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歸的戀人

我試圖牽著你的手,在靜靜的河邊一直一直走。

這條河叫做靜河,不知道是誰取的名字,真的很靜。河兩邊都是高大的梧桐樹,樹林中有蜿蜒的小路,有長長的木椅,我習慣占據橋邊的一條長椅。

柔弱的小草具有頑強的生命力,在我的腳邊破土而出。樹林裏幽會的情侶,偶爾會走到河邊來,但因為我的緣故,他們寧願躲在林子裏竊竊私語。

河水被風吹起一波又一波的漣漪,我才發覺,風已經很暖了,夏天快來了吧!

我背上包,拿起一頁都沒翻的書本離開,又麻木地開始新一天的生活。

在穿過操場的時候我遇上了千逸,她高挑的身材和細長的眉毛一樣張揚。為了配合身上草綠色的襯衫,她塗了綠色的眼影。千逸的追求者可以從這裏一直排到校門口,可惜她一個都看不上,偏偏喜歡我的南鈞言。南鈞言走後,她也失落了好一陣子,不過後來和籃球隊的隊長在一起了。那個隊長是高三的學長,叫什麽陽的,我記得大家都叫他老陽。

我不知道千逸站在這裏幹什麽,假裝沒看到,直接從她身邊走過去。

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卻開口叫住了我:“元若瀾。”

“什麽事?”我沒停下腳步,回頭問她。

千逸跟上我,神情不那麽張狂清高了,反而帶著幾分擔憂:“你知道七班有個轉學生今天來報道嗎?”

“不知道。”我從來不關心這些事,況且還是隔壁班的。

平常千逸對我不理不睬的,現在卻緊緊黏著我,還伸手拉住我的胳膊:“我剛才打掃教導主任的辦公室,不小心看見了轉學生的資料。”

我似乎聽出她的嗓音在顫抖。那是什麽樣的語氣?害怕?驚慌?我也無端地跟著她發起慌來。

我轉頭看著她的眼睛,誇張的綠色眼影下是一雙隱約含了淚的紅眼眶。我看著她,等待她說下去。

千逸仰頭看了看天,勉強擠出一絲輕蔑的笑意,說:“是南鈞言,他回來了。”

我腦子裏嗡嗡直響,突然之間雷聲轟鳴,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身體裏炸開了。

下一秒,我抱著書本朝教學樓狂奔。

我在空曠的操場狂奔,腦子裏完全是一片空白,沒有目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快!

根本來不及思考千逸是不是在騙我,隻“南鈞言”這三個字,就足以讓我瘋狂。

耳旁是呼嘯的風,眼睛都被吹得幹澀了,我不顧旁人的目光,像離弦的箭一樣衝進教學樓,衝撞了抱著卷子的老師,衝撞了拎著拖把的阿姨,衝撞了三五成群的同學,像得了失心瘋一樣狼狽地撲進教導處。

教導主任被我嚇了一跳,緊張地瞪著我:“同學,出什麽事了?”

“南鈞言在哪裏?”我想要禮貌地打招呼,可是這句話直接從喉嚨裏衝了出來,根本擋也擋不住。

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可怕,教導主任後退了兩步,從桌上拾起一份檔案,瞥了一眼說道:“南鈞言是今天轉學過來的學生,馬上就來報道。”然後,她盯著我,等待我的反應。

我極力讓自己平靜,可是腿仍然在發抖,幾乎連站都站不住。這一次再見,時隔一年多,我真的不知道麵對他要說什麽,不知道自己蒼白的臉是不是會讓他覺得陌生。我已經不是那個元若瀾了,他還會是那個南鈞言嗎?

教導主任大概發現我舉止奇怪,主動過來牽著我的手,和藹地詢問:“你是元若瀾吧?你怎麽了?你認識南鈞言嗎?”

我覺得身體裏有一團火在燒,幾乎要爆炸了,想大聲喊叫,想發瘋,可是我拚命忍住,隻輕輕點頭,說:“他是我以前的同學,失蹤了一年多。”

“失蹤?”教導主任皺起眉頭,翻了一下檔案,“他隻是跟父母出國了。現在他父母的生意重心轉回國內,他也就跟著回來了。”

“是嗎……”我覺得天旋地轉,卻還要努力維持臉上的微笑。

“元若瀾,預備鈴響了,你快回教室去吧。”

我斜眼盯著那份檔案,遲鈍地邁開腳步。“南鈞言”那三個大字就像刻在我心上,還滲了血。他回來了,我怎麽可以不迎接呢?

我失魂落魄地朝七班的教室走過去,站在門口。

碎花的裙子被風吹得緊貼在我顫抖的腿上,我像個索要玩具的孩子委屈而執拗地守在那個門口,隨便別人怎麽議論,用怎樣的目光打量,我都無動於衷。

教室裏正準備上課的老師走了出來,皺著眉頭問我:“同學,你是幾班的?”

我指了指隔壁。

“有事嗎?”

我說:“找人。”

“找誰?”

