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與他的戰爭
有句話說得好——
一失足成千古恨。
還有句話說得更好——
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吃。
而這兩句話，此時正閃著金色的光芒，撲哧撲哧揮舞著小翅膀在我的腦海裏盤旋，盤旋……
“啊啊啊——我腦抽了嗎？我幹嗎要答應寧歌啊？我是白癡嗎？”
我抓著自己的頭發，頂著兩個巨大的，宛如熊貓一樣的黑眼圈在**痛苦地打著滾。
沒錯，經過一晚上的冷卻之後，我終於回過神來了……
我也終於意識到自己之前究竟做了什麽。
我竟然，竟然答應了寧歌的告白（如果那真的是告白的話），成為了他的女朋友？
神啊，我的腦袋難道被豬踩過了嗎？
我究竟是多麽想不開，才會答應他啊。
砰砰——
我翻了一個身，用頭撞著床頭櫃。
我根本就不喜歡寧歌，隻不過是賭氣而已，為什麽要答應他啊？
衝動是魔鬼，是魔鬼啊！
就在我絞盡腦汁，想辦法如何將昨天那句話給吞回去的時候，另外一個讓我覺得腦筋要打結的家夥出現在了我家。
“小路，鬥海來接你上學了哦！”
老媽十分八卦地推開門，然後歡欣鼓舞地對我說道。
鬥海來接我上學？
我的臉一下子就像是被烤糊的吐司一樣變得黑黑的，腦袋上仿佛還冒著一團焦氣。
這個家夥到底來幹嗎啊？要知道自從幾年前他開始住校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想過要來陪我一起上學了。難道，他又有什麽陰謀？
我疑惑重重地梳洗完畢，然後背著書包被沒良心的老媽一把推出了門。門口站著的人，正是跟我一起長大的惡魔，鬥海。
“你，你幹嗎忽然來我家啊。”
我戒備地抱緊了書包，十分警惕地問道。
鬥海之前的臉色本來還很溫和的，可是聽了我這句話之後，他的臉色就變得跟烤糊的鍋底一樣難看。他看了我一眼，眉頭皺了皺，然後粗聲粗氣地說：“怎麽，難道我不能來嗎？”
“老實說現在看著你就覺得還蠻生氣的，所以不希望你來啊。”
我嘟著嘴巴，十分不滿地嘟囔道。
其實，如果是在之前，我是不會說這樣的話的。可是，就在昨天，因為跟這個家夥吵架，我才賭氣答應了寧歌的告白，從而陷入了極度混亂的狀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這個家夥，快要把我害死了。
綜上所述，我根本就沒有辦法像以往一樣，對著鬥海這個家夥百般忍讓。
“林小路！”
果然，我的回答惹怒了鬥海，他的臉色從黑色變成了青色，又從青色變成了紅色，最後從紅色又變成了青色——看樣子氣得不輕。
“幹嗎？”
“你給我解釋清楚，什麽叫‘不希望我來’？你知不知道為了跑過來，我今天可是瞞過宿管翻牆才爬出宿舍的！一大早的，你擺出這副臉色到底是要怎麽樣啊！”
“我擺臉色？”我氣呼呼地扭頭，衝著他憤怒地大喊，“鬥海，你覺得在昨天你說了那樣的話之後，我還可以跟你擺出好臉色看嗎？拜托，麻煩你看清楚，我是你的‘鄰居’而已，不是你養的狗！”
“你……你……”鬥海後退了兩步，指著我，氣得好像要膨脹了，“我本來還想來跟你說對不起，看樣子，你這個樣子根本就不需要我的道歉！哈，我算是真的知道你永遠找不到男朋友的原因了，你這種古怪的脾氣，就連狗都受不了你好嗎？”
不提男朋友還好，一提男朋友，我整個人就像是到了臨界點的火山，一瞬間就噴發了。
“不好意思，這句話麻煩你收回去！誰說我沒有男朋友的？告訴你好了，就在昨天，寧歌跟我告白了，我也答應了，我的男朋友就是寧歌，所以，你那什麽我找不到男朋友的說辭，最好趁早給我收回去！”
鬥海猛然睜大了眼睛。
我本來以為，聽到我的話之後他會跟以往一樣對我反唇相譏，可是，他沒有。他傻傻地站在那裏，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我，好半天，才傻乎乎地問：“你說什麽？你說，你接受了寧歌的告白？成了他的女朋友？”
“沒錯。”
我冷冷地說道。
“你，真的答應了？”
真奇怪，鬥海的表現，竟然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一樣，他死死地看著我，仿佛根本就不敢相信我說的話是真的。
按道理，看到他這個樣子，我應該覺得很解氣才對，可是，很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我竟然一點都不覺得解氣，相反，我還覺得心裏有點悶悶的。
