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才和笨拙的心
（1）
很久沒有出現的人忽然出現總是會嚇人一跳的，比如黑貓少年——他站在美化學校用的冬青樹叢裏，忽然叫住經過的我。
把我叫住的蓮沼以“開緊急會議”作為理由，帶著我進了空無一人的體育係室內籃球館。
蓮沼的眼睛眯成細線，看起來似乎非常不高興。
“發生什麽事了？”
蓮沼有些勉強地笑了笑，我很少看見他這樣，那笑容裏就好像有某種不能說但讓他非常煩惱的事情。
“這可不像暗帝的作風。”我說著，打開了帶在身邊的檸檬紅茶，喝了一小口。
“為什麽不答應瀧澤的提議？他應該說過什麽都可以由他來負責吧……”
“這話還真像喜歡欺負人的那些大小姐大少爺們的常用台詞。”
“難道對你來說不算是好事？”
“這麽憑白享受別人的付出是不可能的。”我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當初就不應該聽阿明那家夥的話……選別人要比選你容易得多……”
“你說什麽？”我茫然地問。
“什麽都沒說喲！”
蓮沼雖然這麽說，但一臉嫌棄的表情掩飾不住地展現在我麵前。
喂，說謊的時候也請記得把表情一起改一改啊！
但我覺得，估計就算我追問下去，蓮沼也不一定會說實話。
畢竟在鳳城裏的這些稀奇古怪又似乎非常了不起的家夥麵前，我是處於下風的。人家想說就說，不告訴我也沒有辦法。
總體感覺，我應該連所謂的“外圍人士”都算不上。
“那就沒辦法了，以後就和你直來直去地說吧！”
“直來直去？”
我被紅茶嗆到了，噴得滿地板都是。
我一邊趕緊扣上瓶蓋，一邊猛烈地咳嗽，道：“你是蓮沼紫暮？不是什麽雙胞胎假扮的吧！”
那種連站姿都會賣關子的人跟我說話不繞彎？
“我是獨生子。”蓮沼絲毫不在意我的揣測，他一貫雲淡風輕又喜歡故作神秘的臉上滿是不爽的情緒，伸手在頭發裏麵抓了抓，就好像我讓他非常傷腦筋一般。
“真是麻煩死了，太複雜的內容我就不跟你說了，反正你聽完以後就乖乖地讓他幫你改造一下形象吧！不然麻煩的並不是你們兩個而已，連我也會被牽連進去的。”
蓮沼似乎換了一個人一樣的言簡意賅的表達反而讓我安靜下來，會讓他這麽反常應該不是鬧著玩的。
難道真的從一開始就隱瞞了我什麽？在熱氣騰騰的大馬路上找我的大少爺蓮沼紫暮，越想越不可能僅僅是因為什麽“一時興起”就做那樣的事，而可能被牽連其中的其他人對我的興致似乎也太大了一點。
如果單純地用“為瀧澤擔憂”這樣的托詞來解釋，至少在蓮沼這種神秘主義者身上恐怕是行不通的。
我這樣想的時候蓮沼正看著我，那種好像“如果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就隻好帶你去弱智學校進修”的態度讓人多少有點害怕。
“好歹把事情說清楚。”我膽怯地說道。
前因後果呢？
“是一個賭注。和悠之沒有太多的關係，其實是因為我和上泉家打賭。雖然我們每次和你見麵都有點亂糟糟的，不過上次阿皇被爺爺拖去看那些大小姐的事你應該有印象吧！總之，就是上泉家希望阿皇能夠認真地考慮找個華族大小姐訂婚，而我們家參與到了這件事裏麵。”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些喪氣，蓮沼似乎對自己有些沒信心，停頓了一下。
難道是在介意把這種家族中的私密事情告訴我？
“要不是真的沒辦法也不想告訴你這些，”蓮沼忽然歎了口氣，“我隻是在長輩們的意思下勸說阿皇答應了賭約而已。”
“這個是……什麽內容的賭注？”我覺得一直聽他說話，自己不開口不好，所以忍不住問了一下。
“我們鳳城的人，隻要每個人都能夠幫助一個不夠資格進入凰華就讀的學生名正言順地取得入學所需的能力，阿皇就要答應按照長輩們的要求認真地考慮一下家族的提議。”
蓮沼說著，用桃花眼瞥了我一眼。
