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完全愣住了,震驚得幾乎不能動彈,話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他剛講了什麽,他的媽媽因為他而死,而他唯一的爸爸現在成了我的爸爸?當我終於理清楚他剛說的那些話時,心裏是一片恍然,難怪他總是有意無意地跟我作對,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搶走他爸爸。

陳佐雨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仿佛某種一直緊繃的情緒突然崩裂。一瞬間,屋裏的氣氛全變了。此刻他就站在我身邊,我看著他冰冷的眼,心居然微微疼起來。可我為什麽要疼?如果那些不幸正如他所說降臨在他身上,我可以理解那種時刻伴隨著他的苦楚,可即使如此,也不關我的事不是嗎?但是,一顆心前所未有地混亂起來。陳佐雨曾經對我的諷刺猶在耳畔,他真的是來要回屬於他的親情嗎?

不管怎麽樣,這些日子以來,我對他的諸多不滿和仇恨,都因為他剛剛那句話煙消雲散。原來不幸的人不隻有我一個人,不管我再怎麽覺得不幸,至少還有家人的陪伴和理解,而陳佐雨卻要天天承受著自責的痛苦。想到這裏我覺得很愧疚。那愧疚背後的感情我卻不敢多想,隻怕所有防備會在一朝瓦解。

我哽咽了一下,低著頭對他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事,我沒想過要跟你搶陳叔叔。真的,我以前跟你說‘你不回來就好了’也不是有心的,你知道我那時候心情很不好,高考失敗,我最好的朋友離開了我,就連我媽都偏袒你,所以我才會對你很排斥。”

聽到我說的話,半天他都沒有吭聲。我心裏忐忑不安,偷偷抬頭,發現他正看著我發呆。我以為他還在為爸爸的事情不甘心,於是我鼓起勇氣問他:“你說吧,要怎麽做你才會覺得我並沒有搶走你爸爸呢?”

他眼睛轉了轉,怔怔地看著我,鄭重其事地說:“如果我說做我女朋友怎麽樣呢?”一句話如五雷轟頂。我的世界瞬間凝滯,我驚愕地看著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很痛。我再也掩飾不了自己此刻的震驚,倒回**,腦袋裏嗡嗡直響,隻覺得眼前頭暈眼花,心上有個地方莫名地悸動。

我緩緩抬起頭,他卻是直勾勾地看著我。俊秀的臉龐毫無瑕疵,令人心動。突然,他笑了一下,帶著戲謔的神情:“你說,如果你做了我老婆,當了我爸的兒媳婦,到時候還分什麽你爸,我爸,咱們就是吉祥快樂的一家。”

“什麽?有沒有搞錯?”我驚叫出聲,從**一下跳了起來,一口氣差點沒又背過去。

陳佐雨眼裏的笑意越來越濃,最後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安諾呀安諾,你反應怎麽這麽搞笑呀?這種騙三歲小孩的話你也信,真是笨到家了,看你剛剛那一副作孽深重的樣子,害我都差點沒有忍住。”

我一臉震驚地看著他,惱羞成怒,一下分不清他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陳佐雨也看出我的疑惑,收起了笑淡淡地說道:“我早就習慣一個人了,有沒有爸爸對於我來講,早就不是那麽重要的事,哪來那麽多小心眼!我說要你還我爸爸你就真的還給我,那我要你做我女朋友怎麽沒見你欣然接受?你不是還說我是變態嗎?”語氣裏調笑的意味十分濃重,聽了更是讓我火大。原來他還記著以前我說他是變態的仇,他怎麽這麽小心眼,一點虧都不能吃。

我瞪著他,怒氣衝衝地說:“你還好意思說!陳佐雨,你這個騙子,從小到大,你三句話裏麵兩句是假的,你怎麽什麽話都說得出口?你就不怕有報應嗎?”越想越氣,我怎麽就這麽好騙,竟然被他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每次在我認為是真的時候,他就冷不防給我當頭一棒。

我看著此刻一臉玩世不恭的陳佐雨,一氣之下就猛朝他手上掐過去。他沒料到我會突然來這一招,大叫一聲,皺著眉朝我叫:“你個沒心沒肺的,我剛被你靠了那麽久,手都麻了,你還好意思下這麽重的手!”大概是我真的用了全力,這會兒他正疼得齜牙咧嘴,但是還是不忘抱怨。

