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黃昏之星

我同你不會是兩條早已交錯、漸行漸遠的線吧?如果是那樣,我寧願畫地為牢。

大清早,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青草香。隻有我一個人在公寓的時候,一切都很安靜。我也不想出去買飯吃,就隨便煮了點麵條,端著麵條一邊吃一邊看電視。忽然,隻聽見宿舍管理員在樓下大喊:“元若瀾!元若瀾在嗎?”

我抽了張紙巾擦擦嘴,跑到窗戶旁邊去看,發現樓下宿舍管理員旁邊站著一個端莊而高貴的女人——我的媽媽。

她提了很多東西,仰頭看我的眼神裏有很多很多擔憂。

宿舍管理員說:“在呢!怎麽手機關了?家長多擔心哪!”

我這才想起來手機在充電,忘了開。

看著媽媽進了樓,我轉身去開門。自從上次她來學校看我,又過了一個月了,時間這樣不知不覺地流淌過去,我竟然沒有想她。

她一進屋,帶來一陣熟悉的香水味。對於熟悉的東西我有些過敏似的,太陽穴的神經一陣陣地抽痛。

媽媽的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噔噔地響。

她一進來就把大包小包擱在沙發上,埋怨道:“小瀾,你不願意回家就算了,怎麽電話都不打一個?”

我沒有勇氣看她的眼睛,隻是一直低頭吃麵:“又沒什麽事。”

“你就吃這個?太沒有營養了。”媽媽微微歎了一口氣,拎起一袋子東西放進冰箱裏,又將廚房收拾了一下。

電視裏傳出陣陣歡笑,我卻吃得毫無滋味。

媽媽一向從容,這時候在我麵前卻局促不安。

她搓著手在我旁邊坐下,小聲說:“小瀾,媽媽來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麽事?”

“你想不想出國留學?”

我心裏咯噔一下,胸腔裏的血液一股腦地往上湧。我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他們要把我趕走。不屬於我的家怎麽會容得下我呢?可是我為什麽要出國留學,一個人在異國他鄉漂泊?我好不容易等回了南鈞言,為什麽又要離開?

“你在這裏的情況不太好,媽媽不想你總是想起從前的事情來,那樣太難受了。或許換個環境可以換個心情呢?”

拿筷子的手在發抖,我帶著濃濃的鼻音問:“你讓我自己一個人出國嗎?”

“媽媽當然不舍得,可是你在這裏更讓人放心不下。我不在乎花多少錢,一定會給你選最好的學校,等你留學回來就長大了,出息了。”

“我不去。”我冷冷地拋下三個字,扭頭瞪著她,“如果你們不願意看見我,那就當我不存在好了。大不了不上這個學校,我可以去普通的中學,我可以自己打工賺生活費!”

“小瀾,你怎麽會這樣想?”媽媽驚詫地看著我,優雅的眉頭緊緊蹙了起來,“媽媽天天在家想你,為你打算,可是你的狀況……南鈞言回來了,可是他已經不記得你了,媽媽怕你想不開,才會提出讓你出國的。”

或許她真的很緊張,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強忍住心中的酸澀和眼中的眼淚,我執著地揚起頭:“我不出國。”

媽媽不再看我了,將頭撇向窗外,輕輕地說:“你好好想想,無論你想怎麽樣,媽媽都依你。”

她的頭發盤在腦後,像從前一樣梳得一絲不亂。我沒出息地想過去央求她抱抱我,可是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嬌縱任性的小公主了。我悄悄揉了揉眼角,站起來將媽媽拎來的東西分門別類整理好。

媽媽用一種陌生的目光打量我許久,所有的話語化成一聲無奈的歎息,從嘴角緩緩溢出。

我呆呆地站在窗口看著媽媽走出公寓樓,上了停在不遠處的小轎車,然後車子輕快地開走了,消失在校園綠綠的林子中。

我忍了好久的淚終於流了下來。

手機響了,柔柔的音樂一點兒也不催人。我慢慢地擦幹眼淚,拿起手機一看,竟然是南鈞言的來電。我毫不猶豫地按了接聽鍵,絲毫沒考慮到自己因為哽咽而沙啞的聲音會有多難聽。

“喂!你的鞋子畫好了,來美術樓拿吧。”

幸好他也沒有多說話,我答了聲“好”他就掛了。我洗了把臉讓自己平靜下來,稍微梳了梳亂蓬蓬的頭發,然後掏出口紅將自己的嘴唇擦得嫣紅鮮亮,讓我的臉上有了點顏色。

我先去樹林看了我的花。它們又長高了兩寸,細弱的花苗看起來弱不禁風。我生怕別人踩了它們,於是撿了很多鵝卵石繞著它們擺了個圈,看起來像簡單的花圃,很有趣。最後,我掏出手機給它們拍了個照,然後往美術樓走去。

上樓前我先看了看那扇窗戶,是緊閉的,窗簾也沒有拉開。我惦記著昨天用來綁窗簾的發帶,於是快步跑了上去。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幅溫馨的畫麵——南鈞言坐在窗邊畫畫,薄薄的窗簾鋪在他身後,光線不強不弱剛剛好。

他抬頭望了我一眼,朝桌上努努嘴:“來看看你的鞋,滿意嗎?”