“我說你啊！你算是我們挑選的人裏麵最有天賦的一個了，隻需要稍微改變一下就可以了啊！結果你一直在拒絕……真叫人不知道說什麽好！明明心裏也想著能站在瀧澤身邊揚眉吐氣吧！如果不是因為有那麽強烈的自尊，何必用校內廣播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麵對現在的局麵，瀧澤無論如何都會和你繼續合作下去，你們兩個已經徹底扯上關係了不是嗎？”
我有點發愣地瞪著蓮沼，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好像我根本就沒有真正認識過這個人。
這種直接戳到內心的話從他嘴巴裏麵說出來，才讓我明白了蓮沼為什麽會被叫作“暗帝”。
我一直以為“暗”是“黑暗”的意思，原來是因為太過犀利而讓人心生恐懼啊。
所謂的“說什麽都要鬧鬧別扭”這種曲折的表達，其實是對太過直率和尖銳的性格進行一定的掩飾和偽裝而已。
可怕的在大家族中誕生的少爺啊……
我不由得連那個總是一臉陽光和天然呆的上泉皇都懷疑起來，這些看似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到底有多少張麵孔？不過不管有多少，至少瀧澤應該隻有一張麵孔吧……
“瀧澤是個好人，他其實完全不懂為什麽我要和上泉打賭，而且也並不想參與進來，但因為我一再地說服他，能夠改造人讓人揚眉吐氣是好事，他這才願意做——而且他看過你的畫，認為你的確非常有天賦。他可是我們中間第一個這麽認為的，如果他失敗了，其他人應該也不會幫我了！”
如果不是形象不合適，蓮沼估計揪頭發的心都有了吧！
“反正你已經很讓人不爽了，再這麽無所謂下去，想要欺負你的人會因為你沒有還手而下手更狠。雖然你的逆來順受好像表現得很大度，但絕對不是讓人開心生活的辦法。”
蓮沼甩著黑色的羽狀頭發，像幻覺一樣，我覺得他漆黑的眼眸閃閃發亮，讓人心慌。
“如果不想被欺負就把自己放到更高的級別吧，哪怕你心底有一絲一毫覺得會拖累瀧澤，也應該好好地考慮他的建議。”
蓮沼這樣煩躁又沒有耐心地劈頭蓋臉地訓斥，一方麵迫使我認真思考，但另一方麵也可謂毫不留情。
“我生氣了！”我直截了當地對那家夥說。
“那沒辦法，如果要逆來順受繼續下一輪被迫害，我也沒有辦法。”蓮沼攤著手。
“逆來順受？”
手裏的紅茶瓶子發出啪啪的可怕聲音，感覺就好像有些**打算從裏麵噴出來。
“你不需要改變太多，隻要告訴別人你能夠做到就足夠了。”蓮沼煽動人心的本事一如既往的厲害啊！
的確，不管是在班級，科係還是整個凰華學院看來，我都是一個太特別的人，根本無法被人無視，時時刻刻都會有人盯著我。
我既不願意對別人點頭哈腰，又很容易得罪別人——尤其是佐野涼子那種大小姐，勢必是醜化我來讓她自己開心的。
而我沒有打算讓佐野涼子一直這麽保持著那種優越感，或者說，這些年我也忍夠了。
但要做到這一點，我和凰華的格調格格不入的確是很大的障礙。
不打算奉承佐野大小姐，又要得到安寧，這是唯一途徑了。
“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我果斷地說。
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已經被蓮沼這家夥洗腦了？算了算了……如果對那種大小姐屈膝，才是會讓我頭疼的事。
“那就這樣吧！反正你也不打算牽連悠之。”
“哼！”
聽到蓮沼這樣說雖然不爽，但我的認同顯然讓那家夥釋然了。
“那就等你的好消息……悠之那家夥很認真的，相信我。雖然你好像很委屈，但這段時間的相處會給你帶來回報的喲！”大概是心情高興的緣故，蓮沼也恢複了那種神秘的氣質。
如果拒絕了他，一定會因為幹擾了上泉家和蓮沼家的事情，而引起這家夥不必要的怨恨吧！
唉——這麽一想就全身發抖。
（2）
瀧澤聽見我答應他約定的時候，正在廚房裏拿著菜刀切菜。
“我決定接受了！幫助我變成配得上你的人的那個提議……”
我看著一臉困惑的瀧澤，很不好意思，但又覺得他現在這個表情還蠻可愛的。
