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不要輕易打出自己的底牌

結束談話回到自己的房裏,司木翰覺得渾身輕鬆了不少。雖然爸爸答應暫時不去找西語的麻煩,但以自己對爸爸的了解,他肯定會私底下對她做一番調查,而以爸爸的人脈和能力,也許能比自己更快找到一些重要線索。

他走到桌前,打開了一直鎖著的第一個抽屜。裏麵裝了許多雜亂的小玩意,有鳥巢似的樹枝,有發了黃的布娃娃,還有明信片、塗鴉練習本等等。他拿起一本藏在抽屜深處的相冊,輕輕地翻開了。

這是顧惜瑜小時候的相冊,因為顧阿姨每看一次就哭得不能自製,傷身又傷心,顧叔叔就把它送給了他。其實,他每每翻開也會心痛、後悔不已。如果他能早點兒去接惜瑜,或者再努力一點兒追上那輛車,或許一切都會不同了……

那年秋天,天氣炎熱得令人煩躁。

司木翰提著書包匆匆趕往第三小學,額頭上滿是汗水。

早上出門的時候,顧阿姨說下午有事要忙,來不及接惜瑜回家,請他幫一下忙。他欣喜地答應了,但是沒想到今天是他值日,放學後要負責打掃衛生和倒垃圾,就這樣來晚了。

第三小學離他所讀的實驗小學有點兒遠,又正是下班時期,交通堵塞,計程車堵在半路,他忍不住下車跑了過來。

惜瑜一定等急了,不知道會不會哭?想到這裏,他加快了腳下的步子。遠遠望見第三小學的大門了,門口種了許多梧桐樹,一個身穿蕾絲花邊裙子的女孩無聊地坐在樹下的木椅上晃著雙腿,腳上那雙紅色蝴蝶結的鞋子格外引人注目。她嘟著嘴不時東張西望,一看就知道是在等人。

總算趕到了。

他想逗一下她,急忙閃到一旁的一棵樹後,再悄悄地走到她麵前,用力拍她一下。這個遊戲惜瑜經常玩,嚇得他大叫後就笑得像朵盛開的花兒一樣。到後來,就算他不怕也照樣驚叫出來,為的就是圖個開心。

今天該讓他來逗逗她了。他笑著踮起腳尖走過去,眼看快要接近她了。他正打算跳出來,一輛破舊的麵包車卻像離弦之箭一樣停在了顧惜瑜麵前。

隨即,車上跳下來一個戴鴨舌帽的大漢,帽簷壓得低低的。他一手抱起顧惜瑜,一手捂住她的嘴,飛快地往車裏鑽去。

很顯然,一開始顧惜瑜根本沒反應過來,回過神後用力掙紮、大聲呼叫,可惜嘴被捂著,力氣也不夠大,隻能發出悶悶的聲音,“救命”兩字模糊得很,根本無法辨識。

司木翰也驚呆了,眼前發生的一切快得讓他反應不過來。等到他回過神跑出來時,車子已經發動,朝著另一個方向絕塵而去。

“惜瑜!惜瑜!”他扔掉書包,撒開雙腿拚命追,可他的速度怎麽能趕得上車子?距離越來越遠,最後車子消失在視線裏。

他還不想放棄,又拚命跑了一段,直到喘不過氣才停下來,雙手撐在膝蓋上,張大嘴巴大口地呼吸著空氣,以緩解肺部的窒息感。

與此同時,絕望和恐懼在心底悄然升起,逐漸形成風暴,席卷全身。

那個人是誰?為什麽要抱走惜瑜?此刻她該有多害怕?壞人會對她做什麽?她……

不,冷靜!必須做點兒什麽來挽救!對了,手機!

他回過頭,又是一陣狂奔,撿起扔在地上的書包,取出手機打給了家裏人。

“喂?爸爸嗎?”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聽到司父應了一聲之後,眼淚“嘩”地一下就湧出了眼眶,“爸爸,惜瑜……惜瑜被壞人帶走了。”

“什麽!”司父的音量陡然提高,“在哪裏?”