“那還不是都是你害的,你偷看我的日記,你侵犯我的隱私,我跟你講,掐你這還是輕饒了你。你每次都害我這麽狼狽,我沒有把你大卸八塊,你就應該謝天謝地了。”

雖然我嘴上是這麽講,可是心裏的怒氣早就消了大半。我不是沒有感覺的傻子,剛剛陳佐雨的安慰是真心的,我能感覺得出來。我很感激他在我最軟弱的時候給我支撐,讓我心下那個因為傷痛而被迅速放大的空洞,不至於無限延伸。那麽輕柔的話語在我耳邊響起讓我感動,瞬間撫平了我絕望的心。

隻是沒想到這麽一鬧,再是有真心、有感動,也都好像一場他自導自演的惡作劇讓我很難再跟他說感謝的話。

陳佐雨這個人外表**不羈、玩世不恭,內心或許是寂寞柔軟的,隻是他的心藏得太深而不易察覺。他偶爾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溫柔卻會讓人措手不及,忍不住心跳加快。這樣想著我也為之一愣,隻是還沒有等我弄明白一切到底是為什麽的時候,複讀班就開課了。

再三考慮之後,我選了一家離家不是很遠的複讀學校。那所學校是出了名的嚴格,但是每年的高考通過率都很高。而且學校離家近,在我難過或者壓力過大的時候,我可以第一時間回到家這個避風港。

因為離家近,每天我都在家吃飯,然後去學校上晚自習。複讀班裏有很多我這種高考失利的人。他們有的是分數過二本、不到一本的人;有的是二本沒過,追悔莫及,立誌一定要考上一個好本科的。還有一個特例,聽說那個人成績相當好,考上了清華大學,竟然因為專業不合自己心意而選擇複讀。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這樣複讀的理由,真的不知道該讓多少人吐血。

第一天上課,沒有那種到新環境的新鮮感,複讀班裏環境比我想象的還要壓抑。我放眼看了一眼,都是陌生麵孔,心裏難免覺得失落。曾經一起戰鬥的同學早就各有所歸,而我卻要被迫重新來過。看到幾個同學都是一臉嚴肅的樣子,我在心裏再次歎了口氣,安慰自己這裏將會是我重新戰鬥的地方,快點認命吧,好在還年輕,再大的挫折拚一拚也就過去了。

“同學,借過。”沉穩而幹脆的聲音,我回頭,一個個子比我高一個頭的清瘦男生抱著一摞書,眼睛上架著一副細金邊眼鏡。他推了推眼鏡,站在我身後看著我。

我意識到自己擋了他的路,急忙讓了讓。他也不急著走,站在那裏毫不掩飾地將我上下打量了一遍才問:“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鏡片後麵他眯著狹長的眼睛,一道寒光從他鏡片後閃過,我覺得一陣發冷。這個人身上有說不出的感覺,仿佛天生的冰箱,讓人三伏天還覺得寒氣逼人。心想第一天上課還是應該跟同學搞好關係,於是我嫣然一笑,向他伸出手:“你好,我叫安諾,以後我有不懂的問題還請多多指教。”

他一愣,半晌才伸出自己的手,與我握手的手力道有點大,握得我有點疼,於是我禮貌微笑著快速縮回手來,這個人還真奇怪,不就是握個手嗎,有必要搞得跟腕力比賽一樣嗎?

他再次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正視我:“你坐哪裏?”語氣裏帶著一絲命令的語氣,讓我覺得有點不舒服。我沒有多想,隻是搖搖頭:“不知道啊,老師好像還沒有安排座位。”

他點點頭“哦”了一聲,也沒再問什麽,從我身邊走過去。

不一會兒,老師進來了,我領了一些複習資料後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

教室裏迅速安靜下來,老師清了清嗓子說:“我姓李,李明孝,是你們的物理老師,也是你們的班主任。既然來到了這裏,我想大家也是對這個學校的製度很明白,希望大家對自己的將來負責。好了,廢話不多說,我們先安排一下座位,還是老規矩從高到矮排列,等下大家到走廊上按高矮順序站好,我點一個進來一個,明白了嗎?有特殊情況的可以跟我講,好了,現在開始吧。”

沒多久,大家都坐在了重新安排的新位子上,我被安排在第三排第三位。對於這個位子,我還是很滿意的,靠近黑板也不用吃粉筆灰。

“老師,我要坐第三排第四位。”突然一個聲音打破了整個教室的安靜,所有人都看向這個聲音的主人。

咦?這個人不是剛才跟我說話的那個怪怪的男生嗎?他個子還算高,老師把他安排在了倒數第二排,雖然不算太前,可是按他身高來說,也不算太吃虧吧。

李老師看了看他,翻了一下講台上的學生資料問:“哦,你為什麽想換位子?”

