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場迷離的遊戲

我們若即若離,偶爾相擁相依,是水月鏡花吧?我卻無比貪戀。

天氣晴朗了好幾天,這樣的風和日麗,我的花苗又恢複了生機。上次被雨水衝倒的兩株花苗又活了過來,花圃裏稀疏地開了幾朵花。雖然不多,但是也難能可貴。

我一早出發,打算去花卉市場買點花肥,可是走到河邊時遠遠看見了佇立在橋頭的身影,心裏驚了一下。修長的身影,在風中飄揚的頭發,淺藍色的休閑褲,配著獨一無二的帆布鞋……我想不到他會主動來這裏看我的花。

我盡量輕輕地走路不打擾到他,可是他好像早就知道了,在我走到他身後的時候,頭也不回地問道:“你怎麽那麽有毅力?”

我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在問什麽:“嗯?”

“這些花不好種,我以為一早就會死掉,不是枯死就是澇死,或者被老鼠毀壞,或者被無聊的人拔掉。可是它們長得這麽好,現在長了很多花苞。”

我撓著下巴說:“很多事情,不去努力是不知道結果的。”

他側過頭看著我,漆黑的眼眸裏有光芒在閃爍:“你怪我嗎?以雯的性格我很清楚,最近你一定很難過吧?”

我低著頭猶豫了一會兒,忐忑不安地問:“我想知道為什麽……那天你為什麽要那樣?”

“我情不自禁。”南鈞言毫不掩飾地用這樣曖昧的字眼回答了我。

我緊張而慌亂,帶著小小的興奮和驚喜:“你覺得自己是喜歡我的,對嗎?”

南鈞言緩緩搖頭,聲音低沉地說:“我覺得……這並不能代表什麽。從我有記憶的第一天開始,夏以雯就是我的女朋友。他們說,我車禍重傷需要緊急輸血,可是我的血型少見,親人朋友當中都沒有匹配的血型。就在我生命垂危的時候,是夏以雯救了我。醒來以後我失憶了,他們告訴我,夏以雯和我青梅竹馬,還救了我的命,很自然地,我就和她在一起了。”

“他們是誰?誰告訴你這些?”

“我的家人。”

我呆呆地看著他。南鈞言家和我家是世交、是鄰居,在他17年的生命裏從來沒有一個叫夏以雯的人,跟他青梅竹馬的那個人是我,連他的父母我都稱呼為幹爸幹媽!他們為什麽要把我從南鈞言的生命裏毫不留情地抹掉?

南鈞言深吸一口氣,接著說:“本來我們打算定居國外,可是近來國外經濟動**,於是全家人又回來了,打算先在國內發展。回來之前,我媽媽對我說,或許我會遇見一個叫元若瀾的女孩,她曾經破壞我們的家庭,並且害我出車禍,讓我千萬不要相信她說的任何一句話。”

我不由自主地顫抖著,覺得無比寒冷。曾經把我當做親生女兒一樣對待的幹媽,怎麽能編造出這樣的謊言來中傷我?他們當年為什麽消失?南鈞言是怎麽出的車禍?怎麽突然冒出個夏以雯成了我的代替品?太多疑問,我的腦子一團亂,無法思考。

我雙手抱住頭痛苦地發出央求的聲音:“你別說了,讓我好好想想。”

南鈞言伸手扶住了我,將我扶到長椅那邊坐下:“這些是假的對嗎?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媽媽說的話,可是你讓我覺得,我從親人朋友口裏得知的過去都是假象。”

我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地回想過去的事情。

我們兩家的交際圈中的的確確沒有姓夏的人。

夏時是夏以雯的親姐姐,在這所學校任教幾年了,她知道我和南鈞言,還勸夏以雯離開南鈞言。如果夏時是富家千金,為什麽要在學校裏當美術老師?她應該有足夠的資金自己開畫廊、開攝影棚。

一個接一個的疑問形成連環鎖,可是我一個也解不開。

目前我隻知道,南鈞言是信任我的。其實隻要他相信我,我最大的心結就解開了。還想那麽多幹什麽呢,都過去了!最重要的是,以後我和他應該怎麽走下去。

南鈞言附在我耳邊對我說:“元若瀾,現在我想聽你說了。你有很多次想告訴我,我都不願聽,但是現在我想親耳聽你說過去的事。”

我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膝蓋,微微一笑,“你不怕我是要破壞你們家庭的壞女孩嗎?”

