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到什麽地步

5愛到什麽地步

比臉皮輸了的結果就是——

蘇綠無語地看著某個坐在一堆垃圾食品中大吃大喝的青年:“你的臉皮還敢更厚一點麽?”

“哎嘿嘿嘿嘿嘿,沒問題,再來塊披薩,你想看多厚,我都變給你看。”

“……”蘇綠抽搐了下嘴角。

“對了,想看白雪雯現在的情況嗎?”人字拖伸出油汪汪的爪子,輕彈了下,兩人之間頓時出現了一個約有電視機大小的屏幕,“這裏可以看到。”

蘇綠搖了搖頭:“不用了。”她覺得,這種時候對方恐怕會想單獨和父母相處一段時間。

“哦。”青年點頭,屏幕化為白色的光電消失。他舔了舔手指頭,有點好奇地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什麽怎麽做?”

“唔,反正你遲早會遇到,說出來也不算違反規則。”人字拖稍微嘀咕了下,笑著說,“許彬啊,他似乎猜到了白雪雯這邊的情況。”

蘇綠點點頭:“哦。”變出一盤草莓,一顆顆地吃著。

五分鍾後。

“我說……”

“?”

“你一個‘哦’就打發我了?”青年吐血,這個妹子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那你想聽什麽?”蘇綠拿出一杯酸奶,將草莓一個個地丟進去,用勺子稍微攪拌了下。

“……算了。”傷自尊了,人字拖別過臉,“你該回去了。”湊過去,伸腳。

再一次被踹進位麵的蘇綠:“……”遲早有一天她要治下這家夥的狗腿!

潔白一片的空間中再次恢複了寂靜,持續響起的狼吞虎咽聲讓它顯得不那麽冷清,但很快,聲音就停了下來,青年歪頭想了下後,伸手抓向被留在原地的酸奶草莓,小心地觀察了片刻後,拿起一顆塞入口中,眉頭瞬間舒展開來,於是又塞了一顆,又一顆,又……

“唔!嘔……”所以說,為什麽會有超辣味道的草莓啊?!

但起碼也是一種味道。

又猛灌了好幾口白水的人字拖“嘿嘿”笑了兩聲,彈了個響指,幾袋辣椒粉從天而降,不想起辣味咋能變出真正的它呢?他哼著小曲撕開袋子,幹淨利落地將它們灑落在手中的炸雞腿上,口中輕聲嘀咕:“吃這玩意非要加辣椒不可。”

再次回到位麵時,蘇綠發現自己居然倒在地上,白雪雯的靈魂波動有點微弱,但似乎還算平穩。不知道是傷心地暈過去了呢,還是因為操控身體過累而暈過去,或者兩者兼有。

她站起身,拿出手帕擦去滿臉的淚痕,又稍微檢查了下身體後,開始辦理各種手續。

白父白母算是白手起家的傳奇人物,前者十十七八歲歲時就父母雙亡,此後就靠天靠地靠自己地一路打拚到今天,而後者家裏孩子太多又一心求子,當年差點被父母隨便聘給個遊手好閑的混混,一怒之下離家出走後,便索性硬氣地與那邊斷了聯係,因為心裏很清楚——窮的時候她是拿來換錢的肉包子,富了就是可以吃的肉包子,人人都恨不得上來啃一口。幹脆別給人這個機會,隻每年隱姓埋名地郵寄一筆錢回去,算是報答養育之恩。

大概正是因為在親情方麵有缺失,他們才格外疼愛與自己有著“血緣關係”的白雪雯,後者的記憶中,小時候的生活並不富有,但即便如此,她依舊穿著最漂亮的衣裙,玩著最豐富的玩具,吃著最昂貴的零食,一直坦然地接受著其他孩童豔羨的目光。

可惜,白雪雯雖然沒有被養成任性的大小姐,個性方麵終究有所缺失,才使得這家人走到了現在的結果。

但即便如此,這對夫妻在生意上的朋友還是不少的,他們也未必沒有打著“哪怕我們離開了也有人繼續照顧雯雯”的念頭,不管怎樣,葬禮勢必是要辦的,至於怎麽辦,蘇綠決定等白雪雯稍微恢複過來後詢問一下意見,隻是,她向來沒什麽主見,如果能再找個懂行的人幫助就好了。

緊接著,遺體運送至殯儀館,商量火化日程,詢問葬禮細節……一係列事情讓蘇綠忙得不可開交,雖然說積累經驗似乎不錯,但說實話,她真心不要有與此相關的經驗。

好不容易稍微告一段落,她坐在館門外的木製長椅上歇了口氣,四月的陽光灑落到人的臉上、身上,一片溫暖,這股暖意溫柔地驅散了自館內帶來的寒氣,讓蘇綠覺得精神和身體似乎都舒適了不少,她閉上眼睛抬起頭,盡情享受著這春日的暖陽。

