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們還能重新開始嗎

假如說 隻說假如

曾經讓我們分開的理由不存在了 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1

重新回到盛華,我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走在路上會莫名地覺得有人在看自己,回頭時卻什麽都沒發現。

教室裏依然到處都是各種曲譜跟試卷,每天都有同學在題海中哀號。

西西也開始努力學習,作為同桌,我義不容辭地輔導她的文化課。

我有時候會不自覺地回過頭去,在看到空空如也的角落時,心裏莫名地湧上一絲失落的情緒。西西問我為什麽老是朝後看,我想了想,最終隻是搖頭,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春天漸漸到來,柳樹抽出嫩黃色的葉子;迎春花攀附在牆上,開得十分茂盛;河水解凍,成群的鯉魚自由自在地遊來遊去。

我抱著書本,從圖書館往外走,手裏拿著手機和慕驊通話。

“怎麽不好好注意身體呢?趕快回去吃藥,然後蒙上被子睡一覺。如果被我發現沒乖乖照做,小心我懲罰你。”

我捂著嘴小聲地打了一個噴嚏,嘟囔著:“我又不是故意的,突然降溫也不是我能控製的。”

“還在狡辯。”慕驊向來溫和的聲音裏難得地帶著強勢,“你是不是還在外麵?快點回寢室。”

我吐吐舌頭:“知道啦,你好囉唆哦。”

“嫌我囉唆,嗯?”慕驊話語的尾音上翹,帶著些許威脅的意味。

“沒有,我馬上回寢室。”

“嗯,乖。”

我的臉微微發燙,踩著輕快的步伐向寢室的方向走去:“你那裏應該還是淩晨吧,以後不要這麽早就打電話啊,要好好休息。”

“嗯,我知道。”

掛了電話,我長籲一口氣,揉了揉凍得通紅的鼻尖,快步往寢室走去。

我的床前掛著一個可愛的陶瓷娃娃。俊秀溫和的眉眼,利落的短發,穿著紅格子襯衫,微微笑著。這是慕驊送給我的、按照他的樣子燒製的娃娃。在他那裏,也有一個按照我的樣子燒製成的陶瓷娃娃。

我還記得他送給我時,溫暖笑著的樣子像月光一樣,溫柔如水,讓人從心底生出暖流來。

將來我會考上天海,然後慕驊以交換生的身份回國,一直陪著我吧!再然後,我畢業,找一份穩定的工作,當一名音樂教師或者成為音樂製作人。

隻是每次這樣想的時候,總覺得還缺了點什麽,轉而我又自我安慰,這樣的生活看起來很充實美滿,不會有什麽缺憾的!

春天一點一點趕走了冬天的寒冷,各色鮮花爭相開放,本來就很美的校園此刻更是十分迷人。可是,我們就要畢業了,待在這樣美麗的盛華的時間越來越少。有時候走在校園裏,同學們都會莫名地傷感起來。

期中考試的成績出來了,我依然是第一名。班主任將我叫到辦公室,拿出一張表格讓我填寫。我看著表格上麵的“保送”兩個字,開心地笑了起來。

“洛鈴星,聽說你寒假的時候住院了,沒事吧?”班主任關心地問我。

我抬手摸了摸腦袋上被劉海遮住的疤說:“謝謝老師的關心,沒事的。”

“這就好。”班主任點點頭說,“雖然你不用參加高考,但是我也希望你不要放鬆,給班裏其他同學樹立好榜樣。”

“我知道,老師。”

“嗯,好,你出去吧。”

出了班主任的辦公室,我笑著給慕驊發了條短信:“慕驊,你在忙嗎?”

慕驊很快回複:“不忙啊!你心情不錯哦,有什麽喜事嗎?”

我坐在木質的長椅上,兩隻手捧著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地按著:“我被保送進天海了。”

沒過半分鍾,慕驊的電話打過來了。

我聽著手機鈴聲,突然有些失神。

響了很久我才接聽,慕驊開口問道:“剛發的短信,手機應該就在身邊啊,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呢?”

