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啊啊啊,這該死的鬼天氣,真是冷得要死。”

“天氣預報說明天會下雪。等放假了,我們去打雪仗吧!”

“嗚嗚嗚,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我還沒複習好呢,該怎麽辦呢?”

“說到這個問題,你就要找我們無所不能的班長大人了。她前幾天不是說要給我們做考前複習嗎?我說班長大人,我知道你聽到了,不要裝死!”

轉眼間,在錦城學校已經度過了一個學期。眼見期末考試將至,班上有的同學成竹在胸,有的卻慌了手腳。

“你們這群討債鬼,當我欠你們的一樣。”我自低頭疾書中抬起頭來,看著麵前那一張張討好般的笑容,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讓你們平時不努力,活該,現在急著臨時抱佛腳了吧?”

“我的好班長,我們知道錯了。下學期,我們再也不敢這樣了。”聞言,孫佳琳拽著我的手,笑道,“你就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們這一次吧。”

見狀,鄒維也忍不住笑道:“好了,班長,你就別逗他們了,他們都快急死了。”

“是啊,班長,你就趕緊拿出來吧!”這個是程意寶的聲音,她最近好像潛心學習,好多事情都不參與,不關心了。

難道是因為樂筱筱最近都不黏著河圖,所以河圖沒必要故意製造和程意寶走得近的假象來忽悠她,程意寶自知河圖對她沒有意思後,終於想通了,知道放手了?

以前還處處針對我呢,現在一心撲在學習上,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對我也沒有什麽芥蒂了。總而言之,真是好現象啊!

高一(1)班在我英明神武的班長大人葉綏綏的帶領下,果然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啊!

這真是讓我相當欣慰的一件事!所以,我才會答應他們做一個複習提綱出來,讓大家有重心、有方向地備考,爭取在期末考試中發揮出最好的水平。

“我先說好啊,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下學期你們再敢臨時抱佛腳,我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我板起臉,冷哼一聲,自己卻撐不住笑了出來,“好了,去找樂筱筱那丫頭吧,複習提綱是我和她花了幾天工夫趕出來的。你們自己從頭到尾認認真真地記一遍,想必多少也會有所收獲的。”

“謝謝班長大人。”聞言,眾人立刻拋下我,興高采烈地去找樂筱筱了。

“不用謝,不是免費的。”我狡黠一笑,眼眸中是毫不掩飾的算計,“你們認識我這麽久,難道不知道我葉綏綏這裏是沒有免費的午餐的?學校這個寒假,會組織社會實踐,要求全校同學踴躍參加。我的報酬就是,你們必須認認真真地執行這次任務,不準任何人以任何借口缺席!”

“嚶嚶嚶,就知道班長不會這麽輕易讓我們過關。”

“嗚嗚嗚,班長大人,你太壞了!”

“啊啊啊,我美好的寒假計劃就這麽泡湯了。”

“哼哼哼,班長大人,我們都快被你壓榨成無產階級了。你這樣真的好嗎?”

一時間,教室裏響起了各種憤憤不平的抗議聲。

朝他們甩了一個白眼,我優雅地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不願意也沒關係,複習提綱什麽的,你們自己去傷腦筋吧。”

“什麽複習提綱啊?有我的份嗎,班長大人?”眾人的哀號聲中,一道挺拔如玉的身影走進了教室,徑直朝我走來。

我繼續甩了一個白眼,反問道:“你覺得複習提綱這種東西,你會用得上嗎,河圖同學?”

這家夥,典型的扮豬吃老虎。

我敢保證,隻要他願意,別說是考進前十五名,前五名他都可以做到。隻是他的心思,從來沒有認認真真地放在學習上而已。

“班長大人,你這是**裸的歧視。”河圖雙手捧心,做出一副受傷的樣子。

這家夥,我以前怎麽會覺得他冷酷不接地氣呢?

這分明就是個活寶嘛。

尤其是和他越來越熟絡之後,我就越發覺得以前的那些感覺,隻是我的錯覺而已。

在河圖同學一次次刷新下限,我一次次被閃瞎了眼睛之後,我終於覺悟,什麽桀驁不馴,什麽冷酷不羈,那都隻是他在不熟悉的人麵前的偽裝而已。

我一邊甩給他一個“歧視的就是你”的眼神,一邊收拾好課桌上的書本,站起身來,環視了一下四周:“喂,小夥伴們,放學了,該回家了。今天周末,喂,你們不要那麽認真啊!”

