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落荒而逃的再次重逢

無法掩飾你的笑容依舊能牽動我心弦

無法麵對你溫柔眼眶和磁性嗓音

我想我很討厭你

我想我更愛你

01

像迷失了方向的孩子般,我推開自家厚重的鐵門,屋裏竟然燈火通明,布偶們挨挨擠擠地坐在一起,棕色的泰迪熊穿著運動服,白色的波斯貓穿著婚紗晚禮服,它們此刻挨坐在一起幸福地看著我,那樣的幸福,在此刻竟然如同白雪下刺目的殷紅的花。

我瞟了一眼玩偶堆裏站著的安佑西蒼白的圓臉,用力彎了一下唇角,卻疲倦得連笑容也擠不出來。

我低著頭,覺得有些眩暈,大片的白色霧氣凝聚在眼前,一切都好像是夢:“神棍,都被你說中了,我們果然……”

我的聲音稀薄得如同蟬翼,除了悲傷,還有一種無力感正鋪天蓋地地席卷著我脆弱的意誌。

“蘇仁娜……”冷漠的公式化的聲音忽然入耳,我吃驚地抬起頭。

一雙十分晶瑩,卻透滿冷漠的眸子正凝視著我,媽媽竟然回來了,我覺得累極了,好像跑完了一萬米馬拉鬆後,卻聽到加時賽的噩耗一般。

“你終於回來了……”我用同樣冷淡的聲音回答道。也許,她又同哪個男人約會去了,這樣的想法讓我的心變得堅硬。我拉起一旁委屈的安佑西徑直向房間走去。

“站住,我有話跟你說。”媽媽冷漠的聲音裏帶了點心痛,“為什麽退學?就為了那個叫鬆奈宇的男孩子?”

當聽到鬆奈宇三個字的時候,白天的一幕像鋒利的刀刃般刺入心中。

我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像失去力氣的蝶翼,再也不能飛舞,我將唇角用力地咬住,疲倦再次襲來,好想逃離啊,如果真的有愛麗絲的仙境就好了,就可以什麽都不用想了。

“我已經給你韓國的舅舅打電話了,去韓國留學吧。”

世界忽然變得安靜了,我隻聽到安佑西倒抽涼氣的聲音,勉強抬起頭,璀璨的水晶花枝吊燈發出刺目的光華,我閉上眼,聽到自己用脆弱的聲音回答:“好,一切如你所願。”

“哇……”安佑西這個娘娘腔終於哭了,“仁娜……我舍不得你……”

我拍著安佑西不斷抖動的背,那麽想哭,卻一滴淚也流不下來。我輕輕地垂下黑亮的睫毛,蒼白的嘴唇幾乎喊出一個人的名字……鬆奈宇。

夜晚,暮色低沉,星星如璀璨的鑽石,閃著晶瑩的光,黑色的夜幕像光滑的絲絨,細細軟軟,一切都那麽寂靜,我的心卻像是波濤洶湧的大海,那浪潮隨著手機的震動而戰栗地起伏著。

淡藍色手機屏幕上,一遍遍地閃著一個人的名字,鬆奈宇,我蒼白纖弱的手指一次次伸展開來,又用力握緊。

我不斷問自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嗎?我拚命地回憶著他日常嗬護我的點點滴滴,但隻要一想到他與別的女孩那麽肆意甜蜜擁吻的畫麵,我的心就變成冰涼的一片晶沙,慢慢消散在如暮色般的疲倦裏。

終於,銀白色的手機靜止了下來,也許它壞了,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無法修複了。

我倒在繡滿粉色櫻花的被子裏,將自己蜷縮成很小的一團,又痛起來了,一陣又一陣,但說不清到底是哪裏痛。

別人的……鬆奈宇是別人的。

這樣的認知讓我難過得幾乎無法呼吸了。

清晨,我在迷迷糊糊中被爭吵聲驚醒了。

“伯母,請讓我見見仁娜同學好嗎?我想,她是誤會我了。”熟悉的聲音,讓心髒再次痛苦地緊縮,是他,他還來幹什麽?

一想到鬆奈宇那深邃的黑色眸子裏,現在一定充滿了焦急,他一定很難過,我立刻用力將自己藏在鬆軟的綴滿了櫻花的被子裏,又傷心又混亂。

“我家仁娜不在家,你下次再來吧。”媽媽冷淡地說道。

我聽到門“吱呀”的響聲,媽媽好像要將鬆奈宇關在外麵了。

我的呼吸仿佛也要停止了,鬆奈宇,是不是我們再也不能見麵了呢?