“哦……慕驊,我真的好高興。”

“嗯,我也是,我的阿星最厲害了。”慕驊溫和的聲音像棉花糖一樣柔軟。

我深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瞬間充滿整個肺部:“慕驊,快點回來,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2

雖然已經確定會被保送,但我仍然沒有放鬆,因為我想參加畢業考試。

因為畢竟學習了三年,我也想檢驗一下自己到底學得如何。

原本教室前麵的黑板上掛了倒計時的牌子,但是在大家的一致反對下,掛到了教室後麵,想想也是,一抬頭就看到距離畢業考還有多少天,心裏真的會緊張。

西西已經定下目標,是比天海稍微次一點的學校,但是離家很近,也算是不錯。

想到快要到來的分別,想到將來的人生,雖然會傷感,卻還是要堅持完成自己的夢想。

隻是有的時候我還是會迷茫,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確定了去天海的目標。

一次次的模擬考試後,看著自己的分數,我很有自信。在我的幫助下,西西的數學成績也提高了許多,最後一次模擬考試的時候竟然考了95分。

專業課考試在畢業考試之前舉行,一天半的考試下來,大家信心滿滿,摩拳擦掌地準備一個月之後的文化課考試。

畢業考試終於到來,慕驊給我打了一個小時的電話,反複地勸我不要緊張,做題的時候要仔細,又提醒了我平日容易丟分的地方。

對手果然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慕驊絮絮叨叨地說著,我既感動又無奈地聽著。

好像是我參加高考吧,他怎麽比我還緊張?

兩天的考試之後,我揉著腦袋,昏昏沉沉地走出了考場。剛要回到寢室睡個昏天暗地,就看到慕驊站在玉蘭樹下微笑地看著我。

“慕驊,你怎麽來了?”

慕驊穿著一件純白色的襯衣,袖口鑲了金色的邊,他站在那裏,宛如一幅山水畫,莫名地就讓我想起“芝蘭玉樹”這個詞語。

慕驊上前接過我的筆袋說:“來接你回家休息。”

我靠在他的懷裏,呼吸間縈繞著蘭花的香氣。

我撒嬌道:“我好累,背我回去吧!”

慕驊笑著說:“好。”

出了校門之後我才發現慕媽媽也來了,見到我之後,笑著招手喊道:“阿星。”

“阿姨。”我不好意思地從慕驊背上下來。

“考得怎麽樣?不是已經被保送了嗎,為什麽還要參加考試呢?”

我打開車門坐到後座上說:“我就是想檢驗自己能考多少分,畢竟畢業考試是人生至關重要的一場考試,如果直接跳過去,我會覺得有遺憾。”

慕媽媽笑著說:“是啊,經曆一次也有好處。阿星真的非常有主見呢。”

我被慕媽媽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握著慕驊的手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到了慕驊家之後,簡單地吃了飯,我便躺在**睡覺,一口氣睡到第二天早上。

我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從臥室出來,就看到慕驊正坐在沙發上看雜誌。

“阿姨和叔叔呢?去上班了嗎?”

慕驊放下報紙,點點頭:“我去給你熱早餐,一定餓了吧?”

我坐到慕驊身邊,倚著他的肩膀說:“慕驊,你對我真好。”

慕驊揉揉我的腦袋,笑著說了句:“傻瓜。”

我的心一震,隨即陷入迷惘,好像以前也有人這樣叫過我。

慕驊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英國玩,反正他這次回去是辦理轉學手續,準備回國讀書。我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天海的費用很高,盡管保送生會免除學費,但生活費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我要趁著這三個月假期努力賺錢。

在這之前,我將學校裏的東西全部收拾好了,還麻煩慕媽媽特地跟單位請了半天假幫我運東西。我不知道該怎麽感謝她,隻能在心裏暗暗決定,將來一定要好好報答他們。

隻是在整理東西的時候,突然發現日記本少了一頁。

也不知道怎麽翻開了以前的日記,就這麽一直看了下去,看到年少的我做過的很幼稚的事情,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日記本已經很舊,紙張微微泛黃,固體膠已經老化,整個本子都散架了,隻是看著便像是回到了從前那段辛苦與努力交織的時光。

六月五號那天,我是這樣寫的:

要升學了,我要去哪裏?明泉還是聖高?

有時候會覺得迷惘,我將來要做什麽呢?就這樣平平淡淡地上學,然後呢?