眾人甩給我一個“班長,你不要這麽變態”的眼神,對我展開了新一輪聲淚俱下的控訴。

“喂,班長大人,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好嗎?你明明知道‘老巫婆’要求我們必須做完全部練習冊才能回家,你還明知故問!簡直是太不厚道了啊!”

“對啊,班長,你速度怎麽能夠那麽快?我鄙視你一萬遍……”

“嗚嗚,高一學習就緊張成這樣,高二、高三該怎麽活啊?班長大人,快傳授我們一點兒秘訣吧!”

“行了吧,鄭凱霖,就你那智商和悟性,班長就算把全身本事都傳授給你,你也學不了她的三分之一。”

“好啊,鄒維,敢洗刷我,你活得不耐煩了是吧?”

“我怎麽覺得鄒維說得沒錯!”

“啊啊啊,連何川你也來打擊我,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嗚嗚嗚,你們這群壞人……”

一時間,教室裏笑作一團。小夥伴們互相攻擊的表象下,卻隱藏著溫馨而融洽的氣氛。

我與河圖相視一笑,彼此都在對方的眼眸中看見了欣慰的神色。

“秘訣什麽的,我自然是有的。”我拖長了聲音,直到吊足了眾人的胃口,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勤奮和努力,是成功的不二法則!所以同學們,不要大意,加油吧。”

眾人不約而同地甩給我一個白眼,我則在眾人恨恨的目光中,揮手瀟灑地走人。

“喂,葉綏綏,你在擔心他們嗎?”身後傳來一道清朗悅耳的聲音,不用回頭我也知道那是河圖,“其實他們已經進步很多了。這群人以前大部分都和我一樣,屬於天塌下來了還有高個子頂著的類型。現在知道著急,知道臨時抱佛腳,已經很不錯了。”

“對啊對啊,班長大人,這都是你的功勞。”河圖話音剛落,一道如黃鸝般清脆的聲音又在我耳邊響起,“連鄭凱霖這樣的人都知道學習了。班長大人,高一(1)班在你的帶領下,形勢一片大好呢!”

身後一高一矮的兩個拖油瓶亦步亦趨地跟隨著我,我早已見慣不驚。

“好了,你們就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他們這樣,我已經很欣慰了。”

從最初的排斥,到後來的接納,再到最後的心悅誠服,我和高一(1)班這群富家子弟們的鬥法,完全是一部可歌可泣的血淚史。

當然,鬥法的過程是艱難的。

鬥法的結果是滿意的!

誠如河圖所說,也許他們現在還不夠完美,但他們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開始學著慢慢改變,這就是最大的進步了!

不過我也明白,這其中絕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如果沒有顧言、河圖、樂筱筱、何川、鄒維、孫佳琳這些人的幫忙,我所需要付出的努力,隻怕比現在還要多上許多。

2

“你們今天又去孤兒院幫忙嗎?”我感激地看了看河圖和樂筱筱一眼,咧嘴笑道,“又和小安寧約好了?”

自從河圖在孤兒院見過小安寧之後,河圖對小安寧就表現出異於常人的興趣。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比起孤兒院的其他孩子,河圖對小安寧有著異於常人的關心。

而小安寧,也十分喜歡這個從天而降、比漫畫中的人物還要漂亮的大哥哥。尤其是在河圖三番五次為他提供各種各樣可供拆卸的“玩具”之後,小安寧對河圖的崇拜之情便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兩人之間的革命友誼,更是以光一般的速度飛速發展。

這直接導致小安寧從我的跟屁蟲榮升為河圖的小跟班。

對此,河圖不隻一次有意無意地向我炫耀過。雖然我每次都是回他一個輕蔑的冷笑,可說到底,我心裏多少還是有些吃醋的。

這個養不熟的小白眼狼,居然這麽輕易地就被人家的小恩小惠給收買了。

這完全沒有我葉綏綏當年視金錢為糞土的風範嘛!