鬥海一直以來都像是蟑螂一樣，全身上下彌漫著茂盛的生命力，但是這一刻，他就像是被人用酸辣湯澆過的仙人掌一樣，整個人都萎靡了下去。
他看著我的目光，給人的感覺，很傷心，很傷心……
林小路，你一定是想多了！
我搖搖頭，把那種奇怪的心思給搖了出去。拜托，鬥海那個家夥看到我不爽就會覺得開心，現在看到我有男朋友了，自然覺得不爽啦。至於我為什麽會覺得他會傷心……一定是我想多了。
於是，我強行壓下了心中那種不爽的感覺，對著鬥海點了點頭，倨傲地說：“反正，以後你少來纏著我了，萬一讓寧歌誤會，你跟童麗麗之間可能性就更低了。”
“嗬嗬……”
鬥海低著頭，劉海耷拉下來，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他卻發出了讓我覺得有些不安的笑聲。
“既然如此，以後，我就不來纏你了。我們絕交好了。”
鬥海保持著低頭的姿勢，快速說道，然後一步一步地後退，最後猛然一個轉身，快步地離開了我的視線。
我站在原地，皺著眉頭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忽然難過得幾乎無法呼吸。
“提問：你最近的注意力有著嚴重的集中方麵的問題，是否需要額外的幫助？“
一隻手在我麵前晃了晃，將我的神誌拉回了現實。
“啊？”
我打了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看著寧歌如同冰雪築成的麵容，終於反應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這段時間沒睡好，所以老是走神。”
我幹巴巴地擠出了一個借口，然後垂下眼簾，自責了起來。今天是我和寧歌在圖書館約會的日子，雖然說，兩個人各自拿著一本書看算不上什麽浪漫，可我也不應該老是走神啊。
林小路，你到底在幹嗎？為什麽，還是想著那個該死的討厭鬼啊！
距離我跟鬥海說再見的那天早晨，已經過去了好多天了。
其實，在這之前，我和鬥海之間比那天激烈得多的爭吵有無數次，卻從來沒有一次，讓我和他冷戰這麽久。
我和他再也沒有說過話，也沒有碰過麵。
明明之前是一起長大的人，卻像是空氣一樣，瞬間消失在了我的生活裏。
真的好奇怪……
我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在這之前明明那麽討厭他，為什麽我卻老是會想起那天，他萎靡不振的樣子？
為什麽我老是會想起，他離開的背影？
為什麽……
“警告：林小路，你的注意力再一次渙散了。”
我的拳頭上忽然覆蓋了一隻冰冷的手，寧歌麵無表情地探過身來，將手掌覆蓋在我的額頭上。
“提問：是否有身體上的不適。”
“沒，沒有啦！”
我有些臉紅地將寧歌的手從我的額頭上扯下來。
“撲哧——快看他們……”
“真沒想到，寧歌竟然真的會談戀愛。”
“你還別說，他這樣子挺帥的。”
……
我的耳邊傳來了其他人的竊竊私語。
從我和寧歌的戀情曝光以來，這樣的對話經常會出現在我的身邊。在這之前，我還抱著一絲希望，能夠在沒人知道的情況下解決掉我和寧歌那個烏龍的告白，沒有想到後來鬧出了跟鬥海的事情，我怎麽樣，都不可能再跟寧歌說“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要是讓鬥海那個家夥知道我竟然還是沒有男朋友，一定會被他笑掉大牙的。所以，明明知道這樣做不太對，我還是莫名其妙地就成為了寧歌的女朋友。
啊啊啊……真是的，為什麽我老是覺得，我好像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啊？我鬱悶地看著自己對麵的寧歌。雖然他跟我告白了，可是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好像跟以往也沒有什麽不同，就連說話都跟之前一樣，硬邦邦的，讓人完全沒有辦法接下話來。如果我真的跟他繼續談戀愛下去……
我猛然打了一個冷戰，覺得自己真是又慘又倒黴。
就在我出神的時候，忽然，一隻白皙的手在我麵前晃了晃，隨後童麗麗甜美的聲音響了起來：“那個，小路？”
我詫異地抬起頭，看著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我身邊的童麗麗。