遠遠地,教導主任喊了聲:“林老師,新學生來了,你負責安排一下。”

我應聲望過去,寬闊而明亮的走廊裏陽光很刺眼,一道身影逐漸清晰。

不長不短恰到好處的頭發,寬鬆的毛衫外套,裏麵是單薄的襯衣,休閑的長褲下一雙花哨的帆布鞋……他好像是從過去一步跨到了現在,絲毫都未改變,重新出現在我麵前。

他笑著走過來,像陽光下綻放的花朵,在我麵前停下了。

“老師好。”他向老師敬禮,並沒有看我。

“元若瀾,你在這裏幹什麽?”教導主任發現了門邊的我,徑直走過來,“上課了,快回教室去。”

我置若罔聞,朝南鈞言走過去,努力微笑,卻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究竟有多難看。

走到他麵前,我已經淚流滿麵,就這樣狼狽地看著他說:“言,你回來了。”

他的表情從詫異轉變為狐疑,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我。

“你去哪裏了?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我說著說著,發覺自己的聲音好難聽,嘶啞而無力,像隻瀕死的貓的哀叫。

他微微皺起眉,茫然地搖搖頭。

突然,一抹靚麗的色彩闖入我的視野——又是一個入侵者!她盛氣淩人地擋在了南鈞言麵前,用漂亮得如同洋娃娃一樣的碧藍色眼眸注視我,那種目光,我看出來了,是深深的嫉妒,狠狠的警告。

“這兩位新同學就交給你了,林老師。”教導主任說道,轉身神情複雜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沉著臉催促我,“元若瀾,快回去上課。”

我僵住了,完全不能動,仿佛整個世界都被冰封了。我處於最嚴寒的中心,沒了心跳,沒了呼吸。我突然一把抓住南鈞言的袖子,聲嘶力竭地喊:“你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為什麽不告而別?”

他十分愕然,眼底竟是無比的陌生和抗拒。

七班的老師高聲嗬斥:“同學,你這是幹什麽?快回去上課!”

我不去,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他,我不去。

我死死地拽住他的袖子不肯鬆手,淚水隨著嘶喊洶湧而出。安靜得如同睡著了的教學樓被驚醒了,漸漸騷亂起來。整個樓道裏隻聽見我悲泣的聲音,回音不絕於耳。

我陷在回憶裏等了這麽久,卻等來了他陌生的眼神,和身邊那個洋娃娃一樣漂亮的女孩。

這是真的嗎?

抑或,這隻是我的又一個噩夢而已?

熱鬧的噩夢啊,所有人都出來看熱鬧,第一堂課就這樣被我攪和了。

南鈞言沒有掙脫我的拉扯,隻是仍然用那種陌生而抗拒的目光盯著我。他身邊的女孩毫不留情地抓住我的手腕,將我狠狠推開,大喊:“老師,這個同學是怎麽了?”

教導主任慌了神,忙叫:“快!快來幾個同學把她拉開!”

突然有一雙手,將我攔腰抱住往後拖。

我竭力掙紮,腳下一滑跪倒在地,手卻仍然攥著南鈞言的袖子,死也不鬆開。

四周都是喧鬧聲、竊竊私語聲和冷嘲熱諷聲,我都聽不見,隻聽見耳旁有個溫柔的聲音一直在喚:“冷靜點,元若瀾,他現在回來了,你有大把時間去問他,不要鬧了。”

我拚命地攥住南鈞言,不想讓他再次從我麵前消失,直到指甲發疼,力氣都消失殆盡。

最後怎麽到了教導處我忘記了,我隻知道不停地抽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也不知道尹皓為什麽在我身邊,隻是任由他輕拍我的後背,給我遞幹淨的手絹。

“我看實在不行,就把家長叫來。”教導主任無奈地說。

尹皓說:“她隻是受了點刺激,主任,她真的認識南鈞言。”

“主任,我陪她回公寓待一會兒吧。”況勤勤單薄的嗓音透露出她的善良和小心翼翼,我回頭,看見她膽怯地站在門口。

教導主任點點頭說:“那好,你先帶她回公寓,我通知她的家長來一趟學校。”

況勤勤過來扶我,像扶著脆弱的病人一樣。

我覺得一切都很虛浮,腳下的地不是地,而是飄**的船隻,在汪洋大海上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地飄**。可是南鈞言陌生的眼神刺痛著我的心,這痛是那麽真切。

他回來了,不再是夢。

可是,我們成了陌生人。

況勤勤陪我在公寓裏待著,又是燒水,又是幫我擰毛巾擦臉,而我坐在餐椅上癡癡呆呆地回想著剛才的一幕。

勤勤貼心地將杯子送到我手裏,摸著我的頭:“若瀾,先喝杯熱水,然後睡覺吧。”

我機械地點點頭,任由她心疼的目光在我身上一遍遍掃過。她忽然想到了什麽,找出我的MP4,給我塞上耳機,放了一首旋律很舒緩的歌。我被音樂包圍了,仿佛沉浸於溫柔純淨的海水之中,心中不再有雜念。

我安穩地睡了一覺,腦子裏、心裏、身體裏都空****的,虛無而寧靜。這麽長時間以來,我第一次睡得這麽好。

不管怎麽樣,我的等待終結了,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小瀾,你醒了嗎?”