對,不見也好。

我會努力忘記他,再也不會為他傷心流眼淚。

“伯母,我知道她在裏麵,蘇仁娜,蘇仁娜!你出來啊!”鬆奈宇的聲音又惱火又焦躁,一點不像平常那樣溫和鎮定。

不,我不想見他,我用力捂住耳朵,試圖過濾掉他的聲音。

一秒、兩秒……仿佛度日如年,秒針跳動的聲音,每一下都在心頭重重地撞擊。

他走了?我無助地放下羸弱的雙手。

周圍安靜得可怕,好像我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男孩。這個有著深邃的黑眸,俊美得如同雅典雕塑般的俊美男孩兒,可怕的是,我還記得他的吻,他的嗬護。

我不顧一切地跑到床邊,窗外那高大的身軀,挺拔的背脊,深色外套下白色的襯衣在陽光下泛著雪一般的光芒,還是那麽令人側目的美麗。

淚水打濕了雙眼,我咬著唇,感覺到嘴裏血腥的味道。

窗下薔薇架下的鬆奈宇似乎有所感應般回過頭,我慌張地蜷縮在雪白的窗簾後,透過鏤空的蕾絲花幔看到他失落的黑眸微微上揚,良久,他閉緊了雙眼用力呼吸,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我伸出蒼白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揮了揮,再見了,鬆奈宇。

我不能原諒你,因為……我恨你!

好想念那個對我溫柔的鬆奈宇,但是,我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原諒他的背叛了,所以……我選擇離開,遠離有著鬆奈宇和我所有愛情的傷心的地方,我答應了媽媽的要求,明天就開始去韓國留學的旅程。

風吹過有些枯黃的薔薇花架,它在春天可是最爛漫的天使,可如今,還剩下什麽呢?

我跟鬆奈宇之間,又還剩了什麽呢?

一大早,媽媽就讓我收拾行李,想不到離開會來得這麽快。

我心不在焉地收拾著東西,思緒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某個令人痛苦的角落,真想像以前一樣,用啤酒將自己灌醉。

可我並不想真的喝,因為喝酒也讓我痛苦。

它們會讓我想起那些美麗的對酒當歌的夜晚,而每一處的美麗,都有鬆奈宇寵溺的微笑,他曾經那麽冷峻淡漠,唯一對我,展示了不一樣的溫柔。

可是現在,他變了,他也會對別的女人溫柔,含情脈脈,與她擁吻……不,我不要,我不要跟別的女孩子分享男朋友。

不,我怎麽又想到他了呢?

我用力擦去眼角晶瑩的淚珠,對著鏡子綻開笑靨。

蘇仁娜,沒有關係,從今以後,你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要……堅強起來啊。

手指默默撫摸過自己蒼白的臉,眼底的烏青**裸地昭示著我熊貓眼的可怕,連笑容也變得像輕薄的煙霧。

沿著優美弧度的脖子一路向下,我孱弱的手指停在項間,透過粉色卡通睡衣的圓領,一點點銀色的細絲在白皙的皮膚上泛著低調華麗的光芒。

那是……鬆奈宇送我的項鏈呢!

我的手毅然繞到腦後,笨拙地想把它取下來,一陣陣難過的眩暈感卻不住地席卷過來。

算了,我閉緊雙眼,任黑色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厚厚的陰影,留著吧,就當是對我最美好的時光的紀念。

“蘇仁娜,好了嗎?飛機要晚點了。”媽媽有些冷漠的聲音在樓下響起。

我鬆了口氣,匆匆換好衣服,白色連衣裙,玫瑰色披肩,頭發隨意地綰成俏皮的發髻,再用玫瑰色帶白色斑點的蝴蝶結別住。

我對著鏡子再次綻開微笑:“再見,安佑西。”

我帶上房門,再見,鬆奈宇,我走了,再也不做你的累贅。

我提著笨重的行李箱,好不容易挪下樓來,卻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正遠遠地站在媽媽身後,竟然是他……鬆奈宇。

看看他微微淩亂的黑發,憔悴的深邃眼眸,還有帥氣的外套也留著不少的折痕,難道他在我家外麵守了一夜?

可是,有什麽用呢?有的事情發生了,就永遠無法改變了,比如說……

背叛。

他看見我的時候,晦暗的眸子忽然亮了起來,像狂風忽然吹散了烏雲,漂亮的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竟然比陽光還要耀眼幾分,在藍天白雲和身後翠綠的灌木映襯下,鬆奈宇即便如此落魄,卻依舊有掩飾不了的光華。

“蘇仁娜,你怎麽了?你到底怎麽了?”鬆奈宇大步走過來,眼底有欣喜,也有微微的怒火。

我能告訴他,我看到他吻了別人嗎?我要告訴他,看到那一刻的時候,我的心有多痛,有多絕望嗎?

