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傳說中的情書

(1)

練習一點一點地開展,我的行為也開始一點一點地改變。

其實具體地說起來,並沒有大的改變,不過就是把運動服換成了女裝,對自己的舉止、語言和神情進行了一定控製而已。

雖然一開始講得那麽嚇人,但清水和德川並沒有真正在生活中為難我太多,隻是告訴我,任何時候都要考慮到別人看見自己行為舉止的感受而已。

所謂的禮儀和行為的掌控,優雅的舉止,其實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故作姿態,而是為了讓別人和自己相處的時候感覺愉快。

這樣的理由比什麽“為了讓自己更好”,對我來說更加有說服力。

不僅如此,我也開始看一些德川帶來的他的姐姐們訂購的過期女性時尚雜誌。以前從來不關注這些的我,才發現原來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對美的追逐,這根本就是人人都應有的東西。於是我居然也欣賞起屬於大小姐們的那些名牌來。

雖然我覺得這些不會穿著在自己身上,但是其中的設計靈感對我的繪畫非常有幫助。

這些看起來好像並沒有關聯的事情,其實都反饋到了我的生活裏。霧島老師也說現在我的繪畫作品裏麵更多了一些層次感,而且感覺上我可以繪畫的東西也增加了。

至於與同學們之間的關係,也得到了長足的改善。大概是因為有了共同的話題,可以聊的東西增加了。

我開始明白有的東西或許你不會去用,但並不妨礙你欣賞它,於是我和大家的交流也逐漸多起來了。

尤其加上小山的參與,她本來就非常有人緣(我懷疑小山作為家臣的後代曾經接受過人際關係的特別培訓,因為人緣真的太好了),所以很多因為小山而接觸了“傳說中的西山信”的同學也逐漸地和我開始了正常的人際交往。

幾個禮拜之後,我的頭發已經長長了不少,每天都要好好地打理,眉毛也修得自然又整齊。有時候對著鏡子,連自己都覺得變化非常大。但如果具體要說是什麽,好像又有些說不出來。

某天放學的時候,我原本準備偷偷跑到秘密乘車地點去鳳城。在等車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了一種和往常截然不同的氛圍——就是那種好像有人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偷看的感覺……

我忍不住回頭到處看,但並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人,可是那種感覺始終揮之不去。

因為進入鳳城是件很難的事情,我不由得有些擔心是不是有人已經發現了我每天去什麽地方。

沒想到的是忽然有個男孩子躥到了我的麵前。

我抬頭看的時候,才發現是雕塑係的學生。

因為每個年級的班級都在同一個樓層,下課的時候會擦身而過,所以我對他的麵孔比較熟悉,但是叫不出他的名字,想來我們還沒有正式交談過。

“那個……西山同學,請你收下這個!”一般男生很少會用的粉紅色信封出現在我的眼前,少年用雙手呈上。

我一臉的茫然。

“不需要現在就給我回複,不過還是請你好好考慮,十分感謝。”少年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把信封一把塞到我手裏,轉身跑開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少年跑開。

他跑了很遠之後,有好幾個男生迎了上去。他們聚攏在一起朝我這邊張望。

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表白?

照例換上中世紀的那套蓬蓬裙,我戴著珍珠的發冠坐在沙發上。

大概是頭發長長的緣故,清水認為我已經很有女生的感覺,不像過去性別不明,所以不再讓我戴沉重的假發。

發呆的舉動被德川發現,他也看見了我放在桌子上的粉色信封。

“西山信,這是別人寫給你的情書哦!”德川白月一語驚醒夢中人,嚇得我差點跳起來。

“情……情……情書?”雖然早就料到這是真相,但突然被人戳穿的刹那,我的心不禁狂跳起來,甚至差點喘不過氣了。

“你不會是還沒有看吧!”