我半睡半醒地睜著眼,耳邊傳來媽媽溫柔的呼喚。側過頭,我看見身邊模糊的輪廓,真的是媽媽。我突然之間有些驚慌,從柔軟的**彈了起來,怔怔地望著一個月未見的媽媽。

媽媽慈愛地握住我的手:“小瀾,跟媽媽回家吧!媽媽會向老師說明情況的,你需要好好休息幾天。”

我麵無表情地搖頭。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能逃避,不能退縮。

“我知道你看見了誰,媽媽剛才去見過他了。小瀾,他失憶了,他根本不認識我們。”

眼淚又淌了下來,滴在發梢上。

我用手掌狠狠抹去眼角的淚,固執地仰起頭:“我根本就不在乎,你快回去,別管我。”

“若瀾,你為什麽變成這樣了?”媽媽溫柔的麵容刹那間因痛苦而扭曲了,泛紅的眼眶裏淚光閃爍。

我扭開頭,看向窗外的景色,聽著媽媽低微的啜泣一言不發。我們就這樣一直僵持著。直到聽見她的腳步聲遠去了,門被關上,我才轉回頭來,看見身邊平整的信封,裏麵裝著我下個月的生活費。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媽媽,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寧願家境貧寒,隻要我們三個人永遠在一起就夠了。

我在公寓裏窩了一整天不敢出門。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我像個瘋子一樣拉扯著南鈞言大哭大鬧,整座教學樓都能夠聽見動靜。我能想象得到外麵的流言飛語有多厲害,因此不敢出去,不敢麵對。

午飯和晚飯都是勤勤幫我買回來的。我沒有多少胃口,但是她很認真地監督我,說是我媽媽交代的。迫於她溫柔得可以殺死人的目光,我多少吃了一些。

勤勤這才一邊哼著歌一邊收拾東西,開心地對我說:“任務完成,明天可以打起精神去上課了。”

我捧著杯子喝水,慢吞吞地說:“現在外麵都在說我什麽?”

勤勤轉了轉眼珠子,背過身去在水池邊洗筷子,小聲說:“其實也沒什麽……隻是我以前不知道你有那麽多故事,現在都聽說了,覺得挺精彩的。”

勤勤轉過身,神情憂慮地看著我說:“若瀾,南鈞言出了一次車禍,失憶了。我也是聽千逸說的。”

心顫抖著,經曆了暴風雨後掙紮著上了岸。我語氣平淡地問道:“那個女生是誰?”

“她叫夏以雯,是個混血兒,他們是在國外認識的。”

“是嗎?”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因為太過用力抓他的袖子,我的指尖紅紅的,食指的指甲劈開了一道縫,很疼很疼,卻沒有流血。

“若瀾,你沒事吧?”況勤勤小心翼翼地問我。

我用力地笑,鼻子裏卻酸澀不已。

況勤勤突然轉身跑了出去,再回來時手上抱著幾本書。她笑嘻嘻地對我說道:“我借了同學的筆記,我們來把白天的課補回來,然後一起做作業。”

“嗯。”我很不想學習,但還是溫順地聽從了況勤勤的建議,這個唯一給我溫暖的女孩,我不想讓她失望。

同寢室的另外兩個女生回來的時候故意裝作漫不經心從我身邊走過,卻又不知道為什麽一直盯著我看。我本來很認真地在跟勤勤補習功課,但是她們令我分神了——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打量的目光和背後的閑言碎語。

我撂下筆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大絆倒了椅子,“砰”的一聲,大家都嚇了一跳。

她們回頭驚愕地看著我,神色有些驚慌。

我一向將自己保護得嚴嚴實實,善於掩藏情緒,這是第一次這麽直接而尖銳地表示出自己的不滿。

況勤勤傻傻地看著我:“若瀾,你怎麽了?”

我歪著頭冷冷地睥睨著她們,問道:“你們看我幹什麽?”

她們起先怔了怔,然後不以為然地笑起來。

“誰看你了?自作多情。”

“就是,真好笑,誰看你了?”