這真的是我喜歡的事情嗎?

隻短短幾句話便透露出一個少女的迷惘。

我想起那時候確實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將來會怎樣。

但現在我有著明確的目標,有著詳細的計劃,所以想到那時候的自己,覺得很可愛。

六月六號那天沒有日記,我想也許是偷懶沒有寫吧,於是繼續翻看下去。

六月七號。

我決定考盛華的音樂班,是的,我熱愛音樂,不論是鋼琴還是笛子,我熱愛音樂。

也許我考上盛華,將來就可以進入天海。昨天遇到的那個少年,他會不會也在裏麵?

我會不會再次遇到他?

看到這裏,我突然想了起來,當時我還在迷茫到底要去哪裏讀書,可是在看到一個人之後,便堅定了想法。然後考到盛華,轉到藝術班,很多人都無法理解我,但我知道,我隻是為了接近他。

但那個人是誰呢?為什麽想起來的時候心裏有一絲哀傷?

3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頭發也漸漸長長,原本剛剛過肩,現在已經長及腰間。因為一直沒有打理,有些幹燥分叉。所以打完工,路過理發店的時候,我便走了進去想稍微修剪一下。

沒想到,在帥氣的理發師的遊說下,走出理發店的時候,我的頭發被燙成了大波浪卷,還染了當下最流行的栗色。

路過玻璃櫥窗的時候,我看著自己的身影,覺得有些陌生。曾幾何時,那個隻紮馬尾辮的女孩也慢慢成熟起來了。

我在一間精品店打工,店長是個漂亮優雅的女孩,二十多歲,化著精致的妝,貼著長長的假睫毛。看到我的卷發,大呼可愛,並且拉著我坐在凳子上,非要給我化妝。

我閉著眼睛,感受眉筆細致地勾勒我的眼線,還有粉刷刷在臉上輕微的觸感。等化完妝之後,身體都僵直了。

店長笑著說:“阿星,快看,你真的好漂亮哦!”

我睜開眼睛,看著鏡中像洋娃娃一般的自己。

“太誇張了吧,店長,都不像真人了。”我苦惱地看著她。

她卻搖搖頭,咳嗽一聲:“洛鈴星,今天你的工作就是站在門口招呼客人。記住喲,要甜甜地說‘歡迎光臨’!”

我痛苦地挪著步子,走到門口。

與我一同工作的女孩樂不可支。據說店長有給人化妝的癖好,而且超級喜歡洋娃娃,她們都被荼毒過。

我站在門口,看著落地玻璃門外偶爾路過的人。夏天不是逛街的好時候,毒辣辣的太陽照射下來,縱使打了太陽傘也無濟於事。

因此,店裏的生意不是很好。

店員們聚在一起說著最近發生的事情。

“你們知道嗎?最近尹氏查出偷稅,好像很嚴重,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坐牢。”叫做小Q的店員說了一條消息。

“尹氏?”另一個人問,“是我們這裏的尹氏集團嗎?怎麽會突然被查出來?”

小Q神秘地一笑說:“不知道了吧?據說是尹氏總裁的長子搞的鬼。”

“怎麽可能?兒子怎麽可能出賣自己的爸爸呢?”

“好像是因為情債吧,尹氏總裁在上任夫人還在世的時候就出軌,還有了個女兒,就是前不久剛剛登報宣布的尹恬雅嘛,當時尹灼彥在美國。後來聽說他在美國讀書的時候遇到一個華僑,是他好友的父親,聽說了他的事情後,於是就幫他報複。”小Q不確定地說著,“反正這些都是我聽姨媽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尹氏要垮了是真的。”

大家欷歔一番,隨即又將話題轉向“男人有錢就變壞”。

我一直握緊雙手,腦子裏翻來覆去轉了很多念頭:尹氏、尹灼彥、尹恬雅,畫麵翻來覆去地不斷在我眼前閃現。我頭痛地捂住腦袋,跌坐在椅子上。

店長見了,連忙過來著急地問:“阿星,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我皺著眉,無力地說道:“店長,能讓我先回去嗎?我有些不舒服。”

店長點點頭說:“你一個人回去可以嗎?要不要我找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隻有幾步路而已。”我慢慢站起來,在店長的攙扶下出了門。

太陽依舊懸掛在頭頂,我低著頭,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小屋。雖然說是員工宿舍,其實是店長租住的屋子有些大,於是讓我住了進來。

我倒在**,靜靜地閉上眼睛。

尹灼彥,我原本以為可以忘了你,誰知道,卻還是不能夠,僅僅聽到一件事情,便全部想了起來。

你果然報複成功了,如果不出意外,你爸爸會坐牢吧。那麽你呢?是在美國繼續學習,還是回來呢?