他把手溫柔地搭在我肩上,帶著壞壞的笑容說:“你最多也就是個妖精,一點也不壞。”

“有你這句話,我覺得自己這兩年等得一點都不辛苦。”我抬起頭看他,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

他微微皺著眉頭,有點慌張地替我擦眼淚:“現在你告訴我吧,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強忍住淚,哽咽著說:“我們從小就認識,我才是和你青梅竹馬的人,我還是你爸爸媽媽的幹女兒。我們一直都很好很好,直到前年暑假你們全家出國度假。臨走前你還告訴我,一定會給我打電話,可是你們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我不停地撥你的手機號,不停地撥……接著,因為我爸爸簽合同時被人騙了,還牽涉到金融詐騙,我家一夜之間傾家**產。不知道我爸爸什麽時候借的高利貸,那些人每天來討債,逼得我們不停地搬家,最後,我爸爸為了擺脫被人追債的痛苦,跳樓自殺了……”

那是我永生也不會忘記的噩夢。那天太陽好毒,爸爸的血流了一地,我呆呆地趴在陽台上往下看,耳邊是媽媽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哭喊一天一夜都沒停。

南鈞言抱住我,他的體溫使我冰涼的心一點點溫暖起來。

他把下巴擱在我肩上,輕聲細語地說道:“我真的相信你,可是,我怎麽可以質疑我媽媽?我怎麽可以不顧救過我生命的夏以雯?”

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失聲痛哭起來:“那……你不會回到我身邊了,是嗎?”

“我不可以……不可以這樣對待我的家人。況且,我真的失去了記憶。”南鈞言撫摸著我的頭發,一字一句地說,“但是我相信你,元若瀾,你是個好女孩。”

眼淚止不住地洶湧而出,我死死地抱住他,斷斷續續哭喊著:“我不要,我不要做好女孩,我隻要你回來。言……兩年了,到暑假就整整兩年了……你的電話號碼還存在我手機裏,可它一直是空號,一直都是空號……”

“若瀾……”南鈞言抱住我的手臂時而鬆開,時而箍得緊緊的。

他有多矛盾我能感覺到,我也不想讓他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可是我怎麽舍得再讓他走。

“南鈞言!”一聲從天而降的怒喝打斷了我們的思緒。

我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看見怒氣衝衝的尹皓將拳頭朝南鈞言砸過來。

我不顧一切撲上去推開尹皓,嘶啞的喉嚨發出難聽的喊聲:“你發神經啊?”

尹皓像瘋了一樣揪住我的衣服將我拉到他身邊,凶神惡煞地朝我吼道:“元若瀾同學,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這樣不自愛!”

“你不要管我的事!”

尹皓一把將我箍在懷裏,箍得那麽緊,讓我一動也不能動。他挑釁似的看著正在矛盾苦惱的南鈞言,卻是在對我說話:“你是我女朋友,我不管誰管?”

南鈞言深邃而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我,聲音低微到幾乎聽不清楚。

他說:“若瀾,對不起。”

我要的不是對不起,我從來不希望他跟我道歉。因為“對不起”這三個字,代表真的結束了,一切真的結束了。

我閉上雙眼,淚水更加肆意地流淌出來。尹皓站在我身後,雙臂緊緊地箍住我,盛氣淩人地對南鈞言說:“既然有了女朋友就不要再來招惹元若瀾!你這樣糾纏不清,跟腳踏兩隻船有什麽區別?喜歡就一心一意地喜歡,不喜歡就早點了斷!”

南鈞言好像被激怒了,不屑一顧地幹笑兩聲:“我怎麽樣處理感情是我自己的事情,還不敢勞煩會長來插手。”

見我沒有再掙紮,尹皓鬆了一隻胳膊,手指著南鈞言狠狠地說:“不想我插手的話你自己就清醒一點!聽著,她是我女朋友,以後也不會再當你的模特。”說完,尹皓用力地摟著我將我強行帶走了。我回頭去看南鈞言,可是淚水模糊了所有的景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隻看見那個寂寞的輪廓站在我的花圃旁邊。我淚如雨下,喉嚨裏卻說不出一句話,隻能任由尹皓把我拉走,從那片熟悉的風景裏越走越遠。

也不知道到了什麽地方,尹皓放開了我。我癱坐在長椅上,頭無力地靠著他的肩膀。尹皓像哄孩子一樣輕拍著我,溫柔地說道:“原諒我這麽魯莽,我這樣做隻是想刺激他,讓他早點在你和夏以雯之間做個選擇。”

被他的話震住了,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心情複雜不已,聲音嘶啞地問:“你不是喜歡我嗎?為什麽要這樣做?如果他真的選了我,你不會難過嗎?”