“今天我們就不去了。”我正想得出神,河圖的話將我從沉思中拉回了現實,“我和筱筱還有點兒事情要辦。”

“哦?”我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兩人。

這段日子以來,每到周末,無論風雨,河圖和樂筱筱都會雷打不動地來孤兒院做義工。有時候,我們的會長大人顧言也會抽空來幫忙。所以一到周末,孤兒院裏就異常熱鬧。

有了他們的加入,孩子們的歡笑聲也多了很多。

隻是,這兩人今天是怎麽了?

看他們躲躲閃閃的神色,似乎有什麽事情瞞著我,不願意讓我知道一般。

我挑了挑眉,心中暗自疑惑,麵上卻不動聲色地笑道:“正好,顧言這周末會來孤兒院幫忙。你們不來也沒關係的。”

“真的嗎?班長大人,會長大人真的會去嗎?”聞言,樂筱筱眼前一亮,那張比芭比娃娃還要美上三分的小臉上,寫滿了驚喜與期望。

“當然。”我就知道,隻要拿出顧言這個法寶,對樂筱筱來說總是百試百靈,“班長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見我用一副狼外婆哄小紅帽一樣的語氣誘哄樂筱筱,河圖朝我拋來一個鄙視的眼神。

我假裝沒有看見他眼中的鄙視,繼續用充滿遺憾的口吻說道:“唉,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顧言大概又會忙得焦頭爛額。不知道這一次來孤兒院幫忙之後,下一次他會等到什麽時候再來呢!”

“河圖哥哥……”聞言,樂筱筱果然上當,用一副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河圖。

“想都別想!”河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樂筱筱的請求,見樂筱筱委屈地撇了撇嘴,他又接著補充了一句,“先把正事辦完再說。”

“正事辦完了我就可以去孤兒院了嗎?”在得到河圖肯定的答複之後,樂筱筱連忙拉住他的手,迫不及待地說道,“那還等什麽,我們趕緊去吧。”

“呃……你們似乎有什麽事情瞞著我?”我挑了挑眉,終於篤定這兩人在聯手隱瞞我什麽。

“確切地說,我們隻是想給你一個驚喜而已。”似乎早就知道瞞不過我,又或者他根本就沒打算隱瞞,河圖爽快地招供。

驚喜?

別是驚嚇就好!

我認認真真地審視了這個神神叨叨的家夥,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點兒什麽來。

“不準用你的讀心術!”河圖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圖,連忙出聲警示道,“葉綏綏同學,給我們留點兒神秘感行不?”

呃……

我有些挫敗地看著他,心中多少有些懊惱!

這家夥,不要這麽聰明,早知道我就不告訴他我會讀心術的事情了。

呃,好吧。

我承認,這絕不是我自願告訴他的。若不是上次孤兒院的孩子弄壞了院長媽媽心愛的手鐲又不敢承認,還把鐲子給藏起來,我是絕對不會當著河圖的麵用讀心術的,更不會給原本就懷疑我的他可趁之機,讓他猜出了我會讀心術這個事實。

不過還好他除了樂筱筱之外沒有告訴別人,所以沒有給我惹來什麽預想的麻煩。

“你們這兩個家夥,真沒勁。”我揮了揮手,有些惱羞成怒地說道,“行了,趕緊去辦你們的正事吧。我等著你們的驚喜呢!”

3

盡管早就知道河圖會給我驚喜,可是我沒料到,這幾個家夥會給我這麽大一個驚喜!

“綏丫頭,我這不是在做夢吧?”

送走了穿著黑西裝、戴著黑墨鏡,打扮得警匪片裏的黑社會一樣的某企業代表,院長媽媽目瞪口呆地望著我,似乎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我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隨即齜牙咧嘴地說道:“會痛啊。我的院長大人,這似乎好像不是在做夢哦!”

不能怪我和院長媽媽大驚小怪,實在是剛才發生的事太讓人吃驚了。

錦城各大龍頭企業,竟不約而同地向“陽光孤兒院”捐款,不僅數目大得讓人咋舌,就連態度也十分詭異。

對以謀利為目標的企業來說,不做沒有回報的投資,是企業的基本準則。

所以通常情況下,這些企業的愛心捐贈,都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那就是捐贈和名譽,絕對是相輔相成的。

可在捐出了這麽大一筆善款之後,這些企業竟一反常態地低調。

不僅沒有蜂擁而來的記者,沒有電視台的鏡頭,就連隻字片語的文字報道,也沒有出現在報紙上。

這些企業代表在送來捐款後,就匆匆離去,甚至連一口茶都來不及喝。這簡直太不正常了吧!

