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草履蟲】

一年後。

“沙沙沙……”

鉛筆和畫紙摩擦發出的聲音充斥著整個畫室,夏末的空氣悶熱黏稠得好像融化在手心的奶糖。角落裏的空調拚命運行著,卻絲毫不能驅散炎熱的暑氣。

畫室的最中間,一個木質台子上鋪著一塊灰色的布,布上麵擺放著幾個水果,以台子為中心圍繞著很多架著畫板在畫畫的學生。

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裏,我左手拿著調色盤,右手拿著畫筆,在腳邊的小水桶裏清洗了一下,然後擦幹水漬,蘸上顏料在紙上塗抹。

“你看她在畫什麽啊?”不遠處傳來季然壓低的聲音,我本想不在意,卻鬼使神差般看過去。她正神秘兮兮地湊到旁邊的女生耳邊,眼睛盯著我的畫紙,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

“怎麽了?今天的作業不是靜物色彩嗎?”她旁邊的女生停下手裏的畫筆,朝我的畫看了一眼,語氣轉成驚訝,壓低聲音對季然說道,“啊,怎麽畫得好像幼稚園的小朋友一樣……”

“或許人家是抽象派的呢……”坐在季然另一側的女生畫完最後一筆,嘿嘿地笑起來。

安靜的畫室裏,她們的對話每一個字都顯得異常清晰,我抿了抿嘴唇,胸口一陣鬱結。

我麵前的水粉紙上畫著一堆完全看不出是什麽東西的色塊,我咬著唇不停地在上麵塗抹著顏料。明明我用力地握筆,想把顏料抹在紙上畫出的橘子上,可是手腕傳來的疼痛讓這一筆顫抖地落在了旁邊。

我努力想控製右手,但落筆處總是在預想之外的地方。疼痛讓我的臉頰上不停地滑過一顆顆汗珠,鬢角的發絲被汗液打濕,貼在肌膚上一陣發癢。

很快,我拿著調色盤的左手也微微顫抖起來。我咬緊牙關,忍受著劇烈的疼痛,用力穩住顫抖的雙手。

“還需要注意一下構圖,構圖應該要有空間感……”教畫畫的西老師一邊巡視,一邊耐心地給大家指導。

周圍同學的畫漂亮得像是拍出的照片,而我連基本的輪廓都無法畫好。我緊緊地握住畫筆,賭氣般一次比一次加重力道。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變得這麽糟糕。

西老師走到我旁邊,看了看我的畫,發出一陣輕微的歎息聲。

西老師想給我一點兒建議,卻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動了動嘴唇,遲遲沒有吐出一個字。

“唉……”過了好一會兒,西老師歎了口氣,才繼續說道,“老師知道這不是你的真實水平……”

“老師,沒關係的。”我抬起頭,低聲打斷西老師的話,努力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可是心裏仿佛被什麽堵住似的,有一種尖銳的疼痛。

“可惜了……”西老師看著我,搖搖頭,語氣裏帶著十足的惋惜。說完,西老師又走到其他地方巡視。

我吐了口氣,看向窗外,被夕陽染成暗紅色的雲堆在天邊,泛出一片紅色。那片紅色染紅了我的眼眶,又落進眼底,慢慢融化成水。

我吸了吸鼻子,趁視線還沒有模糊,急忙站起身,去外麵透氣。

“啪——嘩——”

起身的時候,我不小心踢倒了旁邊女生洗筆的小水桶,汙水一下子灑向地麵,還濺起了幾滴落在女生的畫上。

“對不起,我……”

道歉的話還沒說完,女生就大叫著跳起來:“你幹什麽?”

“我……”我想道歉,可是才吐出一個字,就被她接下來的話堵住了。

“是不是因為我剛才說你的畫難看,你就故意報複我?”

“撲哧——”

她的話音剛落,周圍便響起一陣竊笑聲,如同一場冰雹,密密麻麻地砸在我的身上,又疼又冷。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拚命控製自己不哭出聲來。

“喂,傻站著幹什麽?”她抬起下巴,趾高氣揚地看著我,說道,“馬上把地拖幹淨,再好好跟我道歉!”

“可是我已經道歉了!”我抬起頭看著她,嘴唇倔強地緊抿著。明明我不是故意的,她為什麽這麽過分?太不可理喻了!

“你以為隨便說句‘對不起’就算道歉了?”因為我的反抗,她更加不耐煩地瞪著我,語氣惡狠狠地說道,“夏初星,你再囉唆,我就告訴西老師,你把我的畫弄成這樣了!”