尹皓的手指在我臉頰上輕輕滑過,擦拭我的淚水,笑著說:“我喜歡你,所以希望你幸福。元若瀾同學,你總是帶著一股傻氣,不知怎樣做是對自己好。”

“你才傻,我第一次碰見你這樣的人,把自己喜歡的女生推向別人。”

“我沒有把你推向他啊,這樣也是為我自己好。如果你們之間了斷了,那我們之間也會做個了斷。暗戀你那麽久,也該有個結果了。”

看著他純淨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我被感動得又流下了淚。思緒紛亂之間想起了尹曉曉說的話,我半開玩笑地說:“尹曉曉真是個偏執的女生,這麽好的哥哥她都錯怪了。”

尹皓覺得意外,眉毛一挑,反問:“尹曉曉?她又跟你說什麽了嗎?”

“沒有,她就是不喜歡你而已。”我想,關於他們的家事我還是不要說太多,於是低頭去掏手絹,擦了擦我狼狽不堪的臉。

尹皓卻陷入了深思,低聲說:“其實,尹曉曉有輕度的臆想症。她從前那麽優秀,可是越來越平凡,但是又不甘平凡,所以慢慢就變成這樣了。”

“怎麽不去醫治?”我帶著濃濃的鼻音搖頭歎氣,“我看還是挺嚴重的,她竟然說你是怪胎。”

“是嗎?”尹皓置之一笑,眼裏卻有隱約的憂慮。

畢竟是他的妹妹,天才少女弄成這樣挺可惜的,我也沒多說什麽了。自己的麻煩都沒辦法解決,我有什麽能力去幹涉別人的事。

可能是大哭一場耗費了太多能量,連著好幾天我都筋疲力盡。況勤勤還以為我生病了,非要拉著我上醫務室去。

沿路我吸引了很多目光和流言飛語,聽著別人數落出來的罪狀,我儼然成了這個學校最大的笑話。

況勤勤一邊瞪著周圍的人一邊憤憤不平地抱怨著:“這些話到底是誰傳出來的?太難聽了,我看你肯定不光得罪了夏以雯一個人。”

“當然不光一個夏以雯,尹皓和南鈞言兩個人加起來應該有一大批粉絲。”

勤勤連連點頭:“但是因為尹皓放了話出來,沒人敢明著欺負你,隻好在背後造謠。”說完,勤勤又叮囑我按時吃藥。

“我根本沒病,也不知道校醫給我開的是什麽藥。”

“是補血的藥,說你有輕微的貧血,你怎麽都沒聽醫生講的話啊?”

我撓撓頭。剛才我在醫務室也不知在想什麽,完全不記得醫生說過的話。

況勤勤瞟了我一眼,語重心長地說:“你別再折騰自己了,胃病還沒好呢,又貧血了,看看你那沒精打采、營養不良的樣子。”

我無辜地瞪著況勤勤:“我貧血而已,怎麽成營養不良了?”

“那麽瘦,臉色蒼白得嚇人!如果戀愛中的女生都跟你一樣,那我覺得愛情真沒什麽好的。”

我無所謂地笑了笑,說:“如果你失去全世界,隻剩那麽一點卑微的愛情了,可能會理解我的想法。”

況勤勤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

我的手機忽然震動了,打開一看,是尹皓發來的信息:“元若瀾同學,就算你失去了全世界,還有我呢。”

我趕緊回頭看,隻見剛才我們經過的台階旁邊,尹皓沐浴著滿身陽光。他站在那裏,我們竟然都沒發現。他就像從天而降的天使,無論何時何地都麵帶微笑注視著我。

美術課總是安排在窗明幾淨的教室裏上課,夏時優雅地揮舞著教鞭,黑板上掛的是一幅學生畫的油畫。夏時總是喜歡拿學生的作品來講解,她說這樣才貼近生活,而藝術本身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臨下課的時候,夏時說:“這一幅是要參加全國中學生畫展的,我們學校總共派了三位同學作代表,希望大家能在畫展上取得好成績。”

底下有同學小聲問:“尹皓,你的畫呢?怎麽不拿出來給大家欣賞?”

所有同學都轉過頭去看尹皓,大概都想知道他到底用了誰當模特吧。

可是尹皓狡黠地一笑,回答:“我的畫是高度機密,不到畫展的時候不會公開。”

同學們開始起哄了,有人大聲問:“畫的是元若瀾吧?不好意思拿出來?”

於是我感覺到一束束目光集中在了我身上。我想說我是無辜的,尹皓沒請我當模特。可是其他人不會這麽想吧——我都已經腳踏兩條船了,給他們倆當模特也不稀奇。

講台上的夏時揮著教鞭敲打著黑板,高聲說:“這點我可以證明,尹皓畫的不是元若瀾。”

底下的學生笑得更歡了,紛紛問:“夏老師看過尹皓的畫嗎?”