我歡喜地走過去捧起帆布鞋,果然是煥然一新,讓我簡直不敢相信還是自己的那雙鞋。那些暈染開來的顏色都被漂白了,畫上的新圖案是雲朵和彩虹。

“你怎麽又擦那個口紅?”南鈞言突兀地問道。

我愣了一下,發現他看我的樣子有些嚴肅,便抿了抿唇,說:“我覺得臉色不好看。”

“像個妖精似的。”南鈞言擱下畫筆朝我走過來,有種讓人無法抗拒的氣勢,就好像我什麽都得聽他的,就好像他能主宰我的一切。

他沒有像上次那樣直接用手抹掉我的口紅,而是懶洋洋地往沙發上一坐,歪著頭看我:“怎麽樣?圖案喜歡嗎?”

我連連點頭:“很喜歡。”

“你還是坐在這裏,我要畫完那幅畫。”

我遲疑地問他:“我可以先看看嗎?”

“無所謂。”他斜眼望著我,像是被什麽東西吸引住了一樣目不轉睛。

我走到窗邊的畫架前,在那一瞬間驚呆了。畫稿完成了一大半,細節還看不清楚,可明明白白能分辨出畫上的少女根本不是我,而是夏以雯!我仿佛受了驚嚇,喉嚨裏發不出聲音,隻是一個勁地吞咽口水。

南鈞言漫不經心地說:“你的畫不在那裏,我昨天收起來了。”

我鬆了一口氣,垂下頭平複心情。

良久的沉默之後,我不知道他在幹什麽,鼓起勇氣問他:“你經常給夏以雯畫像吧?”

“是啊,她很纏人。”南鈞言露出可愛的微笑,卸下了他的偽裝。

可是那笑容不是為我而綻放的……我深深地嫉妒了。夏以雯不過是憑空出現在我們之間的絆腳石,怎麽可以輕易地奪走他?

我強行擠出微笑,問:“你上午一直在畫她嗎?不用看著她也可以畫?”

“我上午都在給你畫鞋子啊!”南鈞言的語氣有些衝,好像被錯怪的孩子一樣瞪著我。

其實我根本沒怪他,隻是嫉妒而已。

我故作輕鬆地一笑,坐到沙發上,催促他:“快去畫吧,明天上課就沒時間了。”

他伸了一個懶腰,眯著眼說:“這麽好的天氣應該出去寫生。”

我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我陪你去吧。”

他挑了挑眉毛:“你想出去嗎?”

我撓撓頭,小聲說:“我很喜歡河邊。”

“不怕被人看見?”他帶著幾分嘲諷的意思反問。

我大聲說:“你去寫生,我去看風景,有什麽關係呢?”

“對嘛,就應該這樣坦**,有什麽好躲的?”南鈞言大大咧咧站起來收拾好東西,拉著我出了畫室。他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將一頭柔順的頭發都甩在腦後。

“啊,沒鎖門呢!”我忙叫喚。

“反正沒有值錢的東西。”他還是那樣的急性子,想到什麽就做什麽。

我捧著寶貝鞋子跟在他後麵跑,可是南鈞言那麽高,一步相當於我的兩步。

突然覺得腳下那雙皮鞋真礙事,我決定拋棄它了,以後就穿著世上獨一無二的帆布鞋,用我最大的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在風景如畫的河邊,梧桐樹葉沙沙作響,有飛鳥掠過水麵,留下一圈圈的漣漪。

我們坐在橋頭,歐式欄杆的影子鋪在橋麵上,一道一道像階梯一樣。

南鈞言捧著速寫本,筆尖飛快地在白紙上勾勒出奇妙的線條,組合成一大片模糊的風景。

我坐在他身後,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把鞋子脫掉,換上了帆布鞋。鞋頭是一道可愛的彩虹,鞋子外側是一朵淡藍的雲,這樣花哨的鞋是久違了的純真記憶,喚醒了我心裏沉睡已久的欣喜,一種久旱逢甘霖般的欣喜。

我就這樣靜靜地陪著他,一會兒看他,一會兒看風景,所有的憂鬱都被拋到了遙遠的地方,隻是享受與他在一起的時光。

“元若瀾,你看那邊是什麽?”南鈞言突然指著河岸邊問我。

我趕緊抬頭看,原來他指的是我圈的那一圈鵝卵石。我笑著站起來,朝他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是我種的花,你要不要去看看?”

南鈞言是很容易對新事物產生好奇心的人,於是放下速寫本,跟著我走到了河邊。

“就是你上次坐在這裏種的花?”