德川的話讓我馬上把目光移到了別處。

“真的?不會吧!人家給你一定希望你馬上就看!”德川喃喃地說著,“真過分,一定是很用心寫的吧!趕緊打開啊!明明以前就沒有收到過情書這種東西。”

對話就這樣朝奇怪的方向發展。

都是因為沒有防備心,基本上是德川和清水問什麽,我就回答什麽,他們也很尊重我,平時並不會拿我沒有被男生表白過的事情來開玩笑,但現在我有點後悔把這事告訴他們了。

怪異的感覺像潮水一樣包圍了我。

“真的是……情書啊?”我好像用盡力氣在說這句話一樣,調子軟綿綿的,聽起來很怯懦。

本來坐在旁邊讀戰國史的織田也聞風而來。

“哇,信小姐終於走桃花運了嘛!看來最近的運氣真的變好了!大概現在去超市買東西,小票也會中獎吧!”

學校的超市有抽獎活動。這也算是小小的樂趣。

“喂喂,不要這麽說。”我的臉不爭氣地熱了起來,真是的……怎麽這樣啊。

織田隻是用他那雙總會讓人聯想起老虎和野狼的眼睛盯著我,笑意盈盈的。

“不打算看嗎?真的很難得!”

“我知道啦!但因為沒有經曆過啊——我應該要做什麽回複?”

“這個需要操心嗎?如果覺得不錯就交往,如果不想交往就拒絕好了!”織田說得好像非常有經驗,看來他的確是經常被人表白吧。

“哪裏這麽容易啊!拒絕的話挺傷人的不是嗎?”雖然我也沒有對誰表白過,但最近因為被這些家夥教育要多為別人著想,還要考慮別人的感受,害得我有些猶豫起來。

如果是我應該不會想要聽見拒絕的話吧?

“沒有感覺還要答應勉強地交往看看才是殘忍的事情,給了希望又把希望拿走,最後還是要分手,還不如一開始就拒絕。如果當麵說覺得不大好,就寫信丟到他的鞋箱裏麵,反正這種事情隻要彼此清楚就好。”

織田的話讓我有些驚訝,顛覆了他一貫性情火暴的肌肉男形象,格外入情入理起來。

我也因為這番話有些放開了。

信上果然是諸如“最近看著西山同學就覺得心髒撲通撲通地跳,放學之後也倍覺想念”這樣少女漫畫裏麵很常見的句子。

看來一切的藝術都是來源於生活啊!

我還沒有感慨完畢,瀧澤卻忽然出現了——因為霧島纏住他,所以最近他出現得很晚,沒想到正好在這個時候到了鳳城。

“發生什麽事情了?為什麽你們都在這裏?”

的確,剛才我看情書的時候,連最不喜歡湊熱鬧的上泉皇和蓮沼紫暮都站在沙發後麵跟著看起來。

“哈哈!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織田粗聲大氣地嗬嗬笑著,走過去攬住瀧澤的肩膀,“霧島居然放過你了嗎?”

“嗯,霧島老師說不讓我繼續看電影了,讓我繼續和西山畫好二人繪就行。”

“霧島終於絕望了啊!”蓮沼一臉陰險的笑意,“早就跟他說勉強不會有結果啊。”

我無語地看著蓮沼,對於他和霧島老師“狼狽為奸”的事我是知道的。

看來暗帝殿下是勸告過霧島老師不要對瀧澤太嚴厲,但老師沒有聽他的建議,所以心中有所記恨吧!

千萬不要招惹蓮沼紫暮——這是我進入鳳城之後每個人都跟我說過的話。

當然,還有一句是“寧可招惹蓮沼紫暮也不要招惹上泉皇”——不過我對這位鳳帝不熟,他家和蓮沼家一樣是大家族,但他表現得好像一個普通學生。

雖然對這位鳳城排名第一的帝君有點不好意思……但除了我的兩個師傅之外,我最在意的還是瀧澤……至於其他人就……織田算比較熟吧……天草明神神秘秘的,其實平時也不怎麽知道他到底在幹什麽。

“沒什麽大事啦!”我順口接話,想趁機混過去。

織田帶著瀧澤過來不說,還哈哈笑著指著那封情書說:“有人給阿信遞情書啦!看來我們的改造計劃非常有用!”

拜托,有用是一回事,可是這麽告訴瀧澤……

我忽然覺得空氣都有些凝滯了。

我小心地觀察著瀧澤的臉。

其實瀧澤在鳳城比在別處表情豐富,大概因為身邊都是認識多年的朋友的緣故。表情雖然不至於誇張,但微笑、生氣之類的表情還是會很常見的,比如有時候被蓮沼繞暈了就會有點生氣。

但現在他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啊!這樣,挺好的!”