“我當然看過啦!”夏時神采飛揚,帶著幾分得意說,“他參賽的作品名稱叫《天使》,並不是畫的某女生哦。”

天使?我偷偷看了尹皓一眼。莫非他畫的是他自己?我低著頭暗自笑了,沒看出來尹皓還是一個自戀的人。尹皓也轉過頭來看我,朝我擠眉弄眼,好像有什麽話要說。我裝作若無其事,拿出手機給他發了條信息:“天使,有何貴幹?”

“下了課去我的畫室。”

“好。”我發完信息之後合上手機蓋。

旁邊湊過來一個腦袋,是況勤勤,她張大了嘴,下巴都快掉了下來。

“讓我逮到了,你們約會。”

“不算約會啦。”我尷尬地對著她笑。

這時候下課鈴響了。

“哼,反正你現在什麽事也不跟我說。”勤勤有些生氣地抱著書離開了。

這正好是上午最後一節課,現在是午休時間,等其他同學都走了以後我去了二樓的畫室。尹皓早就到了,門虛掩著。我敲了兩下,聽見尹皓喊“進來”,才放心地走進去。

這間畫室比南鈞言的略微狹小些,加上擺了很多東西,站在裏麵覺得轉身都困難。

尹皓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有點亂……我是想請你來看我的畫。”

“為什麽請我看?”

“因為是為你畫的。”尹皓似乎有點靦腆,笑起來露出好看的牙齒。

我歪著頭取笑他說:“天使不是在畫你自己嗎?”

“你看過就知道了。”尹皓走到牆邊一幅巨大的畫板旁邊。上麵蓋了純白的布,他拎著一角正準備掀開,牆壁上突然傳來一聲悶響。雖然不算很大,但是也嚇了我們一跳,我和尹皓都愣住了。這時候聽見隔壁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南鈞言!你忘了是誰救了你,是誰一直在身邊陪你?”

“你別鬧好嗎?安靜點!”

“是你要和我鬧的!是不是那個元若瀾又跟你說了什麽?你不是保證過和她再也沒有交集嗎?”

“如果你再這樣,我們就沒有談話的必要了。”

這時傳來門被摔上的聲音,接著是鞋跟踩在地麵上的聲音,淩亂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我和尹皓對視了一眼,躡手躡腳地走出去,不料一出門就遇上了臉色很難看的南鈞言。

他似乎想去追夏以雯,但是在門口猶豫著沒有追出去。看見我們,他眉頭一皺,接著又粗聲粗氣地說:“你們怎麽在這兒?”

尹皓飛快地拉住我的手,還舉起來給南鈞言看:“約會啊!”

南鈞言的眼眸更加漆黑了,像深淵一樣望不到底。

他盯了我一會兒,突然轉身而去,丟下一句話:“她承認了。”

我愣了片刻,回頭衝尹皓做了個抱歉的動作,趕緊追著南鈞言跑了出去。

他步子很大,身影在樹林裏若隱若現,我跑得氣喘籲籲才追上他:“她承認什麽了?你不是決定不追究過去的事情了嗎,為什麽還要去問她?”

南鈞言的腳步越來越快,他情緒激動地大喊:“我控製不了好奇心,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們究竟為什麽要騙我?”

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伸出手抓著他的胳膊:“你的意思是,你選擇相信我而懷疑他們?”

“我明明不該相信你,可是我抗拒不了自己的直覺。”南鈞言像是遭受了很大的打擊,雙手抱著頭弄亂了頭發,“我為什麽失憶?他們為什麽要騙我?”

我不停撫摸他的肩膀,輕聲問:“夏以雯承認了什麽?”

“她承認我們認識的時間沒有那麽長,是我發生車禍之後她給我獻血,然後才和我在一起的。可是她無法解釋為什麽所有人都要騙我。”

“或許是為了讓你安心……失憶的人容易情緒不穩定,所以大家給你製造了一個很美好的過去,想讓你盡快走出車禍的陰影。”

南鈞言好像根本沒聽到我的勸告,自顧自閉上雙眼,氣息急促地念叨:“我要回去問問爸媽,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迷茫地看著他痛苦的樣子,猜想自己是不是給他惹麻煩了。

如果他的家人希望他忘記過去,開始新的生活,那我就是破壞他幸福的人,硬生生把他往回憶裏拉。

周末我一個人待在冷清的校園裏胡思亂想。我突然想家了。每個月初媽媽都會準時給我的卡裏匯款,今天是匯款的日子,她一定會出門。我簡單收拾了一下,給她發了條短信,然後去她經常去的銀行門口等她。

媽媽比我早到。為了避開司機,我從偏門繞了進去。她看見我的時候連微笑都在顫抖,然後局促地將一個袋子遞給我:“給你買的衣服。”

我接過袋子,然後不知道要說什麽了。她拉著我去貴賓席坐下,摸了摸我的頭發,一手扶著我的肩膀,輕聲問:“最近在學校好嗎?快放暑假了,你想去哪裏玩?”