兩個人一邊嘀咕著一邊手挽手地進了房間。

我站在那一動不動,一股氣鬱結在胸口,難以舒張。

況勤勤被我驚嚇到了,她小聲說:“若瀾,你還沒做完作業呢。”

我深吸一口氣,扶起椅子坐下來,空洞的心漸漸地紛亂如麻。握住筆,筆尖都在顫抖。我不知道明天迎接我的會是什麽,我甚至想一病不起,從此遠離這個地方。但是,我不甘心。

臨睡前,我將窗戶關好,拉上窗簾。無意中,我看見了鏡子裏的自己:一身乳白色的睡衣,頭發蓬鬆漆黑,臉色卻比睡衣的顏色還要白,原本水靈的眼睛也變得浮腫、黯淡……難怪南鈞言不認識我了!17歲的美麗年華,我怎麽都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我從書架上找了本日記,裏麵貼滿了大頭貼和照片。

那時候的我笑容燦爛、活潑好動,最喜歡穿著那雙花哨的帆布鞋跑跑跳跳。南鈞言去打籃球的時候,我就繞著球場跑圈,這樣就可以從各個角度看他。他對我而言是最特別的人,怎麽看都看不夠。

僅僅一年而已,我長大了,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女孩。

手機震動,打開一看,是尹皓發來的信息:“到窗口來。”

我走過去,扯開一線窗簾,並沒有開窗,看見尹皓還穿著那身鬆鬆垮垮的睡衣站在草地上。

他真是大膽,也不怕這樣出來讓看到他的女生尖叫。

看來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呢……

我想了想,撥通了他的電話。

“曾經在我眼前,卻又消失不見,這是今天的第六遍……”靜謐的夜裏一陣手機鈴聲響起,隻要對尹皓有點心思的女生都能認出這個鈴聲,因為是他自己翻唱的,於是隔壁的窗戶裏發出一聲尖叫:“尹皓!”

女生公寓又熱鬧非凡了。

我透過窗簾的縫隙衝不知所措的他笑一笑,揮了揮手,然後上床睡覺。

早晨,我洗刷完畢,穿衣拿包,準備去河邊晨讀。可是抱起書本的那一刻,我怔住了。我還去那裏幹什麽?等的人已經回來了,而那片風景於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了,隻好迷茫地癱坐在**。

從餐廳裏飄來一陣蛋糕的香味,我竟然有點想吃早餐。是勤勤在用微波爐熱蛋糕吧?我探了探頭,見小小的餐廳裏隻有她一個人,於是大膽地走過去問:“有我的份嗎?”

“咦?你還沒走啊?”勤勤看見我格外高興,馬上又拿出一個蛋糕放進微波爐裏,“難得看見你主動要求吃早餐哦!牛奶要加糖嗎?”

“不要。”我接過勤勤幫我倒的牛奶,微笑著說,“謝謝。”

“你的劉海有些長了呢,都快遮住眼睛了。”勤勤一邊吃一邊嘟囔著,“可惜了你漂亮的眉毛。”

我大口喝著牛奶說:“這樣省事,如果露出眉毛來還要修眉,多費事。”

“我幫你修吧!”勤勤突然兩眼發光地盯著我,“若瀾,你長得那麽漂亮,幹嗎總是把自己的優點藏起來呢?”

“算了吧,我不想引人注目。現在麻煩已經夠多了。”

“若瀾,你不要讓別人看扁你了。”勤勤丟下蛋糕就把我拽起來往她的房間跑去,“今天肯定有很多人等著看你的笑話,就算你什麽都不做,一句話也不說,他們還是會看你。所以你就大大方方地讓他們看好了,讓他們看到,你是個堅強又漂亮的女生!”

她將我按在椅子上,正對著鏡子。鏡子裏的我穿著灰白的小衫,顯得毫無生氣,一頭黑發雖然卷曲,但是劉海無精打采地耷拉在額頭上。

勤勤從抽屜裏找出剪刀和其他工具,像個造型師一樣信心滿滿地說:“你就放心吧,我給你弄頭發、修眉毛,再化一個誰也看不出來的淡妝,保管你容光煥發。”

我閉上眼,任由她把我當模特折騰了。

直到她讓我睜開眼,我才鼓起勇氣,睜眼看著鏡中的自己。

大部分劉海都梳了起來,用小熊發卡卡在頭頂,還剩了幾縷乖巧地垂在額頭兩旁。長長的卷發用彈力素精心做了造型,一團團擁在雙肩上。眉毛修得很精致,也看不出描畫的痕跡。臉頰兩側的腮紅令我的臉不再蒼白,透著紅潤,就像一個病了很久的人重獲健康了。

我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況勤勤得意地拍拍我的肩說:“現在,去換衣服。”

“換什麽樣的衣服?”

她拉著我在衣櫃裏翻找,最後聽從她的建議,我穿上了一條藕色的連衣裙,外麵罩一件綴滿了小碎花的開衫,腳下還是那雙淺口軟皮鞋,整個人都顯得溫軟舒適。劉海不再壓住額頭,仿佛個子都長高了。

我微微仰起頭,衝況勤勤粲然一笑。

“這樣才對,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別管人家是什麽樣的目光。”

“謝謝,勤勤。”

我們回到餐桌旁吃完早餐,手拉著手走出公寓。

長久以來我都是獨來獨往穿梭於校園中,盡量隱形,讓所有人都注意不到我的存在。而這一天,我要麵對的東西有很多,但是我不必懼怕,因為身邊有個好朋友,她拉著我的手,給我美麗和自信。