“第三小學門口,我正要接她回家,我……”

他已經說不下去了。要是他早點兒跑過去,要是他沒有遲來,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可怕的事了。

“我馬上就到!報警了嗎?”電話那頭,司父邊說邊衝向了車子。

“沒,還沒。”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可很快臉頰又被眼淚打濕了。

“你在那裏等著,別動,我來報警。”

“是。”

掛了電話,他的眼淚流得更凶了。長這麽大,他都沒這麽哭過。有人從他身旁走過,詫異地望著他,他知道這樣很丟臉,但他現在的感覺就像天塌下來了一樣。

淚眼蒙矓中,一個紅色的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走過去撿起地上的鞋,鞋上的紅色蝴蝶結脫落了,估計是剛才掙紮時弄壞的。他捧著它,再也忍受不了號啕大哭起來。

“惜瑜,對不起,我要是早來一步就好了,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撫著兩人的合照,司木翰紅了眼眶。

合照裏的她穿著可愛的蓬蓬裙,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儼然是個跌落凡間的小天使。淘氣的小天使正在捉弄他,揪著他的燕尾服,而他則溫柔地笑著。

這樣的笑容怕是十年來也不曾有過了吧。經過那件事後,他再也笑不出來了。而在狠狠地哭過之後,他發誓絕不再這麽懦弱,他要變得更堅強、更強大,強大到足以保護自己重要的人。

“惜瑜,快回來吧。”他把照片捂在胸口上,填滿心裏的黑洞,他喃喃自語道,“你就是西語對不對?我或許已經找到你了,對不對?”

屋裏一片寂靜,回答他的隻有怦怦的心跳聲。

“嘀嘀嘀——”

早上7點,電子鍾準時響起。

藤堂佑像被針紮了似的猛地跳起,拿起電子鍾第一時間把它按掉。

屋裏陡然安靜下來,陽光照在窗簾上,隻有些許的光線透進來。屋外的溫度隻有12℃,屋裏卻是溫暖如春。

加熱器立在門邊,靜靜地吐著暖和的空氣。床邊擺著一個支架,倒吊著一瓶藥水。藥水所剩不多,正透過橡皮管流進**的人的身體裏。

目光移至躺在**的人,藤堂佑的表情放鬆了幾分,他踮起腳過去試探了一下她額頭的溫度,然後滿意地笑了。

燒已經完全退了,現在要做的就隻有等她醒來。他揉了幾下自己的臉龐,以手當梳把淩亂的劉海兒撥上去,再伸了個懶腰,準備去洗漱。

房門這時突然開了,林振源探頭進來,說道:“藤堂佑,你醒了……唔唔唔……”話未說完,藤堂佑已飛身撲過去,在捂住嘴的同時把他推了出去,順帶腳一勾,把門給關上了。

“噓,別大聲喧嘩。”

“呸呸呸!”好不容易掙開他的手,林振源忍不住皺起眉頭,“你的手洗過沒有?”

“啊?剛才我用它幹洗了一下臉。”藤堂佑心情好,有心思和這個死黨開玩笑了,“好像還摳了一下鼻孔。”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後,林振源衝進了廁所。他有潔癖,最忍受不了髒了。藤堂佑給他來這麽一下,隻怕他要用洗麵奶把嘴唇周圍洗個十遍八遍了。隻恨他沒隨身攜帶消毒水,不然準會用上。

十幾分鍾過去,林振源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上樓的目的,急忙推門而出。藤母正在外麵探頭探腦,想要用廁所,見他出來,欲言又止。

“怎麽了?”

“沒……沒什麽。”其實她正想問林振源給藤西語用的藥要不要收錢,眼角的餘光瞥見藤堂佑下樓了,急忙把話吞了回去。

林振源摸不著頭腦,不過注意力全被藤堂佑吸引過去,指著他罵道:“藤堂佑,你給我記著,我要跟你絕交!”

“你這話說了十幾年,煩不煩?”藤堂佑打了一個哈欠,一邊活動著筋骨一邊問道,“早餐你要吃什麽?”

此話一出,林振源立刻說道:“拔絲地瓜。”

大清早的吃這玩意真的好嗎?

藤堂佑看著他,真有點兒不明白:“就豆漿油條吧,我出去跑一圈,順便買回來。”

林振源立刻垮下臉來。

“拔絲地瓜等西語好了之後再做。”藤堂佑回頭叮囑他,“幫我上去看一下西語,吊瓶裏的藥水快沒了,得留意。”

“好的。”

得到林振源的回複後,藤堂佑放心地出門了。

半個小時後,他拎著買來的早餐回家,剛放下,林振源就衝了下來。

“西語醒了。”

“真的?”藤堂佑一口氣不喘就衝上去,打開了門就喊道,“西語!”