我張了張嘴,卻沒有繼續反駁,不是害怕被西老師責罵,而是不想給西老師添麻煩。

看到我啞口無言的樣子,她馬上露出揚揚得意的神情,看了看地麵,用眼神示意我趕緊拖幹淨。

看著她挑釁的表情,僵持幾秒之後,我還是無奈地垂下頭,拿起放在牆角的拖把拖幹水漬。

聽著他們的起哄聲,我苦澀地笑了笑。或許是我不會跟人打交道,又或許是他們覺得我的畫真的太差勁,反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幾乎整個畫室的人都很討厭我。

本來應該要習慣這樣的處境,可是倔強的脾氣讓我一次次地反抗,但最後也隻是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而已。

我去外麵的水池邊清洗拖把,一打開門,熱氣就迎麵而來。

樹葉沒有精神地耷拉著,我疲憊地握著拖把一下一下地在水池裏清洗著。

每個人的腦海裏是否都曾經閃過“如果可以從這個世界消失就好了”的想法?比如,本來準備充足的考試卻考砸了,鼓起勇氣去表白卻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又或是被別人冤枉,卻連自己的爸媽都不相信自己。

我的腦海裏閃過這個想法時,是我一直引以為傲、覺得幸福的事情離我遠去。

“呼……”

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手腕因為剛才清洗拖把的動作變得更加疼痛。

我將拖把掛在外麵的護欄上晾著,走到畫室門口的時候停下了腳步。畫室裏的人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吧,我都能夠想象出他們嘲諷的表情。

猶豫了幾秒鍾,我用力吸了一口氣,反正也躲不過,不如勇敢麵對。

我低著頭推開門,走了進去。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的畫,把你當作我的偶像呢!”

“你還記得石華老師嗎?我後來也在他那裏學過畫畫,他老是在我們麵前誇你!”

“沒想到能夠見到你本人,好開心,能幫我簽個名嗎?”

……

我走進畫室,卻意外地發現原本安靜的畫室變得熱鬧起來。

我詫異地朝畫室中央望去,看到了一個陌生男生的身影。他的四周正圍著全畫室的學生,大家一臉興奮地嘰嘰喳喳說著話,根本沒有人注意到我,或者說就算看見我,也沒有工夫搭理我。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站在人群中的那個身影吸引了。

他背對著門口,很高,從眾多圍觀的人當中露出大半個頭,短短的頭發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整個人被陽光勾勒出明亮的光圈。

明明是夕陽的餘暉,可是照在他身上變得像朝陽一般燦爛,讓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就連平時不怎麽愛湊熱鬧的我,也忍不住朝他的方向多看了幾眼。

我看了看牆上的掛鍾,還有10分鍾,今天的課程就結束了。

我朝自己的座位匆匆走去,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個男生身上,我正好收拾東西回去,這樣就可以逃掉麻煩。

我迅速溜到自己的座位旁,彎下腰準備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就回家,可是畫板上空****的,我的畫竟然不見了!我明明用工字釘固定在畫板上,怎麽會不見了?

被人拿走了嗎?誰會拿的我畫呢?

我一邊想著,一邊站起來張望,可是剛站起來,我就愣住了。

“你看看這幅畫,它還有救嗎?”伴隨著一個幸災樂禍的聲音,季然拿著我的習作走到那個男生麵前,然後展開。

我想走過去搶回我的畫,可是身體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畫在眾人鄙夷的目光中被一雙修長的手接過。

“季然,我的偶像這麽厲害,隻要他動動小拇指就能改好!”

“就是,他獲得過好幾次省級繪畫比賽的冠軍!”

……

議論聲在畫室裏回**。

我垂下頭,看著滿是鉛筆灰和顏料的手,忽然覺得好陌生。

以前隻是隨意幾筆就可以勾勒出的物體,現在即使拚盡全力也畫不出一半的樣子。

“哇,初星,你好厲害!”

“對啊,你是天才吧,為什麽畫得這麽好?”

“初星,你教我畫畫好不好?”

“聽說這次比賽夏初星又拿到了全市繪畫比賽前三名!”

“真的,她好厲害,果然畫畫是需要天賦的!”