雖然很不想再想起他,可是沒辦法,我管不住自己,隻要一閉上眼睛就開始勾勒他的模樣。

4

電話響了起來,依舊是那熟悉的旋律——被我取名為《落單的天使》的歌曲。是尹灼彥錄製的,被我用做手機鈴聲。

我看著屏幕上“慕驊”兩個字,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麵對。

手機鈴聲響了很久,終於停了。

之後收到一條短信,手機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阿星,你在忙嗎?”

我將腦袋埋進枕頭裏,煩躁得恨不得把腦袋裏關於尹灼彥的記憶全部刪掉。

一直到晚上店長回來,我還是保持著之前的姿勢。

“阿星,怎麽樣,好些了沒有?”店長倒了一杯溫水遞給我。

我謝過她,接過來喝了一口說:“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

店長將我的頭發理順,沒有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是說:“不管發生了什麽,總會過去的,每天要開心一些。”

我點點頭。

吃著店長帶來的晚飯,我拿過手機給慕驊發短信:“慕驊,我們談談。”

慕驊沒有回複。

我等了很久,一個人抱著膝蓋靜靜地仰望著黑色的天空。如果沒有想起來,那麽跟慕驊在一起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如今我想起來了,心裏存在另一個人,如果再跟慕驊在一起,真的對他太不公平了。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慕驊打電話過來,聽到他的聲音溫和如從前,我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阿星,發生了什麽事情,可以告訴我嗎?”慕驊有些著急地問我。

我用盡所有的勇氣,終於開口說:“慕驊,我都想起來了。”

沉默。

許久的沉默。

隻能聽見慕驊粗重的呼吸聲。

“那你是怎麽想的呢?”慕驊終於問我,聲音微微帶著哽咽,讓我的心霎時揪了起來。

我咬住嘴唇,搖頭說:“我不知道,慕驊,我不知道。”

“好,阿星,我隻問你一句,你喜歡我嗎?”

我突然像是能看到慕驊此刻的表情——皺著眉,沒有往日的優雅從容。

我迷茫地看著窗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慕驊說:“阿星,我知道你為難,但是我真的想知道,你究竟喜不喜歡我,哪怕一點點。”

“喜歡。”我輕輕地說。怎麽能不喜歡呢,那麽溫和優雅的一個人,一直默默地守護著我,一直為我著想。

慕驊鬆了一口氣,然後說:“阿星,我知道在你心裏最喜歡的還是尹灼彥。但是,我能不能請求你,不要跟我說分手。他已經放棄你了,不是嗎?他那樣傷害你,難道你還要跟他在一起嗎?”

我突然想起尹灼彥曾經對我的傷害,想起他冷酷的表情,心疼得厲害,眼淚也悄悄滑落下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心已經亂了。雖然尹灼彥放棄了我,放棄了我們之間的感情,可我還是控製不住地想著他,忘不了他,可是我又喜歡著慕驊。

就像言情劇裏的女主角一樣,以前每次看的時候都會抱怨她猶豫不決,可是當自己遇到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對於感情的抉擇從來都是最難的。

慕驊有些心灰意冷的樣子,顫抖著說:“阿星,你知道,不管怎樣,我都會守護你的,也不會反對你的任何決定。”

“我會好好考慮的。”我擦了擦眼淚說,“再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想清楚,好不好?”