一路上受到許許多多陌生目光的注視,我仿佛經過了洗禮,從容地微笑著一直朝前走。

在教學樓的走廊裏,大家議論紛紛,卻不由自主為我讓開了一條路。

我安然無恙地到了教室,隻是在路過七班的時候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因為我眼角的餘光瞥見了站在教室中央的南鈞言,和他身邊那個洋娃娃般可愛的女生。我記性再差也記住了她的名字,她叫夏以雯。

到教室以後我和況勤勤開始做值日,她出去打水,我擦窗子。

不經意間,窗玻璃上映襯出一個人影,我回頭,看見尹皓神情驚訝地瞪著我。

我用抹布朝他揮了揮,說:“嗨,早安。”

尹皓穿著英倫格子襯衣,帥氣又紳士,不過表情很奇怪。

他壓低聲音在我旁邊嘟囔:“元若瀾同學,你昨晚太過分了。”

我一邊幹活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又連累你寫檢討了嗎?”

“檢討倒是無所謂,隻是別人都認為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你說我要怎麽解釋?”

“追你的女生那麽多,你隨便挑。”

尹皓老成地歎了一口氣,背靠著窗戶自言自語地說:“昨天我就是想關心一下同學,看看那個發瘋的女生怎麽樣了,真是好心沒好報啊。”

“我不是告訴過你,要你離我遠點嗎?我不喜歡惹麻煩。”我甩了甩抹布轉身走掉,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無法理解,同學那麽多,他偏偏這麽關心我幹什麽?正如況勤勤所說,尹皓是個人見人愛的天使,而我是個落難的公主,心心念念盼著我的王子歸來。

勤勤在後麵叫我,打斷了我的思緒:“若瀾,那邊擦完了嗎?”

“嗯,好了。”我趕緊過去跟她一起把水抬進來,用木勺舀水澆花。

窗台上一行盆栽花卉都是大家自己種的,有的寫了名字,有的沒寫。

況勤勤突然盯著一盆綠色的植物問我:“若瀾,你的花怎麽從來不開花呀?它叫什麽名字我又忘記了。”

“它叫‘黃昏之星’,是在日落的時候開花,所以白天看不見。”

“啊?原來是這樣。我沒聽說過這樣的花。”

我怔了怔,說:“是以前我爸爸的一個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種子,灑在草地裏就會長出來,生命力很頑強的。”

況勤勤小聲嘀咕:“可是黃昏的時候才開花,誰會看見呢?”

是啊,誰會看見我的花開?

我忐忑不安,但佯裝鎮定地過完了這一天,安安穩穩,沒有出差錯,沒有出洋相。不過,我還是覺得很累。

下課之後,我讓況勤勤先走了,自己則在教室裏坐了很久,直到窗台上淡紫色的小花盛開。

幾朵零星的花點綴在碧綠的草叢裏,把其他的植物都比了下去。

看上去弱不禁風,但其實擁有頑強的生命力,這就是我的“黃昏之星”。

我滿足地背上包離開了教室,獨自走在空曠的操場上。

不知不覺,我又朝河邊走去了。

有些習慣難以改變,即使我不用再等人,但那張長椅還是我的最愛,坐在那裏我才覺得安心。

這片樹林是情侶們幽會的勝地,隻有我形單影隻。向四周望了望,我突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南鈞言,就算隻是個背影我也能認出來。

他牽著另一個女生的手,走在屬於我們的河邊。

心口像堵了一團令人窒息的東西,我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悄悄地跟在他們身後,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那樣親密,那樣自然,好像她就是南鈞言青梅竹馬的戀人……可明明不是這樣的啊,她憑什麽站在南鈞言的身邊,搶了我的位置?

我心中妒火中燒,可是根本沒有勇氣衝出去,隻能倚著樹幹慢慢滑下,癱坐在地。

“嗯?怎麽不見了?可能是落在教室了。以雯,你先去餐廳等我。”

“好的,那你快點哦!”

一個腳步聲漸遠,一個腳步聲逼近。

我急促地呼吸著,突然抬起頭,南鈞言正巧從我麵前走過。他停下了腳步,詫異地看著我。

“是你……”他微微皺了皺眉,鼻梁和眉骨的輪廓還是那麽帥氣,略長的兩縷頭發垂在臉頰旁,依稀擋住了眼睛。

他用戒備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好幾遍,問:“你在這裏幹什麽?”

“我腳崴了。”我隨口撒了一個謊,臉不紅心不跳。

他冷冷地看著我,像是在審視一個犯人。

我受不了這樣的目光,簡直是煎熬。

南鈞言怎麽會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的王子怎麽會這樣看著我?