乍一聽似乎沒什麽,但瀧澤從嘴裏擠出來的這句話讓人很不舒服,就好像完全事不關己一樣。

“是吧,不錯哦!所以我一開始就說過,信小姐是很棒的女孩子!”織田下意識地用手拍拍瀧澤的肩膀。

“嗯,你說的是對的,直覺很好。”

我明確地感受到來自瀧澤的冷硬,連我自己都感覺詫異。

我並沒有任何理由去感知到他細微的情緒。

我的事情,尤其是這種私人到了一種地步的事,並不需要對瀧澤交代,但我明顯地感覺到了他話語中刻意的冷淡和無力。

然而織田還在繼續和他交談。

“剛剛信小姐還覺得拒絕人家不是很好,有些不忍心呢!我看按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大概也會覺得她太棒而追求她吧——”

織田的這句話,讓我連扶著額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因為瀧澤眼神的溫度又下降了差不多十度。

(2)

“我……好久沒看到你這樣了……”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書桌前,麵前是新出版的刊登著我和瀧澤合作的插畫的雜誌,還有那封粉紅色的情書。

瀧澤在廚房裏切菜,我也不知道這樣說話他是不是聽得見。

“瀧澤……”我叫他,煩惱地看著那封信。

“情書是別人寫給我的啦……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瀧澤從鳳城回來就一句話都不說,讓人家心裏惴惴不安的。搞什麽,不過是一封信啊!我對這個人什麽感覺都沒有,反而對信裏的話感同身受。

什麽一看到你就覺得心跳撲通撲通的,其實我看著瀧澤就覺得胸腔裏麵撲通撲通的。

喜……喜歡……我喜歡瀧澤,好喜歡……好喜歡……

“恭喜你,計劃看來很成功。”

瀧澤僵硬的語氣讓我心裏萬分難受。

我站起來,走到廚房靠著門,低著頭。

瀧澤仍然在忙碌,我小心翼翼地觀察他,覺得他的臉色非常不好看。

“其實我……是因為瀧澤你才願意接受這個改造方案的……我很高興自己一點一點地改變,但是如果……如果不是有你鼓勵,我自己不會想要改的……”

我生病的時候好像對他說過一些話……就算他聽不懂,但一切並不僅僅是借由頭昏隨口說出的曖昧不清的話,我就是喜歡上瀧澤悠之了。

這種感情明確得讓我無法接受他麵對我時的冷淡。

我得說點什麽,雖然我從來也沒有指望過什麽。

我艱難地說:“我很喜歡你的畫……我很高興認識你,住在你隔壁……但你比我厲害很多,我覺得就好像你一直在前麵跑,我在後麵追……現在能夠追上你我很高興……雖然或許是這種意義上的……”

瀧澤的刀法明顯地慢了下來,我知道他在聽我說話。

我按著胸口,覺得心裏充滿了不安。

是的,真的不安……那種墜入某種感情所產生的不安感。

“就算現在我也不覺得和你配得上……但我覺得這樣很不容易,如果我做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事情,隻要你告訴我,我會注意的。”

我吃力地說完,並且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過去的我也會感覺喜歡瀧澤,但因為不抱希望,我沒有現在這樣劇烈地躁動過。

但現在的我,不但覺得滿心慌亂,而且甚至找不到合適的言辭來形容我對瀧澤的那種感覺。

“我想說……”

我有些害羞,但還是決定說出來。

“雖然每天都很晚,但一旦看見你出現在鳳城,我就很開心……我不是想得到別人的肯定,而是你……”

從什麽時候開始,瀧澤悠之已經不僅是我崇拜的對象,甚至不是幼年的偶像,也不是什麽隔壁的潔癖症患者,而是一種更加生動的存在了。

我感覺到我對這個人的濃烈的喜歡,濃烈得讓我好像連呼吸都困難起來了。

啊!我簡直要開始討厭自己了。明明說隻要做插畫家就好,沒有野心成為畫師,但現在我卻開始有些期待起來。

“我知道了。”瀧澤過了半天才這麽回答我,但我發現他的耳朵很紅很紅。

“嗯!”我像蚊子一樣哼哼著,“不要太在意哦!我隻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我說完飛快地跑到了客廳。

說真的,如果不說最後這句話,根本就是在表白——我又不敢聽瀧澤的回答。

改變外表,讓別人認可,根源是不想給瀧澤惹麻煩,但我開始抱著一種“和他並肩站立,也能夠挺胸抬頭揚眉吐氣”的想法。

我怎麽會變得這麽虛榮啊?西山信,你到底是為什麽變成這樣了?這樣的你可不討人喜歡啊——怎麽會這麽喜歡一個人呢?