要知道在這之前,“陽光孤兒院”就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孤兒院,平日裏五位數以上的捐贈,都是相當大的數目了。

除了一些長年累月以個人名義向孤兒院進行小額捐贈的愛心人士之外,“陽光孤兒院”收到過的企業捐贈簡直是屈指可數。

可一夜之間,陽光孤兒院竟像出了名一般,獲得了這麽多大企業不計回報的青睞。

“院長大人,莫非你最近認識了什麽大人物?”

我一邊仔細地研究著捐款單,一邊好奇地問道,不然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怎麽會輪到我們身上來?

“沒有啊……”院長媽媽一邊蹙眉冥思苦想,一邊搖頭答道,“像我們這樣的小人物,從哪裏去認識什麽大人物啊?”

那這些捐款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問那些企業代表,一個個也像悶嘴葫蘆一樣,啞口無言。

我心裏暗自嘀咕,目光卻在看到捐款單上的一行小字後,募地一亮。

等等,禾圖國際有限公司……

這名字怎麽那麽熟悉?

還有何氏企業,樂享集團……

這些難道是……

我心中一動,連忙打開筆記本電腦,在引擎欄裏輸入搜索的關鍵字。

“果然是他們!我就說嘛,天上哪有掉餡餅這種好事!”

不得不說,搜索引擎還是相當給力的。隻一番檢索以後,我已經搞清楚了這些企業的來龍去脈。

不過,這些家夥如此不約而同了?

聯想到昨天河圖和樂筱筱的反常,我心中已經隱約有了答案。

我拿出手機,撥通河圖的電話。

“喂,班長大人,找小的不知有何貴幹?”

這家夥,簡直是裝模作樣、明知故問嘛。

“河圖,是你吧?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一個字都沒有提及捐款的事,河圖卻心知肚明,知道我在說什麽。

見我的語氣一本正經,他也收斂了嬉笑的表情,說道:“班長,我隻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來幫助孤兒院的那些孩子們而已。”

“可是這些捐款……數額太大了。河圖,我……”

我話還未說完,就被河圖一口打斷:“好了,我的班長大人,你就別廢話了。那群家夥讓我轉告你,讓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他們說,讓你以後少壓榨他們一點兒就行了!”

“哼哼,你替我轉告他們,想得美!”聽著河圖的笑聲自電話那端隱隱傳來,我的心不知為何莫名地放鬆了下來,“不壓榨他們,我還叫葉綏綏嘛!”

“放心吧,班長大人。我會替你把話一字不差地轉達給他們的。”聞言,河圖幸災樂禍地笑道,“我很樂意看到那群家夥垂頭喪氣的樣子。”

說到這裏,河圖頓了頓,前一秒還輕鬆的語氣瞬間多了幾分凝重:“不過,班長大人,你不會介意我把孤兒院的事情告訴他們吧?你知道的……這些家夥最近雖然改了不少,可本性難移。如果我不抬出你的名號,他們未必那麽會自動自覺地回家進行遊說……”

“我才不介意呢,他們不僅沒給孤兒院帶來麻煩,還給孩子們帶來了這麽多這麽大的禮物!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我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說道,“而且,我說過,我從不介意自己是孤兒這件事。”

一直以來我不想別人知道孤兒院的事情,就是因為不想別有用心的人利用孤兒院的孩子們大做文章。但顯然,在這一點上,河圖他們做得讓我刮目相看!

“那就好。”見我不介懷,河圖似乎鬆了一口氣,“那麽,看在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班長大人,我可不可以要求一點兒獎勵呢?”

河圖故作可憐的姿態,讓我忍不住莞爾一笑:“隻要合情合理合法,本班長就準了。”

“謝班長大人隆恩。那麽,小的申請明天帶安寧那小家夥去遊樂園玩,沒問題吧,我的班長大人?”似乎生怕我不同意似的,河圖又接著補充了一句,“上次我答應過那個小家夥的,做人不能言而無信的,對吧,班長大人?”