“對啊,像我們這種沒有天賦的怎麽都趕不上她。”

……

我閉上眼睛,曾經那些誇讚的話語似乎還停留在耳邊,可是睜開眼睛,看見的卻是自己那幅糟糕透頂、被人肆意嘲笑的畫。

生物課上,老師說草履蟲是趨光性的單細胞生物,會聚集在有光的地方。我周圍好像也聚集了這樣的草履蟲,隻會圍著那些會發光、耀眼奪目的人,無視那些渺小暗淡的人。

陽光透過打開的窗戶傾瀉進來,畫板被渲染上一層暗橘色,被陽光籠罩住的他們就像舞台上聚光燈下的主角。我自嘲地揚了揚嘴角,轉身朝門口走去。站在陰影中的我,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龍套角色。

我朝門口邁出第一步……

從記事開始,爸媽就一直在吵架,一吵架就會忽視我的存在,就算我在旁邊再怎麽哭喊,他們也根本不管不顧。

我朝門口邁出第二步……

小學三年級的兒童節,學校舉辦了繪畫比賽,被老師抽中去參加比賽的我,沒想到竟然拿了全校第一,爸媽這才開始留意到我的畫畫天賦。從那之後,連老師都會格外照顧我。

我朝門口邁出第三步……

因為長時間獨自畫畫加上性格內向,直到上初中我也沒有交到一個朋友。有一次學校舉行郊遊,大家自由分組,本來以為沒有人會選我,可是沒想到班上超過一半的同學都很熱情地邀請我,還告訴我很喜歡我的畫。

被爸媽忽視,被老師忽略,沒有朋友,我卻因為畫畫改變了命運,可是現在一切都被打回了原形。其實,擁有過再失去比從來沒有擁有過更讓人難受。

我緊緊地抿著嘴唇,地上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好長好長。

“我覺得……”

一個略顯低啞的聲音輕輕飄進我的耳中。

“這幅畫畫得很好。”

哢——

仿佛播放電影時突然出現了幾秒鍾的停滯,所有人都因為他的話反應不過來,一臉的錯愕,喧鬧的畫室出現了短暫的安靜。

幾秒鍾之後,大家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在開玩笑吧?”

“是安慰人的話嗎?”

“我都嚇了一大跳呢!”

……

畫室又恢複了剛才的喧嘩,我在心裏對自己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也對,怎麽可能會有人認同我的畫呢?這樣想著,我準備繼續往前走,可是那個男生說的話讓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來。

“雖然在技巧方麵確實很糟糕,可是她畫出的水果很鮮活。”

“什麽意思?”

馬上就有人追問。

“這個蘋果雖然形狀很怪,可是你們不覺得會讓人有想吃的感覺嗎?”

隨著男生的話音落下,畫室陷入了一陣沉默。

“我……我一開始就這樣覺得,看起來好像很新鮮的樣子……”忽然,從人群中傳出一個怯怯的女聲,緊接著又傳出幾聲議論。

“雖然是很醜的蘋果,但是看起來會好吃呢。”

“我也這麽想。隻是大家都說不好,我就沒好意思說出來。”

……

我抓住衣角,咬了咬嘴唇,想回頭看看那個男生,可是又擔心一做動作會漏掉他接下來說的話。

“她的畫能夠向人們傳達出好吃的意思……”

男生淡淡的聲音繼續傳進我的耳朵裏,我本來灰暗的心情也漸漸明亮起來。一年來,這是我第一次聽見誇獎我的聲音。

他的話音落下,我轉過頭朝他看去。

他正側著頭和旁邊的人說話,微風吹起他柔軟的頭發,輕輕地飄動著。

他的側臉恰好被夕陽的餘暉完全籠罩住,隻看見線條完美的輪廓,簡單的黑色T恤被陽光渲染出溫暖的橘色。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在鄉下的外婆家過暑假時,晚上看見的大片大片的螢火蟲,那些光點雖然很小,卻點亮了夜幕,光芒柔和得讓人覺得暖到心底,就像此時映照在他身上的光。

我愣了愣神,最終還是走出了畫室。

即使他認可我又有什麽用?我的畫技仍然那麽差,所謂的稱讚隻是什麽也改變不了的小小安慰罷了,畢竟我已經不是一年前那個可以隨心所欲地控製畫筆的人了……

夕陽已經完全從地平麵沉下去,隻剩下一片片色彩暗淡的紅霞,光線變得灰蒙蒙的。在整個城市逐漸被黑暗籠罩時,路邊的燈忽然一盞盞亮起,遠處一幢幢大樓的窗戶裏也透出明亮的光芒,驅散了濃重的黑暗。

溫暖的燈光落在眼底,留下一個個璀璨的光點,照亮了我灰暗的心情。

我快到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但抬起頭,就可以看到空中那圓圓的月亮。

紅牆圍成的小巷子裏,路燈已經壞了,可明亮的月光把路麵照得很清楚,驅走了濃重的黑暗。

巷子口坐著幾位老人,他們一邊搖著蒲扇一邊聊天。老街老巷裏住的大多都是老人,年輕人受不了這裏單調的夜生活,大部分都已經搬走了。

我和巷子口的爺爺奶奶打了個招呼,走到1棟2單元的一樓,打開門,對著主臥的方向喊了一句:“爸,媽,我回來了。”