結果那天我一點胃口都沒有,而瀧澤也不知道為什麽,吃得很少很少。

不會是被我惡心到了吧……嗚嗚嗚……

(3)

對自己的狀況都看不下去的我,剛開始考慮要不要嚐試一下暫時不要這麽喜歡瀧澤,結果霧島老師卻打電話來催促,斷絕了我的想法。

“你們兩個的‘二人繪’打算拖延到什麽時候,如果一個月之內再不交出作品,我就要發飆了!”

真的發飆一定是非常恐怖的,霧島可不是浪得虛名的。當然,會接到電話威脅的也不僅僅隻有我而已。

“所以,隻有一個月的時間了!”我接到老師的電話後沒幾分鍾,瀧澤就出現在了我的宿舍門口。我們兩個人愁眉苦臉地對坐著,不過發愁的理由並不相同。

瀧澤很擔心這次也不能夠逃過老師的法眼,我則是發愁在心情激動不安得一塌糊塗的時候,居然還要搞這種必須全心全意理解對方才能完成的合作。

“至少今天先把命題完成吧!”

覺得我今天好像有些魂不守舍的瀧澤,大概是為了打破尷尬而首先提出進度問題,這反而惹得我本性畢露:“啊啊!不能推遲一點嗎?”

好歹也等我調整一下心情啊!我現在看見你心就活蹦亂跳的好不好?

“我說,反正遲早要定,早一點定也方便做準備!”

嗚嗚,我知道道理是這樣啦!所以對於瀧澤的問話,我隻好用不吱聲來回答。

瀧澤一臉納悶地看著我。

“怎麽?”

“沒什麽啦……是畫人還是靜物?”我轉移了話題。

“靜物?霧島老師大概不會滿意。”

也對,霧島重視的是畫麵表達出來的感情,如果選擇靜物,那家夥會氣得亂跳的——瀧澤的靜物段位隻能用過分高超來形容,霧島想要看的顯然不是這一種。

“那就人物。”我很幹脆地說。

“最近畫了太多的人物,但沒有一個讓霧島滿意的。”瀧澤露出那種被折磨過的表情。

他已經太累了,好像再提人物畫,下一秒就要吐出來一樣。

“要不,就畫動物吧!”

啊,曾經讓我仰慕不已的人如今遇到了無法越過的坎。

二人繪,其實並不隻是繪畫的課題,也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的課題。難以想象兩個人如果無法互相理解互相溝通,卻可以共同完成同一張畫的情形。

“那麽,什麽動物比較好呢?”瀧澤問我。

我不能讓他陷入困境,即便是選擇繪畫主題這樣的事情也一樣,我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應該為他分憂。

“哦,就狐狸和狗吧!兩個都是犬科,狐狸雖然聰明但總是有鬼心眼兒,狗則忠厚老實——用類似童話繪本的主題來完成。”

“那麽,采用連續的方式,多畫一些來組成劇情好了。”瀧澤似乎也很讚同,大概是對上次的合作結果很滿意吧。

“放心,這個是我擅長的東西,我會先寫一個繪畫的故事腳本……對付霧島應該沒有問題。”

我試圖安撫瀧澤,卻發現他的目光轉移到了我的書桌上。

那邊一向放著我的繪畫顏料和畫架,大概是因為剛才說的命題讓他想到了之前的畫,所以他才下意識地朝那邊看。

但問題是,那邊還放著那位雕塑係姓穀的少年寫給我的情書,而且是打開的狀態,顯眼到不用仔細看就知道那是什麽了。

糟糕,糟糕!