“明天?”我皺了皺眉頭,“明天好像不行。”

“為什麽?”河圖哀號道,“班長大人,出爾反爾是不道德的。”

“不是我說話不算話,隻是明天安寧他有事走不開。”想起早上院長媽媽的交代,我突然有些提不起勁來,就連剛剛獲得巨額捐贈的興奮,也無法阻擋我突如其來的失落,“要不,下周行嗎?”

“既然班長大人發話了,那我還敢說什麽!”河圖無奈地笑了笑,說道,“不過班長大人,安寧他怎麽了?是生病了嗎?”

“不是。你放心吧,小安寧他健康活潑著呢!”聽出他語氣裏的擔憂,我連忙解釋道,“剛剛院長媽媽說,她之前接到一個外籍友人的電話,說想要在我們孤兒院收養一個孩子並帶回國定居。在看過資料之後,那位外籍友人似乎看上了小安寧,所以她決定明天來孤兒院和小安寧見麵。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小安寧也許就會徹底告別孤兒院的生活了。”

說到這裏,我的情緒頓時低落了起來。

這些年在孤兒院見慣了離別,我以為自己早已看淡,可是事情一旦涉及自己在意的人,我依舊不能免俗。

一想到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小安寧,我的心裏就空落落的,仿佛缺失了一塊什麽重要的東西一樣。

“什麽,你說小安寧要被人帶出國定居?”電話那端,河圖的情緒顯得有些失控,“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呢……”

這些日子我仔細觀察過,河圖對小安寧的喜愛並不少於我,所以此刻他反應如此激烈,也在情理之中。

“不送他走不行嗎?不能讓他一直待在孤兒院嗎?”河圖失落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帶著幾分隱隱的沉重,又仿佛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如釋重負。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竟覺得此刻的河圖顯得有些糾結和掙紮。

“班長大人,你舍得小安寧嗎?”

“舍不得又怎樣?河圖,你該知道,留在孤兒院對小安寧來說並不是最好的出路……”關於這一點,我和河圖心裏其實都明白。

孤兒院現在環境差,條件也不好,更別說能讓小安寧有良好的學習環境了。而這些問題,在那位外籍友人那裏都可以迎刃而解。

小安寧如果被帶到了國外,也許又是另外一番天地,對他的人生是轉折性的改變。

“河圖,我們不能以自己的喜好來決定安寧的未來。該放手的時候,我們應該學會放手,這樣才不會阻止他飛翔的翅膀!”

最後這句話,是從前院長媽媽經常對我說的。

4

小時候我也有過幾個玩得很好的同齡小夥伴,可是後來他們都被人先後領養了。最初的最初,每一次和小夥伴們分離的時候,我都是哭哭啼啼的。

我問院長媽媽舍得嗎?

院長媽媽總是抱著我,掩住眼底的痛苦和不舍,對我語重心長地說下這番話。

起初,我並不能理解這番話的含義。可後來慢慢長大,在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離別之後,我漸漸地明白了院長媽媽當時的心境。

尤其是在某次送走一個和我很要好的小夥伴後,我於半夜聽見院長媽媽無聲的低啜。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我下定決心這一輩子都不會離開院長媽媽,不會離開陽光孤兒院……

“去他什麽見鬼的出路,去他什麽見鬼的未來!難道小安寧留在國內就沒有更好的前程了嗎?”不知道是我的哪句話觸到了河圖的逆鱗,電話那端的他竟然咆哮了起來,“憑我禾圖公司的實力,小安寧要什麽樣的學習環境沒有?”

“那麽,你用什麽樣的身份去支助小安寧呢?”

我本想說我們現在都還未成年,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就算有那個能力也沒有那個資格去收養小安寧。

可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河圖的聲音突然安靜了下來。那是一種讓人難堪的寂靜,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嘟嘟嘟”的電話忙音。

這家夥,到底在搞什麽鬼?

我再次撥通了河圖的電話,溫柔的係統小姐卻提示我,河圖已經關機。

不會吧,難道是手機沒電了?不要這麽坑人啊!