“啊？你怎麽來了？”
難道是來考察哥哥的新女朋友？一想到這裏，我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自己的神經，緊張了起來。
“我，我是來找你問一點事情的啦……”
童麗麗一邊說，一邊將我拉到了圖書館外麵一個無人的角落，然後有些苦惱地對我說：“那個，我之前根據你提供的那些消息，跟鬥海在一起……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麽，最近他給我的感覺，整個人都怪怪的。你們兩個是不是吵架了啊？”
“我和鬥海……”
我和鬥海是吵架了，可是，這跟你又有什麽關係？
我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心中忽然騰起一股恐慌。童麗麗明明是關心鬥海才會來問我這些，我應該好好跟她說才對。
可是……我為什麽會覺得這麽不高興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胸口那種奇怪的感覺壓了下去。
“我跟他早就不熟了，所以他為什麽會變得怪怪的，我也不知道。”
我垂著眼簾，悶悶地說道。
“啊？可是我覺得他會變成這樣，跟你有關係呃。小路，你再想想看嘛，最近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他會那麽奇怪啊。這樣的鬥海，真的讓人很擔心啊。”
童麗麗根本沒有理解我現在心裏奇怪的想法，她拉起我的一隻手，撒嬌一般地說。我抬起眼睛，看著童麗麗皺起的眉頭和臉上苦惱的表情，胸口那種奇怪的感覺愈發變得濃厚。就像是有一塊吸滿了水的海綿壓在我的心髒上一樣，我覺得自己幾乎都快要無法呼吸了。
“我都說了我不知道，你幹嗎老是追著我問他的事情啊！”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麽了，竟然就那樣對著童麗麗吼了起來，而且，我還很粗魯地一把甩掉了她的手。
……
空氣好像在一瞬間就凝結了。
童麗麗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一隻手捂著自己的手背，驚訝地看著我，滿眼都是震驚。
我……
我做了什麽？
我眨了眨眼睛，看著自己的手掌，終於明白自己剛才做了什麽。
我竟然對童麗麗發火了！
“啊……她竟然凶了麗麗呃！”
“好過分哦，以為自己是寧歌的女朋友，就可以對男朋友的妹妹趾高氣揚了嗎？”
……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和童麗麗的周圍聚集起了人群。幾個女生滿臉不滿地瞪著我，發出了幾乎所有人都可以聽到的“竊竊私語”。
血液好像忽然之間就從我的身體裏消失了，我著急地衝上前，有些慌亂地解釋起來：“對，對不起，我隻是……”
我隻是什麽？話說到一半我就卡殼了，因為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為什麽忽然之間就控製不住地開始發火了。正確的說，從我看到童麗麗開始，我就一直覺得，身體裏好像有什麽地方壞掉了一樣。
“沒關係的，我直接去問鬥海算了。那個……小路，我就不打攪你了。”
童麗麗臉上浮現出了端莊的微笑，並沒有像我以為地那樣為難我，溫柔地走開了。
可是，聽到她的話之後，我卻覺得手指有些發涼。她那種客氣的語言，分明證明她其實真的很不開心。其實我也可以理解她，畢竟，沒有哪個人在被自己的朋友莫名其妙吼了一頓之後，還能麵色如常地跟對方做朋友的。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她慢慢地離開，心中充滿了混亂和懊惱的情緒。
真是的……
我頹廢地蹲在了地上，無比迷茫。
我……到底怎麽了？
幾天後——
“喂喂，看到了嗎？”
“看到了，她就是那個林小路？”
“沒錯啦，就是她，真沒想到，看上去還蠻秀氣的妹子，脾氣卻那麽壞。”
“是啊，是啊，真沒有想到，竟然有人可以那樣對童麗麗。我要是童麗麗，早就勸寧歌跟她分手了……”
……
我背著書包，麵無表情地走在走廊上。身邊不時地飄過其他人或者好奇，或者帶著些許鄙視的目光。