她現在也是寄人籬下,每個月給我的生活費都是她自己省出來的,哪裏還有錢帶我去四處遊玩?除非是跟著我繼父一家人出去,可那還不如待在家裏清淨。我搖搖頭說:“我哪裏也不去。媽媽,南叔叔他們回來以後,你去找過他們嗎?”

媽媽的肩膀顫抖了一下,她緊張地拉住我的手:“怎麽了?他們找你了?”

“沒有,我覺得以前我們兩家關係那麽好,媽媽應該去看過他們。”

“以前是因為你爸爸我們才有來往,現在……我也不好去找。”媽媽似乎有些慌張,神情越來越不自然,“小瀾,是不是出什麽事了?你從來不主動和媽媽見麵的。”

我趕緊說:“真的沒什麽事,我就是想知道南鈞言為什麽失憶了,真想親口問一問南叔叔和阿姨。”

“既然他們疏遠了我們,我們也不好找上門去。再說,今非昔比……小瀾,想開些,不要再想著南鈞言了。就算他沒有失憶,以他的家庭條件也不會再接受你。”

我仰起頭深深吸氣。媽媽說得對,我們現在這麽落魄,南家憑什麽還和我們交好呢?恐怕他們也忘了有我這個幹女兒。

“最近身體還好吧?”媽媽突然問道。

我心裏“咯噔”一下,有點心虛。一定是尹皓告的密……

我含糊地答道:“沒事啊,挺好的啊……媽媽,別聽尹皓胡說。”

“尹皓?誰是尹皓?”媽媽一臉迷茫地看著我。

我愣愣地說:“就是上次在教導處門口那個男生,你不是還和他說話了嗎?”

“哦,好像是。”

看媽媽似乎沒什麽印象,我頓時恍然大悟自己被尹皓騙了。他以給我媽媽打電話告狀來威脅我去醫院做檢查,害我在他麵前老老實實的,其實他根本沒我媽媽的手機號碼!我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從銀行出來之後生氣地給尹皓發了條信息:“騙子,我媽媽根本不認識你,你再也威脅不到我了!”

按照尹皓一貫的性格,我以為他會客氣地賠禮道歉,沒想到他回了這樣一條信息:“快回學校,南鈞言約我11點在我的畫室見麵。”

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好像預感到了有什麽事情要發生。跟媽媽匆匆分手以後,我叫了輛出租車直奔學校。看時間才10點半,我踮著腳爬上美術樓二樓。見畫室裏沒有動靜,我又給尹皓發了條信息。

短信剛發出去,畫室的門就開了。尹皓朝我做了個“噓”的手勢,飛快地把我拉了進去。

我還以為南鈞言在裏麵,定睛一看,屋裏並沒有他的身影,我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問:“怎麽了?南鈞言約你來幹嗎?”

“他說想問我點事情,我覺得一定和你有關。”

“可是讓他看見我在這裏不太好吧?”

“所以我要把你藏在櫃子裏。”尹皓轉身去打開了壁櫥,裏麵裝了些畫布、顏料、畫筆等亂七八糟的東西,他二話不說就把我往裏推。

“啊,這裏好髒。”

“元若瀾同學,你要是想偷聽就隻能躲在這裏了。”尹皓舉著一根手指很神氣地問我,“想還是不想?”

我頹敗地點點頭,於是眼睜睜地看著他把壁櫥門關上,我陷入了一片漆黑。呼吸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裏特別響亮,除了潮濕,這裏麵還有木屑和顏料的味道。尹皓真會給我找地方躲……我在四周摸索了一陣,找出塊畫布疊了幾下墊在屁股底下坐著。

叩門聲響起,我屏住呼吸,聽外麵的動靜。

輕微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接著門關上了。安靜了好一陣子,才聽見尹皓開口說:“你這麽急著找我有要緊的事?”

南鈞言的聲音聽起來很猶豫,輕聲問:“你有多了解元若瀾?”

“十分了解。”尹皓回答得自信滿滿。我在櫃子裏撇嘴,連我都不太了解自己,他憑什麽說十分了解我?

“你認識她多久了?”

“十幾年。”尹皓說得一點兒都不心虛。

我要是在他旁邊一定會跳起來敲尹皓的腦袋——我怎麽就不知道我認識他十幾年了!