藤西語正躺在**,見他進來了,一時不知該怎麽麵對才好,隻得瑟縮著把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裏。

藤堂佑走上前要掀開被子,她揪住兩隻角,怎麽都不肯鬆手。

“西語,你就這麽討厭哥哥嗎?”藤堂佑有點兒被傷到了。

“你不是說我不是你的親妹妹嗎?”想起昨晚跑出去前發生的事,藤西語鼻子一酸,眼睛一紅,忍不住哽咽起來。

藤堂佑頓時慌了手腳:“西語,你又哭了?對不起,哥哥該死,哥哥不該說那些傷人的話,哥哥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喜歡她而已。

但是這樣的話再也不能說出口了吧?

藤堂佑懊惱極了。

他鬆開手,跌坐到床沿上:“西語,雖然你不是我的親妹妹,但我一直都待你如親妹妹一樣,不是嗎?”

不,應該說比親妹妹還親。

藤西語偷偷地抺了一下眼淚,悶在被子裏不吭聲。

“記得第一次在海邊見到你,是我最痛苦的時候。爸爸和媽媽離婚,丟下我走了,我跑到海邊獨自傷心難過,恰巧救了你。我想,也許是上天送我的禮物吧,失去一個親人,又補償了我一個親人。所以,我覺得我要守護你才行。雖然我們不是親兄妹,沒有血緣的羈絆,但是,十年一起度過的日子,那些美好的回憶都是假的嗎?”

“你11歲生日,我送你一個蛋糕,你抱著我又跳又叫;12歲,你在梧桐樹下摔倒,我背你去看醫生,你趴在我背上說謝謝;13歲,有女生對我告白,你說她不夠好,叫我不要搭理她,還說等你長大了要做我的新娘;14歲,我病了,你整日整夜地照顧我,最後自己都病倒了;15歲,小流氓調戲你,我和他們打了一架,你看到我額頭受傷,哭得傷心,瞧,現在這個疤還在呢;16歲,你偷偷背著我打工,拿到錢後給我買了襯衫,給媽媽買了裙子;17歲……”

“不要再說了!”藤西語掀開被子坐起來,淚流滿麵地從後麵抱住他。是的,就算沒有血緣,哥哥還是哥哥,除了救命之恩外,他還陪伴自己成長,給予她太多的關愛。這樣寵愛自己的哥哥,上哪裏去找呢?

“哥哥,你說我是上天送你的禮物,不,不是的,我是上天送你的重擔,而你才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啊。”

“西語……”藤堂佑想轉身抱住她,她卻不肯鬆手。

“哥,你先聽我說。”

“嗯。”

“我很高興能做你的妹妹。你一直那麽包容我任性的行為,我做錯了事也不會打罵我。你知道嗎?我的同學很羨慕我。小學時候的那個胖妞,前一陣子搬到城市去的那個,她也有哥哥,可她老是被欺負,每次她找我哭訴的時候就會一臉羨慕地說我很幸福。我心裏也明白,為了我能夠上學,你初中開始就去做兼職了,你一直都為我著想。可就是因為你這麽好,我才不想失去你啊。”說到這裏,淚水又湧了上來,打濕了藤堂佑的襯衫。

藤西語沒有察覺,繼續說道:“當聽到你說我們不是親兄妹時,我覺得天都塌下來了。我不知道沒有了哥哥該怎麽活下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以後要棲身何處,一切都變得渺茫,我甚至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我……”

“好了,不要說了,我都明白。”藤堂佑轉過身把她擁入懷裏,在桌上抽了一張紙巾幫她擦眼淚,“答應我,以後別離家出走好嗎?這裏是你的家,一輩子都是。我要是做錯了,你就罵我,不然打我也行。”說著,他便牽起她的手打自己。

“哥,你別這樣。”藤西語接連叫了幾聲,才讓他住手。

藤堂佑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問道:“答應了?”

留在這個家是她夢寐以求的,她連連點頭,四目相對間,她看到他眼底有兩個很明顯的黑眼圈,顯得疲憊又勞累。

林大哥說她昨晚發燒了,哥哥一直守在床邊,他一定是擔心了一整夜。

一股暖流淌過心底,她抽泣著說道:“哥,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

“我就你一個妹妹,不擔心你擔心誰?”藤堂佑撫著她的秀發說道,“我才是要說對不起的那個,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說,你們就別再互相對不起來對不起去,原諒來原諒去的好嗎?”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兩兄妹的對話,林振源倚在門邊猛搖頭。

藤堂佑沒好氣地說道:“你來幹什麽?不是正在吃早餐嗎?”