我輕輕地垂下眸子,一句話也沒說,我慢慢走向他。

當鬆奈宇期待地伸出雙臂的時候,我輕巧地從他身旁擦過,砰……似乎有什麽破了,很苦很苦,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但是,我心裏仿佛看到了他的眸子裏突然而至的痛苦。

鬆奈宇是驕傲的,他再也沒說一個字,隻是執著地看著我,仿佛這樣注視著我已經幾個世紀。

我透過後視鏡,見他的身影越來越遠,牙齒咬上嘴唇的時候,剛剛結痂的傷口又被撕裂了,依舊痛徹心扉,到底是哪裏疼呢?渾身都疼得厲害。

“蘇仁娜,你怎麽了?”媽媽一向冷漠的話語裏帶著一絲異樣,仿佛是夾雜了關懷,但我已無力分辨了。

我將蜷縮的身子舒展開來,有些訝異地看了她一眼,卻隻是淡淡地說道:“沒有,就是沒睡好。”

媽媽晶瑩透徹的眸子從後視鏡裏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她的表情有些為難,終於,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

“如果,你要見剛才那個男孩,”她停頓了下,似乎在努力隱藏自己的惱怒,“我可以給你們十幾分鍾的時間。”

“不用了,我們……”我自嘲地笑了笑,“並不熟。”

媽媽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車廂裏又靜了下來,恢複了我們倆相處時慣常的寧靜,我們總是這樣的……

無話可說。

車子拐彎的時候,我猛地從位置上彈了起來,那是什麽?

車後,耀眼的陽光下,一個少年飛快地奔跑著,黑色的衣角飛揚,矯健的身影仿佛有無窮的力量,我不知道他哪裏來的那樣的毅力,他真傻,人能追上汽車嗎?可是,為什麽,心底溢滿了怪異的苦澀,為什麽?

鬆奈宇,你為什麽要這樣?我都要走了,你就不能讓我好受點嗎?

我用力呼吸著車內稀薄的空氣,腦海裏卻是一片空白,眼底隻剩下在近似荒蕪的沙漠般的公路上,耀眼的陽光,奔跑的少年,那呼之欲出的呼喊,我好像聽到了鬆奈宇痛心的呼喚。

我用力咬著手背,淚水模糊了眼睛就用力擦掉,我還想看看他,似乎看到了被汗水濡濕的發絲搭在他漂亮的黑眸上,遮住眼底的絕望和不解。

“蘇仁娜,要停車嗎?”媽媽的語氣柔和了許多。

“不用了,飛機……快起飛了吧?”我有氣無力地說道,胸口窒息,生生地疼痛。

終於,他慢下來,我忍不住將身子前傾,一眨不眨地看著慢慢變小的身影,為什麽,我竟然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壞人,鬆奈宇,為什麽?

為什麽在我這麽堅決想要離開的時候,你還要來動搖我的心?

我恨你,鬆奈宇,我恨你,我不能原諒你!

02

“各位旅客,請照看好自己的隨身行李……”喧鬧潔淨的機場大廳,寬敞明亮的落地窗。

窗外,蔚藍的天空下,白雲如絲綿般堆積,白色的機翼劃破長空,留下一條旖旎的痕跡。我捧著安佑西為我買的奶茶,帶著恬靜的笑容坐在粉藍色的塑料座椅上,媽媽送我來後就匆匆地走了,我也沒多問,反正,我們一直都這樣。

“嗚嗚嗚,仁娜……你一定要每星期給我來封郵件,一個月至少給我打一次電話。”安佑西絮絮叨叨的話,竟然讓我的離愁別緒少了很多。

於是,他得寸進尺地捧起我的手,放在臉頰上蹭起來:“不行,我還是會想你,你不在了,以後,誰跟我一起去上學,誰陪我喝奶茶,誰……”

要是換在平時,我一定狠狠地推開他,再大罵他是娘娘腔或者神棍什麽的,現在,我卻覺得格外貼心,至少還有一個安佑西在乎我啊,眸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候機廳的門口,有些擔心鬆奈宇會追來。

“蘇仁娜。”一樣的聲音,不一樣的語氣,我訝異地抬起頭看著媽媽有些緋紅的臉頰,細碎的汗珠在陽光裏反射著七彩的光。

“仁娜,我再買杯奶茶給你路上喝。”安佑西不知道是因為害怕我媽,還是真的懂事到想讓我們母女珍惜最後的獨處時間,他居然高興地走了。

我的眸光落在媽媽懷裏那一大包東西上,媽媽作為一個女強人,終於還是不能免俗地一樣樣炫耀給我看:“這是水果,這是蛋糕,這個口香糖,上飛機的時候覺得耳鳴,就拿出來吃。你知道的,媽媽並不是想要幹涉你的生活,隻是你還小……”