我不斷地在心裏重複這個詞匯。

啊啊啊,為什麽總是這樣,再這樣下去,我害怕會控製不住心裏這種黏糊糊的感覺。

我好像被對瀧澤悠之的愛慕之情困住了,這種感覺就好像陷在滿是爛泥的沼澤裏。臉窘迫得一陣熱一陣冷,仿佛患上瘧疾一樣,真是該死。為什麽每次都被自己喜歡的人看見窘態?

明明我的心裏正在嘶吼著:不如讓我消失吧!

但隻能哼哼唧唧地繼續討論狐狸是怎樣的狐狸,狗是怎樣的狗。

真是夠沒用的,我要哭出來啦!

就在我這麽糾結的時候,瀧澤那家夥卻開口戳到了我痛心的地方。

他居然問我:“那個,你打算接受嗎?”

什麽那個,什麽接受,我通通聽不懂啦。

“哈哈——哈哈哈——”

小山和森川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痛苦地睜開緊閉著的雙眼,憤懣地望著這兩個世界上“唯二”知道我喜歡瀧澤的所謂的好朋友。

“哈哈哈,居然被喜歡的人當麵問打算拿別人的情書怎麽辦,你還真的是開先河了!”

小山雖然是蓮沼的家臣,但我相信她不會輕易地告訴暗帝殿下。最重要的是我不認為小山這樣和我親近的朋友,我能夠很好地在她麵前隱瞞心事。這也就是所謂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吧!

“又不是我讓他問的啊!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他開口。”我煩惱地坐在椅子上,今天我難得地借故沒有去鳳城。

“好啦!西山同學你是怎麽回答的?”小山和森川這對家夥像連體人一樣對我發問。

“老老實實說了。”我歎了一口氣。

“退回處理?”森川做了個投遞的姿勢。

“霧島老師要求我們在一個月之內完成‘二人繪’,也沒有時間分神……直接當麵拒絕,我也做不到。”

寫信雖然浪費時間,但更省心。

“我們阿信雖然以前比較男孩子氣,其實還是很溫柔的!”小山看來真的超愛我的,還用手揉了一下我長長的頭發。

“那他聽了以後怎麽說?”森川有時候比女生還要八卦,不放棄地追問是他的特點。

“他什麽都沒有說啊!”我也很納悶,瀧澤幹嗎這麽介意,“不過我覺得好像告訴他以後,全身都輕鬆了。”

“哦!我覺得花之帝君是在吃醋呢!”小山的話冷不丁地讓我紅了臉。

我一邊說著怎麽可能一邊和小山打打鬧鬧,但小山堅持覺得瀧澤對這件事有著不同尋常的興趣,是因為他對我有好感。

“啊……是這樣嗎?”

我在攤開的畫本上粗略地勾勒著底稿——做有故事風格的繪畫,角色和個性的設定都很重要。

我一邊勾勒出Q版的狐狸和狗的臉,一邊在旁邊加上注解。

冷酷但溫柔的狐狸先生和看起來髒兮兮但很努力向上、會保護朋友的狗狗……

呃,怎麽有點眼熟的樣子?

狐狸當然是由瀧澤來完成,他的風格應該很合適畫這樣的東西。總是冷著麵孔卻會做菜做飯、照顧病人的瀧澤,跟我想象中的狐狸先生如出一轍……

嗯……瀧澤到底為什麽會變得這樣冷淡呢?

一邊畫一邊胡思亂想,居然就趴在桌子上直接睡了過去……

(4)

“啊啊!肩膀痛!”

被織田拉扯著的舊式內襯充分地發揮著它束縛人體的恐怖效用,但不得不承認習慣了每天穿上幾個小時以後,畫畫的姿勢都有所改善,也不那麽容易勞累了。

“肩膀怎麽會痛啊?你選的又不是油畫。”織田一邊用力扯著內襯帶子,一邊向我吐槽。

“織田……啊啊……喘不過氣……”在我鬼叫的時候,織田把帶子係起來了。

今天的課程是——像大小姐那樣思考——也就是說所有的反應都應該像那樣。可我現在根本做不到。

“到底怎麽了?”織田低頭看著我。

他太高了,所以每次靠近的時候,我都隻能抬頭看他。

“趴在桌上睡到天亮的結果。”

“哈哈哈——”織田哈哈大笑起來,伸出蒲扇一樣的手拍打我本來就很痛的肩膀,“勞心了吧!”