在幾天前，我大概會覺得這種目光讓人覺得很不舒服，但是經過了幾天的洗禮之後，我已經逐漸開始習慣這些帶著惡意的打量了。幾天前，我對著童麗麗發脾氣的事情，以我不知道的速度開始在同學中流傳。盡管童麗麗一直表示沒有關係，還是有很多義憤填膺的同學認為我做得不對。最後，在好事者的推波助瀾之下，這件原本並不起眼的小事，竟然演變成了大風波——
我和童麗麗之間的爭執，被誇大了好多倍，放在了學校的論壇和貼吧上。而流言更是不顧現實，將我描寫得就像是電視劇裏頭的女反派一樣。不過是短短幾天，我就在學校裏變成了如同過街老鼠一樣的存在。
“唉……”
我低著頭走進教室，然後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原本跟我玩得好的幾個同學看到我進教室，臉色僵硬，紛紛避開了我的目光。而其他人就像是沒看到我一樣，完全把我當成了空氣一樣的存在，自顧自地說話。
我攥緊了自己的拳頭，垂下眼簾，就像是之前幾天一樣沉默地走到了自己的桌子旁準備坐下。然而，還沒有來得及放下書包，桌麵上那用塗改液塗抹的醜陋大字就像是錐子一樣狠狠地紮到了我的心裏。
滾出去！
我愕然地呆立在原地，然後轉頭看了看周圍的人，然而，他們卻像是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一樣，依然沉浸在他們的世界裏。隻是……偶爾，他們還是會向我投來微妙的目光。
淚水，一點一點地湧上了我的眼眶。我用力地擦著桌子，可是修正液已經牢牢地黏在了那上麵，根本就擦不掉。
終於，我再也忍不住難過的心情，眼淚不受控製地一滴一滴落了下去。
“噗，快看快看！”
“哇，她哭了呢！”
……
我的眼淚，沒有讓其他人感到一點點的內疚，相反，他們的聲音裏頭充滿了幸災樂禍。
隻不過是因為我對童麗麗做出了不恰當的舉動，我就要忍受這些嗎？明明，就連麗麗自己都沒有說什麽！憑什麽？到底憑什麽！
“嘩啦——”
我一把推開了桌子，然後抓緊了書包朝著門外跑去。
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嗚嗚嗚……
一邊哭，一邊狼狽地奔跑著。因為淚水模糊了視線，所以我一個不小心，便撞到了一個硬邦邦的人身上。
“好痛……”
捂著自己痛到不行的鼻子，我的眼淚流得愈發洶湧。
“提問：是否有不適？”
然後，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抬起頭，我愣愣地看著寧歌，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手上還拿著用來記分用的本子。
我吸了吸鼻子，心裏莫名地感到了一些安穩。
啊，雖然我跟他關係與正常的男女朋友有著極大的差別，可是看到自己的男朋友站在麵前，我還是感到安心了許多。
“嗚嗚嗚，寧歌……”我抓住了他的胳膊，哽咽地開口，“難道，我真的很討厭嗎？”
我問他，這段時間受的委屈伴隨著眼淚一起湧了出來。
“我知道，我這樣做是很不對，我不應該跟童麗麗發脾氣，可是……可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那麽做？為什麽大家都在拚命地指責我，沒有人願意聽我的解釋，沒有人……”
我難過極了。
將心裏發酵了許久的話一股腦地說了出來之後，我低著頭，僵硬地站在原地。
過了片刻，寧歌忽然回握住了我的手。從他的掌心傳來了讓人感到溫暖的溫度。
“我……”
抬起頭，我正準備對他說我沒事，他已經率先開口了。
“分析：你在之前不分場合地與擁有較多人力資源的麗麗發生衝突，出於維護自己偶像的想法，有一部分人會對你做出具有負麵效應的行為……”
我呆呆地看著嘴巴一張一合的寧歌，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來回應。
在看到這樣子的我之後，他腦袋裏，隻有那些幹巴巴的理論嗎？
一瞬間，我忽然覺得之前還以為他會安慰自己的那個我真的好蠢，好蠢。
在我最需要人支持的時候，我能夠得到的，卻是這樣冷冰冰的答案。
心情，好像變得更加糟糕了。
……
我沉默地垂下眼簾，一時之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樣的寧歌。我應該對他發脾氣？還是接受他的建議？