“是啊。”

“長得真快。”南鈞言蹲下身,仔細觀察那些小花苗。

我也跟著他蹲下,輕輕撫摸小花苗的嫩芽,說:“都半個月了,也不算快,不過現在正適合種花,再長三個月就能開花了。”

“是叫‘黃昏之星’吧?”

我用力點頭,很高興他還記得這種花的名字。這稀罕的花的種子是從美洲帶來的,或許不應該稱之為花,隻是毫不起眼的草而已,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它開花的時候那麽美。

“我沒聽說過這種花,等開花的時候別忘了叫我來看。”

我教室裏有一盆呢,他要是想看現在就可以,可我沒有說,就讓他和我一起等這裏的花開吧!這是多麽美好的事情。

我笑著說:“我也算不準它什麽時候開花,你經常來看看好了。”

他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神情平常地說了句:“我有點渴,你也渴了吧?我去買兩瓶水,你等著。”沒等我回答他就已經走遠了。

我不知道他這是有心還是無意,心中有微微的失落感。看著脆弱的花苗在風中顫抖,那無依無靠的樣子就像我。

腹部隱隱作痛,我渾身開始發冷——怎麽胃病會在這個時候犯了?我無力地癱坐在草地上,從包裏翻找胃藥,上回尹皓給我的那盒藥明明應該在包裏,可是怎麽找也找不到了。

我撐不住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下來,胃裏好像有把火在燒,隻好拚命咬住嘴唇,拿出手機撥了南鈞言的電話。

我想這是一個好機會,說不定他會關心我、憐惜我。

“喂……”我還沒開始說話,南鈞言便打斷了我,飛快地說道:“以雯要回學校,我去接她,你自己回去吧。”

連一句再見也沒有,通話結束了,隻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我心口尖銳地痛,仿佛有鮮血流出,胃裏那把火燒得更厲害了,幾乎要燒掉我的五髒六腑。各種疼痛交織在一起,終於令我忍受不住,一頭栽在草地上。我發出低低的呼救聲,可是附近沒有人,整個樹林都是靜悄悄的。我哭著拿出手機撥了況勤勤的電話。

“若瀾啊,我今天晚上回學校!”

“勤勤……我快痛死了。”

“啊?”電話那頭勤勤的聲音緊張極了,“你怎麽了?你在哪兒啊?”

“我胃疼,在河邊……我不知道醫務室的電話,你幫我找一下。”

“你等等,我幫你打!”勤勤果斷地掛了電話。

我的手無力地垂下,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天地那麽廣闊,而我如此渺小,我感覺自己在逐漸失去熱度。

昏昏沉沉之中,一個悅耳的聲音焦急地在旁邊呼喚:“元若瀾,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老師,她這是怎麽了?要不要送她去醫院……元若瀾,你沒昏迷吧?你還聽得到我說話嗎?”

眼睛半睜半閉,我的視線很模糊,隻能看見幾個影子在麵前晃來晃去。

“元若瀾,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我用力地點點頭,覺得胃不那麽疼了,好像緩解了不少。剛才那一陣**簡直要了我的命。

校醫把我抬上擔架,問道:“有沒有藥物過敏?先吃一粒止痛片,再送你去醫院做檢查。”

我輕輕搖頭,發出微弱的聲音:“我不要上醫院。”

校醫的語氣嚴肅而古板:“胃疼可大可小,必須上醫院去做個胃鏡檢查。”

我隨著擔架搖晃,一手捂著腹部,覺得疼痛開始逐漸消失。

“老師,我不疼了,不用上醫院,吃點藥就行。”

“同學,我們要對你負責,必須去醫院,不然叫你家長來商量一下。”

“不要!”我的精神一下子恢複了,大聲喊,“不要叫家長,家裏很忙!”

校醫狐疑地盯著我看:“很忙就不用關心孩子了?”

“不……不是,他們都在國外。”我囁嚅著說道。

一張幹淨帥氣的臉龐突然湊到我麵前,笑眯眯地說:“元若瀾同學,你最好乖一點,不然我打電話把他們從國外都叫回來。”

我張了張嘴沒吱聲。尹皓怎麽會在這裏?剛才在我耳邊“催命”似的一直喊我的人就是尹皓吧!不懂事的況勤勤,怎麽把他給叫來了?我就像是落了什麽把柄在他手裏一樣惴惴不安,於是暫時閉上了嘴。

在醫務室做了簡單的檢查,校醫一隻手捏著聽診器,一隻手在我身上按來按去:“這裏疼嗎?這裏呢?”

無論他問哪裏,我都搖頭。即使有那麽點疼,我也矢口否認。

校醫一邊寫病曆一邊說:“初步看是胃**,有可能是你有慢性胃病。去醫院做個胃鏡檢查吧!家長不能來的話,有沒有親戚朋友可以帶你去?”