我抿著唇,眼淚泉湧而出。

他無動於衷,仍然皺著眉看我:“你有手機嗎?叫醫務室的老師來。”

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低下頭哽咽著:“我不去醫務室,我要回公寓。”

“那你在這裏等一會兒,我回教室拿點東西就送你回去。”他臉上掛著狐疑的表情離開了,腳步越來越快,像是迫不及待要逃離一樣。

我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但是我毅然爬上了一塊巨石,從最高處跳下來,扭傷了自己的右腳。鑽心的疼痛隨即傳來。我用單腳支撐著一跳一跳回到了樹下,靜靜坐著等待南鈞言的出現。

河麵上粼粼的波光逐漸被黑暗湮滅,夜幕布滿天空。四周都沒有燈光,一片漆黑,涼風嗖嗖地從四麵八方裹上來。我單薄的裙子無法保暖,兩條腿冰涼冰涼。

靜河裏有嘩嘩的聲響,像是水裏有什麽東西在攪動。林子很靜,偶爾傳來一兩聲鳥叫。我害怕了,畏畏縮縮地站起來,想邁開腳步,但是稍微用點力腳踝就劇痛無比。我隻走了幾步路,額頭上已經滿是汗珠。手扶著樹幹,粗糙的樹皮磨著我的掌心。離公寓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我咬咬牙,拿出手機撥了況勤勤的號碼。

可是她關機了。我這才想起來下課的時候她說手機沒電了。

電話簿裏隻有五個號碼,爸爸、媽媽、南鈞言、況勤勤、尹皓,兩個是空號,三個是有效的,最後沒辦法,我隻有給尹皓打電話。

他接到電話沒多久就趕來了。

林子裏黑漆漆的一片,他很難找到我的位置,於是,我打開了手機上的應急燈並高高舉起。

亮白的光線射向前方,像燈塔上的一束光。一個身影翩然朝著燈光走近,在白光的籠罩中,他渾身都被鍍上了一層銀色,發光發亮。這樣一個天使降臨了人間,穿著鬆鬆垮垮的白襯衣,朝著我飛奔而來。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背靠著樹幹。

“這麽晚了你在樹林裏幹嗎?”天使的語氣不太好,帶著些埋怨和責備。

我好意思說是為了南鈞言才弄成這樣的嗎?當然不。

所以,我隻好又撒謊:“下課以後就來了,不小心睡著了,結果睡到現在,一站起來就崴到腳了。”

尹皓從兜裏掏出一隻小手電筒,塞到我手裏:“我背你去醫務室,你負責照明。”

“非要去醫務室嗎?”

“傷筋動骨可難說了,要去看看才知道。”尹皓背過身蹲下去,雙臂向後環成一個圈。

我猶豫了很久,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好趴了上去。

他剛洗過澡,身上還有沐浴液的香味,是茉莉花香的,清新撲鼻。

我穿得少,又在夜風裏凍了兩個小時,僵冷的身體伏在他溫熱的背上,不一會兒就暖過來了。他走得不快,但是很穩,我手裏拿著的手電筒隨著起伏而抖動,光影也在晃動。我們沒有說話,隻聽見他喘息的聲音。

那樣近在耳旁的喘息聲,像春風,像私語,像某種隱秘的情緒,聽著聽著,不知道怎麽搞的,我的臉像發燒一樣滾燙,心撲通撲通亂跳。

醫務室在大食堂左側,這個時候沒有人吃飯了,很靜,可是西餐廳還有買夜宵的學生進進出出。

我害怕被人看見這樣狼狽的樣子,於是將臉貼在尹皓背上,低聲說:“別走正門啊,從左門繞進去。”

尹皓呼哧喘了幾口粗氣:“元若瀾同學,那邊要繞路,我很累了。”

我急得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他們全都認識你,這樣過去不是自找麻煩嗎?”

“我都不怕麻煩地把你背過來了,你還怕這點麻煩?”尹皓笑了,雖然我看不見,可是我在他身後感覺到了他輕鬆愉悅的笑意。

可是,現在這種情況還有什麽好笑的?我可不想又一次被人堵在教室裏。

勸不動他,我隻好低著頭,把整張臉都埋在他背上。隔著一層很薄的襯衫,我很輕易地察覺到他背上出汗了,奇怪的是,沒有汗味,竟然透著一股清香。

在餐廳外,幾個男生嘻嘻哈哈地跟尹皓打招呼,起哄地問:“尹皓,這是誰啊?”

“一個同學扭傷了腳。你們別看了,我趕著去醫務室!”尹皓一刻也不耽擱,背著我衝進了醫務室。

雖然我始終埋著頭,但還是覺得有許多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到了醫務室才算安全,我們倆都如釋重負。

尹皓用衣袖擦了擦汗,褐色的眼眸中透著孩子一般天真的歡喜。

我白了他一眼:“你是在幸災樂禍嗎?”

尹皓在我對麵坐下,清秀的臉龐因為方才背我走了很長的路而泛著粉紅,眉毛濕漉漉的,是被汗水浸濕的吧!恐怕他白洗澡了,回去還要洗一遍……可是他並沒有在意,隻是用那雙幹淨清澈的眼睛看著我說:“我突然發現你挺可愛的。”

我瞪著他不說話。

校醫戴著手套走出來,輕輕脫掉我的鞋子,問道:“怎麽扭傷的?”