南鈞言沉默了片刻,語調低沉地說:“我不知道該相信誰,我的家人、以雯和元若瀾,他們的說法完全不一致,誰說的才是真的?”

“真假有多重要?如果你心裏有那個人,你就會無條件地相信她。”

“我的直覺是相信她的,但是我又拿什麽去推翻家人的說法?”

“其實你根本就不相信他們的話,所以才來找我求證。”尹皓的語氣中帶著幾絲穩操勝券的把握,“可是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我是元若瀾的男朋友,不會讓你來破壞我們。”

“我也想過你的話到底有幾分可信,問你還不如去問別的同學。不過我不希望這件事再鬧大了,而且我這麽刨根究底並不是想和元若瀾怎麽樣,而是要給自己找回一份真實的過去。”

尹皓在屋裏來回踱步:“你家人的說法是怎樣的?”

“他們告訴我,是元若瀾害我出車禍的。還有,因為我們兩家人關係不好,有利益上的牽扯,所以不要與她接觸,更不能相信她說的話。”

我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我們兩家關係不好,有利益上的牽扯?他們怎麽會那樣說?我們兩家一直是合作夥伴,而且我爸爸已經不在了,怎麽還會和他們有利益上的牽扯?

“在你看來,我的話應該是不可信的吧?不過我要告訴你,你們家和元家是世交,關係很好,而你和元若瀾青梅竹馬,長輩幾乎都認可了你們的關係,打算等你們高中畢業就讓你們一起出國留學。隻是想不到元家出了意外,而你們嫌貧愛富,斷絕了與他們家的來往。現在為了不讓你們在一起,你的家人才編造謊言。”

尹皓說得有條有理,好像比我還清楚當中的細節。難道真是因為他們家嫌貧愛富嗎?這個理由我反而能夠接受,因為我和媽媽寄人籬下,已經習慣了別人異樣的目光。

南鈞言喃喃地說道:“真的是這樣嗎?可是元若瀾有什麽錯,大人何必跟孩子計較?”

尹皓仍然在屋裏走來走去:“大人的想法我們不會了解,而且就算你相信我說的話也無濟於事,你不可能和家人翻臉,更不可能回到元若瀾身邊。”

“謝謝,我想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再見。”南鈞言果斷地轉身離開,連一聲再見都說得匆匆忙忙。

門輕輕合上了,我待在櫃子裏麻木得沒了知覺。尹皓將櫃門打開,光線太刺眼,讓我想流淚。尹皓伸手拍拍我的臉,清新的香味撲鼻而來。我茫然若失地望著他,突然不知道自己這麽執著是為了什麽。

南鈞言真的已經不是從前的南鈞言了,他曾經驕傲輕狂,隻要是自己想做的事情絕不會瞻前顧後。而現在的他,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想要什麽。

尹皓將我從壁櫥裏扶出來坐在沙發上,無奈地笑著:“你聽見了,他需要時間。”

雙手不由自主地絞起了裙子,我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是從哪裏聽來的?關於我家和南家的事連我都不太清楚。”

尹皓撓撓頭,像隻小動物一樣,露出無辜的眼神:“是四處聽來的傳聞。”

我不罷休,沒好氣地瞪著他:“那你又憑什麽說你了解我?”

“我暗戀你很久了。”尹皓毫不掩飾地朝我眨眨眼,“比你想象的還要久。”

我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把內心所有的情緒波動都收起來,深深呼吸:“這個學期要結束了,接下來好好考試,我會安靜地等他給我一個結果。”

“元若瀾同學,你也要給我一個結果。”尹皓笑得好像沒心沒肺的樣子,但眼神泄露了他心底的哀傷。

我怎麽能夠這樣傷害一個天使的心?我的心簡直像犯了罪一樣難受。鼻子裏酸酸的,我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你應該找個好女孩去愛。”

他側過頭來,氣息吹拂在我額前的劉海上,慢吞吞地說:“再好有什麽用,不是自己喜歡的。”

我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事,猛地一下站了起來,嚴肅地看著尹皓說:“你既然這麽能打聽傳聞,能不能幫我查一下夏以雯的背景?”

尹皓為難地攤開手,說:“我能打聽而已,又不是私家偵探。”

我眼珠子一轉,問:“私家偵探?貴不貴?”

尹皓在我腦袋上拍了一下:“你還當真啊?別胡思亂想了,好好複習,準備考試。”

公寓樓裏流傳著我和南鈞言以及尹皓的各種說法,可沒有一種說法是正確的。沒有人相信尹皓那麽喜歡我,都覺得他最多隻是玩玩而已,所以女生們並不算十分擔心,她們覺得過不了多久,尹皓就會看清我的真麵目,然後果斷地和我分手。

我感冒了,鼻子塞得厲害,也沒有胃口吃飯,窩在沙發上看著勤勤買回來的五顏六色的食物,覺得有點昏昏欲睡。

同寢室的那個胖女生還在我麵前好奇地打聽:“現在你和尹皓怎麽樣了?夏以雯跟南鈞言在冷戰呢!”