沒有回應,是不在家嗎?可是他們的鞋子明明擺在鞋櫃旁邊,應該在家啊……

我一邊換鞋一邊伸長脖子朝他們的房間看去,房門“吱”的一聲打開了,爸爸從裏麵走了出來,臉色陰沉得可怕。

“不就是買了一條45塊錢的裙子嗎,有必要一直臭著一張臉嗎?我去年一個夏天都沒有買過衣服,今年就隻買了這一件。明明是自己賺不到錢,還好意思擺臉色給我看!”媽媽跟在爸爸身後走出來,平時梳得整齊的頭發此時淩亂地垂在耳邊。

“我沒用,難道你有用嗎?成天除了打麻將就是和一群長舌婦搬弄是非,你又不是缺胳膊少腿,嫌我賺錢少,自己去賺啊!”爸爸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兩人由最近的事情吵到陳年往事,從大事吵到雞毛蒜皮的小事。

已經習慣這一切的我默默地換好拖鞋,走到客廳。

“爸,媽。”我努力揚起嘴角,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輕鬆自然,“我回來了。”

我的話剛從嘴裏冒出,就淹沒在他們的爭吵聲中。

我吸了吸鼻子,默默地從他們身邊走過,走到已經掉漆的木製沙發上坐下,桌子上擺著幾道炒好的菜。

爸媽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我低下頭安靜地吃飯,一動不動地盯著腳下那永遠都拖不幹淨的舊瓷磚地板。

即使過了這麽多年,我還是會因為他們吵架而感到害怕。

我默默地吃完晚飯,默默地回到房間準備寫作業。

即使關上了門,我還是能清晰地聽見他們的爭吵內容,爭吵持續了一個小時才漸漸平息。

寫完作業,我拿著鉛筆在稿紙上練習素描。

泛黃的牆麵上有很多白色的方塊痕跡,那些地方以前貼著很多我的畫。可是自從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畫畫之後,我就把它們都撕下來了,因為那些畫成了對我的諷刺,給了我壓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被人輕輕叩了叩。

“初星,我進來了。”緊接著傳來爸爸的聲音,他打開門走到我身邊,低聲問道:“作業寫完了嗎?”

“寫完了。”我停下手裏的畫筆,抬起頭看著爸爸。

視線落在我的稿紙上時,他皺起了眉頭,眼神複雜地看著我,可是還沒等我仔細分辨,他的神態又恢複了正常。

“嗯,最近錢夠不夠花啊?沒有錢跟爸爸說,雖然爸爸賺的錢不多,可是也不能委屈你。”他的眼裏含著愧疚與心疼,“唉,都是爸爸沒用。”

“爸爸,我的錢夠花,您別擔心了。”我安慰著爸爸,努力露出笑容,可是胸口一陣發疼。

其實我要的不是有多少錢花,我的願望隻是希望爸爸媽媽不要吵架,一家人開開心心在一起,其他的東西都不重要。

“那就好。”爸爸點點頭,嘴角浮現出淺淺的笑容,聲音慈祥而柔和,“文化課都聽得懂嗎?”

“您放心,我會好好讀書的。”眼睛彎成月牙狀,我笑著看著他。

“嗯,乖。”他輕輕應了一聲,柔和的光落進他的眼底,泛起溫暖的光澤,“又要念書又要學畫畫,肯定很辛苦吧?”

“還好,也不會很辛苦。”我仰著頭看著爸爸,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身影顯得有些單薄。

“初星,學習固然重要……”他伸手撫摸了一下我的腦袋,“但你還是要多注意身體啊,不是說要勞逸結合嗎?”

我的心裏忽然一暖,最近爸媽吵架的次數比以前多了,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過問我的事情了。那些關心的話語仿佛變成了一股暖流,溫暖著我的整個身體。

“爸爸,沒關係的,我……”

“初星啊——”爸爸忽然打斷我的話,尾音拖得很長,舔了舔嘴唇說道,“有件事爸爸想問問你的意見。”

清涼的風從打開的窗戶湧進來,吹得我手上的稿紙“嘩啦啦”地響。

“嗯?”我笑著把被風吹動的稿紙壓住,頭發也被風吹得飛揚起來。

“要不我們別學畫畫了?”

“啪——”

窗戶重重地拍打了一下窗框,就像是法庭上法官宣布結果的最後一錘,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還來不及收回的笑容凝固在我的嘴角。

那句話的意思其實是——

“你不要再學畫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