今天的媽媽好像不太一樣,對啊,一直都是她離開我,這是我第一次離開她。

我低著頭,默默地聽她說著話,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竟然有壓抑不住的難過。

最出乎意料的是,她最後竟然抱住了我,並在我耳邊溫柔地囑咐:“出門在外,要照顧好自己,想家了,就回來,媽給你寄路費。”

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親密讓我渾身僵硬,我本能地推開她,有些不自在地說道:“我該進去了。”

我看到媽媽清秀的臉上,淡淡的紅暈不知何時褪了下去,透徹的眸子忽然像被什麽攪亂了,帶著重重的霧氣。

“你總是這樣的,小時候,我給你買過一隻玩具鴨子,你可喜歡它了。但是,有一天,鴨子摔壞了,不論我多麽仔細地將它粘起來,你都不再碰它。”媽媽的語氣又變得平淡無波,我看了一眼。在同一片天空,那已經破裂的傷口,可以欺騙自己視而不見嗎?我做不到。

“神棍,我要走了。”我站起來,抱緊迎麵過來的安佑西,卻覺得背後的眸子將我的心燒得厲害。

安佑西竟然沒有再唧唧歪歪,他困難地指了指樓下。

我不知道為什麽,走到欄杆前鬼使神差地往下看,竟然看見慌亂追來的鬆奈宇,他在大廳裏瘋狂地跑著,眼神有些凶狠,有些無奈。

他大聲喊著:“蘇仁娜,你在哪裏?你在哪裏,蘇仁娜。”

我捂著嘴用力忍住幾乎要溢出的嗚咽,為什麽要讓我這麽痛苦呢?為什麽?

“我走了,再見。”我幾乎是逃跑一般跑向登機口,雪白的裙角因為奔跑飛了起來,遮住我的視線,攔住我的過去和我的將來。

韓國……我的避難所。

飛機起飛的一瞬間,有耳鳴的感覺,那種突然聽不見的感覺,好像是回到了母親體內,安靜得不可思議。

再見媽媽,再見安佑西。再見鬆奈宇,再見,再也不見……

03

到了韓國,舅舅來接我,並給我安排好了學校。麵對這陌生的一切,我有點茫然。

在韓國的日子過得很快,在這一年裏,我結識了一位好友,他叫金閩言,在我無助的時候,他總是陪在我的身邊。

他是那種典型的韓國花美男,是個慵懶的,有時候脾氣暴躁的家夥。去洗浴時,會被人認成女生,皮膚好得讓我嫉妒,丹鳳眼帶著無限的魅力和淡淡的異國情調。

最可恨的是,他在學校裏竟然有自己單獨的房子以及一個遊泳池那麽大的溫泉浴池。所以冬天,我喜歡擠到他家去泡溫泉。

露天的溫泉池子近乎天然,粗糙的岩石因為常年高溫,早已磨光了棱角,變得光滑而舒適,四周嶙峋的山石上積著厚厚的白雪,黑色的山石更顯得積雪的潔白純潔,在黑與白的映襯下,一種優雅和愜意便油然而生。

我趴在溫泉池邊,放眼望去,這座宅子位於半山腰,下麵就是我們的校園,紅色和綠色的喬木相映成趣,帶著清爽的美麗展現在眼前,讓人神清氣爽。

金閩言托著紅漆的木盤過來,裏麵放著白玉般的酒瓶,酒的香氣在溫過後氤氳地散發出來,我竟然覺得自己還沒喝就有些醉了。

“金閩言,你放的什麽歌,很好聽。”我找了個更舒服的地方趴著,歌聲雖然有點小,但是曲子動人。我聽著有些耳熟,所以隨口問了一句。

“啊?”金閩言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說道,“是你們中國的歌手,不過,他在韓國也十分紅。”

“哦,是誰?”我隨便舉了幾個人的名字。

金閩言搖搖頭:“你竟然沒聽過,我都知道,他叫做鬆……奈……宇……”

鬆奈宇!

忽然,溫柔的風和美麗的景致都變成模糊的影子,還有他的名字,變得縹緲,沒有預想的痛恨,隻剩下無盡的想念和心酸。

我猛地將自己浸入有些發燙的溫泉裏,渾身的血液仿佛在沸騰,我忽然發現了一個事實。我恨他……便是因為我愛他,恨有多深,愛就有多麽濃烈。

就像清淡的清酒,並不覺得它的酒香,但是經過存儲發酵,然後經由溫泉的慢慢升溫,便釋放出無法抗拒的香氣。

我該怎麽辦,怎麽辦?已經……不能回頭了。

這一年來,我與安佑西還會經常聊MSN,他告訴我鬆奈宇已經成了大明星,還跟北乃琪傳著緋聞,而我已經沒有心思再聽這些八卦。

沒想到會在這裏聽到他的歌,他呢?與北乃琪的關係更加深了吧,或者,也許不久就會聽到他們的喜訊。

金閩言用力推了推我:“仁娜,你沒事吧?”