“你……決定了？”瀧澤放下了刀。
“嗯……決定了。”我用力地點點頭。
“好像改變也不是那麽不能忍受的，而且好像……也能學到不少新東西。還有——”我拚命地找著“我喜歡瀧澤想要站在你身邊”的那個理由之外的話來說明。
真是對不起……我是個膚淺的家夥，這個理由的確對我來說很有說服力。
所以就算覺得不是很有趣，但我還是接受了。
“我不想再被佐野涼子這樣欺負了，雖然她可以瞧不起我，但是我不能瞧不起我自己。”我這句話說得擲地有聲，嚇了自己一跳。
“嗯！”瀧澤點點頭，笑了起來。
他很少笑，但是一旦笑起來就發自內心。
那麽美的笑容……
就算為了瀧澤的笑容，我想我也會接受吧！就算之前我有些糾結，但現在看到他的樣子，我隻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頭發，碰碰他的臉，親一下他的額頭……
啊！我好喜歡……好喜歡這樣的瀧澤。
“我不會拖累你了！”我在心中說，“我不要背負這個負擔，我也一定做得到。”
“你說的是真的嗎？”
瀧澤這樣問我的時候，我都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了，別扭地拉著自己的頭發在手指上繞圈圈。
嘿嘿，真奇怪，我是女孩子留著短發，瀧澤是男生卻留著長發……
“假話我就懶得說了。”我把肩膀聳起來又沉了下去，“之前是我任性了，想起來學習這些事情也是應該的，我可以不做，但是我應該要做得到。”
蓮沼的說法越想越對，順著嘴邊就溜了出來。
“嗯，你能這樣想就太好了……”瀧澤看起來真的非常高興，他把一個煎好的荷包蛋放在了我的麵前。
“哈哈！應該的……”我有點心虛地撓著頭，看起來他是真心實意地覺得改造對我來說會很好吧！
“不過我有一些條件……”
“條件？什麽樣的條件？”
“就是那個……比如需要買的東西，你要幫我記賬。現在我也開始有插畫的工作了，就算我自己打工給自己買吧！”我還是不習慣欠別人的錢，欠人情已經很不容易了好不好？
“好吧！我會讓人盡量選便宜的東西。”隻是想了一下，瀧澤就答應了我的條件。
糟糕！可惡！人家明明隻是答應我一個理所當然的條件，可我為什麽會有一種“這家夥真是理解我啊”的想法呢？
絕不能讓他知道我這樣的想法，不管怎麽說我們倆都不是普通的“朋友”關係，想這個也太不合時宜了……
啊！更可惡的是，我怎麽記得好像在我昏昏欲睡的時候，對這家夥表白過似的……
呃，多半是做夢。
我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開始對付麵前那個煎蛋……
（3）
修業在鳳城進行。老師是水野洋，以及德川白月這個不喜歡女生卻一定要插一腳的家夥。
“我知道有人會說我是宅男。”
雖然我經常在內心吐槽，但忽然聽見水野洋對自己的評價還是嚇了一跳。
看來雖然他擅長的是插花藝術，但隻要做藝術的人都會對這一點很敏感。
“不過我覺得其實悠之比我們更宅啊！”
雖然和大家相處的時間不是很長，但是鳳城占地麵積真的很大，裏麵的常駐人口也不多，我絕對是大家聊天的好對象。
今天外麵的天氣並不算好，陰沉沉的，還刮著風，而且城中的帝君們出去了大半——連瀧澤也被霧島老師揪出去批評了。
盡管如此，鳳城內的下午茶會還是會準點召開的，人數不夠反而讓人想要好好聊聊。
“每個人都會有一定的問題，不過表現出來的方式可能是不同的。”德川白月優雅地拿著衝泡著極品大吉嶺紅茶的茶杯，一邊嗅著杯內散發出來的“完美溫潤”的香味。
“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啊……”我的臉上寫著“我一點都不雅致”這一排大字。
“沒有要你現在就做到一點就通。把那個杯子拿起來，背要挺直，用單手拿。另外一隻手拿著杯托，不要用雙手捂著杯子。”水野洋不失時機地教給我正確的喝茶儀態。
我忙碌地調整好了動作，德川已經笑出了聲。