慕驊歎息一聲說:“好,不過不要太逼迫自己。”

掛了電話,我揉了揉發熱的眼睛,跟小Q換了位置,在裏麵站著。

其實我明白,我跟尹灼彥已經結束了,隻是我心裏還留著他的位置,所以才覺得對慕驊不公平。

愛一個人必須全心全意,如果我心裏還想著尹灼彥,那麽對慕驊真的很不公平,更何況他對我那麽好。

幾天之後,我看報紙的時候得知與尹氏合作的幾家公司紛紛撤銷合同,尹氏集團的股票一跌再跌,銀行貸款到期無法償還,法院決定拍賣公司資產,並且將尹伯伯判了刑,為期三年。

尹氏破產了。

我看著報紙上尹伯伯的照片,突然覺得十分陌生。幾個月前還那樣成熟穩重的他,如今卻神情頹喪,衣著不整。

從頭至尾,尹灼彥都沒有露麵,喬欣與尹恬雅也沒有出現。

我歎息一聲,尹灼彥,這樣報複你的父親,你真的快樂嗎?

慕驊沒有再打電話過來,隻是偶爾發短信提醒我按時吃飯,照顧好自己,從沒有問我考慮的結果。我感動於他的體貼,終於決定將尹灼彥搬離我的記憶。尹灼彥,希望你重新找到自己的幸福。

在店裏打工的日子很快樂,都是年紀相仿的女孩,聚在一起很有共同話題,而且還有喜好給人化妝的店長,大家每天都嘻嘻哈哈的。

偶爾西西會過來客串一下店員,但被店長抓住化妝成洋娃娃之後,堅決不肯過來了,之後來找我玩的時候,也會離店鋪遠遠的。

雖然想起尹灼彥的時候心裏還會有些刺痛,但比起以前,已經好了許多。我想,如果給我時間,我一定可以忘記他。

可是,他不同意。

那是在尹氏破產一個月之後,來自美國的華僑商人收購了尹氏集團,在原本的名字“尹氏”前麵加了一個“冷”字,聽說總經理是尹灼彥,總裁則是那個華僑。

聽到這個消息,我隻是微微動了動嘴角。尹灼彥,你果然是個很厲害的人。

5

下班之後,我跟店長一起鎖門,然後往住處走。走了沒幾步,便看見尹灼彥站在台階下麵的人行道上,一件天藍色T恤,純白色修身牛仔褲,亞麻色的頭發剪短了,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十分精神。他手插在褲袋裏,直直地看著我。

我想繞過他走開,他卻叫住我:“阿星。”

迎著店長疑惑的目光,我硬著頭皮對尹灼彥說:“你怎麽會來這裏?”

“來找你。”尹灼彥輕鬆地笑著,有著之前沒有的灑脫。

我知道今天輕易走不成了,於是跟店長說了一下,就跟尹灼彥慢慢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恭喜你。”我淡淡地說,“你終於報複成功了。”

尹灼彥低頭看著我,我卻轉過臉努力裝出冷漠的樣子。

“不是我做的。”

我疑惑地轉頭看他,不懂他為什麽突然說這句話。

“不是我舉報了那個男人。”尹灼彥解釋,“尹家之前樹敵太多,早就有人看不順眼,因此才會破產。”

“隨你怎麽說,反正與我沒有關係。”我低下頭,繼續慢慢地走著。心裏卻有些高興,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麽他其實沒有變壞。

尹灼彥像是沒有察覺到我話裏的疏離,繼續說:“我去見了那個男人,明明才四十多歲,看起來卻像是六十多歲。我問他有沒有後悔。他說後悔了,如果可以重來,他一定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在這個時候,那個女人卷走家裏僅有的財產帶著喬恬雅走了,留下他一個人在監獄裏艱難度日。我請求冷伯伯買下尹氏,畢竟這是那個男人的心血。就像你說的,他畢竟是我的父親,縱使做錯再多的事情,也無法磨滅血緣天性。”

我聽著他說的話,看著他的眼睛,他沒有躲閃,依舊如以前一般,我相信了他的話,隻是問他:“那個冷伯伯這樣幫你,沒有提要求嗎?”

尹灼彥看著我,目光裏帶著柔柔的笑意說:“當然有。”

“啊?你答應他什麽了?是不是很過分的事情?你還是個學生,能做什麽呢?”我有些著急,生怕他落入什麽陷阱。

尹灼彥笑著將手放在我的肩上,將我攬進懷裏:“阿星,你還在我身邊,真好。忙碌的時候,我唯一的動力就是你。”

我反應過來,連忙推開他說:“尹灼彥,你誤會了,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

尹灼彥皺著眉說:“我知道之前做錯了事情,傷害了你,但是我會補償的。阿星,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搖搖頭,慢慢地往後退:“不可能了,尹灼彥,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是你親口說放棄的,你忘記了嗎?”