他把目光看向我,我一怔,隨後他開口:“第三排第三個同學我認識,我認為我有必要幫助她學習。”

他話一說出口,所有人把目光唰唰射向我。我驚呆了,我怎麽不記得我認識他呀?他憑什麽說要幫助我學習?看著複讀班上同學們異樣的眼光,他們八成以為我們關係不一般了。我剛想開口講點什麽,解除這莫名其妙的誤會,李老師開口了:“江成,學習上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可是你個子比較高坐在前麵,會影響其他同學抄筆記的。”

“如果是這個原因,我大可以把筆記借給他們抄,我的筆記裏麵不僅有老師的板書,還有很多我個人的學習心得。老師,您覺得呢?”說完,他麵無表情地看著老師。老師也很為難地詢問了一下坐在我旁邊的同學,沒想到我旁邊的同學被調到後麵不怒反而顯得高興。我不解地問:“他這麽做擺明了不公平,你幹嗎怕他?”

我同桌看我一眼,驚訝地問:“你不知道江成?”我搖搖頭。她笑了一下,繼續說:“江成就是那個原本已經考上清華大學,但是因為專業不滿意跑來這裏複讀的人呀!和他換位子就能借到他的筆記,有什麽不公平的?他的筆記可比老師的板書有用多了。”說完,她就迅速地清好東西走了,留下一臉呆滯的我。

難怪那麽趾高氣揚,我不禁多看了他兩眼。不就是考了個清華大學,有什麽好囂張的!我朝他翻了一個白眼酸溜溜地想。教室裏很快又恢複了安靜,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雖然還沒有正式上課,大家都很自覺地看書做題,受到感染的我也不好意思坐在座位上發呆,隨便抽出一本習題冊就開始做。

我剛沉下心來做題,突然一隻手過來抽走了我的習題冊。我嚇了一跳,剛準備發作,抬頭一看,江成正拿著我的習題冊說:“這本習題冊根本沒用!還有,你都做了些什麽,用你這種思路解題,那卷子還不知道做到幾百年去。”我聽了又窘又怒,不知道怎麽反駁,沒想到他直接扔了本《黃岡全真考題》給我:“做這個比你的那個強多了,做好了給我看,不會可以問我。”

我臉一下子就冷下來,什麽第一天要好好相處的想法都沒有了,怒道:“我跟你一點都不熟,你憑什麽對我指手畫腳的,我愛做哪本做哪本,不懂我知道問老師,幹嗎非要問你?”

江成聽到我這些話臉色也不太好,正要開口,李老師敲了敲桌子,說道:“好了,好了,相信大家都是做好了複讀準備的人,我希望大家自覺一點,現在開始上課。”江成這才坐下,什麽都沒有再講。我也沒把江成的話放在心裏,心想這個人大概是吃多了沒事找我茬。

沒想到從那天開始,江成就沒完沒了了,總是在我專心做題或者看書的時候冷不防就講一句:“你這樣做不行。”開始我還會向他虛心請教一下,後來我發現有時候我正在思考的時候他也會在一旁指手畫腳,或者埋怨我思維慢,後來我實在是忍耐不住爆發出來:“求你了,你就饒了我吧,讓我自己看書做題。我有嘴,不會的我會問的,我叫你一聲大哥,你行行好,別在我身邊碎碎念行嗎?”

江成馬上就皺起眉問:“你多大?幾月的?”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雲裏霧裏地回道:“18呀,我是3月生的,你問這個幹什麽?”

他好像有點不滿意,隨後又點點頭:“嗯,雖然你年齡上比我大,這點是不太好,不過現在姐弟戀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姐弟戀?”我一聲驚呼,手上的書也掉在地上。我認真地看了看他,他一臉嚴肅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抽笑:“江成,你玩笑不要開得太過分了,什麽姐弟戀,你當我們之間是什麽關係呀?”