“下樓梯的時候不小心扭到的。”我無視尹皓的懷疑目光又撒了個謊。現在我撒謊的水平越發出神入化了,根本不會心虛。

“還好,不是很嚴重。貼幾副膏藥,再開點內服的藥就好了。”校醫轉身去開單子,刷刷地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叫什麽名字?幾班的?”

“元若瀾,高二(六)班。”

校醫猛地抬頭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又低下頭去寫字了。

難道連校醫都知道了我昨天發瘋的事?我暗自歎了一口氣:元若瀾,這下你出名了。

從醫務室出來,我故意拖拖拉拉不肯走,等到外麵人稀少了才稍微放心。

尹皓拍拍自己的肩膀:“怎麽樣?還敢不敢上來?”

我也不可能單腳跳回去吧,況且還要爬樓梯,隻好乖乖地又爬上了他的背,雙手摟住他的脖子。

尹皓側著頭看我,眼裏閃爍著點點光亮,像是細碎的星光,那麽純淨漂亮。他眼眶上邊的睫毛濃濃的,像把刷子刷得人心癢。我不知怎麽了,就這樣歪著頭看他看得入了迷。

“啊!真的是尹皓!”一個女生的叫喊聲傳來。

我嚇了一跳,想從尹皓背上跳下去,可是來不及了,幾個女生圍了過來,個個瞠目結舌。

尹皓從容不迫地背著我從她們麵前大搖大擺地走過去。我低著頭,閉著眼——這場麵太殘酷了,我真怕那幾雙眼睛把我瞪死,寧願當鴕鳥,對一切都不聞不問。

快到女生公寓了,尹皓沒有把我放下,繼續背著我往前走。我咬牙切齒:“尹皓,你想害死我嗎?”

“要不然我把你丟回河邊去?”

我攥著拳頭在他背上捶了幾下:“讓我自己走過去啊!”

“如果你還打我或者掐我,我就在這裏大喊,叫所有人都打開窗戶看。”

竟然被威脅了,我憤憤地瞪著他的後腦勺。

為了避免被宿舍管理員看見,尹皓把我放在公寓樓外,幫我按下門鈴就躲在一旁的牆後麵,直到我進去後他還沒走。況勤勤扶著我沿著樓梯一階一階往上爬,幸好我們住二樓,不然勤勤要累趴下了。

“你看看,不跟我一起回來,自己跑到河邊去還把腳給扭傷了。”她一邊喘氣一邊嘮叨,忽然想起什麽來,瞪著我問,“你怎麽去的醫務室?又怎麽回來的?”

看著她天真而毫無心機的眼神,我的謊話說不出口了。要是告訴她是尹皓背我回來的,恐怕她會尖叫,然後甩下我扭頭就走。我正猶豫不決,樓道聲控燈的光忽然被擋住了,一道黑影站在階梯上俯視我們。

我仰頭一看,藍眼眸的女孩以一種睥睨天下的目光看著我,臉上洋溢著勝利的微笑。我想我知道南鈞言為什麽沒有回來找我了。

“元若瀾是嗎?”她的普通話說得有些生疏。

她鼻尖翹翹的,是典型的西方人的鼻子。

我這時候才仔仔細細看她,發現她的眼眸根本不是真正的藍色,而是戴了美瞳。得知這一真相,我笑了。

“你笑什麽?”她臉色忽然變得不好看,凶巴巴地瞪著我。

我一手搭在況勤勤肩上,一手扶著欄杆,慢慢地靠近她,問:“你找我有事嗎?”

勤勤詫異地轉過頭來瞪著我,我衝她笑一笑作為回答,繼續往上爬樓,從夏以雯麵前緩慢地走過。

夏以雯往前傾了一下身體,在我耳邊說:“言現在是我的,你別想搶走。”

“這個世上,誰會永遠是誰的呢?”我聳聳肩,做了個不以為然的表情。不知道身後的夏以雯又是什麽樣子。我不想理會,隻是,知道南鈞言是因為她才沒回來找我,我反倒釋然了。

我還要謝謝她。

回到房間以後,勤勤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她氣鼓鼓地瞪著我:“你到底偷偷摸摸地做了什麽啊?那個夏以雯一看就是嬌縱任性的女生,你最好別惹她。”

我撓著頭說:“我在樹林裏扭傷了腳,碰上南鈞言……”

勤勤架勢十足地審問我:“怎麽會碰上他?他一個人在樹林裏幹嗎?”

我仰頭歎了一口氣:“你是私家偵探還是怎麽回事?”

勤勤摸著我的頭,像個大人一樣語重心長地說:“若瀾,我知道你會不甘心,可是……你還是學生啊,不要為了那些雜七雜八的事分心嘛!”

我忍不住笑了,暫時忘記了腳踝有多痛。我拉住勤勤的手說:“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你知道以後別激動。”

勤勤趕緊在我旁邊坐下,壓低聲音問:“什麽秘密?”