我狠狠地鄙視了一把某人之後,便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後。因為眼前等待我的,似乎還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院長媽媽,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麵對高達三百萬的巨額捐款,院長媽媽眉間的皺褶似乎並沒有舒展多少,反而更加憂心忡忡了。

“綏丫頭……”院長媽媽看著我,目光慈祥而憐愛,“你別笑話媽媽,媽媽到現在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你想象一下,有了這筆錢,小蘭心的唇裂手術可以繼續做下去了,小楊洋的心髒手術也有指望了,孩子們會有更好的學習環境和生活條件。這些都是我從前夢寐以求的事情,沒想到卻一下子全部都實現了……”

說話間,院長媽媽已經哽咽起來。淚水自她眼眶中無聲地滑落。她抹了抹眼淚,又衝我咧嘴一笑。

“綏丫頭,咱們的日子是不是快要好起來了?”

“當然,我的院長大人。”我朝院長媽媽懷裏鑽了鑽,撒嬌似的說道,“放心吧,媽媽。我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等我長大了,我會接你的班。我會讓陽光孤兒院成為一個隻有歡笑,沒有痛苦的地方。我會讓所有被遺棄的孩子,在這裏找到家的溫暖!等你老了,我就天天陪著你。陪你曬太陽,陪你去公園裏看那些老頭老太太跳廣場舞。如果你嫌棄我的話,我就幫你找個心地善良的小老頭,天天陪著你,怎麽樣?”

“好啊,你個臭丫頭。居然連媽媽都敢打趣!”院長媽媽笑著擰了擰我的臉蛋,眼中的哀傷漸漸被笑意所取代。

“院長大人,我錯了。”我一邊笑著跑開,一邊舉手投降,“如果媽媽不要小老頭的話,那綏綏就一輩子陪著媽媽好不好?”

“傻姑娘,哪有閨女一輩子不嫁人的道理?”院長媽媽瞪了我一眼,哭笑不得地說道,“再說了,媽媽也不能害了你一輩子。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那種苦,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媽媽不希望你再重複我的老路。”

“媽媽,綏綏不苦!綏綏也不怕苦!綏綏是自願的。”這些年無論過得再艱辛,院長媽媽也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半句。

也有人曾經問她是不是後悔。

她卻搖搖頭,被歲月刻滿痕跡的臉上露出質樸而純粹的笑容。

她說,就算再苦,看見這些孩子們的笑臉,也覺得不苦了!

那時候我以為她隻是隨口說說。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這些年院長媽媽的日子過得有多艱難……

“綏丫頭……”院長媽媽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似乎想說些什麽,卻被我一口打斷。

“好了,我的院長大人,咱們別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無聊的問題上了。我們是不是該來討論一下我們光明的未來?”

“綏丫頭,你有什麽好的想法嗎?”聞言,院長媽媽果然被我成功地轉移了注意力。

“媽媽,你有沒有想過……把孤兒院搬到別的地方去?”沉默了半天,我才笑著開口。

隻有我自己知道,這句話說出口對我來說有多艱難。

“想,怎麽不想?做夢都想啊!”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院長媽媽歎息道,“可是從前沒有錢,不敢想。現在有了錢,卻不知道能不能想。綏丫頭,雖然你不說,可是媽媽知道,你舍不得這四合院。其實媽媽又何嚐舍得?可是咱們都知道,這裏的條件實在是太差了,不適合孩子們的成長。隻是,綏丫頭,你覺得咱們現在可以考慮這些嗎?要新建一座孤兒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別的不說,光地皮的事,就是個巨大的難題。”

“一切事在人為嘛。”我知道院長媽媽說得沒錯,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可一想到今天河圖說的那些話,和小安寧的即將離去,我就覺得不管再難,我都不能輕易放棄。

“我們總要努力試過才知道行不行!”我望著院長媽媽,堅定地說道。

5

“聽上去你們似乎遇到什麽難題了?可以說出來聽聽嗎?看看有沒有什麽是我能幫得上忙的?”我話音剛落,院子裏便響起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

一個年約三十、妝容清麗、姿態優雅的女人踩著高跟鞋走到了我們麵前。

“孫阿姨。”我恭敬地朝女人點了點頭,笑道,“你又來啦。”