我趕緊點頭:“有親戚在,謝謝老師,我這就去打電話。”

“盡快去吧,如果要請假,我給你開病假條。”

“謝謝老師。”我現在一點兒也不覺得虛弱,飛快地跳下床。我曾經在醫院裏見過有人做胃鏡檢查,想起來就毛骨悚然,我可不想去受罪。

尹皓緊跟著我出來了。這時候將近傍晚,學生陸陸續續返校了,四處都能看見三三兩兩的人影和接送學生的車輛。我繞到偏僻的小路上,想回公寓去,尹皓卻加快幾步擋在了我麵前。

他披著乳白色的襯衣,裏麵是一件淺咖啡色的T恤,配上湛藍色的牛仔褲,看上去儒雅帥氣。他的眼眸還是那樣的褐色,在夕陽映照下閃著熠熠的光輝。

“元若瀾同學,你不是要去醫院做檢查嗎?”

我繞過他繼續朝前走:“尹皓同學,謝謝你來救我,不過我現在沒事了。”

不料尹皓突然拽住我的胳膊將我往後拖,義正詞嚴地說:“你的胃病很嚴重,不要跟個小孩子一樣任性好不好?跟我去醫院。”

“我不去!”我想不到他力氣這麽大,將我的手腕鉗得死死的,無論怎麽甩都甩不掉。

尹皓一改往常的溫和,粗聲朝我喊:“要不要我給你媽媽打個電話?”

我一愣,完全沒有了掙紮的力氣。他戳中了我的死穴,我隻能老老實實跟他走。

“你怎麽會有我媽媽的號碼?”想了半天,我還是憤憤地問道。

尹皓看見我老實了,臉色從陰轉晴,衝我笑了:“上次在教導處見過,她還請我多照顧你。”

我氣鼓鼓地掰開他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顧自往前衝:“這裏人多,我自己走,你別拉我。”

尹皓在後麵喊:“你是病人,慢點走!”

我剛才還覺得很虛弱,跟他鬧了幾下精神竟然好了起來。路上有車輛緩緩行駛,絡繹不絕,我一眼就看見了一輛紅色轎車裏的夏以雯和南鈞言。開車的司機戴著墨鏡,穿著講究,手腕上戴著一塊高檔的手表。

看來夏以雯的家境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閃亮的紅色轎車後座上的兩個人幸福地依偎在一起。夏以雯嬌媚可愛,湛藍色的眼眸透著無邪的童真;南鈞言高大帥氣,不長不短的頭發垂在額前,常常是一副慵懶不羈的神情。夕陽下,他們倆飛揚的發絲在空中纏繞在一起,仿佛童話裏的王子和公主。

我傻傻地站在旁邊看著他們的轎車從麵前呼嘯而過,忍著自己胸口麻木的疼痛。

冰涼的手忽然被一個掌心包裹住了,絲絲的溫暖傳遞過來,讓我逐漸複蘇。我茫然地望著四周忙碌的人影,喃喃說:“要不是去接夏以雯,他會送我去醫院,那該多好。”

“元若瀾,你別做夢了。”尹皓輕輕哼了兩聲,仍然緊緊拉著我的手,“快點吧,天都快黑了。早點做完檢查,明天還要上課。”

我莫名其妙地笑了兩聲,輕聲念著:“要是我的病很嚴重,要住院,他會來看我吧?”

尹皓回頭看著我——那是一種看小動物的憐惜眼神——輕歎道:“傻丫頭,想什麽呢?健康是最大的財富,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後悔莫及。”

我不屑一顧地撇撇嘴:“說得那麽滄桑,好像你很懂一樣。”

尹皓聳聳肩,嘴角掛著微笑。他眸光閃爍,好像有話要說但是又沒說出口。我也就沒再搭話,靜靜想著自己的心事。

在學校門口打了輛車去市中心最大的醫院,我坐在後座上越想越害怕,開始瑟瑟發抖。這一年多來,我固執地不願意上醫院,因為那裏是我見爸爸最後一麵的地方。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我再也不想回憶起來,可是一聞到消毒水的味道,往日的畫麵就會湧上心頭。

爸爸走了之後,整個世界都無比嚴寒。我很害怕,可是從來沒有告訴過誰。

“到了。”尹皓為我拉開車門,提醒我該下車了。

可我坐在那裏動彈不得,像是被記憶給凍住了。

“元若瀾。”尹皓叫了我一聲,接著伸手來拉我,在抓住我手的一刹那,他驚呼,“你的手怎麽那麽涼?”

我打了個寒戰,在他的攙扶下慢吞吞地下了車。

“你不會又胃疼了吧?”尹皓緊張地盯著我,突然反手一拉,將我背了起來,往醫院裏麵衝去。路上的行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甚至有護士好心地叫喊:“急診室,從西邊的走廊過去!”

我在他背上顛簸,聲音發顫:“沒有,尹皓,你放我下來。”

他的步子慢下來了,在醫院的走廊裏將我放下:“那你是怎麽了?”