過了這麽久，我的眼淚已經幹涸了，可是這一刻，我隻覺得我比之前哭泣的時候更加難過。
胸口好像壓了石頭一樣，沉甸甸的，幾乎讓我沒有辦法呼吸。
“提問：你是否對我的提議有所異議。”
“異議？我又怎麽可能有異議呢？你說的，不都是對的嗎？”
我忍不住反問了一聲，然後用手背擦掉了自己的眼淚。
沒有等寧歌開口，我已經一個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是我拚命哭泣，拚命想要讓別人給我一點支持，實際上根本一點用都沒有，我做的掙紮，也隻會讓自己陷入更加狼狽的境地。
既然如此，那我幹脆就無視掉那些人對我的冷漠和諷刺好了——也忽略掉寧歌的建議，還有，忽略掉鬥海一直都沒有出現在我麵前的這件事情。
我以為，事情在我的忍耐下，大概會漸漸平息。
然而，事實卻與我希望的正好相反，不僅沒有平息，反而變得更加嚴重過了。
“嘩啦——”
伴隨著雜物從抽屜裏掉出來的聲音，我的書本砰然掉在了地上，露出了被人畫得亂七八糟的封麵還有夾在裏頭寫著“醜八怪道歉”“惡心”字樣的紙條。
一瞬間，我的大腦空白了。
我傻傻地呆立在座位旁邊，半天都沒有辦法理解為什麽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我的身上，直到聽到身後人細微的嗤笑聲，我才很茫然地回過了神。
“快看她那樣……”
“誰叫她平時總是仗著鬥海，不把人放在眼裏……”
……
幾個人打打鬧鬧著，用超級大的聲音刻意說著讓人不舒服的話從我身邊走過。
“砰”的一下，她們在經過我的時候，故意用肩膀重重地撞了我一下，我一下子沒穩住重心，坐在了地上。
抬起頭，我一眼就對上了那幾個人幸災樂禍的目光。
你們不要太過分了……
我張開嘴，剛想這麽說，對方卻搶先開了口。
“不要太過分了，死丫頭，”有個女生伸出腳尖，踢了踢我掉在地上的課本，“以前呢，看在鬥海的麵子上，我們是懶得跟你計較，聽說你現在跟他鬧翻了？那麽以後就拜托你乖乖的，不要做一些討厭的事情讓我們來修理你。”
“是啊，是啊……竟然還敢凶童麗麗大人！”
“就是，早就看你不順眼了，頂著那麽一張醜臉竟然還腆著臉跟麗麗大人做朋友。如果不是看在你被鬥海那家夥罩著的麵子上，你早就被我們整了！”
……
她身後的女生也附和起來。
我睜大了眼睛，茫然地看著那個女生塗得鮮紅鮮紅的嘴唇。
原來，原來哪怕是跟童麗麗做朋友，跟鬥海是青梅竹馬，都會有人這麽看不慣我嗎？
忽然間，我想起了很久以前，鬥海曾經揉著我的頭發，惡狠狠對我說，我們班上有人喜歡欺負人，要我小心一點。那個時候，我完全沒有在意他的話，反而還覺得他多事又囉唆。
原來，是他幫我把那些人的欺負，全部都擋回去了嗎？
我咬著自己的嘴唇，顫抖著將地上的書本撿起來，抱在懷裏，好像憑借這樣的動作，就可以無視掉那些女生傷人的話。
“反正，你給我記著，不老實一點，有你好受的。”
隨著上課鈴的響起，那個女生終於放過了我，扔下了一句囂張的警告，施施然地離開了我的座位。
我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站起來，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老師在台上認真的講課，我卻低著頭，死死地看著自己被人畫得亂七八糟的課本，怎麽樣都沒有辦法將注意力放在課本上。
真奇怪，我胸口的地方，為什麽會這麽痛呢？
是因為鬥海嗎……不不不，我怎麽可能會因為鬥海而這麽難受，那個家夥……那個家夥可是跟我說了“絕交”兩個字呢。
我用力地攢著手中的筆，一個不小心，筆尖重重地劃破了書頁。
“刷——”的一聲，紙張撕裂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裏顯得格外的明顯。
空氣好像一下子就凝滯了下來，同學們齊刷刷地回過頭，向我投來矚目的目光。
“林小路！你到底在幹什麽？”
老師冷冰冰地看著我，嚴肅地問。
我的背上頓時滲出了冷汗，有些慌亂地站起來想要解釋我不是故意的，可是老師卻已經蹬蹬地踩著高跟鞋，氣勢洶洶地朝著我走過來。
“剛才我就看到你心不在焉的，你究竟在看什麽……”
她一把抓起我的課本，卻在看到那上麵的亂塗亂畫之後，停住了話頭。我用眼角的餘光瞥到其他幾個女生臉色陡然間變得蒼白起來。果然，下一秒鍾，我就聽到了老師的質問：“這是怎麽回事？我們班上，出現了欺淩事件？”
