於黑暗的另類生物，而房間裏其他的生物才是正常的人。
“是他？”一個聲音說。
佐藤命沒有抬頭，他認得這個聲音，因為這個聲音在六個月前的身份是佐藤命好友的父親。可是現在，他們一個是獵食者，一個是獵物。
忽然，佐藤命看到了一雙光亮的黑皮鞋，就在他麵前不遠的地方。Gucci的秋季新款，有個愛顯擺的大少爺每年都會買一雙。他抬起頭，沿著鞋子上的雙腿往上，再往上，紫川洲略顯清瘦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他總帶著玩世不恭神色的雙眸此刻將焦點放在房間另一頭的一個點上，好像完全沒有看到佐藤命一樣。佐藤命看了他幾眼後，也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佐藤弟弟，歡迎你。”紫川義博的聲音再次傳來。佐藤命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被佐藤魂抓痛的前額，看到一位微笑著的中年男子坐在房間中央的深紅色沙發上看著他。
“紫川……伯父。”佐藤命想了想，還是用六個月前的習慣用語來稱呼紫川義博。
“命，好久不見了。嗬嗬……”紫川義博笑了兩聲，眯著的細長眼眸裏放著光，卻沒有絲毫破綻能讓人捕捉到他情感的波動。
“是……”佐藤命環視著整個房間，看到了瑰麗的繪製著《聖經》裏的畫麵的穹頂，古希臘建築一般的立柱，猩紅的羊毛地毯，還有地毯上站著的吸血鬼，好多好多的吸血鬼。
他一開始還想記下那些人的數量和位置，但是當他看到佐藤魂正輕蔑地對他微笑時，他知道自己完了，這一次是徹底地玩完了。
還好靜沒有在這裏，還好萌子……
正想著這些，佐藤命看到房間側麵的大門被人用力推開了，一個女孩，有著他熟悉的短發和容貌，被兩個高大的吸血鬼押著推了進來。
“你們放開我！你們……啊！你不是籃球隊的上倉嗎？放開我，放開我！我是萌子啊，你們放開我！”萌子在押著她的人懷裏放聲大叫。
佐藤命聽到她的叫聲，望向押解著她的人，這才發現押著萌子的男生不是別人，也是尚德學院的學生！
六個月前，他們還是同學，朋友！
“放開她！”他大叫一聲，叫聲回**在大而高的房間裏，變成一次次回聲，卻沒有人理睬他。
“放開她！她是你們的同類啊！她是吸血鬼啊！”佐藤命失魂地叫道。
“放開她可以。”紫川義博微笑起來。那兩個吸血鬼立刻聽命地鬆開手，萌子瘋了一樣朝佐藤命跑過來。但就在她要跑到他身邊之際，一個人伸出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衣領，緊接著，又握緊了她纖細白皙的脖子。
“加入我們。命，成為紫川集團的人。我們就放了她。”佐藤魂緊握著萌子的脖子，把她從地上提了起來。萌子拚命地在佐藤魂手中掙紮，可是他的手就好像鷹爪一樣用力抓住她的下巴，隱約能看見深紫的淤痕。被緊握住，下巴都將要碎掉的痛苦，讓萌子的臉都扭曲了。
“你……說什麽？”佐藤命盯著麵前的親人，還有曾經的同學，覺得每說一個字他的嘴唇都在抖。
“加入我們。”佐藤魂嘴角掛著笑容，目光顯得真誠無比，“弟弟，加入我們，我們可以一起奪取這個城市，享受一切。因為你身上神聖的血液，你將會變成超級戰士的。如果能有幸再遇見一兩個RH陰性血的女生的話……”
“住口！渾蛋！”
“哦，靜就是RH陰性血的……嗬嗬……”佐藤魂邪惡地笑起來。
“渾蛋！哥哥是渾蛋！”佐藤命怒吼道，“我不會丟下靜一個人的！我不會……”
“啊，靜……她現在很有可能已經被人吃掉了哦。”佐藤魂頓了頓，表情認真地說，“弟弟，不要讓我失望。”