“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我當然有必要保證以後我們一起讀同一所大學。你也不希望我們分隔兩地吧,這樣會影響我們的感情。雖然我成績很好,但是這一點你不要擔心,我會對你嚴格要求,至少保證你能夠考到和我一個城市。”江成自信滿滿地講完,我聽得徹底傻眼了:“江成,我什麽時候答應過做你的女朋友的,我怎麽不知道?”

他倒顯得很意外地看著我:“那天你不是要我以後照顧你嗎?難道你不知道我時間很寶貴,除了我女朋友以外,我可沒時間花那麽多心思去照顧誰?”

他這麽一說我算是明白了,原來所有的錯誤都是從第一天開始。那不過是我一句客套話,竟然有人把它當成什麽告白,真是太亂扯了。他還在唧唧歪歪地念叨著什麽,我越聽越火大,當下把手一揮示意他停:“行了,你別說了,我明白了,雖然我不認為那天我說了什麽讓你誤會的話,但是你就當我那天說錯話,我現在給你道歉,我錯了行吧?”我在心裏大罵他神經病,卻也不想多跟他糾纏,撿起地上的書繼續埋首於題海之中。

“你,你,你怎麽能這樣?我是好心為你著想。”江成被我氣得臉都綠了,指著我說,“安諾,你不能這樣對我,你已經讓我喜歡上你了,我的時間不是用來跟你開玩笑的,你知不知道?”

我為什麽要平白無故被他指責?江成這下徹底把我惹火了,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Hello Kitty!我把書往桌上一砸,跳起來也不管這裏是不是教室就罵:“江成,你這個神經病,鬼才會喜歡你,你不就是考了個清華大學嗎?有什麽了不起的?我告訴你,就算你考到火星去我也不會看上你,還有,我早就有男朋友了,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早就私訂終身了。就你這樣也想做第三者,我看你還是省省吧。”一口氣說得我心情舒暢,教室裏的同學像看好戲一樣看著我們。江成臉紅了,眼鏡後麵那雙狹長的眼睛驚恐地看著我。我也不管他嚇得怎麽樣,繼續衝他開炮,“瞪我也沒用,我就不吃你這套,你最好離我遠一點!算了,還是我離你遠一點!”說完我開始收拾東西,就算把我調到最後一排去坐,也比待在神經病身邊強。

誰知道江成突然一把拉住我,死活不讓我動。我火大地回頭,江成哭喪著臉,可態度還是很強硬:“我不相信,你哪裏有什麽男朋友?你每次回家我都走在你後麵,根本沒看見有人接過你。再說,就算有,他也肯定沒我優秀。”

我氣得直想踹他幾腳,竟然還跟蹤我。

“我沒必要騙你,他在國外,我們是遠距離戀愛。”看見江成眼睛一亮,我趕緊接著說,“但是他過幾天就要回國了,他可是正宗的名校海歸,並且還是跆拳道黑帶。到時候他要是看見你纏著我,非踢死你不可,我這才是為你好。”

我心裏一陣心虛,這謊話越說越離譜,連我自己都覺得有點假,可是臉上還是要裝出很得意的樣子。江成果然露出了失落的表情,鬆開了我的手,還沒等我鬆口氣他就扔下一句:“我不會放棄的,我不相信有誰會比我更好,你一定是受了什麽蠱惑,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分開冷靜一下。”說完他倒是先收拾東西坐到後麵去了。

江成被我氣走了,可是我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總覺得他還不死心。我揉了揉眉心,這回我可真是自作自受,我到哪裏去找我的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我掃了一眼教室,所有人又都無所謂地繼續做自己的事,唯有江成一雙眼睛盯得我發緊。這次我總算明白什麽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了。

一連一個星期江成都很反常,先是做錯了老師要他做的幾個題目,好在他後來自己發現改正了,可是也把老師氣得大罵:“這麽基礎的題目連你都做錯了,那其他人要怎麽辦?”弄得本來就嚴肅的班級又人心惶惶起來,每個人都生怕自己不小心做了炮灰。

那些聽到過我們吵架的人都以為是我害得他發揮失常,一時間我又從班上的焦點變成了罪人。對此我真的很無奈,看到江成也刻意繞開來走。可是他的視線卻始終追隨著我。唉,這樣小心翼翼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這天中午午休的時候,我接到了蘇涼的電話。他嬉笑著問我:“怎麽樣?萬惡的複讀班有沒有把豬整成人,把人整成豬呀?”