老師的臉變得比鍋底還黑，隻見她緊皺著眉頭，銳利的目光在教室裏掃視了幾圈之後一眼就將心虛的幾個人給拎了出來。
“等下下課，林小路，還有你……”她指了指之前還趾高氣揚宣稱要給我好看的那個女生，還有她的跟班，“你，你，你，全部到我的辦公室來，把這件事情解釋清楚。”
說完，老師就回講台繼續上課了。我沉默地咬著嘴唇，低著頭看著亂七八糟的課本，心情依然非常惡劣。
腦袋裏像是被人倒了糨糊，讓我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鬥海，童麗麗，寧歌，還有那些莫名其妙跳出來挑釁的女生……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到了快要崩潰的邊緣。正在我抓著自己的腦袋，強迫自己不要亂想的時候，我的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回過頭一看，我果然看到了那幾個女生對我翻起的白眼。
她們瞪著我的眼神，就好像是我故意把老師找過來找她們麻煩一樣，簡直就想要吃掉我。
可是，我的課本本來就是她們弄壞的啊，我又不是故意告狀的，她們憑什麽那樣瞪著我……反正，到時候老師應該會警告她們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咬了咬嘴唇，把頭扭回來，有些緊張地想。
放學後，儲藏室。
“砰——”
伴隨著一聲巨響，我被重重地推到了牆上。
痛痛痛……
一瞬間，我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可是，一想到把我推到牆上的人還沒有走，我就強行忍住疼痛，抱著自己好像快要撞裂的肩膀，咬著牙站起來，回瞪著她們。
“林小路，你是不是記性不好，”將嘴唇塗得鮮紅鮮紅的女生雙手環胸，像是惡鬼一樣看著我，臉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看上去可怕極了，“上一秒我才讓你不要惹麻煩，下一秒你這個膽小鬼就跑去跟老師告狀，嗯？”
一本書“啪”的一下拍過來，拍在我臉上，然後滑落在地上。
那是我的課本。
隻是，之前的課本上，隻不過是畫了奇怪的東西，寫了威脅的字樣。現在，課本上卻被澆上了髒水，耷拉在髒兮兮的瓷磚地板上，散發著惡臭。
“你想要做什麽？”
我的眼淚有些不受控製地湧出來，因為氣憤，我的拳頭捏得緊緊的，連關節都有些發白。
我怎麽也沒有想到，剛才還在老師麵前信誓旦旦，以後絕對不會欺負同學的她們，在出了辦公室的門後就翻了臉，幾個女生連推帶搡地，將我帶到了走廊盡頭拐角處，一個布滿灰塵的房間裏。
房間非常的昏暗，因為長期沒有人打掃，這裏顯得髒兮兮的，十分陰森。
啊，這裏……不就是傳說中那個會鬧鬼的儲存室嗎？
我忽然反應過來這裏是哪裏，頓時，我的心就緊緊地縮了起來。我也知道所謂的鬧鬼不過是無稽之談，可是，我真的，真的好怕鬼……顯然，我的害怕也傳遞給了那些欺負我的人，她們的臉上露出了十分滿意的笑容。
“我聽說，哪怕是用塑料袋做出來的幽靈模型，都可以把你嚇暈？”她充滿惡意地看著我，然後跟自己的同伴互相望了一眼，咯咯地笑了出來。
“你既然這麽害怕鬼，那麽就在這個鬧鬼的儲藏室好好地待上一晚吧……啊，說不定，經過一晚上跟鬼魂的親密接觸，你就可以克服這個毛病呢。”
她笑嘻嘻地說著聽上去好像是為了我好的話，我的心像是放在了冰水裏，一下子冷了下來。
不會吧，應該不會像是我想的那樣吧……
就在我十分恐懼地看著她，並且暗自祈禱的時候，那幾個女生跑了過來，將我強行按在了牆角，用學生製服上的領帶把我的手係在了厚重桌椅的腿上，然後哈哈大笑著，飛快地跑了出去。
“放開我，你們這些混蛋，趕緊放開我。”
隨著大門砰然關上的聲音，儲藏室裏瞬間陷入了一片黑暗。我的呼吸一下子就變得急促了起來，胸口怦怦直響，心髒幾乎就要直接從嗓子眼裏跳出來。顧不上疼痛，我瘋狂地掙脫了她們係上的領帶，然後連滾帶爬地跑到門前用力捶打著大門。
“不要把我放在這裏，求求你們，不要啊……”
濃重的黑暗幾乎要讓我直接窒息過去，不由自主的，我的聲音裏就帶上了哭腔。
可是，麵對我的哀求，那些人在門外的回應卻是直接把門反鎖了。
淩亂的腳步聲漸漸消失，當我意識到那些人已經離開的時候，我更加恐慌了。隻有我一個人被困在這裏，陪伴我的，隻有黑暗，還有潛伏在黑暗中的那一些鬼怪。