“什麽？”佐藤命凝視著魂蔚藍的眼睛，在裏麵看到了一層一層擴散開去的殘酷寒意。那眼神，兀然讓他相信魂的話不是為了氣他的胡說，他的話好像是真的，真的！
“你說什麽？”命用力地質問著，希望一切都是假的。他的視線忍不住移向紫川洲，卻心灰意冷地隻在那雙淡漠的細長眼眸中看到空洞和麻木。
“那個變異人叫雲海千一對嗎？”佐藤魂冷笑著，說，“你們啊，真是太幼稚了。你們真的以為沒有人注意到你們嗎？變異人雲海千一，還有RH陰性血的你和妹妹。怎麽可能沒有人注意到你們，無論是對夜間政府還是日間政府，你們可都是十分有價值的素材呢。我們隻是在等待一個完美的時機而已。”
完美時機的意思就是我自動送上門，而靜和千一在一起。陡然間，佐藤命覺得天好像破了一個洞，他全部的希望和決定，居然都在別人的意料之中，居然都成為了他和靜悲慘宿命的罪魁禍首，為此他還連累了萌子和雲海千一。
“你怎麽能這樣對靜！你怎麽能？”命感到他口腔裏苦澀難耐，那是淚水的味道嗎？是六個月積累下來，絕望的淚水的味道嗎？
“她是你妹妹啊！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你還不明白嗎？命……”佐藤魂走近他，伸出手，優雅地用指尖挑起了他的下巴，“我們不是一種生物了。極光讓我進化，而現在的你在我眼裏就跟豬、牛沒有分別，甚至更糟糕。你啊，臭死了。”
“渾蛋！渾蛋！”佐藤命不知道他還能做什麽，除了一遍一遍咒罵那個人，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不要發怒，命。”魂再次微笑起來，藍色的眼眸在光照下寶石一樣耀眼，“我們還能在一起。你也能進化的，加入我們，你就可以進化。你可以變成我們中的一個，你會變得更加強大，更加開心的。相信我，命。”
魂走近命，眼中放著光：“變成我們的一員，我們需要你，RH陰性的血統會讓你變成強大的新生物，你也會更加快樂。”
“住口！永遠，永遠都不要想！”命大吼著，突然將手伸進他的腰帶，在那裏藏著一把很小很小的刀。用來殺敵，它實在太小了，所以它的作用不是殺敵，而是在關鍵的時候，為了讓自己不變成吸血鬼而做些什麽。
“我不會加入你們的，永遠！”佐藤命大吼著，對準他的心髒舉起了手裏的刀。
“小孩子不要玩刀哦。”佐藤魂得意地微笑著，手腕稍稍用力。在他手心裏的萌子，頓時發出痛苦的叫聲。她扭曲著身體，想要從佐藤魂掌心逃出來，可是沒用，力量的懸殊讓萌子的努力隻換來更多的痛苦，她下巴骨頭錯位發出的“嘎吱”聲聽上去清晰得過分。
“如果你想讓這個女孩死的話，就請隨便吧。”佐藤魂冷笑著，神態安定自若，顯得胸有成竹。
“命學長快逃！”突然，萌子瘦小的身體裏爆發出驚人的尖叫。
“啊……”佐藤魂叫了一聲，痛苦地鬆開手，他手腕上的牙印在燈光下看上去像是黑色的。萌子的身體重重地撞擊在地麵上，隻見她毫不猶豫地從大腿的內側摸出一把隱藏的槍，扣下扳機。頓時槍的轟鳴聲，還有肢體被鋼彈穿透的悶響，交織成了一片。
佐藤命看到一片血汙，他眼前的房間似乎被鮮血填滿了一樣，開始鮮血橫流。
而就在他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的當口，背後突然有人衝了過來，把他一把拉進了懷裏，旋即他看到麵前的吸血鬼都愣住了。
“你們敢動他，我就殺死我自己！”紫川洲大聲叱喝著，衝過來的人群被他的叫聲衝開了一點兒。與此同時，佐藤命聽到房間裏最後兩聲槍響，深色的血從萌子胸口的大洞裏流出來，好像擰開了水龍頭，根本就不會停一樣，瞬間就染紅了她身下的地毯。