“可是你沒有忘記我,你看,你還關心我。”尹灼彥有些著急,皺著眉頭說。

“我關心你,隻是因為怕你被人騙了,是出於一個普通朋友和曾經的同學的關心,而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頓了頓,深呼吸一下,“而且,我如今有男朋友了,我們很相愛。”

“你是說慕驊嗎?”尹灼彥說,“沒想到他行動真快。不過,阿星,我有信心,你一定會回到我身邊的。”

我看著他,隻覺得越來越焦躁。他這副吃定我的樣子跟從前一模一樣,而我每次都逃不掉。

雖然還會悸動,卻不會再激動。尹灼彥,我雖然還愛你,卻不會跟你在一起。是你那麽輕易地放棄,我怎麽敢相信你不會再一次放棄呢?

而愛情從來都是賭不起的。

尹灼彥並不經常來,他好像在忙著什麽,隻偶爾打電話約我吃飯,但都被我拒絕了。

倒是慕驊打電話來說,已經辦好了轉學手續,隨時可以回國。

此時,距離開學還剩下一個月。

因為尹灼彥的事情,我不敢麵對慕驊,更不敢麵對喜歡我的慕爸爸慕媽媽。我想起之前送慕驊上飛機的時候,慕驊的爸爸媽媽在場,那時候我還是尹灼彥的女朋友。可是失憶之後,跟慕驊在一起,他們卻什麽都沒問,把我當成女兒一樣對待。這其中,慕驊付出了多少,我不敢去猜。

慕驊,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呢?

如果不對我這麽好,我就可以少一些內疚。

在我開學的前幾天,慕驊回國了,他有些消瘦,臉上帶著疲憊。跟著他回到慕家的時候,偶然聽到慕媽媽數落他,我這才知道,他為了回國,日夜辛苦學習,提前完成了學業。

我的心疼得厲害,越來越不敢麵對他。

幾天之後,我拿著行李,獨自一人坐上了去天海的火車。而慕驊因為還需要辦一些手續,沒有跟我一起去。

6

畢業考我考得很不錯,是全市的第九名,前麵八個人都去了全國一流的綜合性大學,隻有我揣著天海音樂學院的通知書。

我喜歡音樂,曾經也用心學過笛子與鋼琴。雖然天海人才濟濟,但我相信自己依然可以成為最耀眼的星星。

聽說天海的校園很美,臨山而建。校園裏有一個湖泊,叫做月亮湖,形狀像彎彎的月牙。湖邊種著柳樹以及蝴蝶蘭,每年蝴蝶蘭綻放的時候,會有大片大片的蝴蝶飛過來休憩,甚至讓人分不清哪些是花朵,哪些是蝴蝶。

也聽說天海的男孩很帥氣,不知道慕驊會不會被比下去。

這樣說給慕驊聽的時候,他假裝生氣地哼哼,隨後又一遍一遍地說,一定不能喜歡上別人,不然他就哭給我看。

一向溫雅如風的慕驊撒嬌讓我十分招架不住。我隻覺得新奇又好笑,沒想到他也有耍小孩子脾氣的時候。

我是第一次坐火車,靠窗的位子,一轉頭就可以看到大片田野,有時候會經過一些小村莊,有時候則是茂密的樹林。

我的鄰座也是要去上學的男孩,臉上帶著對新學校的憧憬,父母陪在左右。男孩拿出食物,禮貌地詢問我要不要吃一些,我搖搖頭,笑著拒絕了。

還好天海與我所在的城市離得並不遠,坐火車也就兩個多小時。

下車之後,男孩留下了他的聯係方式,在父母帶笑的目光裏紅了臉。我心裏頗有些沾沾自喜,一直以為自己很平凡,沒想到也會被搭訕。

偌大的火車站,人們來來往往,我拿著行李,踮起腳尖,找了一會兒,總算從各個學校迎接新生的牌子中找到了“天海”。我費力地走過去,對其中一個男孩說:“你好,學長,我是天海的新生。”