“我就是覺得冷。”我低著頭,將兩手握在一起,但是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尹皓或許覺得有些費解,但是他耐心地用雙手給我溫暖,直到我一點點緩過來。他鬆了一口氣說:“我先去掛號,現在天都晚了,做完檢查我請你吃飯。”

我膽怯地望著過往的病人,耷拉著眼角小聲說:“做胃鏡很嚇人的,我害怕。”

“原來你是害怕啊!”尹皓嘿嘿地笑了起來,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我伸手捶了他幾下:“你還笑,做胃鏡真的很痛苦啊!”

“你聽誰說的?”

我嘟著嘴說:“我以前見過別人做。”

尹皓忍俊不禁,拍了拍我的腦袋:“現在醫學這麽發達,胃鏡早就不是以前那樣檢查了。很簡單,就是吞一顆膠囊下去,一點兒也不難受。”

“什麽啊?光吃個藥也叫做檢查嗎?”

“不是啦,那是胃鏡膠囊,吞下去以後在你肚子裏拍攝,你身上要攜帶一個記錄裝置,那些拍攝出來的照片都儲存在裝置裏。你明天再把裝置送回來給醫生就行了。”

“是嗎?”我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如果真是這麽簡單,一點兒也不痛苦,那做個檢查也不錯。

尹皓信誓旦旦地說道:“我保證,如果這家醫院沒有胃鏡膠囊,我帶你去最好的私立醫院。”

我沒回答也沒拒絕,算是默認了,乖乖地跟著他去排隊掛號。

從醫院出來後天已經黑了。雖然那個胃鏡檢查的確跟他說的一樣不複雜,但是檢查之前兩天要清理腸胃,不能正常進食,隻能吃半流質的食物,所以今天不能做了,而且也不能吃好吃的東西。我捂著咕咕叫的肚子感覺苦不堪言。

尹皓笑著說:“走,我請你喝粥。”

“這兩天都隻能喝粥,還說不難受。”

“粥很好啊,營養豐富又美味。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喝。”

“陪我一起每頓都喝粥?”

“嗯。”尹皓堅定地點點頭,蓬鬆的褐色短發一顫一顫,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好像毛茸茸的小狗。

既然有人願意陪我受罪,我也沒有理由拒絕嘛,得意地抿唇笑了笑,我一蹦一跳地跑出了醫院。

在粥店門口,我接到了況勤勤打來的電話。

“若瀾,尹皓送你去醫院了吧?”

“嗯,剛從醫院出來,可是你怎麽給他打電話了呢?”我帶著小小的埋怨說道。

“總需要有人陪你呀,光叫校醫去能行嗎?我已經回學校了,你們什麽時候回來呢?”

“尹皓陪我來醫院,還沒吃晚飯,我們去吃點東西就回去。”

“哎呀……”勤勤哀叫一聲,“那等我一起吃好不好?”

手機的聲音很大,尹皓似乎聽見了勤勤說的話,低頭笑起來。

我瞥了尹皓一眼,背過身去小聲對著手機說:“花癡,你快點出來,我們在中心醫院對麵的粥鋪。”

我轉過身對尹皓客氣地笑了笑,說:“為了感謝勤勤救我一命,我把她也叫來了,這頓飯我請客。”

尹皓沒跟我客氣,撓撓下巴說:“既然你要感謝我,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在粥鋪裏點好了東西,滿桌美味佳肴,我們靜候況勤勤大駕。

突然,一個花枝招展的影子晃悠到了我們麵前。我抬頭一看,下巴都快掉下來了。況勤勤居然穿了一件誇張的粉紅T恤,戴著粉色的貝雷帽,掛著兩隻碩大的銀色耳環——看樣子是精心打扮了,不過打扮得有些過了頭。

我低下頭偷偷看尹皓的表情,覺得他硬擠出來的笑容很逗。

況勤勤羞澀地衝尹皓打了個招呼,在我旁邊坐下。我特地把尹皓對麵的位子留給了她,勤勤衝我使眼色以示感謝。

我忍住笑摸了摸她的帽子:“你熱不熱?”

“晚上有點涼,要注意保暖。”勤勤的理由巧妙而理直氣壯,她往桌上看了一圈,張大了嘴,“咦?怎麽這麽清淡?”

“這菜還是給你點的呢,我過兩天要做胃鏡檢查,不能吃東西。”

“啊?那不是要餓死了?”