“我好像醉了,我看,我還是回去好了。”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我那晚真的醉了,不然,怎麽會將他送我的項鏈捧出來,不停地哭泣呢?

不然我怎麽會一夜無眠,反複回想著我們那些過往的曾經呢?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

我已經這麽努力地讓自己逃離到如此遠的地方,為什麽還要讓我跟他產生交集?

04

所有的一切都讓我驚慌失措,鬆奈宇這個名字的出現,打亂了我所有平靜的生活,可更讓人無語的是,金閩言不知道從哪裏看出來我喜歡唱歌,竟然為我在韓國的歌唱比賽上報名了。

“上次,聽鬆奈宇先生的歌的時候,你不是哭了嗎?我知道,你一定是想變成他那樣的人,他是你的偶像吧。沒關係,在韓國,成為偶像是有可能的,特別是仁娜你有這麽動人的嗓音。”金閩言用不太熟練的中國話高興地說著。

我默默看著韓國成均館裏古色古香的黑白建築苦笑,裏麵的修竹和木樨花繁茂,對了,我就是這個時候遇見鬆奈宇的吧,在這黃色的小花盛開的季節。

那美麗到極致的邂逅,還有關於水瓶與雙魚的預言,一幕一幕隨著那單薄細碎的花瓣落下,一切都那麽清晰,我以為我忘記了,其實是因為,從不需要記得。

我還恨他嗎?還恨嗎?一片木樨花的花瓣飛落在我的額頭,冰涼而清香,像他那晚在我額頭上印下的那個吻。

我也沒想到,自己在歌唱方麵竟然有這樣的天賦,參加歌唱比賽以後,我竟然過關斬將,一路到了決賽。

當金閩言問我,決賽想唱什麽歌時,我綻放一個燦爛的笑容:“秘密。”

決賽那天,近一萬人擠在圓形的劇場裏,鎂光燈無遮攔地打下來,絢麗的燈光,熱情的觀眾,我偷偷地從幕布後望下去,看著如海的人潮,身體不由得僵硬起來。

推開金閩言遞過來的水,我的腦海裏隻要一想到那一眼望不見邊的人浪,就覺得呼吸困難。

突然,耳中被塞入了東西,優美的旋律流瀉而出,熟悉至極的嗓音優雅地吟唱著,還有帥氣的rap,像一陣陣涼風吹散了焦躁的烈火,我對著金閩言笑了笑,是鬆奈宇的新歌《海水微藍》。

一年後,他變得不一樣了。似乎沒有那麽五音不全,曲風也愈加成熟。

我鎮定地走向舞台,是誰?明明是自己參賽,卻一遍遍安慰我不要緊張?是誰,在擁擠的粉絲海洋裏緊緊拉住我的手臂,讓我不再迷失?

我想要忘記的,但是,有的人有的事,像埋入地下的薔薇,春風席卷的時候,依舊燦爛地提醒著我們從前的美麗。

“一首《心願》送給大家。”我的聲音在寬闊的劇場內回**,從緊張到坦然,我仿佛看到自己褪下蝶衣,翩翩飛翔。

忽然,音樂突兀地停了下來,訝異、惶恐、緊張……仿佛被鎮痛藥壓製的隱傷,忽然都爆發出來,我用力地握緊話筒,直將手指握成青白,偌大的劇場忽然寂靜無聲,我忽然忘記了曲調,一心想著,為什麽會沒有聲音了呢?音樂呢?我不記得曲子了?眼前翻飛過一張張模糊的臉,我痛苦地閉上雙眼,等著倒彩的噓聲,我果然……永遠無法站在他身旁吧。