“美女學妹,你好。”學長戴著黑框眼鏡,皮膚很白,笑的時候有兩個小酒窩,十分可愛。

他旁邊一個個子較高的男孩接過我的行李,朝我點頭示意:“跟我來。”

我連忙跟在他後麵,出了車站,穿過擁擠的人群,到了一輛白色的大巴跟前。

“你先上去吧,我再去接其他人。”

“嗯,謝謝學長。”

車上已經有幾個新生。男孩很帥,女生十分漂亮,看來天海確實有很多俊男美女。

報到注冊,分了班級、寢室之後,我已經累得喘不過氣了。選了一張靠窗的床,將東西放進衣櫃裏,爬上床,鋪好被褥,便趴著不動彈了。

換了新的電話號碼,我挨個通知了。沒多久,西西就打了電話過來。

“喂,西西。”我有氣無力地接起電話。

“阿星。”西西的聲音依然十分歡快,像百靈鳥一樣,“到學校了嗎?天海怎麽樣,是不是很美?”

她沒有考進天海,而是去了別的音樂學院,前幾天已經開學了。

我翻了個身,仰麵躺著,天花板是淡紫色的,有蝴蝶蘭圖案。據說蝴蝶蘭是天海的校花,看來果然沒錯呢。

“還沒來得及逛啊,累死了。還好搭上了校車,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麽回寢室。”

“那麽大啊,等放假的時候,我去看你哦。”西西說,“反正隔得不遠。”

“嗯,你一定要來看我,不然我真的會想你想到哭的。”

西西嘿嘿地笑:“算你還有良心,如果敢不想我,小心我揍你哦。”

“西西女王手下留情,小的一定天天想你,讓你天天打噴嚏。”

西西在電話那端大叫:“阿星,你變壞了哦。”

閑聊了一會兒,掛了電話。寢室其他人還沒有來,也不知道好不好相處。不過,學音樂的女孩,應該都有一顆美好的心靈。畢竟音樂是善意而優雅的,一個人如果內心不善良,那天海一定不會讓其進來吧!

聽說第二天就是麵試,如果不合格也有可能被退學呢。

睡了半個小時,下床洗了個澡,我便拿起飯卡準備去吃飯。

剛剛來的時候沒有仔細看,現在才發現天海真的很美麗。寢室是別墅式設計,尖尖的屋頂很有哥特式風格。樓前有一排棕櫚樹,綠油油的葉子很漂亮,還有些叫不出名字的樹,開著粉紅色的花,遠遠望去,就像一片美麗的雲霞。

學校很熱鬧,漂亮的女孩、帥氣的男孩提著行李走動,也有抱著書本的學長學姐正在笑著聊天。

去了餐廳,西式的桌子幹淨整潔,玻璃瓶裏插著新鮮的玫瑰,像是進了咖啡廳一般。美美地飽餐一頓後,我在校園裏逛了一下。

寢室其他三個女孩在第二天傍晚來齊了。長著一張蘋果臉、嘴巴小小的、卻很喜歡笑的叫小希;有一頭順直的頭發、氣質超好的叫韻淑,據說鋼琴已經達到十二級;最後一個有些中性,剪著短短的頭發,個子很高,很像男孩,她讓我們叫她阿直。

“阿星,你是哪個係的呢?”小希笑眯眯地問我,臉頰兩邊深深的酒窩很可愛。

“作曲係,你呢?”

小希說:“我也是呢。以後可以一起上課啦。”