林振源邊走進來邊看手表:“距離你買早餐回來已經有半個小時了,我早就吃完了,還到園子裏逛了一會兒,你們聊夠了吧?病人需要休息,別讓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傷身體呢。”

“你……”

“哥。”藤西語急忙扯了一下藤堂佑的衣袖,以免兩人又抬杠,轉而對林振源道謝。

“不用謝,我是要收費的。”林振源揚起下巴,得意地說道,“你哥要用拔絲地瓜來償債。”

“別理他,讓他嘚瑟。你再躺會兒,我煮點兒粥給你喝。”藤堂佑扶她躺下,急匆匆地拖著林振源走了出去,“快,你再不出門就要遲到了。”

“我還沒跟西語說再見呢。”

“免了!我告訴你,別老黏著西語,要是讓我知道你想追她,我就打斷你的狗腿。”

“有你這樣過河拆橋的朋友嗎?”

“有。”

……

聲音漸去漸遠,再也聽不到。藤西語躺在**想笑,心裏輕鬆極了。剛才藤堂佑在扶她躺下時悄悄說了句“西語,哥哥永遠愛你”,讓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哥哥,西語也永遠愛你。”她捂著胸口,由衷地說道。

沂水鎮的冬天似乎來臨了,梧桐樹的葉子在一夜之間落盡,光禿的枝丫隨著寒風左右搖晃。

天氣陰冷,8℃的氣溫讓很多人都穿起了大衣,裹起了圍巾。盡管如此,幹燥的風刮過,還是將排隊做早操的同學凍得渾身發抖。

黎小香縮著脖子,正在後悔今天穿得少。她回頭跟人說話之際偷瞄了一眼排在後麵的司木翰,隻見他認真地做著操,好像沒有受藤西語請假一事的影響。

真沒有影響?

才怪。

此刻的司木翰心裏盛滿了擔憂。

做完早操,他就迫不及待地往醫務室走去。

寒風肆虐,醫務室的門窗都緊閉著。他擰了擰門把手,竟然開了。屋裏很安靜,似乎沒有人。記起第一次見麵時林振源就躺在隔間裏睡覺,他決定逐個隔間查看一下。不出所料,在最後一個隔間裏,他找到了正在酣睡的林振源。

林振源側著身,半邊臉陷入鬆軟的枕頭中,原本應是蓋在身上的大衣不知何時落到了地上,此時他身上隻蓋著薄薄的被單。

司木翰輕手輕腳地把大衣撿起,替他蓋上。擾人清夢是件很不禮貌的事,雖然他想馬上知道有關西語的最新身體狀況,但多年養成的良好素養促使他忍耐下來。

看看手表,快要上課了,鈴聲響的話林振源應該會醒吧?於是他站在一旁等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上課鈴聲如願響起,然而,林振源沒有一絲清醒的跡象。

反正也遲到了,就再等一會兒吧。

可一堂課就這麽過去了,當下課鈴聲響起時,司木翰還是筆直地站在那裏。其實他早就猜到林振源是故意裝睡的,不過有求於人,總得表現出誠意,他便忍著,安靜地等著。

終於,林振源翻過身,緩緩睜開了眼睛,撓著頭坐起來。看到司木翰站在床前,他驚訝地問道:“司同學,你來了怎麽不叫醒我?哪裏不舒服嗎?”

“沒有不舒服,我隻是想問問你,西語的病好了沒有?”

“哦,她呀——”林振源拉長尾音,走到桌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才回答,“退燒了。”在這個過程中,他一直偷偷觀察著司木翰的表情。

聞言,司木翰明顯鬆了口氣,緊抿的嘴唇也放鬆了許多:“謝謝。”說完,他就要告辭。

“等一下。”林振源把他喊住,問道,“我可以問你一些事情嗎?”語氣像是在詢問,其中卻暗含不可拒絕的意思。

司木翰側身回望,算是答應了。

“你喜歡西語?”

這個問題可真是單刀直入啊!

司木翰沒打算隱瞞:“喜歡。”

“西語喜歡你嗎?”

司木翰的嘴唇微微勾起,說道:“當然。”

林振源在欣賞他自信的同時,也為死黨藤堂佑感到一絲難過。他一直都知道藤堂佑對妹妹的感情,最初他為了讓藤堂佑清醒還打了一架,不過在知道西語不是他的親生妹妹後就隻好聽之任之了。

林振源當然希望藤堂佑能得到幸福,不過看現在的情形,估計是多年的願望要落空了。身為死黨,他能為藤堂佑做些什麽?