“是尹皓背我去的醫務室,之後他又把我背回來了。”

張開的嘴成了“O”形,況勤勤吃驚地看著我,半天才回過神,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尹皓?你怎麽……又遇到南鈞言又遇到他的?”

“這說起來很複雜……”我很頭疼地往後仰麵躺下。天花板上有一頂淡黃色的吸頂燈,上麵繪著紫色的碎花,那是我從已經變賣的家裏拆下來親手裝在這裏的,每天都看著,每天都想著。

“勤勤,你看這盞燈。”

況勤勤也與我並排躺下:“燈怎麽了?”

我指著燈一邊比畫一邊說:“本來是淡黃色的燈罩,沒有花,那些花是南鈞言畫的。”

她猛地扭頭盯著我:“若瀾,你真癡情。”

“所以我對尹皓真的沒興趣……”我順利地得出了一個結論,“我們之間普通得連朋友都算不上。”

勤勤眨著眼想了一會兒,問:“你真的是故意扭傷腳的嗎?”

我坦然一笑:“是啊,隻要有機會接近他,我什麽都願意做。”

“可是……”勤勤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沒再說下去,我卻聽出來了許多無奈。

無論換成誰,都會覺得我很可憐,很可笑。可我不在乎。沒有試過怎麽會知道結果?好不容易才等回了他,我不會讓自己多年以後再後悔年少時不夠執著。

天氣真的暖了,隻是早上仍有些涼。我穿著不薄不厚的毛線罩衫趴在欄杆上曬太陽,下邊是剛好過膝的格子裙。站久了覺得腿冷,我一蹦一蹦地往教室跳回去。

“你還好吧?昨天以雯說有同學把你送回去了,我也沒去看看你。”熟悉的聲音,隻是透著一股冷漠的味道。

我不敢抬頭看他,強作鎮定地回答:“我在樹林裏等了你兩個小時。”

“什麽?”南鈞言反問一聲,語調突然拉高了,“怎麽會?以雯看見有男生送你回公寓了。”

“她看見哪個男生送我的?”我抬起頭,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冷淡、甚至帶著點厭惡的目光。那張我夢見過無數次的臉龐,此刻近在咫尺,卻不是夢裏那樣深情。

南鈞言身後一個海藍色的身影漸漸走近,夏以雯穿著公主般的小洋裝,眼眸和衣裳的顏色十分相襯。

她優雅地站在我麵前,甜甜地笑著說:“言,你別理她了,她有些不正常。昨天有人看見了,是尹皓送她回去的。”

我被人指指點點一上午,都在說這件事,她當然已經知道了。我掩飾住所有的情緒,平淡地看著南鈞言說:“既然有人看見了,應該知道我是幾點到的醫務室。”

夏以雯突然拉了我一把,大聲喊:“你想幹什麽?莫名其妙總是纏住我們幹什麽?”

這一喊,將走廊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我的衣袖被夏以雯拽著,整件衣服都變了形,我再次狼狽不堪地成為焦點。

“那不是元若瀾嗎?”

“昨天跟尹皓在樹林裏約會呢,現在怎麽又來找南鈞言……”

“真是好笑,她想腳踩兩條船嗎?”

南鈞言望了望四周,突然拽著我往牆上一推。

我的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牆上,好疼。

“我不認識你,你究竟有什麽企圖?”他斜眼看著我,語氣裏是傲慢和張狂,仿佛高高在上的王子。

而我,隻是個卑微的乞女。

我仰頭望著他,淚水模糊了視線,最終隻給我留下那個熟悉的輪廓。可惜,他的語氣是那麽陌生,身上的香水也早已變了味。

我泣不成聲,嗚咽著說出一句斷斷續續的話:“我有什麽企圖?我不過企圖牽著你的手……在我們的靜河邊一直走下去……”後麵的話語因為哽咽而含糊了,連我自己都聽不清楚。

“若瀾……”況勤勤慌慌張張跑過來攙住我,狠狠地瞪了南鈞言一眼,“她的腳受傷了,你們怎麽還欺負人呢?”

我無力地依偎在勤勤身旁,一瘸一拐從圍觀的人群中穿過。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從我眼眶裏一顆接一顆地滾落,滴在手背上。別人怎麽看我已經不在乎了,因為那些都是別人。但是我唯一在乎的人,狠狠地問我有什麽企圖……

我會讓他知道的,我會讓他知道。

我掛著眼淚走進教室,腳瘸得厲害,就像是因為過分的疼痛才掉的眼淚。

我也知道我有多傻多可笑,可是說出心裏話以後,我輕鬆了很多。我沒有做錯事,沒有傷害誰,如果南鈞言仔細想一想我的所作所為,他不會認為我是個壞女孩。

手機在課桌裏震動,我掏出來一看,是尹皓發的信息:“我沒有過去幫你,是擔心別人說閑話。”

我回了一句:“你也知道怕別人說閑話嗎?”

他又發了一條:“不是我怕,而是怕給你惹麻煩。”

“那就離我遠點吧。”發完這條之後我就關機了。

我不需要同情,尤其是他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