身上裹著淡紫碎花的長袖睡衣,我蜷縮成一團,沒有力氣說話,隻是對她搖頭,以此表示我不知道,別問我。

況勤勤端著熱水走過來,板著臉對那女生說:“你看她都感冒成這樣了,你別靠那麽近,小心被傳染。”

女生嘟著嘴走了,胖胖的臉顯得更圓更胖了。

況勤勤又回頭來勸我:“若瀾,你吃點飯吧,吃完飯才好吃藥。你看你現在一身都是病,怎麽複習啊?”

我發愁地將頭埋在沙發裏發牢騷:“是啊,作業還沒做呢,怎麽辦……”

“我看你是自己把自己弄病了。”況勤勤滿臉不高興地瞪著我,回頭看隔壁女生的房門都關上了,才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問,“你跟南鈞言怎麽樣了?我真的聽說他和夏以雯在冷戰,所以夏以雯這幾天又在到處說你的壞話。”

我從沙發裏抬起頭,頭發亂糟糟地耷拉下來:“冷戰?不會吧?”

話音剛落,我的手機就震動了。況勤勤眼疾手快地從茶幾上把它抓過去,看了一眼屏幕,激動得兩眼發光:“是南鈞言!”

我撲過去,一把把手機搶過來揣在懷裏,用戒備的眼神盯著況勤勤說:“誰的也不能偷看。”

“哼,小氣鬼!”況勤勤撅著嘴坐在一邊,眼睛雖然盯著電視,但眼角的餘光還時不時瞟過來。

我衝她笑了笑,揣著手機回了房,也沒開燈,背靠著門就打開手機看。南鈞言的信息很簡單,但是讓我愣住了。

他說:“聽說你感冒了,還好嗎?”

這樣最平凡不過的問候讓我覺得受寵若驚,我肯定是不可救藥了。我一邊對著手機傻笑一邊給他回信息:“小感冒而已,不嚴重。你怎麽知道的?”

“我看見你的朋友在醫務室幫你拿藥。”

“你去醫務室幹什麽?也生病了嗎?”

“我今天長跑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了膝蓋,去上了點藥。”

“沒事吧?怎麽長跑還會摔跤呢?這麽不小心。”

“大概是因為想你吧。”

大腦一片空白,我足足愣了好幾分鍾,是欣喜若狂還是猝不及防?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慢慢合上了手機蓋。如果傳聞是真的,他和夏以雯在冷戰,那於我而言又算怎麽回事?我橫在他們中間算什麽呢?

尹皓說得對,在南鈞言沒有確定自己的選擇之前,我不可以輕率。

我忐忑不安地回了一條信息:“你考慮清楚了嗎?作出選擇了嗎?”

“現在我把事情弄糟了,元若瀾,我心裏很亂,想見你。”

“這麽晚了不能出去。”

“你跟宿舍管理員說要去校醫室,我在公寓樓外麵等你。”

我緊緊握住手機,抗拒著內心的掙紮,透過窗簾看見外麵月色如水,南鈞言此刻就站在月光裏等我。他那麽驕傲的人是不會輕易說出這樣的話的,我心裏頭軟軟的,再也經不起他的要求了,毅然換了衣服走出房門對況勤勤說:“我要去醫務室打針。”

“你藥都不吃還去打針?”況勤勤話還沒說完,我已經換了鞋準備出門。

不知道病中的我是不是很憔悴,不過憔悴點也好,或許南鈞言會稍微地心疼我一下。

看我可憐兮兮的樣子,宿舍管理員放行了,我順利地走出了公寓樓。明明是夏天了,我還覺得身上很冷,裹緊衣服在夜色裏慢慢往前走。

南鈞言從樹林裏走出來,漆黑的劉海耷拉在額前,遮住了那雙深邃的眼睛。他沒有向我迎過來,隻是孤獨地站在那裏等我。

我加快腳步跑過去,緊張地問他:“出什麽事了嗎?”

南鈞言略略抬起頭,露出眼皮微腫的眼睛:“我把南夏兩家的關係弄僵了,夏以雯不理我,我媽媽現在很傷心。”

我輕輕咳嗽了幾聲,問:“你不是說會好好想想嗎?怎麽會弄成這樣?”