明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不應該胡思亂想，可是我的思緒卻完全不受控製，我滿腦子都是恐怖片裏的可怕場景。怎麽辦？我真的好害怕。
眼淚已經完全控製不住了。我瑟瑟發抖地抱著自己的膝蓋蜷縮在角落，濃重的黑暗仿佛就像是棉絮一樣擠壓著我，我的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
“救命……”
我沙啞著嗓子喊著救命。
“寧歌……救我……”
“媽媽……救我……”
“鬥海，鬥海，救我……”
到了最後我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麽了。我隻知道，到了最後，我在不停地呼喊那個讓我感到安心的名字。
鬥海……
身體就像是灌了水泥一樣漸漸地變得越來越重，腦袋裏也變得越來越模糊。我靠著牆，身體不由自主地，一點一點地往下滑去。
“嗚嗚嗚……鬥海……快來救我啊……”
“林小路！你還好吧？你怎麽樣？”
是我的幻覺吧，這昏暗的視線中，我竟然好像看到了鬥海的身影，耳邊，傳來了他氣惱的聲音。
聽到那聲音的一瞬間，我的心忽然就變得安寧起來，我放任自己的眼皮黏在了一起，整個人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二天——
“謝謝你昨天救了我。”
不行，不能這樣子說，聽上去好疏離哦。
“鬥海，謝謝你。”
也不行，感覺好敷衍。
“反正，謝謝你昨天過來救了我。”
嗯，還是怪怪的……
今天陽光明媚，天氣晴朗，簡直就是一個適合踏青，保持好心情的好日子。可是，在燦爛的陽光之下，我身上卻籠罩著一層厚厚的陰雲。因為我正在思考究竟該如何在冷戰的情況下，跟鬥海道謝。
昨天，我是在自己熟悉的**醒來的。媽媽告訴我，將我送回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鬥海。再結合我昏迷前聽到的話語和看到的身影，就算是白癡也可以知道，昨天一定是鬥海來救了我。
不是說要跟我絕交嗎？為什麽還會來救我。
我的心情複雜極了，他能夠來救我，讓我覺得很開心，可是，另一方麵覺得好尷尬哦，我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跟一個正跟我冷戰的人道謝。
因為這樣，才會出現之前的那一幕——我站在大街上，對著牆角不停地練習跟鬥海道謝的話。
“啊啊啊，煩死了，算了，幹脆什麽都不想，直接找到他，然後想到什麽說什麽吧！”
看看表，我發現我已經在街上耽誤了很久的時間，眼看著就要遲到了，不得不這麽自暴自棄地想。
可是我根本就沒有想到我所有的練習，根本沒有起到作用，因為……我根本就找不到鬥海。
不，正確地說，不是我找不到他，而是他故意躲著我。明明看到他就在教室，可是當我跑到教室門口的時候，班上的同學就會攔住我，然後告訴我他不在。體育課明明是男女一起上課的，他卻會假裝自己不小心跌倒，然後獨自一人去了醫務室。就連吃飯的時候，我都找不到他，聽說他為了躲避我，連食堂都沒有去，直接躲在天台上吃了兩個麵包。
一整天過去了，我和他始終沒有見到麵。我和他明明是同學，可是這個小小的校園裏，我們卻像是在天涯海角的兩端一樣，根本沒有辦法有任何交集。
夕陽西下，眼看著就要放學了，我的心情就像是冬天裏的暴風雪一樣惡劣到了極點。
“既然這麽討厭我，昨天為什麽又要救我……”
我暗自磨牙，眯著眼睛看著我麵前的建築物——男生宿舍！
沒錯，因為氣不過鬥海那個家夥竟然躲著我，我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來到了他的寢室。
如果就這樣任由他躲我，那我不是一直欠著他人情，我才不要這麽做，我寧願找到他，該道謝的道謝……如果他一定要繼續跟我冷戰，也應該是在我和他兩清之後再冷戰。
如果說，今天早上的時候，我還對鬥海那家夥抱有一絲絲感激的話，現在的我心中隻有滿滿的不爽！在這種莫名的憤怒中，我就像是被神靈保佑了一樣翻過了男生宿舍的圍牆，繞過看門大爺來到了鬥海的宿舍。