我氣呼呼地說:“去死,你才是豬呢!我現在連豬的日子都趕不上,豬多好,吃了就睡,睡了又吃。”

他在那邊哈哈大笑起來,我忽然靈光一閃,衝口而出:“蘇涼,你當我男朋友吧。”

蘇涼的笑聲突然戛然而止,驚呼:“你說什麽?”

我揉了揉了鼻子說:“蘇涼,這回你可要幫我呀,我碰上了個神經病,他硬要我做他女朋友。不對,他是已經把我當成他女朋友對待,不管我怎麽言辭懇切地拒絕他,他都不放過我。我都被他逼瘋了。實在沒辦法,我就騙他說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你也知道,我哪有什麽男朋友?嗬嗬,蘇涼,你是我最好的男性朋友了,你就幫幫我,假裝當一下我的男朋友吧!”

電話裏那一端出奇地安靜,我隻聽到一聲一聲呼氣的聲音。我輕輕地問:“蘇涼,你在抽煙嗎?”他歎了口氣,很久才出聲,“放心,滅了,我說安諾,你真是遲鈍得可以,好吧,我答應你,你要我怎麽做?”我一聽蘇涼答應了便眉開眼笑,也不去計較他為什麽說我遲鈍了。

“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我那神經病同學放學總是跟蹤我。你今天下午放學後過來接我吧!記得把你自己弄成個絕世美男,我看他到時候還有什麽話說,哈哈哈。”

以前在學校雖然蘇涼稱不上是“少女殺手”,可是背地裏暗戀他的人也不少,隻是他一直對誰都是笑嘻嘻的,弄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麽。我也曾經問過他這麽受歡迎,連校花都被他拒絕過,有沒有對誰有過想法。我記得他跟我說:“有些事情是無可奈何的,光是自己喜歡是沒有用的。”然後就被他這麽嘻嘻哈哈混過來,再也沒提起過。我以為他說的那個人是蔚然,怕提起來大家都尷尬,也就沒有繼續逼問為什麽。

我承認我是有點得意忘形了,這天放學下課我主動攔住了江成。我說:“江成,今天我特別高興,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男朋友終於回國了,我再也不用忍受相思之苦了,你也可以死心了。而且我希望你弄清楚,我從一開始到現在為止,對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希望你明白。好了,不打擾你了,我男朋友還在等我呢。”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走掉,轉身的時候隻覺得身輕如燕。

在校門口我老遠就看見蘇涼穿著貼身牛仔褲,顯得身材修長而挺拔,頭發還特意上了定型水,襯得那張臉更加白皙,五官精致得令人嫉妒,可是我總覺得有點像小白臉。

回頭看看,果然江成沒那麽容易放棄,跟著我後麵出來了。我笑臉盈盈地朝蘇涼跑過去,一把抱住他的手:“你來了呀。”我朝蘇涼擠擠眼睛,暗示他我後麵有人盯著。蘇涼心領神會地挽住我的肩膀:“是呀,你看現代社會就算治安再好,什麽豺狼虎豹也還是都有,我放心不下你。”

蘇涼朝我笑笑,親昵地捏了一下我的鼻子:“乖,我們走。”我看著蘇涼,心裏歎服演技真不錯,親昵的動作毫不做作,反倒是我顯得有點拘謹。我點點頭準備走,突然晃過來一個身影攔住了我們的路。

“江成,你這是幹什麽?”我的臉立馬就垮下來。這個人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啊!