“隻能喝粥……”我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望著她。

況勤勤用同情的目光撫慰我,但是筷子毫不猶豫地伸向了美味佳肴。我隻能守著麵前的一碗粥。

“尹皓,你怎麽不吃菜呀?”況勤勤突然好奇地問。

尹皓聳聳肩說:“舍命陪君子。”

勤勤狐疑地看看我,又看看他,眼珠滴溜溜轉了好幾圈之後,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豪邁無比地說道:“既然你陪若瀾喝粥,我也奉陪!不然太沒義氣了。”

我正好含了口熱粥在嘴裏,被她這氣勢嚇到了,差點噎著。

尹皓欣然點頭:“好啊,大家有粥同喝,有難同當。”

真是有創意的句子,我忍不住一邊吃一邊笑,旁邊的況勤勤也笑得東倒西歪。要是尹皓在她旁邊,或許她就順勢倒進人家懷裏了。

公寓裏黑漆漆的,那兩個女生可能都在屋裏做作業。我和勤勤躡手躡腳走進去,不料燈“啪”地一下打開了,沙發上好幾個女生表情各異地盯著我們。

“這是怎麽了?”況勤勤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無辜地問道。

其中一個女生是我們隔壁班的,曾經三番五次找我麻煩。她站起來,盛氣淩人地問:“尹皓現在追的是你們之中的哪一個?”

況勤勤心驚膽戰地往後退了兩步:“什麽?我不知道。”

“有人看見你們一起在粥店喝粥。”

“隻是湊巧碰見了,一起吃頓飯而已。”勤勤小聲解釋。

那女生置若罔聞,大聲喊叫:“元若瀾,你不是很喜歡南鈞言嗎?去把他搶回來啊!幹嗎又打尹皓的主意?”

我語氣平靜地回答道:“我早說過了,鄙人對尹皓沒興趣。”

“可是你一直跟他糾纏不清!再有下一次,我把你的房間砸爛!”

一夥人氣勢洶洶地走了,我和勤勤心有餘悸地坐到沙發上。旁邊一道房門開了,胖胖的女生探出頭來,帶著愧疚說:“如果我不開門她們就會找我麻煩……你們以後還是別惹那些大小姐了。”

什麽大小姐,跟“小太妹”沒有區別。我嗤之以鼻,拍了拍勤勤:“別想這事了,快洗洗睡吧,瞧你臉上五顏六色的。”

勤勤嘟著嘴抱怨:“好不容易跟尹皓吃頓飯,居然被人看見了,他是不是被人跟蹤了啊?”

況勤勤是無心之語,可我腦子裏有個念頭一閃而過——似乎每次都會被人發現,然後被人找麻煩,到底是誰這麽關注尹皓?

新的一周開始了,現在到了四月初,陽光更加燦爛,我也覺得精神一天比一天好。早上出門的時候換了幾雙鞋,最後我還是穿上了南鈞言畫的那雙。

夜裏我做了個夢,夢見小時候我在草地裏學騎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可我一點兒也不覺得疼,因為有個調皮鬼在旁邊笑話我笨。我為了證明自己一點兒也不笨,一次次爬上車,又一次次摔下來。

其實什麽事都不會一帆風順吧,要經曆挫折才能成功。我要越挫越勇,所以什麽也不怕,穿上最心愛的鞋子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麵前。

我故意在教學樓外徘徊,直到遠遠地看見南鈞言和夏以雯的身影。南鈞言今天穿的不是帆布鞋,我有些失望,但是夏以雯那雙藍眸裏閃現出發狂的眼神,顯然她看見我的鞋子了。我麵帶微笑站在原地不動。

夏以雯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緊緊拉著南鈞言的手從我身邊迅速走開。

一上午我都在琢磨夏以雯那個眼神,覺得一定要出點什麽事。果然,中午下課之後她出現在我的教室門口。這時走廊已經沒人了,教室裏還有少數幾個人。我步伐輕盈地走出教室,含笑看著她:“你在等我?”

夏以雯麵無表情,冷冷的目光直刺在我的臉上:“你的鞋子哪裏來的?”

我裝出若有所思的樣子,說道:“還是上初三的時候南鈞言送給我的。”

“不許再穿這雙鞋。”夏以雯用一種生硬的語氣命令我。

我覺得莫名其妙,笑著說:“我的鞋,我想穿就穿。怎麽你還管我穿什麽?”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穿著這雙鞋引起他的注意。”

“想引起他注意的女生那麽多,你怎麽隻看見我?你害怕他想起來嗎?如果他恢複了記憶,你該怎麽辦?”我語氣中故意帶著幾分挑釁,想看夏以雯氣得發抖的樣子。

偏偏她比我還要強,不甘示弱地瞪著我:“他就算沒有失憶也不會再喜歡你,你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根本配不上他!”