“啊?”我沒反應過來。

“情書讓你困擾?”還好織田和蓮沼不大一樣,不會拐彎抹角。

“沒有啦……”總不能跟他說瀧澤的事情。

織田這個人雖然爽朗,但總有爽朗過頭的感覺,嘴上沒有鎖,什麽話都一張嘴就說出去了,所以我趕緊轉移話題。

“其實是在煩惱‘二人繪’的事情,霧島老師好像非常介意啊!有沒有什麽人知道瀧澤為啥變成現在這樣?”

今天清水和德川兩個人家裏好像都在舉辦什麽活動,連課都沒有去上,織田就擔當起陪同我的工作。

“這件事啊!”織田跨坐在沙發的扶手上,若有所思的樣子,“蓮沼說如果你介意,就跟你大概說一下。”

“蓮沼?”

我一頭大汗,關他什麽事?

“他覺得你遲早會問這個問題,所以雖然之前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後來專門請了人去調查。”織田大概不大喜歡這種背地裏的舉動,所以有點不自然地抓了抓火紅的頭發。

“這樣……那麽蓮沼有沒有試過幫他?”

“就算知道原因也未必能夠解決問題,那家夥的事情,除非是至親的人否則是不能解決的。”

織田臉上忽然露出的認真表情讓我有些心神不寧。

“反正蓮沼說如果你問了,告訴你也無妨,你從小就喜歡悠之,應該看得出他小時候的畫和現在很不一樣。”

當然能看出來。

我點頭。

“時間的準確分界是從瀧澤的父母出事開始,具體的資料,你按照這個時間到資料室查報紙就知道了!”

織田拿了支筆寫下了時間和地點,然後示意我可以到鳳城的資料室查閱資料庫。

我走了進去,好不容易把累贅的裙子放正,織田站在我身邊,幫我開啟了資料室的電腦。

輸入那個時間之後,當年報紙的電子掃描版就跳了出來,我一眼就看見出現在頭版的那個不小的標題——

“國際知名畫家瀧澤透與其妻舉辦畫展當日遭劫遇害……”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念著。

“就是這樣了。”織田歎了口氣,“時間是在他不到10歲的時候.他上了初中我們才認識的,所以自然不大知情,而且他一直刻意隱瞞著家裏的情況……蓮沼借著去他家的機會,刻意對比了前後的畫作才確認是這個原因。”

“啊……”

我有些不知道應該如何評價,這時有人推門進來。

“你們在這裏幹什麽?”居然是瀧澤。

織田因為指著報紙上的一些細節給我看,所以不但坐在我旁邊,並且和我靠得很近。

囧……真是囧……西山信,快給做出反應啊!

“砰!”

織田一時忘記了自己高大的體型,猛然站起來,結果膝蓋剛好磕在放電腦的桌子上。隨著一聲巨響,織田的臉上出現了極度痛苦的表情,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

“啊——你怎麽了,沒事吧?”我原本關注瀧澤的目光隻好轉移到織田身上。

瀧澤的眼神忽然變得很冷淡,我覺得這下子完蛋了!

“痛死老子啦!”織田終於吼了出來,惡狠狠地說。

這可怎麽辦,剛才好像讓自己置身於容易被誤會的狀況裏了。

可突然地,一秒鍾之前還在叫痛的織田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阿信,扶著我一點啊!”

不……不會吧!這家夥從來不叫我“阿信”而是叫“信小姐”,忽然間這麽親密會被誤會的啊!

麵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況,我已經完全沒有想法了。

“這樣,那我去完成今天的‘日課’,霧島不好對付。”瀧澤隨便說了一句就轉身出去了,還很體貼地關上了門。

真是不可理喻!

我伸手遮住了眼睛,真是失敗!

我已經完全沒有想法了。

“啊!過關!”

織田坐在椅子上用手搓揉著膝蓋。

“過關?被誤會了啊!”