“安諾,學習的事情可以慢慢說,你男朋友我看見了,他沒有我好,一看就不像好人。”

我火一下子躥得老高,指著他的鼻子就罵:“神經病,我男朋友是不是好人輪不到你管,你給我滾,快滾!別妨礙我們,聽到沒有?”我朝蘇涼拚命眨眼睛,暗示他做點什麽勁爆的事情,讓這個江成一擊即中,可是蘇涼卻半天沒有動,隻是攬著我的肩緊了緊。

江成倒退一步看著我:“我都為你做成這樣了,你還想怎麽樣?其實我老早就看見他站在我們校門口了,一看就知道他是個吃軟飯的。你跟他在一起不會快樂的,我可以不計較你的過去,隻要你願意回頭。”

我氣得兩眼噴火,真想一腳踢飛他,沒想到蘇涼出手更快,幹淨利落的一拳落在了江成的左臉上:“我告訴你,你以後少打安諾的主意,你有什麽資格說我配不上安諾?我對她的感情還輪不到你這個莫名其妙的人來插手!就算安諾的男朋友不是我,也絕對不會是你。別讓我再看見你,以後我見一次揍一次,聽見沒有?”說完他作勢揮了一下拳頭,江成嚇得從地上爬起來就跑,邊跑還邊喊:“安諾,你騙我,我不會就這麽放棄的。”

我拍著頭,在心裏大呼“救命”,事情好像變得越來越複雜了。蘇涼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急忙向我道歉:“安諾,抱歉,剛才我太激動了,也沒想那麽多。”我搖搖頭:“算了,剛才就算你不過去給他一拳,我都想衝過去給他一腳。”

“那以後怎麽辦?他那樣子不像是放棄了。”蘇涼關切地問我。

想起以後我又頭痛欲裂起來,揉揉頭:“能怎麽辦?隻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啊!他那種人死要麵子,大不了魚死網破。”

蘇涼點點頭:“嗯,既然我都說穿了,也不好再繼續跟你演戲。你自己小心一點,萬一那小子真對你做什麽,你隨時打電話給我。”

我朝他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蘇涼,我知道了,今天很謝謝你講了那麽多維護我的話。江成說的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他那種人有口無心,挺犯賤的。”

蘇涼一愣,看了我半天,麵露難色:“安諾,到現在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一臉詫異地看著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什麽事讓他突然露出這樣一副痛苦的樣子呢?看著茫然不知所措的我,他終於歎息著離開了。

蘇涼遠去的背影,讓我想起曾經年少一起走過的日子,往事曆曆在目。我似乎突然有點明白過來,卻不敢再往下想。我小心提醒著自己,不要再讓往日的感情影響未來的路。

江成果然沒有放棄對我的糾纏,在我無比頭疼地回到家裏,看到坐在客廳玩手機遊戲玩到忘乎所以的陳佐雨時,仿佛覺得他就是神賜給我的一道救命符。

我主動走到他身邊:“陳佐雨,玩遊戲呢。”他看都不看我一眼,眼睛一直盯著屏幕,手還在飛速按著,嘴上輕輕一笑:“廢話,難道我像在抽筋嗎?”我無語,可是我現在有求於他,一定要好好說話。一番沒話找話以後,陳佐雨突然丟掉手機,看著我,一臉的笑意:“安諾呀安諾,你這次完了。”

我一驚,難道他看得出我在想什麽:“什麽完了,你什麽意思?”

他冷哼兩聲:“你這樣子,鬼鬼祟祟,無事獻殷勤,八成是有事要求我。你說,你掉在我手裏,是不是完了?”原來是這個意思。我在心裏權衡了一下落在江成手裏和落在陳佐雨手裏的後果,明顯後者更能讓我接受,於是我討好地說:“我就欣賞你這個人夠直爽,既然你都看出來了,我也不瞞你,我要你假裝當我的男朋友。”名校海歸(好歹也是隻海龜)、英俊瀟灑(那張臉確實能迷惑眾人)、多金(整個就是紈絝子弟)、從小青梅竹馬(小時候確實有過一段不怎麽愉快的回憶),最主要是這個人嘴夠毒,絕對鎮得住江成那個神經病!放著這麽好的資源不用,我真是浪費呀。

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主意不錯,於是我把和江成之間的事情前前後後都講了一遍。本以為他會拒絕,我都做好了軟磨硬泡的準備了,沒想到他二話不說直接答應了。我好奇地問:“你今天怎麽這麽爽快就答應幫我了呀?”連諷刺刁難的過程都省了。

陳佐雨朝我翻了一個白眼:“你不是說我為人直爽嗎?拍馬屁都不會,真夠假的。還有,我答應你不是因為我想幫你,而是本少爺最近實在是太無聊了,正想找點樂子呀。”