“那你為什麽又要防備我呢?”我保持微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優雅不失風度,“我愛穿什麽就穿什麽,反正南鈞言不會再喜歡我。”

夏以雯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湛藍的眼眸有些嚇人。

我扭頭離開,不再管她怎麽看我,反正我要做的事情,誰也擋不住。長長的走廊上,我把夏以雯甩在了後麵,而前麵有一抹紫色的身影在等我。

是千逸,我不知道她在這裏幹什麽,反正剛才的事情她都看在了眼裏。我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她卻跟著我一起下樓了。

千逸也不管我理不理她,跟在我身後自顧自地說:“元若瀾,你真行!我不是故意的哦,不過正好碰上了好戲。”

我不冷不熱地說:“你不要這麽關注我,這讓我受寵若驚。”

“我以為你會畏畏縮縮,沒想到你這麽勇敢,跟夏以雯正麵交鋒了。”千逸懶洋洋的語調跟她的激動情緒不怎麽相襯,不過還真是很少見到她這麽囉唆地跟我說話。

我回頭衝她莞爾一笑,算是感謝她不再視我為情敵。

在路口分手的時候,千逸說:“元若瀾,我支持你。加油把南鈞言追回來!”

燦爛的陽光將她的臉龐鍍成了淡金色,眼影好像星星的碎片一樣閃閃發亮,我第一回覺得她的眼影不刺眼,還挺好看的。

我穿著帆布鞋在河邊跑,鞋上的圖案讓我心情愉悅。鴿子從樹林中撲棱著翅膀飛上藍天,潔白的羽毛被陽光染成了金色。

鵝卵石圍砌的花圃裏,我的花苗迎風舒展。等花開的時候我要請他來看,如果他能來,那就是命運對我最好的眷顧了。

已經在兩條分岔線上的我們,如果注定不能再相交,那我寧願用這些鵝卵石圍成的花圃圈住我和他,畫地為牢。

受了兩天磨難,看著別人吃香噴噴的美味我隻能喝粥,那種滋味比生理上的折磨還痛苦。和醫院預約的時間到了,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聲一響,我和況勤勤溜得比誰都快。

但是剛跑到校門口,我就聽見後麵傳來熟悉的聲音:“元若瀾同學。”

真是陰魂不散哪,我無奈地轉過身看著騎著單車趕上來的尹皓。

況勤勤捂著嘴,難掩興奮大叫一聲:“尹皓,你怎麽來了?”

“不是說好有難同當嗎?反正都陪你們喝了兩天粥,關鍵時刻更少不了我了。”他跨下單車,將車停在一旁上了鎖。

我扯了幾下況勤勤的頭發,提醒她:“別花癡了,我們不能和他一起走,不然又會惹麻煩。”

尹皓甩了甩被風吹亂的褐色頭發,反問:“什麽麻煩?”

況勤勤為難地抿著嘴不肯說,看來她是一點兒也不怕麻煩。

我隻好鄭重地表態:“尹皓同學,鑒於你的粉絲太熱烈太瘋狂,我們吃不消,所以這次你就別陪我去醫院了。”

“有人找你們麻煩了?”尹皓臉上淡淡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陰鬱。

況勤勤這回嘴快了,搶著說:“是五班的幾個女生,以前就攔了我們好幾次,這回直接到宿舍裏來找我們麻煩了。”

我半開玩笑地說:“看在我是個病人的麵子上,你就別去了,讓我平平安安回來吧。”

“可是晚上你們兩個女生在外麵太危險了。”尹皓很固執,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學校的事情我會處理,但是現在我必須陪你們一起去醫院。”

我明顯看到況勤勤目光裏全是盲目的崇拜,她已經不可救藥了。我也沒時間再跟他爭執下去,一起出去攔了輛出租車往醫院趕去。

黃昏日落,街道兩旁的路燈依次亮了起來。馬路上的車川流不息,正是下班放學的高峰期,路上有些堵,車喇叭叫得人有些心煩。

我坐在車上幹著急,怕去晚了又要排隊。前麵又是紅燈,車停久了讓人熱得發慌。我搖下車窗透透氣,卻無意中看見路邊一座豪華商場的停車場裏有我最熟悉的身影。

穿著黑襯衣、荷葉裙的媽媽站在車邊,手裏拎著一隻購物袋,耐心地跟一個小女孩說話。可是從小女孩桀驁不馴的神情上可以看出,她絲毫沒有把媽媽放在眼裏。後來不知道怎麽了,小女孩突然發脾氣,奪過那隻購物袋摔在地上用力踩。殘破的袋子露出一點衣服的料子,鵝黃色的,好像是一條很漂亮的公主裙。

我曾經最喜歡的公主裙,媽媽買來送給了她的另一個孩子……可是她憑什麽這樣糟蹋我媽媽的心意?一團怒火從我胸口騰地一下冒了上來,我腦子一熱,打開車門衝出去,在馬路上橫衝直撞,不顧身後況勤勤和尹皓的呼喊,一鼓作氣跑到了商場外麵的停車場。

小女孩被我嚇到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最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司機聽見動靜趕緊從車裏下來,一麵哄著小女孩一麵掏出手機打電話。媽媽也手忙腳亂地去抱她,安慰她,沒顧得上理我。

我知道我給她帶來麻煩了,這個孩子是我繼父的掌上明珠,可是即便我們母女要倚靠他生活,也不用受一個十歲孩子的氣吧!