南鈞言煩躁得幾乎要爆發了,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我隻想知道真相而已,我問他們每一個人,他們都像背台詞一樣告訴我相同的內容,可我明明知道那不是真的。”

我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微微一笑問:“你的膝蓋不疼嗎?”

他轉過頭來看著我發愣,茫然地點頭:“有點疼。”

“怎麽摔的呢?別用甜言蜜語來騙我。”我歪著頭撅起嘴,故意裝出嬌蠻的樣子。

“那不是甜言蜜語,我真的是在想你,想你說的話、做的事……”他急切之中抓住了我的手,像抓救命的東西一樣抓得牢牢的、死死的,“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

“去向你的家人道歉吧,家是最重要的。”我仰起頭麵對他憂鬱的麵龐,臉上洋溢著淡淡的微笑。

可惜這個笑容沒有維持多久,我就劇烈地咳嗽起來,身上覺得更冷了,我用雙臂緊緊環抱住自己。

南鈞言攬住我的肩膀:“你病得很厲害,吃藥了嗎?”

“走,我陪你去。”南鈞言不假思索地將我摟在懷裏,用他的體溫溫暖著我冰涼的身體。

我沒有推開他,貪婪地呼吸著他的味道,感受著他的心跳。有一瞬間我想伸手抱住他的腰,可是又怕這美好的夢太易碎了,於是不敢輕舉妄動,隻是乖乖地躲在他溫暖的懷裏一直走到了醫務室。

校醫對我都看眼熟了,隻瞥了我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說“你怎麽又來了”。不過看見我身邊的南鈞言的時候他的表情豐富起來,似笑非笑地問:“你們倆誰陪誰來看病?”

南鈞言扶我坐下,他自己的膝蓋也受傷了,動作不是很靈活,偶爾眉頭也會皺一下。

“她感冒了,挺嚴重的,打點滴好得快一些吧?”

“嗯,我看看。”校醫拿著聽診器給我檢查了一會兒,又量了體溫,邊寫病曆邊說,“有點發燒啊,進去坐著等會兒,我去配藥給你打點滴。”

南鈞言細心地扶我進去,拿了個墊子墊在冰冷的椅子上讓我坐著。一時間,我開始懷疑校醫那句話了,到底是我陪他還是他陪我?好像是他心情不好才叫我出來的,結果他卻在這裏陪我打點滴。

想起那些傳言,我心裏又慌了起來,不安地催促他:“你先回去吧。”

南鈞言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齊可愛的牙齒:“別趕我走,現在我覺得看見你才安心。”

看他眼皮腫腫的,臉色也很不好,我心疼了。把他推到這樣兩難的處境裏是我的錯,或許他爸媽就是不希望出現如今這樣的情況才騙他。如果他們沒回國,如果我沒有糾纏,那他也不會陷入我帶給他的苦惱了。

我暗自懊悔,埋怨自己,忽然聽見南鈞言問:“你怎麽了?眉頭皺得那麽緊。”然後,他的手指輕輕在我眉間撫摸。

他的指尖微微有點涼意,摸在我滾燙的額頭上,令我覺得舒服了很多。

我內疚地看著他,聲音沙啞地說:“對不起,是我把事情弄成這樣,你媽媽說得對,我破壞了你們的家庭。”

南鈞言的手順著我的額頭滑下,輕輕托住我的下巴:“你怎麽這樣想?我要謝謝你告訴我真相,讓我不至於活得那麽糊塗。”

麵對他這樣的溫軟話語,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淚。曾經多少次午夜夢回時,我都幻想著他能回到我身邊,現在他就在這裏,我卻後悔了。

我羞愧得用雙手捂住臉,泣不成聲:“言……我真的沒想到會讓你這麽難過,是我太自私了……”

南鈞言將我擁入懷裏,輕輕拍著我的後腦勺:“不怪你,這件事本來就不是你的錯。快放暑假了,我會抽時間好好整理心情。還有,我給你畫的像已經送去參賽了,等暑假畫展開始以後我帶你去看。”

“嗯,我帶你去看畫展,因為你是我的模特啊。”

“可是夏以雯呢?”

“她不懂畫,也不懂我,但是你懂。”南鈞言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我卻覺得心酸,原來他知道夏以雯不懂畫,我懂。一直以來最懂他的人就是我。

原來有些事情不需要我說出來他也能感受得到。

“給我時間,元若瀾,我會找回失去的記憶,給我時間。”他失魂落魄地不斷念著這句話,抱著我的雙手始終沒有鬆開。

冰涼的藥水順著針管注入我體內,整隻手都冰冰的沒有知覺,可是我的心很暖,漸漸忽略了周圍的一切,沉浸在這片刻的溫柔裏。不管明天怎麽樣,至少我現在覺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