林振源頓起壞心,笑道:“為什麽這麽自信?西語可從沒承認過喜歡你哦。我覺得她喜歡她大哥要多過喜歡你。”話剛說完,一道淩厲的目光便向他掃來。

“兄妹之情和異性之情怎麽能相比?”司木翰的臉色沒變,隻是冷笑完後嘴唇下垂的幅度大了一點點,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他知道林振源是故意這麽說的,可心裏還是不舒服。的確,西語從未認真地表白過,他也隻是根據她的行為來分析,覺得她是喜歡自己的。萬一他想錯了的話……

不,不可能!

他在瞬間否定了這個可能性,盡管很堅定,心情還是受了些許影響。他大步邁至林振源跟前,說道:“林校醫,剛才我在這裏耗了一節課的時間,如果老師問起,我是該說自己病了還是照實說呢?”

照實說不就是把他偷懶睡覺的事給捅出去嗎?林振源臉上的笑容驀地僵住,明白這是司木翰對他的小小報複。

“呃……為了避免你被登記無故曠課,你就說病了吧。”

“謝謝。”司木翰見好就收,禮貌地告辭走人。

上課鈴聲響起時,林振源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這個司木翰還真是不可小瞧,藤堂佑要想贏他,看來很難。

“藤堂佑呀藤堂佑,不是我眼睜睜看著你輸,而是你的對手太強大,最多你失戀了,我陪你喝幾杯吧。”他自言自語道,搖頭發出一聲歎息。

林振源的“釘子”釘的位置很微妙,讓司木翰有些忐忑不安。

平時他不會這樣,隻是現在是重要的時刻。西語病著,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暈倒前說的話,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顧惜涵擋在前麵,他得盡快鏟除一切阻礙才行。

這樣想著,他決定放學後去藤家探病。

這一天,他都心不在焉。放學後,他草草地收拾好書包,準備去藤家,沈萌萌突然叫住他:“司木翰,我打算去探望藤西語,你一起來嗎?”

他頓住腳步想拒絕,隨後又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他要是單獨上門,藤堂佑不讓他進屋怎麽辦?和同學一起過去,就沒有拒絕的理由了吧?

於是他點點頭,說道:“走吧。”

“啊?”沈萌萌本來沒抱什麽希望,隻是隨口問問,這下差點兒樂開花。她悄悄地朝後麵比畫了一個“OK”的手勢,抓起書包跟在司木翰身後。兩人很快消失在教室外,而教室裏“轟”地一下就鬧開了。

“啊啊啊,司木翰答應了,這不就是承認了他和藤西語的關係非比尋常嗎?”

“哦,不!”

“藤西語到底有什麽好啊?又矮又土,家裏也沒什麽錢。”

“就是,難道司木翰的口味特別?”

……

司木翰和沈萌萌剛走到校門口,顧惜涵突然出現了。

“翰,好巧啊!我剛剛辦完轉學手續,正想去找你。”她笑著迎上前,就要挽上司木翰的手。

司木翰不動聲色地右移一步避開她,身旁的沈萌萌低聲嘟囔道:“這樣的借口也隻能騙騙小孩子了。”站在校門口必定是等人了,也算她走運,沂水學院有幾個出口,要是從別的出口走了,她豈不是白等?

顧惜涵白了沈萌萌一眼,連理都懶得理。

“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司木翰準備繞開她繼續走。

“等一下,我也去!”顧惜涵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但被司木翰冷淡地看了一眼後,她隻好訕訕地放開,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了。

司木翰想了想,叫沈萌萌到前麵等,然後把她帶到僻靜一點兒的地方。剛才三個人在校門口說話,已經引起很多人的注意,明天學校的論壇估計又要熱鬧一番了。

“顧惜涵,我們把話說明白好了,你不要跟著我。”他冷冷地說道,表情毫無溫度。

顧惜涵張口想說些什麽,最終沒有說出口,望向司木翰的目光也由柔弱漸漸地轉向倔強,最後,她伸手攔住他,說道:“如果我要跟著呢?”