“白小姐。”

“……”她睜開眼睛,下意識伸出手擋住陽光,緊接著低下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那裏站著一個黑色的人影,大概是因為眼睛稍微被光線刺到的緣故,某一瞬間,那個人的周身似乎散發著金色的光暈。但下一秒,視線就恢複了正常,蘇綠也看清,那是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手中提著一個公文包,整個人看起來修長而幹練。

男子緩步走上來,禮貌地說:“抱歉,打擾了。”

蘇綠隻能站起身,搖了搖頭:“不,沒什麽。”雖然比起寒暄她更想曬太陽,但直覺告訴她,這人應該是帶著要事而來,因為他看起來完全不會做無聊的事情,“請問你是?”白雪雯的記憶中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這是我的名片。”

“荀……律師?”

“是的,請問你有時間和我單獨談一談嗎?”荀軒推了推眼鏡,冷靜地說,“有關於你父母遺產的事情。”

“遺產啊……”蘇綠點了點頭,“好,麻煩你了。”這是白雪雯父母留給她的東西,不管怎樣都要好好關注。

大概是這家殯儀館的生意實在興隆的緣故,隔了一條街的地方居然就有咖啡館,進去後顧客竟然不在少數,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相對而坐後,荀軒點了一杯咖啡,而蘇綠則點了一杯果汁。

沒有多餘的寒暄,也沒有提自己為了尋找她而親赴了一次C城再回來,荀軒直接從公文包中拿出了遺囑及相關資料,將它們推到了“白雪雯”的麵前。

蘇綠低頭仔細地查看著這些文件,翻看沒幾頁後,愣住了。

就好像早預料到自己會有今天一樣,白家父母可以說為自家女兒計劃好了一切後路。他們沒有強求她接手公司的經營,甚至沒打算給她股份,在二人去世後這些將和大部分不動產將委托他人將其一起折換成數量可觀的存款,留給白雪雯。但她不可能一次性得到,而是以每月領取固定數額的方式獲得,直到50歲才可以一次性將剩餘的錢全部提取。除非這個國家出現通貨膨脹,否則一直到她老,都可以過著富足的生活。除此之外,這對父母還在銀行給她留下了一個保險櫃的物品,但按照遺囑,這些物品她暫時無法拿到,想得到必須滿足三個條件——一,不可以和許彬結婚;二,必須年滿35歲;三,已經結婚育有孩子。

這些條例毫無疑問,都建立在“擔心女兒被許彬欺騙玩弄拋棄”的基礎上。一個年輕的女人可能還會被迷惑,但一個三十五歲的女人,一個三十五人已經嫁人的女人,一個三十五歲已經育有孩子的女人,就幾率渺茫了。白家父母很了解自己的女兒,浪漫心理過剩,不是真正喜歡的人,是不太可能會嫁的,而一旦成為母親,她會非常合格,哪怕為了孩子,也會拚命維護家庭的完整。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她又找了一個不遜於許彬的混蛋。

但即便如此,起碼她還有每個月可以固定領取的金錢,永遠也不會因為沒有錢而流落街頭。

更何況,就像蘇綠之前所想的那樣,白家父母恐怕還給白雪雯留下了一隻關係網,哪怕其中隻有一兩位願意伸出援手,他們的女兒也絕不至於墜落到生活的最低端,在貧困線上苦苦掙紮。

父母對孩子的愛,到底可以強烈到什麽程度呢?

將一切都考慮好了,計算好了,安排好了,隻為給她一個無憂無慮的未來,哪怕她三十歲,四十歲……甚至變成白發蒼蒼的老太太,也可以至少富足平安地生活下去。

蘇綠一手捂住心口。

毫無疑問,白雪雯的情緒再次源源不斷地傳來。

她突如其來的動作把坐在對麵的荀軒嚇了一跳,他開始仔細回想“白雪雯”的病史,但緊接著,他注意到,兩行清淚驀然順著這位年輕女性有點憔悴的臉孔落下。

她哭得很傷心。

就和其他失去家人的客戶一樣。

荀軒很安靜地坐在原地,沒有催促,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隻是靜靜地坐著,就在此時,他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白雪雯的表情,在悲傷之餘,又隱約浮現出一絲其他神色,它轉瞬即逝,以至於他沒有來得及分清。

反倒讓他莫名地想起了一位長輩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何為慈悲?慈愛其並給與其樂,稱為慈;同感其苦,憐憫其並拔除其苦,是為悲。”

她在慈愛誰?她在憐憫誰?她又想為誰除苦歸樂?

難道最值得慈愛憐憫以及去除苦痛的人,不正是她自己麽?

青年猛地回過神來,他覺得自己似乎是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