我也懶得跟他理論,總之先把江成這件事解決。不管他出於什麽理由幫我,好歹我們現在是站在統一戰線上了。

這天吃過午飯,陳佐雨就跟著我一起去學校了。我告訴他,江成每天中午上學時都會在校門口等我,跟個二郎神一樣麵無表情。陳佐雨聽到以後就樂了,說:“安諾,你或者可以考慮考慮接受他,你們一個是二郎神,一個是哮天犬,實在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呀!That's so perfect!”氣得我追著他就要打,他邊笑邊躲。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竟然在和陳佐雨吵架鬥嘴的過程中感受到了一份難得的輕鬆自在。

我剛耍了一個小心機一把抓住了陳佐雨的手,卻被他反手捉住。他說:“動什麽歪腦筋呢?”偷雞不成蝕把米,我趕緊要抽出手,可是他卻緊握著不鬆。我急了:“我下次不敢了,你快鬆手呀。”

他突然沒了動靜,也不說話。我抬頭,發現陳佐雨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前方看,心突然一陣沒來由地慌亂。我不敢輕易轉過身去,不安和憂傷在心裏無邊無際地蔓延開。

“安諾。”聲音帶著久違的磁性像從記憶深處發出來一般,我猛然回頭。輪廓分明的臉,身影還是那麽清俊,不同的是,他不是穿的白色翻領校服,而是一身格子襯衫,倒顯得多了幾分成熟。我的眼睛早就因為這個人的出現,再也移不開了。

我朝他笑笑,尷尬地喊了一聲:“韓莫,好久不見。”

韓莫看著我也是一笑,視線落在我抓住陳佐雨的手上。我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條件反射一般鬆開了自己握著陳佐雨的手,往旁邊一退,下意識地拉開了我和陳佐雨之間的距離。

韓莫淡淡的問我:“聽說你複讀了?”我點點頭:“是啊,我現在就是要去學校上課,那你呢?怎麽突然回來了?”從畢業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麵,我以為大概韓莫再也不願意看見我了。

“我回學校轉檔案,明天就走了。”韓莫的語氣裏聽不出任何情緒,讓我覺得一陣心酸。

陳佐雨一直站在一邊斜著眼睛看著我,低著頭的我忽然感覺到一隻手溫柔地挽過我的頸,懶散曖昧地搭在我的肩部,不帶任何重力。但正是挽著我的這隻手,給了我一絲支撐的力量。陳佐雨對我說:“安諾,你再不走,上課就要遲到了。”我側過頭發現陳佐雨一張臉笑得極其燦爛,琥珀色的眸子仿若深不可測的潭水。

“安諾,你快去學校吧,我先走了。”韓莫朝陳佐雨點點頭,示意告別,陳佐雨涵養極好地微笑回應。韓莫客氣地和我們打完招呼後就轉身離開,剛走了幾步,他想了想,突然回過頭來對我說:“下次考試記得要加油。”

我呆呆地看著韓莫徑直轉身,不帶一絲猶豫與猜疑。原來韓莫他是真的看開了,其實放不下過去的人隻有我自己。他對我一點留戀都沒有了,從此蕭郎是路人。

“人都走遠了,你還戀戀不舍什麽?”陳佐雨鬆開挽著我的手,看著我一臉不屑,“他就是韓莫,你的前男友,那個側臉殺手?”

“誰叫你多管閑事的?為什麽要挽著我做出一副親密的樣子,你就不虛偽嗎?”我還沉浸在韓莫離去的悲傷裏,突然被他戳到痛處,氣急敗壞,剛剛失落的情緒讓我把脾氣發在了陳佐雨身上。

“我多管閑事,嗬嗬,你不就是怕被你前任情人誤會你已經開始一段新感情嗎?你難道還在指望他會回來拯救你?別做夢了,人家擺明了一臉往事已成過去的樣子,你看看你自己那張沮喪得連頭也抬不起來的臉,我看著就惱火,跟個怨婦一樣。”陳佐雨也激動起來。

我的心事被他看穿,已經沒有了先前的衝動,心情很不好,不知道我又哪裏惹到了他,總是不肯放過我:“是又怎麽樣?怨婦又怎麽樣?那也不關你的事,我跟你明明就是勢不兩立,你又憑什麽要幫我?”