“你沒有權利。”

“我……”

“別跟我說你是我的未婚妻就有這權利!”司木翰飛快地打斷她的話,語氣漸重,“我根本沒承認過你是我的未婚妻。”

真冷酷!顧惜涵握著拳頭後退半步,指甲掐得掌心發痛,但她要這樣做才能忍下心裏的痛。

“你真的要悔婚?我媽身體這麽差,你忍心讓她傷心失望嗎?”她不喜歡抬出媽媽來說事,但現在這是她留住司木翰的唯一籌碼。

“我會親自去見顧阿姨,把一切都說清楚。”

“說清楚就有用嗎?要是媽媽受刺激又暈倒了怎麽辦?你不是不知道因為失去心愛的女兒,她精神上遭受了多大的打擊。你別忘了,是因為你才……”

“因為我才怎樣?”司木翰的臉色完全沉了下來,琥珀色的眼眸裏聚集了無邊的怒氣。

“沒……沒怎樣。”顧惜涵慌張地矢口否認。她的本意並不是要激怒他,而是通過媽媽來讓他妥協。

也許是因為覺得由於自己的疏忽才導致顧惜瑜被綁架失蹤吧,司木翰很聽顧夫人的話,幾乎沒有忤逆過。所以昨晚顧惜涵打電話回家,說這邊環璄很好,希望媽媽過來療養,而她也答應了。

司木翰再強硬,也隻有現在了。對,沒必要慌張,沒必要惹他生氣。

想到這裏,顧惜涵趕緊收拾好情緒,佯裝鎮定地道歉:“對不起,剛才是我口不擇言。”

她的這些表情變化司木翰不是沒有注意到。她想拿顧阿姨來要挾他,可隻要西語是惜瑜,就什麽問題都能迎刃而解了。

他露出一抹冷笑,輕蔑地看著她說道:“顧惜涵,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不要輕易打出自己的底牌?因為它一旦失效,你就全盤皆輸了。”

“司木翰,你是什麽意思?”顧惜涵的臉色變得慘白,為他話裏暗藏的意思而心驚,“司木翰,你別走,把話說完!你要去哪裏?”她伸手抓住想離開的司木翰。

“放開。”

“不放,我不放!你把話說清楚再走。底牌失效是什麽意思?難道媽媽還會答應你和別人出雙入對嗎?”盡管知道大庭廣眾下拉拉扯扯很不好看,但顧惜涵似乎有點兒控製不住自己了。同時,她還在賭,賭司木翰不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讓她難堪。

可她從來都沒真正了解過司木翰,在他的心裏,隻有一個顧惜瑜。小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會這麽執著深情,長大後發現已經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在這當中,綁架事件起了推進的作用,把“顧惜瑜”三個字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裏以及生命裏。

“放開,西語不是別人!”在一番拉扯之後,他不耐煩地甩開了她。

顧惜涵收不住腳,連連後退,踉蹌著跌坐到地上,瞪大雙眼,難以置信他會這樣對待自己。

紳士風度使然,司木翰不得已又伸手扶她。

她沒有理會,隻是流著淚,樣子楚楚可憐。

“司木翰,你真的很殘忍,為了一個相識不到兩個月的藤西語,竟然這樣對我。”

“我和西語相識不止兩個月,在很久很久,久到顧家未領養你之前,她就是我喜歡的人了。”

“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司木翰望著她的神情無比認真,“她很有可能就是顧惜瑜。”

“不,怎麽可能!”顧惜涵失聲大叫,“顧惜瑜不是死了嗎?綁架的人都說把她拋進大海了。她怎麽可能還活著?”她的手顫抖著,想握拳也握不住。

“我堅信她沒死,所以一直在尋找。而現在她回來了,我要去她身邊。”說完,他扶她起身。

顧惜涵順勢摟住他的腰,說道:“翰,你被騙了,一定是藤西語知道了顧惜瑜的事,編謊話來騙你的,你不能被她迷惑。”

“她沒有騙我。”司木翰推開她的手,回頭警告道,“顧惜涵,你今天很失態,不要再跟來了。”

司木翰指著她,後退一步,見她沒有跟來,才轉身離開。

而顧惜涵呆呆地盯著他遠去的背影,最後腳一軟,再度跌坐到地上,喃喃自語:“不,不會的,顧惜瑜已經死了,死了……”

這麽多年她所害怕的事終於還是要來了。她之所以被顧家領養,就是為了填補顧惜瑜不在的空缺,如果顧惜瑜回來了,她就成了多餘的人。

淚水大滴大滴地落下,一瞬間,她有種世界末日來臨的感覺。她的家、她的親人、屬於顧惜瑜的一切,她都要完整地交出,最終一點兒都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