“完全沒有女生的樣子，可能我就是因為這個才不會很排斥你吧！”
“還真的要感激你哦！”我拉下臉麵對這位厭惡女生的“光帝”，“他是從一開始就這麽宅的？”
“並不是啊，怎麽說呢？他應該是遇到了某些事情之後才變成這樣的，所以具體的事情可能隻有紫暮才知道吧！”
很少聽蓮沼的名字，我半天才對上號。
“經曆過的事啊……”我自己第一時間聯想到的是他的繪畫中失去的溫暖的感覺。
“隻能問蓮沼。話說回來，阿信，我們要開始做改變練習了哦！”
“嗯，真正的上課，從如何坐立走動開始。”水野洋接著德川的話說。
“什麽？不是看看你們怎麽做然後學習就是了嗎？”水野和德川的目光掃過來，讓我忽然有一種同時被兩條蛇盯上的感覺。
德川因為家族的緣故，對於西洋禮儀非常熟稔，而水野洋的媽媽則開了一家水野東方禮儀進修學校——我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什麽？水野和德川？……看來你一定會成功的。”我記得當時小山知道我的禮儀指導老師是誰的時候表情說不出的複雜，那是一種很想幸災樂禍又用力控製住的表情。
果然，接下來我就知道什麽叫作“禮儀的地獄”了。
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是痛苦的，完全沒當初坐在一起喝紅茶吃烤曲奇時的那種愜意了。因為每天放學以後，我和德川以及水野就在做那種尋根究底的事情——你所享用的一切是怎麽來的，你需要怎麽安排才能夠得到這樣的效果？
比如，衝泡紅茶時間的把握，以及曲奇裏麵到底要加入多少巧克力。
但這一切我都不得不學習， 因為按照德川和水野的一致意見，這是為了更好地讓我理解禮儀的來龍去脈，所以這些是必然要經曆的課程。
周五下午的那次訓練簡直讓我鬼哭狼嚎，因為他們終於讓我突破了“遵守這些禮儀，隻是為了讓行動看起來更加有質感”的想法。
我在烤了第六十三次曲奇餅幹之後，終於知道紅茶搭配曲奇要怎麽吃才更加好吃，才是講究禮儀的根本由來，而且也是一種對勞動的尊重。
周五他們終於跳出了“吃”的範疇，轉到了“穿”上麵。
我來的時候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看見水野還和他親熱地打了個招呼，結果發現狂帝織田秀樹也在現場，不懷好意地對我笑著。
一進入日常的休息室，迎接我的就是一個碩大的禮盒，裏麵放著的居然是一套英式宮廷風格的淑女蓬蓬裙，甚至還有一件束腰。
我一言不發地就往外逃，結果德川白月就守在門邊，手裏還捏著一根長長的橡膠教鞭。
“作為老師，我是會打學生的哦！”
德川靠在門口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最瀟灑俊逸的花樣美男偶像，明亮的眼睛笑起來彎彎的，像秋天的月牙一樣，但他絕對能夠下手打我這個他恰好很討厭的女生。
“從現在開始需要接受以下條款，正式地進入訓練階段了！”水野把一張紙放在我麵前，上麵的字有胡豆那麽大。
他要我把這些內容念出來並且宣誓會嚴格地遵守。
“第一，改造絕對是我自己的意願。”
“第二，原則上需要絕對服從老師們的教誨，不能因為存在困難就馬上退縮。更加不允許的是逃走。”
“第三，學習過的禮儀要能馬上運用，並要形成習慣。”
“第四，除非做到人見人愛，否則本協議永遠有效。”
我念完以後，織田秀樹在旁邊拍著手大笑起來：“真是太好玩了。”
“你們這就是在強迫我！”
我大叫起來，這豈不是表示我無法選擇中途退出？就算是上學還是可以退學的吧！
“我要找蓮沼啦！騙子！”
禮儀學了就一定要用，雖然是為了形成好的習慣，但這和當初蓮沼跟我說的“想做就做，隻要有能力做好就行”完全是兩碼事啊！
“怎麽？我怎麽不記得信小姐這麽沒用啊？”織田湊了過來，一腦袋好像火焰一樣的紅發在我麵前晃來晃去，“怎麽突然就沒誌氣起來了？當初做全校聲明的時候，我都變成你的粉絲了啊！”