從門口的墊子下，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宿舍的備用鑰匙。這個家夥這麽多年來的習慣，還真是一點都沒有變呢。我看著自己掌心的鑰匙，不知道為什麽心情好像變得更加低落了一下……原來，我比我想象的更加熟悉這個家夥，所謂的青梅竹馬，就是這樣吧，連對方的備用鑰匙會放在哪裏都知道，卻根本搞不懂對方心裏究竟在想什麽。
“我聽說你和小路在鬧脾氣？”
就在我看著鑰匙發愣的時候，從走廊的另一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我猛然一驚，這是童麗麗的聲音！果然，下一秒鍾，我就聽見了鬥海的聲音：“沒有，隻是最近我們兩個不常見麵而已。”
聽著那聲音越來越近，我來不及多想什麽，直接打開了房門溜進了鬥海的寢室，然後像是狼狽的老鼠一樣躲到了鬥海的床底下。
不過……
看著黑漆漆的床底，我忽然反應了過來。等一下，我為什麽要躲進來啊？我之所以會到鬥海的寢室來，不就是為了跟他見麵嗎？
為什麽，當我發現鬥海身邊竟然還有童麗麗，我的心就變得亂糟糟的，下意識地就開始躲避起他們來？
我咬著嘴唇，下意識地在心底拚命地罵著自己。
“哢嚓——”
寢室的門就在這個時候打開了。童麗麗和鬥海走了進來，然後床鋪晃了晃，兩個人坐到了**。
可惡，到了這個時候，我真的隻能屏住呼吸假裝自己是灰塵，老老實實地躲在床底下了。如果被人發現我竟然躲在鬥海的床底下……
我猛地打了一個激靈，簡直想要哭出來。
“今天真是麻煩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學生會的事情還要拜托你。”
而在外麵，童麗麗正溫柔地跟鬥海說著話。
“沒關係，這些事情對於我來說隻是舉手之勞而已。”
這是鬥海的回答。
真是的，這個家夥在我麵前的時候可從來沒有露出過這麽彬彬有禮的樣子。
我非常不滿地在床下磨牙，聽著他們兩個親密地聊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趴著太不舒服的緣故，那種不滿的感覺就像是發酵一樣，在我的身體裏膨脹，膨脹……
“其實，我一直有一句話想要跟你說。”
忽然，童麗麗那有些緊張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咦，為什麽氣氛好像有點怪怪的？我皺了皺眉頭，有些納悶。果然，鬥海的聲音好像也緊繃了起來。
“說什麽？”
“我……”童麗麗遲疑了一下，但是馬上她就堅定地繼續說道，“我覺得，我好像喜歡上了你。”
我喜歡上了你……
童麗麗，喜歡上了鬥海……
童麗麗喜歡鬥海……
一瞬間，整個世界在我的心裏凍結了。
我趴在黑暗的床底下，看著床邊童麗麗和鬥海垂下來的腳，大腦在一瞬間變得完全空白，好像基本的思考都沒有辦法進行下去了。
胸口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在沸騰，從我的胸口一直彌漫到我的四肢。
一陣對於我來說漫長得像是一個世紀的沉默過去之後，我聽到了鬥海的回答：“你喜歡我……你這是向我告白嗎？”
“沒錯，我就是在向你告白啊！鬥海，你願不願意成為我的男朋友。”
童麗麗一點都沒有平凡女生的扭捏，她大大方方地對鬥海說。我忽然覺得，如果我是一個男生，看到一個這樣美麗、大方、爽朗的女生對自己告白，一定會非常開心的吧。
鬥海又沉默了。
我低著頭，手指緊緊地摳著地麵。明明是童麗麗在等待他的回答，可是我卻有一種感覺，我的心跳，比童麗麗要激烈得多。
片刻之後，我咬著嘴唇，聽到了鬥海的聲音。
“好。”
那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單字，代表的，卻是我的青梅竹馬和我的好朋友在一起的事情。
童麗麗和鬥海……光是看到他們兩個的相處，我就覺得他們兩個人好相配呢。他們能夠成為情侶，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真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
我顫抖著手，從口袋裏掏出那隻兔子給我的紅線，小心翼翼地，將它係在了童麗麗和鬥海垂在床邊的腳踝上。
看著他們兩個人之間閃著微光的紅線，於情於理，這個時候，我都應該感到開心才對，可是好奇怪，為什麽我的眼淚卻掉下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