忽然,像幽暗的黑夜裏稀薄的火種,有人在輕聲哼唱我的歌,歌聲像投入水中的小石,慢慢**起一圈一圈的漣漪,所有的人都哼唱起來,不論他們聽沒聽過,或者語調是否準確。

我悄悄地睜開眼,像膽怯的精靈誤入了人間,第一次看清那些友好的歡愉的臉,卻不期然想起那個追在車後的俊朗的少年,在陽光下竭盡全力地奔跑,即便知道結果,卻永不放棄。

所有人都舉起了手中的熒光棒,那是一片泛著碧綠波光的海洋,海水輕輕搖曳,帶出我真誠的歌聲——

你看那天上閃閃的星

如天使的眼睛般美麗

人們說是戀人們的眼睛

墜落下來,落成了童話

在星光閃爍的夜

你告訴我,像是一個幸福的開始即將到來

隻因有你,就在我身邊

還帶著最燦爛的微笑

當你抬頭仰望

你是否感覺到了我的心跳

如此真實的存在,閃耀著

像那天上的星辰,不想要遠離你片刻

隻是,若有一天,我必須消失不見

那,請你不要哭泣,不要傷心難過地找尋

我將化作夜空裏最明亮的星

默默凝望你的眼睛

……

我天籟一般的聲音在描畫著巨幅巴洛克油畫的弧形屋頂上空縈繞,我低下頭,見到竟然有許多人舉著的熒光板上寫著——仁娜,我們永遠支持你。

我忽然開始有點懂得鬆奈宇了。作為偶像的幸福,我也懂了,那種幸福就是一直有人默默支持你,聽你的歌,讓你知道,在這世界上,你並不是一個人……

我的名次,因為音響的忽然癱瘓而引起了評委們激烈的爭論,最後,終於因為大家的良好互動和我之後優異的表現而勝出,這一切都像一場夢。

幸運的是,我與經紀公司簽約了。本來以為媽媽知道的話,一定會對我深惡痛絕,甚至會因此跟我斷絕母女關係,但是,她竟然出人意料地答應了。

我早已想好的辯解和爭論竟然就這樣被埋葬在古堡幽深美麗的城牆下麵,有些意外,但是,我對她還是討厭。

MSN上,我跟安佑西那家夥聊得如火如荼,那家夥聽說我也許很快會回來的消息,簡直高興傻了,一個勁兒地說著傻話。

“仁娜,仁娜,你看新聞沒有,有人說,鬆奈宇去了韓國呢,就是最近。”安佑西不知道怎麽的,最近很喜歡提到他,我發了個笑臉,準備轉移話題。

安佑西卻鍥而不舍地發來另外一條消息:“真的真的,還有人偷拍了照片,話說,那不就是你參加的那個歌唱比賽的節目嗎?”

按在鍵盤上的手指輕微地抖了一下,我眯了一下眼睛,安佑西的話,我才不信呢。可是,在想起有可能與鬆奈宇在韓國偶遇時,我仍舊無法掩飾那快了半拍的心跳。

05

吃了早飯,我悠閑地坐在圖書館寬敞的沙發上,麵前堆著山一般的教科書,因為參加比賽,我要補的功課很多很多。

其實也是因為答應了媽媽,即便是簽約了,也不能荒廢學業,所以,我才孜孜不倦地將書從上午一直讀到午後。休息間隙,我抬頭看了看外麵萬裏無雲的晴空,兩隻小鳥在屋簷下忙碌唧喳,似乎打算在窗邊築個舒適的窩。

突然一個瘋狂的念頭從我的腦海中蹦出……

我驚訝地捂住胸口。

如果他當時在現場,那麽當我陷入尷尬的困境時,他會做什麽呢?

是誰第一個輕輕唱起《心願》?知道這首曲子的人並不多,但是,我喜歡它,喜歡它聲音的純淨,喜歡它詞曲的多情。我第一次為鬆奈宇唱歌,就是這首。

所以……我心不在焉地翻著手裏的書,眸子卻定定地望向一個方向,為什麽要來呢?為什麽?

為什麽要打亂我平靜的生活呢?我已經慢慢學會不再想念你了。

手機不停地在口袋裏震動,經紀人不停地催促我趕緊去練習。鬆奈宇,你看,我很忙,我可以忙到不再去想念你。

忙碌的練習生活,然後緊接著是我的第一場演唱會,本來以為是逼於無奈的比賽,現在卻越來越有意思起來。

這天,舅舅前來探班,我們約在公司附近一家不錯的西餐廳,豪華到極致的陳設,光潔的盤子與銀製刀叉的輕微碰撞,搖曳的燭光,一切都讓人心情愉悅。

舅舅打量了我好一會兒,感歎道:“我們仁娜變成美人啦,我們家的遺傳基因太厲害了。”

我細細地咬著牛排,咀嚼完後綻放一個燦爛明媚的笑容:“舅舅,你是間接誇自己是帥哥嗎?”