小希的個性跟西西很像,我很喜歡這個率直爽朗的女孩。

韻淑是鋼琴係的,阿直是藝術管理係的,但據說她架子鼓打得非常棒。

開學之後沒幾天便要軍訓,大家哀號一片,因為學音樂的人大多都是纖細漂亮的,拉到太陽底下曬,估計真的會暈倒。

小希站在我的旁邊,嘀嘀咕咕地說學校太不近人情了,本來以為可以逃掉的。我聽了之後哭笑不得。

教官是個年輕的士兵,留著板寸頭,有古銅色的皮膚。他並不算嚴厲,動作隻要過關就好,而且在最熱的時候會讓我們去樹下乘涼,偶爾會教我們唱軍歌,他的聲音很渾厚。

一天的訓練結束後,大家都衝回寢室,火速拿出麵膜,進行美白補水曬後修複。於是寢室裏多了四張慘白慘白的臉,互相對望的時候,會大笑出聲。

可是第三天的時候,小希就熬不住暈倒了。還好我反應快,及時扶住了她,不然她鐵定摔倒在地上。我扶著她在樹蔭下坐下,用水洗了手帕給她敷在額頭上,沒一會兒小希便醒了,迷茫地看著我,第一句話就是:“太好了,終於可以不用站軍姿了。”

“小希,你真是……”我無奈地歎氣。

去醫務室的路上小希一直在抱怨教官嚴厲,可是這家夥在看到帥氣的醫生之後,霎時將不滿拋到天邊,幸福地奔向病床了。

“阿星,你快回去訓練吧,這裏有醫生就可以了。”她用力地眨眼睛,示意我不要當燈泡。

被小希用眼神趕出來的我十分無語,隻能一個人回到訓練場,頂著火球一樣的太陽,突然也想暈倒以逃避軍訓。

不過好在隻有十天,在大家集體暈倒之前軍訓結束了。

軍訓結束後,開始正式上課了。我主修作曲,偶爾也會去鋼琴係聽課。

班上的男孩都很帥氣。沒多久,小希就找到一個帥氣的男孩做男朋友,幸福地戀愛了。

社團納新的時候,我被小希拉著去了據說帥哥最多的吉他社,而我自己又進了一個詞曲創作社,跟著大家一起譜曲、填詞。

慕驊還沒有來,我心裏有些不安,不知道他為什麽食言。想打電話問他,卻害怕得到不好的答案,於是隻能默默地等待著。

修剪整齊的草坪上,有情侶或者朋友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偶爾散步路過湖邊,看著垂到湖裏的柳枝劃出一道道波紋,都會感到十分寧靜,仿佛一切煩惱的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有時候也會在早晨跟阿直一起去爬山,而小希跟韻淑愛睡懶覺很少同行。

我漸漸地適應了大學生活,也適應了一個人行走在校園裏。

也有追我的男孩,成績優秀,隻是為人張揚了一些。

我來天海時,分數位列全校第一,專業課成績也很不錯。班裏還有個成績全校第二的男孩,長得……呃,很有藝術的自由感,在一群俊男美女裏鶴立雞群。他覺得屈居第二有點委屈,於是找我挑戰。

結果當然是我贏了。

但這位仁兄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要追我,並且在我們宿舍樓下大聲示愛,其實我當時在圖書館。

但我連尹灼彥與慕驊兩個人都解決不了,更何況加上別人呢,於是婉拒了他,並希望他早日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更多的時候是安靜地上課下課,偶爾去上鋼琴課,借韻淑的鋼琴彈一些熟悉且經典的曲子。

上曲式與作品分析的教授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看起來卻很顯年輕,像是剛剛三十出頭,輪廓柔和,笑起來臉上很有幾分桃花盛開的樣子。

他十分風趣幽默,短暫的自我介紹之後,就說:“我陪女兒去報到的時候,大家都以為我是女兒的男朋友。所以把我當成平輩人就好,不要一見麵就叫教授,以免把我叫老了。”

我們大笑出聲,用力地鼓掌。這個教授真的很不錯,看來上他的課會很輕鬆。

隨後上課的過程真的十分輕鬆,他對每一首曲子的分析都十分到位,我們聽得津津有味。課間,教授給大家放了一些流行歌曲,還分析道:“最近的流行樂壇,有些人的作品還是很不錯的,像冷千夜新出的這首《追回》,雖然歌詞稍顯柔弱了一些,但是曲子真的十分棒,如果有機會,真想見見這個作曲家,可惜他被保護得很好,完全沒有資料可查。”說到最後,他孩子氣地撇了撇嘴。

想起尹灼彥曾對我說過的話,我隻覺得似乎真的逃不開,因為我懂這首曲子的含義,也知道他要表達的意思,那麽逝去的感情真的可以追回嗎?曾經的傷害又要怎麽忘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