我扭頭走了,一轉身眼淚嘩嘩地流,落在又髒又破的紙袋上。

繁華路邊,燈火闌珊,尹皓和況勤勤站在那裏等我。他們什麽也沒問,靜靜地陪我往前走,就這樣一直走到醫院。預約的醫生正在等我。在診室門口,尹皓拿過我懷裏的紙袋,輕聲說:“快進去吧,我在外麵等你。”

我臉上的淚痕被風吹幹了,皮膚緊繃繃的,很不舒服。在況勤勤的陪同下,我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然後才回到診室裏。

過程很簡單,臨走的時候醫生又再三囑咐不能進食,不能飲水,明天一早再過來。

我們幾個又打車回去了,途中我們都一言不發。下車的時候我沒忘記從尹皓那裏拿回我的袋子,然後他光明正大地護送我們回了公寓。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見了,現在的我和況勤勤成了眾矢之的,不過尹皓說他會處理,那我也隻好相信他。

回到公寓之後我就把自己鎖在房裏,聽見樓下有吵鬧的聲音,我躲在窗口透過窗簾的縫隙往外看。

草坪上,尹皓被隔壁班那個高個子女生堵住了。她不依不饒地哭著問:“你說啊,你到底喜歡哪個?元若瀾還是況勤勤?她們哪裏比我好?”

“我根本不認識你,沒有必要跟你說。”尹皓冷靜從容,絲毫沒有因為她的哭鬧而亂了手腳。這樣的尹皓似乎有點不近人情,我覺得很陌生。

女生開始拉扯尹皓的胳膊,哭得更傷心了:“為什麽?既然你沒有女朋友,為什麽不肯試著接受我?我喜歡你很久了!”

樓上樓下的窗戶紛紛打開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的在竊笑,有的在冷嘲熱諷。尹皓不為所動,冷峻地站在墨綠的草地上,甩開女生的手,嘴角帶著一絲笑容說:“以後再找元若瀾和況勤勤的麻煩,我會讓你更麻煩。”

我聽見上下左右都傳來不同程度的噓聲。大概從此以後,沒有人再敢這樣大膽狂熱地向尹皓表白了。

可是,我和況勤勤似乎陷入了更大的麻煩。

我靠在窗邊站著,那條公主裙鋪展在**,暖色、泡泡袖、長裙擺。小時候,爸爸每次出差回來都給我買一條公主裙,也會給媽媽帶回來漂亮的首飾。一時間,我腦海裏又浮現出停車場那一幕——媽媽委屈得眼裏含著淚,卻看都不看我一眼,緊緊地抱著那個刁蠻的小女孩。

手機閃爍,發出悅耳的鈴聲。我打開手機,看見尹皓發來的信息:“元若瀾同學,明天6點準時出來,我帶你去醫院。”

我忽然感覺到一絲溫暖從手機的那一端傳過來。其實尹皓是一個很優秀很善良的男生,但他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其實他應該被人珍惜,被人愛護,可是那個人不是我。或許會是況勤勤吧……我自以為是地想著。

醫院的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了,是胃潰瘍。我趴在桌上看窗外的天色,瓦藍瓦藍的,特別好看。

況勤勤守著桌上的幾盒藥看說明書,研究了半天,很深沉地說:“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真是比什麽都重要。”然後她拍拍我的肩,語重心長地說,“以後一日三餐都要按時吃,我來監督你。”

我眯眼一笑,一手抓著她的胳膊:“勤勤,這兩天跟尹皓混熟了吧?”

“啊?”況勤勤瞪著圓圓的大眼睛裝無辜,“哪有啊?”

“我看你們在醫院的時候聊了很多啊。”

“隻是……比以前熟悉一點兒了。”況勤勤臉紅了,不好意思地看著我。

“加油吧,尹皓這麽高的人氣,別被人搶走啦。”

“可是我有點害怕呢……”況勤勤皺著眉,玩起了手指頭,“那麽多人喜歡尹皓,他怎麽會看上我呢?”

“你不試試怎麽會知道呢?慢慢靠近他,然後告訴他你的心意。”

勤勤兩手捧著下巴,臉紅得像蘋果,眼裏亮晶晶的。

“我要告訴他嗎?”

“當然,難道你要一直暗戀下去?”

“不知道他會不會討厭我……”勤勤喃喃地說著,內心那麽期盼,又那麽忐忑不安。

暗戀中的女孩子都是這樣患得患失的吧……我也經曆過這種美好與憂傷共存的階段。現在的我好像又回到了那時候,懷著美好的心願忐忑不安,希望自己夜裏的暗暗祈禱能被愛神聽見。

我握住勤勤的手,堅定地說:“加油,勤勤,什麽事都要努力了才知道結果。”

她用力點頭說:“就算沒有一點兒把握我也要告訴他,因為不說出來永遠不知道結果。”

放心吧,勤勤,我會陪著你,給你加油鼓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