最後兩聲槍響，子彈穿過了萌子的心髒。那個位置如果被打了的話，就算是吸血鬼也不會再醒過來了的。
現在紫川洲正在用一把匕首比在他自己心髒的位置上。
“紫川……”
“命，你還要去保護靜呢！不能讓她有事，我不允許你讓她有事！”紫川洲在他耳邊狠狠地說，一手拉著他一手握著那把抵在胸口的匕首緩緩地向窗戶靠近。
“不準過來！”紫川洲吼著圍著他的那些人。此時，那些人背後，紫川義博溫和，甚至可以說是慈愛的聲音傳了過來：“洲，不要做傻事。你已經不是人類了，搞清楚你的立場！”
“你才要搞清楚……”紫川洲拉緊命，又往後退了一步，“命是我的朋友，還有靜，還有雲海千一……我們都是朋友，這與吸血鬼或人類無關。”
“洲。”紫川義博搖著頭，好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他沒有選擇。成為RH陰性男性吸血鬼，是他最好的抉擇。他會跟魂一樣受到重用的，而且，這樣的話他就可以繼續和魂做兄弟了，我們會是一家人。這不是很好嗎？”
“不要擅自決定別人的人生！你以為每個人都想變成吸血鬼嗎？”紫川洲怒吼著，眼眶變得通紅。
在極光日的第二天，紫川義博改變了他，他的親生父親把他變成了吸血鬼，沒有問過他的意願，沒有征得他的同意。
“洲……不要耍小孩子脾氣，他隻是個……”紫川義博輕蔑地說，“人類。”
“我知道！”紫川洲從胸腔裏吐出這兩個字，突然伸手，用血肉之軀敲碎了他身後的玻璃。
“我也曾經是個人類。”紫川洲說著話，用力推了佐藤命一把。
佐藤命感覺他被人丟了出去，一個踉蹌，他從紫川洲打破的玻璃窗裏跌落了下去。
“夜，靜靠你了，千萬不要讓我……”佐藤命沒有聽完紫川洲說什麽，他的身體就已經重重地落了下去。然後，他就帶著渾身的劇痛開始瘋狂地跑了起來。
慢慢地……
慢慢地……
整座哥特式的城堡開始在佐藤命的身後變成虛幻的剪影，對於自己是怎麽從那個陰森的地方逃出來的，他的大腦好像啟動了強製淨化功能，讓他的記憶一團模糊，什麽都想不起來他也就不會去想什麽了。
他的身體似乎重重地摔在極光都市冰冷而幹淨的街道上了，然後他站了起來，忍住腿上鑽心的疼痛開始逃跑，不停地跑。要跑到哪裏他也不知道，他隻知道他跑了不知道多久後發現自己坐在一個肮髒潮濕，滿是泥漿的下水道裏，像一隻耗子一樣，渾身腐臭難聞。
一種感情，好像沉重的石頭一樣壓在佐藤命的心頭，他想要擺脫它卻好像怎麽也擺脫不了。他完全不知道他該做什麽，大腦隻要稍微被使用，眼前黑漆漆的道路就會被鮮紅的血液占滿。他不想走了，真的不想繼續了，但是身體好像本能地開始在漆黑的下水道裏摸索著。
整個下水道裏，隻有他一個人。他不斷地走，思緒在空洞的世界裏變得飄渺而清晰。他漸漸可以清楚地記起剛才發生的一切了。吸血鬼，好多的吸血鬼，包圍了他。為了迫使他選擇改變而殺死了萌子。那些人，那些冰冷的吸血鬼的臉，有幾個他認識，是曾經在尚德學院的同學，還有老師。當然裏麵還有一個他更加熟悉，那就是佐藤魂，他的親生哥哥。
於是，就這樣，剛才發生的畫麵和他記憶裏更早一點兒的畫麵重合在了一起。他曾經的同學、老師，曾經的親生哥哥一起殺死了萌子。記憶裏除了剛才發生的畫麵，還有曾經的他們在同一個校園裏的操場上踢足球，笑著、打鬧著的畫麵。發黃的畫麵裏，佐藤魂臉上的笑容燦爛美好，曾經的他總是溫暖地笑著問靜要不要吃冰激淩，在深夜裏無奈地幫命搞定他的作業。
那麽多的畫麵，那麽多的記憶，一張一張的圖片就這樣好像壁畫一樣，浮現在佐藤命視野裏那條黑色長廊的牆壁上。好像那些記憶，那些畫麵都與他無關，他隻是一個旁觀者一樣，旁觀著一場荒誕而悲傷的鬧劇。