“什麽粉絲……”我嘟嘟囔囔地說著，但不可避免地，因為織田這句話，我開始有些飄飄然。
我算不上什麽美少女，並且外表還很男性化。再加上身邊的男孩子都喜歡溫柔的女孩，通常會選擇我這樣的人做好哥們。
如果被人崇拜或者喜歡，就算隻是說著玩的，我也會不由自主地有些認真起來。
“總之，我們的使命就是要改變你！雖然手段有可能會非常殘酷，但我再重新總結一下你現在麵臨的處境。你必須要認清的是，凰華雖然接收出身於普通家庭的學生，但目的是為了更好地培養出傑出人才。一旦進入凰華，你就應該有凰華學生應有的一些基本的能力。你要知道班裏的同學是怎麽看待你的，包括像我這樣的人會怎麽評價你。說實話我覺得說出來會讓你有些絕望，說不定連努力的勇氣都沒有了。不過首先你要學會接受現實，這樣才能夠明白怎麽做才能夠讓自己改變。”
德川白月一口氣說完這麽多話，弄得我目瞪口呆。
光帝不愧是光帝，一本正經起來的樣子就跟什麽部門的新聞發言人一樣，聽完之後簡直讓你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麵紅耳赤。
“你……你要不要這麽殘暴啊？”我舔了一下嘴唇，害怕地說著。
“因為接下來真的很恐怖！”
“等……等一下……”我雙手抱緊自己。
我開始懷疑這兩個不喜歡和人打交道的家夥有虐待狂傾向。不行不行……不能就這樣退縮，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做出了改變自己的決定。
“好……好吧……”我點點頭，又吞了口唾沫。
“從現在開始緊張起來，腦子裏麵不可以有一絲鬆懈！”水野洋的一張正太少年臉和在伺候花草的時候根本不同，沒有一點那種溫柔平靜的感覺，倒是有點像長得太過好看的牛頭馬麵。
“是，教官！”我連教官都叫出來了。
“其實大家看見你這個樣子就會生氣！你倒是說說，像你這樣不修邊幅的女生誰見過啊！頭發短可以收拾打理啊！隻要梳理就好了。上翹的地方一定從來就沒有弄下來過，頂著雞窩頭就去上課了吧！”
“隨便穿著男生的衣服就可以去讀書了嗎？如果把自己當作男生來看待，別人又怎麽拿你當女生呢？所以你和瀧澤有來往才會讓人特別看不順眼，而且因為這樣才會被人欺負。從頭到腳都找不出一點吸引人的地方！如果有男生會喜歡上你，大概是高度近視眼而且每天都不戴眼鏡吧！不要說在凰華，就算是在其他學校，就算不是因為男生，也會有人想和你作對。”
說得真是……叫人火大但好像又無法反駁其中的任何一句話。
的確，在過去的學校，除了某位大小姐之外也還是會有人看我不順眼，到現在我才知道原因，會不會太晚？
看著麵前的水野和德川一副“終於一口氣都吐出來了”的表情，我不由得懷疑之前這些時間裏愉快的相處是我的幻覺。
“好啦，不要欺負她了，其實個性爽朗沒有什麽不好的。”
真是一句救命的話啊！我感激地看著織田。
“如果光是說個性，和你相處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德川和水野態度的360度大轉彎弄得我一臉茫然，和之前那麽凶神惡煞的話之間完全沒有邏輯可言啊。
“隻要把剛才我們說的問題改掉就行了。那樣就大功告成了。”
我聽得一頭霧水，現在對那兩個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家夥完全不敢相信，隻好求救地看著織田。
織田伸出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臉微笑地看著我。這和他在我印象中一貫哼哼哈哈的樣子倒是有很大的不同，但他的目光裏充滿了鼓勵和認同，我也因為這樣而終於狠下心來。
我的腦子裏想著“成敗在此一舉”，想來現在也正是所謂的關鍵時刻到來了。
“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我們一定會把你打造成受眾人歡迎的偶像的。”