舅舅發出一串低沉的笑聲:“你媽媽要是看見了肯定高興。”

一陣莫名的不快忽然湧上心頭,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個燥熱的午後,花園裏的擁吻,從那以後,我的爸爸再也沒有回來過,我恨她,是她的不忠拆散了我的家。

“仁娜寶貝,你還在恨你媽媽?”橘色的燈光襯托出舅舅近乎嚴肅的神情。

我低頭切著牛排,多汁的牛肉也提不起我的胃口了,低沉的音樂令人窒息,我忽然有些後悔,其實外麵陽傘下的小吃並不比西餐遜色吧。

舅舅用餐巾擦了擦嘴,眼神敏銳地看著我:“都這麽多年了,你媽媽一定要瞞著你,可是,你大了,有些事情你必須知道的。”

我有些吃驚地抬起頭來,疑惑地看著舅舅。

“你媽並沒有背叛你爸爸,是你爸爸先有了別人。他為了前程拋棄了你們母女。”舅舅的話如同當頭棒喝,讓我一下子愣住了。

“那天你爸爸隻是回來拿自己的行李,而你媽媽的那個吻,隻是對於暗戀自己多年,又一直在幫助你們的一個可憐而癡心的男人的歉意罷了,那是歉意之吻,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已經找不到自己的聲音:“那她怎麽不早告訴我呢?”

“你是那麽愛你的爸爸,你媽媽不想讓你小小的心靈受傷啊!”舅舅伸出手慈愛地摩挲著我的頭發,“你長大了,該孝順你媽媽,她過得……很苦啊。”

淚水從眼底溢出,像泛濫的潮水,我想給我媽打電話,可是,我還有資格求得她的原諒嗎?最後,我還是撥通了那個電話,立刻,電話就被接通了。

“蘇仁娜,你這丫頭,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媽媽的語氣有些衝,仿佛是很久以前不小心打斷她工作時的樣子。

我算了算時間,現在媽媽那邊應該是晚上十二點吧。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我輕輕地問道,想著媽媽睡在一群熊仔當中的樣子,原來,她不是寵愛那些熊仔,隻是把它們當成了我來疼愛而已。

她想抱抱我,可是,我隻是推開她,所以,她隻能去抱熊仔。

媽媽似乎沒有覺察出我的異常,她猶豫了一下,依舊用公式化的語氣道:“嗯,就要睡了。”

“5月12號,我的演唱會,你會來嗎?”我終究沒有說出道歉的話,我想,等她來了,我有很多話要告訴她。

“嗯,有空就來。”

我忽然笑了,我們母女倆竟然是一樣的,不能得到就不奢求曾經擁有,幹脆遠遠躲著。我和媽媽都是這樣,我對鬆奈宇又何嚐不是呢?不過,這種與生俱來的習慣,恐怕,很難再改了。

06

萬人演唱會如期舉行了,歡呼、氣球、鮮花,我得償所願成了明星,但是,我忽然覺得很寂寞,鎂光燈下的光鮮,帶來的卻是約束,不可以隨便笑,隨便說話,甚至不可以隨便見自己的朋友。

雖然真心地感謝粉絲們,但是,笑容甚至都僵硬了,還是得不停地笑啊,笑啊。通告排得越來越滿,甚至有時候,幾天隻能睡上幾個小時。

我抱著玩具熊困倦到極致卻不能閉眼,極度的疲倦造成了極度的亢奮。

手指無意識地撥通媽媽的電話,但又第一時間掛掉了,恨了她那麽多年,那恨竟然成了一種習慣,如果有一天,我媽也跟舅舅一樣叫我仁娜寶貝,我肯定會嚇跑的吧。

我抿著嘴淘氣地笑了下,用玩具熊遮住雙眼。可還是睡不著啊!

MSN上的頭像一個個暗下去,我猶豫了下,還是點擊了搜索,手指仿佛著了魔一般,輸入了“鬆奈宇”幾個字,想了想,又將它們都刪除掉。

我害怕,怕打開的第一個頁麵就是他跟別的女孩兒的親密照片,像幸福的公主與王子一樣,那麽耀眼,甚至會刺傷我,像有毒的薔薇上的刺。

“睡吧,睡吧,明天還有簽名會,又是一整天呢……”我的聲音沙啞,慢慢變成呢喃。在夢裏,看到了媽媽,還有……他。

簽名會依舊是微笑,鞠躬,再微笑,再鞠躬,公式化的表情和動作。我在極度疲倦和壓抑後,卻覺得有人在看著我,極其深邃清朗的眸子,像炎熱夏日裏清冽的泉水,我情不自禁被吸引著看過去。

時間忽然在此刻凝固了,心跳一點點加劇,我似乎能聽到那雷鳴般的聲音,有天使在我們之間撒下金色的粉末。

是鬆奈宇!他變高了,也變得更帥了。他露出光潔高貴的額頭,青春和帥氣在他的臉上閃耀著無人能及的光華,他微笑著,漂亮的唇彎成優美的弧度。

我幾乎忘記了呼吸,或者是夢吧,所以,我怕稍微用力,他就會消失。

“仁娜小姐,不要讓粉絲等著。”經紀人不動聲色地推了推我。

我醒悟過來,站起來,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這也許是我這麽多年以來,最丟人的一次了。

鬆奈宇為什麽會來呢?他還來幹什麽?不是跟北乃琪傳緋聞傳得不亦樂乎嗎?他想怎麽樣啊?他還喜歡我嗎?