陳佐雨突然像火山爆發了一樣,罵道:“求我幫忙的人不是你?都說好心沒好報,這話真是至理名言,你就自己一個人自怨自艾去吧,我才不跟你浪費時間,跟條瘋狗一樣,抓著人就咬。”

他火冒三丈地罵了一頓以後,把我一個人扔在街上自己走了。

和陳佐雨大吵一架過後我才發現,我竟然把江成的事情完全忘記了。可是人都被我氣走了,能有什麽辦法?無奈之下,我隻好繼續硬著頭皮去上課。

坐在教室裏,我總是心不在焉。我明白陳佐雨其實是想幫我的,他也看出韓莫是淡然處之了,所以陳佐雨不希望我在韓莫麵前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隻是我剛剛情緒太混亂,他講話又那麽不明不白的,還帶著譏諷,我才會一氣之下說出那樣的話。現在好了,他肯定不會再幫我對付江成,我連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都給扔了。我把手裏的書往自己頭上敲了兩下,心裏暗罵自己,安諾呀,你怎麽這麽笨?這回不僅錯怪了好人,還得罪了小人(雖然好人和小人是同一個人)。

我頭一搖一搖這個動作恰好被正在講課的語文老師看到,她直接把我點起來:“安諾,你把這篇課文讀一遍,醒醒瞌睡,才下午第一節課,你怎麽就昏昏欲睡?”

人倒黴起來真是接二連三地擋不住,我也隻有站起來讀課文了。當讀到全文感情最深的一句“祖國啊,我的母親”時,外麵突然有人搶先喊了一句:“祖國啊,我的丈母娘!”

所有人都是一陣爆笑,然後順著聲音看了過去。說話的人穿著一身黑色禮服,站在走道上長身而立,微笑迎望,一頭金色的頭發被陽光染出華貴的光芒,剔透的眼睛裏帶著濃濃笑意。他手裏抱著一捧嬌豔欲滴的鮮紅色玫瑰站在那裏,仿若畫中人一樣。

所有人被眼前這個人驚豔,女生的驚歎聲、男生的唏噓聲不絕於耳。這樣華麗的登場著實把我也嚇了一跳,在驚歎之餘,我在心裏大呼:陳佐雨,你終於還是來了!就在我猜測他下一步的動作時,不知道誰一聲驚呼:“他過來了!”這驚呼聲後教室沉靜下來。我看著對麵同學大張著嘴巴,連忙看過去,陳佐雨居然不顧同學老師在場,手捧著玫瑰跨進了教室。所有人都看呆了,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我側目看著陳佐雨,臉一陣煞白,這忙幫得也太誇張了!看著他朝我一步步走過來,我心髒開始劇烈跳動起來,這不是要讓我成為風口浪尖上的犧牲品嗎?喉嚨一絲絲發緊,心裏閃過羞怯以及難以置信的激動,帶著一點小小恐慌,萌生出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心髒像是要跳出來了。我想要自己看起來鎮定自若,卻越來越不能控製自己極速起伏的胸口。有人已經把目標鎖定到我身上,我閉了閉眼,既然一切都這樣了,那麽就選擇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一點吧,盡管內心早就亂得不可開交。

陳佐雨終於走到我麵前,該來的終於要來了,我的神經早已麻痹,一點反應都來不及有。他停頓了一下,看著我狡黠一笑,然後徑直穿過我,走到了我身後幾座之隔的江成麵前。一時之間,全場嘩然。

我很無措,縱使我想過無數種他接下去會做的事,也意料不到,陳佐雨低下頭將花送給了江成。眼前到底是怎樣一個局麵?我驚疑不定地轉身看向身後,卻聽見他曖昧地靠近江成,在他身邊輕輕耳語:“請允許我把最美麗的花送給最親愛的你。”而江成也是一臉詫異,石化了過去。

整個教室裏有幾秒鍾詭異的鴉雀無聲,還沒等我回過神來,又倒抽一口涼氣。本已緊緊往上提升的心,沒有緩衝過來,突然,急劇下沉。這一刻,我的心裏在進行這個世界最大加速度自由落體運動。

陳佐雨的一個吻落在了江成蒼白的臉上。

他說:“我愛你,Hon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