偶像倒不必，隻要不像過去一樣讓人看見就想欺負，盯著我不放就好了。
“從現在開始按照我們教你的和要求的去做，你會發現自己比想象中的不平凡得多。”
“不平凡？聽上去似乎很遙遠。”
“完全不是做夢，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化妝和氣質修煉是一門很神奇的藝術。”
“你們說什麽我完全聽不懂……”我看著站在一邊麵露堅毅表情的德川和水野，隻覺得頭疼。
“總之，聽我們的就是了，我們要求的一定要辦到就對了，明白嗎？”
“遵命，兩位帝君大人！”我知道對付這兩個家夥隻能幹脆回答。
織田的眼睛裏有濃濃的讚許，這讓我心裏很舒坦。
雖然接下來肯定會被整得很慘，但改頭換麵重新再來是一大**，被人肯定則是另一大**！
“首先你要改變的是外表……內在當然需要，但外表的改善可以幫助你注意到自己的行為舉止。如果你不願意欣賞自己，那就沒戲了！”
“所以……”我的目光投向布藝沙發上那件可怕的古裝。
“這個是按照你的身材訂做的。基本上你的身材比較標準，不需要減肥或者增肥。你在現在的基礎上做點自然而然的改變才會討人喜歡，如果刻意地去塑身反而會招人厭惡。天然是你的賣點，但有的動作太大大咧咧了，隨便伸手挖鼻孔之類的現象必須杜絕！幹幹淨淨、清清爽爽才是比較適合你的方式——頭發也一樣要下一番功夫。”
“哦……這個慢慢學吧……”聽起來也不是很可怕，所以我並沒有抵觸，隻是下意識地伸手抓頭。
“不僅是別人看到的，看不到的部分也要注意——比如洗臉，不要再用肥皂了，真是太可怕了……”
毫無疑問，用肥皂洗臉的事情是能夠近距離觀察我的生活的瀧澤說出去的！
“用像樣一點的洗麵乳吧！這些東西就交給白月負責。”
德川聽見水野的話以後點了點頭。
“我會讓姐姐們幫忙的，她們有很多用不著的名牌服裝、洗護用品贈品，瀧澤說過你希望不要太貴。”
還真是感謝瀧澤沒有忘記這一點，不然看他們那種要我全身上下都用好東西的架勢就嚇死我了。
“一定要優雅的同時不失可愛，雖然沒有記筆記但要把這個用心記下來。具體的規定我會給你列出文件來的，現在你去把這身衣服穿上。”德川對我吩咐著。
我唯唯諾諾地走過去把一大盒東西搬到隔壁的房間，然後關上門。
過了一會兒，我又探出頭去。
三個男生一起回頭看著我。
“報告！這個……我不會穿……”
我鬱悶地看著他們。
真是的……一定要穿這麽奇怪的衣服嗎？好歹也給條正常的裙子吧……
啊啊……真是……完全沒有什麽退路可言了呢……
（4）
“這幾天過得還算順利吧？”我一邊洗碗，一邊對走進來站在旁邊的瀧澤說。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
霧島的急性子讓他這幾天不是很好過，聽說連蓮沼都對那大叔的嚴厲作風有些看不下去了。
“也就是被逼著看合家歡電影和愛情片而已，當然後來還被逼著按照視頻截圖繪畫。”瀧澤有些狼狽地說。
“老師是想讓你體驗更多感情吧！”
我找機會安慰他。
“那你呢？怎麽樣？”
對於瀧澤的問題，我的回答是一陣苦笑。
嗬嗬嗬——簡直連麵部都僵硬了。
“你知道為什麽織田會加入我的訓練課嗎？”
“織田秀樹？他好像跟我說過這些女孩子的事情沒有興趣參與呀。”瀧澤有些驚訝。
“看來他是專門為了整我啦！”我把盤子放到消毒櫃裏麵，然後擦幹手，順便翻了翻白眼，“你看見我身上穿著的衣服沒有，他們說是什麽英國伊麗莎白女王時代穿的衣服，裏麵有一件勒得人喘不過氣來的馬甲，後麵還有很多繩子。
每天織田就拚命地幫我拉繩子，清水沒有力氣，德川又不願意碰女生，所以每天都被他搞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我痛苦地伸展了一下手，解開身上的圍裙。
“這裏麵還有圓形的裙襯。”
穿著這種東西想不優雅都不行——當然，這也是水野和德川非要我一到鳳城就穿成這樣的原因。
“不要這樣說，秀樹很熱心的。”
“瀧澤，我看那家夥根本就是為了看我的笑話吧！”