他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全身麻木，感情抽離。直到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轉角。帶著一身的泥漿、汙水或者更惡心的東西，這樣的佐藤命摸索著爬了上去。走出地道的刹那，空氣裏彌漫著一股令人神經緊張的焦臭味，但是佐藤命的神經大約已經死掉了百分之九十，他絲毫不警覺，遲鈍地循著那股焦臭味，一步步爬上屬於雲海千一的大廈。
沿路是被弄壞的鋼絲網，還有淩亂地散落在地麵上發黑的不明物體，好像是衣服的殘片，又好像……
他無力去想了。
天台的門斜斜地依靠在門框上，透過門裂開的縫隙，佐藤命能夠一眼望見門外清朗的星空。
“嘎吱”一聲，他推開門走了進去，那扇早就支持不住的大門“咣當”一聲摔在了地上，頓時支離破碎。
清朗的，好像衝刷過的星空下，是一片狼藉。地上裂開著大口子，雲海千一用來修築碉堡的巨石被推倒散落了一地，同樣散落一地的還有猩紅發幹的血跡。
一片狼藉中，佐藤命看到了一張照片。那麽糟糕的天台，他的視線好像著了魔一樣盯著那張照片，他撿起照片。
照片上有一張燦爛的笑臉，笑著的人佐藤命非常熟悉，那個人是尚德學院劍道社的副社長——佐藤命，就是他！
他把照片翻了過來，在照片背後看到一行用紅色熒光筆寫的字：“命學長，喜歡你。萌子，2012年2月14日。”
是去年的今天，照片是萌子的。
陡然間，那些環繞在他身邊，好像別人故事一樣的照片，齊齊朝他撲了過來。陡然間，佐藤命跪坐在狼藉的天台上，在清朗無雲的星空下，開始號啕大哭。
另一邊……
雲海千一做著深呼吸，他一手夾著靜，一手握著一把巨大的刀。他還沒有找到適合他的武器，這把刀是隨手從一個吸血鬼那裏搶來的。
背後有細微的聲響，他倒退一步，突然一個回身將刀揮舞了出去。
伴隨著“啊”的一聲，一個滿臉鮮血的吸血鬼長著獠牙的大嘴朝他撲了過來。雲海千一沉住氣，倒退了半步，突然扔下刀，將手掌心對準了撲向他的惡魔。
一道白色寒冷的氣體從他的掌心噴出，撲過來的家夥變成了冰塊，跌落在地上立刻就粉碎了。
這樣的能力，已經不是人類能做到的吧。雲海千一看了一眼地上碎掉的吸血鬼冰塊，拉緊靜的手，向巷子裏逃去。
身後還有追兵，但是他……
他低頭看了一眼他的胸口，潔白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染得鮮紅。
“千一學長，你受傷了！”
“我知道！”雲海千一心情很不好地回了一句，抬起頭，看到遠方的天空開始逐漸泛白了。太好了，隻要天亮，一切都結束了，雲海千一心想著，就在這時整座城市的廣播開始一起轟鳴：“現在時間是早上六點，日間政府開始接管極光都市，請夜間政府的居民不要……”
雲海千一無心去聽廣播的囉嗦，他拉著靜，飛奔著跑向他認為安全的地方。
就在此時，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再次傳來。夜間政府在白天狩獵是不合法的，雲海千一站定，準備做最後一次反抗。
然後，車停了下來，車門打開。
一群人穿著西裝，完全不需要保護自己不受陽光侵害似的，從車子裏走了出來。
夜間政府？
不……
日間的……
陡然間，雲海千一明白了什麽，但是或許現在明白已經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