可惡!我分明在他臉上看見了“故意”兩個字。

“沒辦法,他比較介意。如果讓他誤會,至少他不會探究我們到底在看什麽。”

織田雖然肌肉發達,但頭腦並不簡單。

我不由得想象了一下被瀧澤發現我們在查他過去資料的情景,感覺背後有點發冷。

“信小姐其實喜歡瀧澤吧?”織田笑著看著我悲慘的模樣。

“幹嗎要告訴你啊……”我喘著粗氣說,雖然不算哭訴,但也的確是有些埋怨。

“你真好玩,這樣說話不就等於承認了嗎?”織田爽朗地說。

真想揍他——不過也隻能是想想而已。

我又仔細地看了一遍當時的報道。原來瀧澤的父母是在畫展上遭遇劫匪。在槍戰中遇害。這樣我也就明白了,為什麽瀧澤不肯去看碧野宏的畫展——應該不是瞧不起碧野宏。

不管碧野宏的人品如何,畢竟能夠和他互相競爭的人還是很有實力的,他根本是害怕那種場合吧……

等我和織田出去的時候,發現瀧澤已經走了。

在玩遊戲的上野和在旁邊紮小人的天草明告訴我們,他是回畫室畫圖去了。

平時為了逃避霧島老師的“追殺”而喜歡待在這裏的瀧澤,居然選擇回去麵對已經變成“鬼”的霧島。這可有些反常。我不由得介意起來了。

晚上回到宿舍,瀧澤過來找我聊天,內容當然是“二人繪”。我給瀧澤看了我的設計。瀧澤試畫了一下我所設計的人物。

跟我所想的一樣,展現在瀧澤筆下的狐狸先生符合淡漠溫柔的感覺,感情也非常內斂。

“但後麵需要展現感情上的變動。”設定中狐狸先生應該會被狗影響而改變。我有點擔心那個部分的表現力。

“我可以先畫著看看。”

“我不是在怪你。”我緊張得低下了頭,“但是霧島會很介意。”

“我明白……你是為我考慮……嗯,是為我考慮吧……”

我正想解釋就聽見瀧澤這樣說,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眸帶著一種“拜托了”的情緒,便不由自主地點頭。

“真好,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麽?我抬起頭來,想要確認瀧澤的表情……應該怎麽說才好呢?感覺怪怪的。

“織田的外表雖然粗糙一點,也完全不喜歡繪畫,但是遇到西山這樣善良的人的話,他應該是會很珍惜你的。”

啊,怎麽會說到了織田?

(5)

“完全完全完全被誤會了。”

織田抓著紅色的頭發坐在我旁邊,等我說完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後,他連續地用了三個“完全”來表達。

瀧澤坐在很遠的休息室的角落裏,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的畫架,好像它會突然發芽。

織田回頭看著瀧澤,小聲地咕噥了一句“真麻煩”,然後對我笑逐顏開。

“不過信小姐的確人很不錯呢!”

喂,不要無所謂地開玩笑,我可是被誤會和你有什麽呢!

就在這時,瀧澤也轉頭朝這邊張望過來,他的眼神分明是在確認我和織田之間的親密關係。

織田小聲地笑著問我:“難道我們不是親密到隻隔一層衣服的關係嗎?”

“不要說得這麽奇怪,不過是幫我係帶子。”穿著這種優雅衣服的我,連端起大吉嶺紅茶的姿勢都優雅了很多。

“照我看那家夥是喜歡你的。”織田仿佛有口無心的話讓我竊喜起來。

我小聲說:“喂,不要胡說。”

“才不是胡說,那家夥的個性,你不是比日夜相處的我們更清楚。”織田就是有把什麽都搞得曖昧的能力。

奇怪,明明表麵爽朗。

“是那樣嗎?”我沒有第一時間否定,心裏反而有些沾沾自喜。

“看來信小姐也喜歡瀧澤吧!”

可惡,因為並不想讓這個家夥看出端倪,所以我露出不滿的表情。

“好吧,反正也不是我的事。”

織田的目光飄向了瀧澤的方向。

“但是從剛才開始,他隻要有機會就會偷看我們。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家夥在嫉妒。”

“你說的是瀧澤還是言情片男主角啊?”我毫不猶豫地拚命吐槽。

“你不相信也無所謂。但是如果想確定,我看還要多刺激他一下!”織田摸著長出了幾根胡子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說。

別鬧啦!

我看著織田,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