告狀失敗！但是當瀧澤那種帶著同情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時候，我忽然有些羞怯起來。
因為是短發，那兩個家夥在我頭上戴上了假發，為的是讓我更容易找到感覺。奇怪的是，好像內心真的隨著穿著打扮的不同，隱隱有些別扭起來了。
我逼自己沒話找話：“不過似乎穿上這樣的衣服以後，還真的有一點不一樣了。”
我鼓起勇氣直視著瀧澤，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喂，瀧澤，你覺得我這樣看起來怎麽樣！這幾天被老師批得太厲害了吧？都沒有好好和你聊一下！”
霧島的可怕毋庸置疑，居然忽然就冷場了。
瀧澤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我，我掙紮著好不容易說出來的話，在我和瀧澤之間似乎變得茫然並且有些曖昧起來，像剛接來的熱水上麵嫋嫋的水蒸氣。
“我以為你會不適應，結果你好像很自在的樣子。”
“哦，做起來也沒有想象中的艱難，假裝我本來就是這樣就好了……這個環境還是比較容易入戲的。”
居然聊起來演技來了！
“其實……你沒有必要特別問我，雖然說好是我幫你改變，但說服你的是蓮沼，實際擬定計劃的是水野和德川，需要用的一些東西則是上泉家無償提供……就連織田也幫忙了，結果隻有我反而在忙著別的事情……”
“喂，你在說什麽啊！”
那種曖昧的氣氛又縈繞上來了，瀧澤看著我的目光有點詭異。
我表情有些僵硬地笑起來：“你……其實你在就是幫忙了啊！而且說起來，也是你先提出幫我做改變的，你其實是源頭！”
“是嗎？”
又來了，怎麽就敷衍不過去呢？
說笑話應該能夠混過去吧？
於是我提高了聲音。
“生病的時候也是你在照顧我啊，否則我大概早就病死了！現在我的狀態也很好啊！”
“可是我們就算在教學樓遇見也不能打招呼，明明就是認識的。”瀧澤的口氣越來越怪異了。
我有些啞口無言。
“那個……現在暫時還不到時候，不過最近似乎有一點效果了呢！我說的是在班裏麵。”
我繼續著沒話找話的行為……
怎麽會……不過是麵對這個家夥而已，怎麽有點尷尬呢？
是因為瀧澤說話的時候聽起來好像有點寂寞嗎？
大概……似乎……說不定……瀧澤當我是朋友？
對了，就是因為這樣才介意沒有打招呼的事情吧！那麽說起我的進步應該會讓他開心。
“是嗎？有什麽效果？”
真是神仙保佑，這句話終於有了效果，瀧澤睜大了眼睛。
“不就是舉動的問題嗎？還有穿著的部分……德川把姐姐以前上學穿的衣服挑了一些給我，是那種看起來比較爽朗的運動風格。但不是男裝，是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女生穿的那種。”
“嗯！這樣的改變有什麽具體的效果嗎？好像連頭發也修過了。”
“是的，清水還會剪頭發。”我獻寶一樣說著，主要是想改變剛才的詭異氣氛，“幫我稍微修了一下，還說以後暫時不用剪，就順其自然地留長。”
我用手比畫著肩頭：“大概到這裏就好了，可以做一些造型。”
“啊……這樣，看起來你覺得很不錯，那就好！”
我清晰地聽到了瀧澤的評價又開始有那種寂寞的感覺了。
“喂喂，瀧澤，你快點把霧島老師應付了不就好了嗎？最近都隻能叫人過來做飯，大家很懷念你的廚藝呢！”
“啊！對不起……原本決定是我做飯的！”
“沒有怪你啦……”我擺擺手道。
“但我還蠻喜歡吃你做的菜……真的好好吃！很有家常小炒的味道！”
最後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終於看到瀧澤露出一點笑容。
搞什麽啊，又不是我欠這個家夥的，我們是協議，協議！
但為什麽看到他笑了，才覺得能夠放下心來呢？
我莫名其妙地感覺到了未知的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