怎麽可能……他早就忘記我了吧?

我默默地蜷縮在沙發上,任憑我的經紀人一迭聲地數落。我的腦中隻有剛剛那倉皇的一幕,剛剛的我失態了嗎?會不會很丟臉,他會不會看輕我呢?

不,我不要去想他,在能夠與他並肩抗衡以前,我不再隻做他的附庸,我要他看到我的強大,比北乃琪更強大。

炎熱的夏季來了,從落地的玻璃窗看出去,樹葉在強烈的太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不時傳來蟬鳴,想起他曾經在我家樓下等了一夜。

我默默走到窗前,看著繁華的街道,他現在呢?還會傻傻地在外麵等我嗎?一些粉絲在門口徘徊不去,他們的頭上戴著熊耳朵,那是我的粉絲,因為我喜歡熊,我喜歡泰迪熊。

我的嘴角不由得浮起幸福的微笑,鬆奈宇的粉絲有三十萬,我的粉絲一萬,我會追上他的,總有一天,我會站在他的麵前,與他一爭高下呢!

經紀人似乎罵累了,坐在沙發上喘粗氣,我體貼地遞過一杯檸檬茶。MSN上某人的頭像亮起來。

“仁娜……”帶著點娘娘腔的撒嬌,安佑西那家夥終於上線了。

“心情不好,剛剛做錯事了。”

“沒關係,記得喲,六月和七月是你這個星座最走運的月份,而且因此也會減少水瓶與雙魚的矛盾成分,所以,要加油喲……”

當然會加油,即便不是幸運月,我也相信,隻要意誌堅強也一定會贏取自己的幸福的。我會讓自己擁有大明星的光環,站在絢麗的聚光燈下,展示自己的風采!

真是……

鬆奈宇的粉絲竟然和我的粉絲吵了起來,安佑西,我真想將這家夥抓起來好好地打一頓,還什麽幸運月呢,你去死吧。

下麵的場麵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已經變得更為混亂了。

“走開,我們鬆奈宇怎麽可能專門來探望蘇仁娜呢?”

“就是,奈奈明明跟北乃琪是一對,記住了,北乃琪!知道什麽叫美女嗎?”

“北乃琪有什麽了不起,奈奈是我的……”

“是我的!”

“不,是我的!”

我這邊的也不示弱——

“明明照片都登了好不好,睜大眼睛往這裏看。”

“對嘛對嘛,明明這是我們仁娜的簽名會嘛。”

“你看,你看,鬆奈宇手裏還拿著仁娜姐姐的唱片呢!”

“不得了,是姐姐的粉絲呢。”

最後變成了一陣亂戰——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你才胡說,討厭啦!”

眼看著局麵混亂得仿佛要打起來一般,我隻好拜托保鏢們送我到門口。

我環顧了一下那些鬧哄哄的粉絲,當他們看到我的時候,立刻變成了乖寶寶,鬆奈宇的粉絲雖然有幾個做鬼臉的,但也沒有鬧起來。

我微微地笑了一下,清晰卻有禮貌地道:“我的粉絲,請先離開吧,不要跟人吵架哦。”

“姐姐,我們聽你的,哼!”

人群裏不知道誰嘟囔了一句,我可愛的粉絲們立刻排著隊有條不紊地退到了遠一點的地方,鬆奈宇的粉絲還在附近說著悄悄話。

終於,經紀人忍不住憤憤地說道:“這個鬆奈宇怎麽了,也不管管他的粉絲,不是說他人在韓國嗎?”

啊,我的心剛剛柔軟一點,忽然又失落起來,鬆奈宇大概……大概回去了吧!

不知道哪個粉絲正在放鬆奈宇的歌,歌詞描述了一個奔跑的少年,不停地奔跑,去追尋那份讓他極其珍惜的愛。

我放慢了腳步,細細聆聽著那首歌。

突然我感覺,我跟鬆奈宇之間隔了好遠……

為什麽,為什麽我竟然覺得我看不懂他了?

如果他愛我,為什麽要去吻別的女孩?為什麽,要跟北乃琪傳緋聞呢?

淡淡的失落像美麗絲絹淩亂的絲縷,越理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