“有些日子不見,綏綏越長越漂亮了。”

孫阿姨是我們孤兒院的常客,這幾年一直在資助我們陽光孤兒院,從未間斷過。院長媽媽一直誇她不僅人長得漂亮,就連心地也如此善良。難怪會嫁個有錢有勢的老公,夫妻恩愛和睦呢。

“孫阿姨又笑話綏綏了。”我一邊給孫阿姨讓座,一邊有些迫不及待地說道,“是這樣的,孫阿姨,我剛和院長媽媽在盤算著,想找個地方重建孤兒院。資金問題已經有好心人幫我們解決了,可是地皮問題……”

我眨了眨眼睛,俏皮一笑,作出一副天真爛漫、惹人憐愛的姿態:“孫阿姨有什麽辦法嗎?”

話雖問出口,我心中卻多少有些忐忑。畢竟這是一件大事情,普通人是絕對沒有能力辦到的。

沒想到孫阿姨卻想也不想,一口應承下來:“這樣啊,我回去想想辦法,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

說罷,不等我和院長媽媽表達謝意,孫阿姨又話鋒一轉,說道:“咦,今天院子裏怎麽這麽安靜?孩子們呢?”

“孫阿姨是在找小安寧吧,他被街坊的陳嬸帶去理發了。”孫阿姨對孤兒院的孩子們一向很好,對小安寧尤其特別。

這幾年,她幾乎每個月都會來孤兒院做義工,每一次和小安寧待的時間最長,對他的喜愛溢於言表。有好幾次我和院長媽媽都以為她會開口提出收養小安寧,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話到了嘴邊,她又退縮了。

我和院長媽媽私底下猜測,孫阿姨是不是有什麽顧忌,也就沒有再提及過。不過,這並不影響她對小安寧的喜愛!

她每次看小安寧的目光,都是那樣的慈愛。我知道,那種喜愛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是絕對做不了假的!

不知道孫阿姨如果知道小安寧即將被收養,並且可能會去國外定居的消息,會有什麽反應?

她一定會很難過吧?

看著此刻孫阿姨眼中毫不掩飾的失望之色,我突然有些不忍心把這個消息告訴她了。

“孫阿姨……”想了想,我還是決定長痛不如短痛,“有件事我必須得告訴你。”

見我麵色凝重,孫阿姨也收起了笑容,問道:“怎麽了,綏綏?告訴阿姨,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孫阿姨……”我才剛剛開口,四合院的大門突然被人“砰”的一聲推開。

“葉,葉綏綏……”冬日的斜陽下,少年如玉的臉上帶著薄薄的汗漬出現在我們麵前。

因為跑得急,此刻他還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那張俊逸無雙的臉上寫滿了焦急和緊張,他的目光在看到院子裏的孫阿姨後,卻微微一變。

“孫姨……”他驚訝地喊道。

“小圖,你怎麽會來這兒?”孫阿姨在看清來人後,麵色也募地一變。那張清麗優雅的臉上,此刻充滿了忐忑、不安、慌亂和害怕。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似乎覺得這兩人之間湧動著一種莫名詭異的暗流。

“咦,原來孫阿姨也認識河圖嗎?”我假裝一無所知的樣子,不動聲色地笑問道。

“是啊,當然認識。”孫阿姨似乎在忌諱著什麽一般,突然站起身來笑道,“我剛想起來,我還有點兒事。小圖,你既然來了就多待一會兒吧。孫姨先走了!”

孫阿姨的動作依然優雅如初,可我從她有些倉皇的步伐中看出了她此刻的慌亂。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孫阿姨見到河圖,怎麽跟見了鬼一樣?

而且,看他們的樣子,似乎還不是一點點熟……

“孫姨慢走。”我有些困惑地看了看河圖,隻見他點點頭,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裏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目送著孫阿姨的背影消失在四合院的大門口,我這才收回目光,在河圖麵前擺了擺手。

“喂喂喂,河圖同學,人都走遠了,你也該回神了!”

河圖笑了笑,有些心神不定地收回目光,竟一反常態地沒有與我鬥嘴。

“喂,你有心事?”我用手肘撞了撞河圖,挑眉問道。

“小安寧呢?”河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垂下長長的黑睫,掩住了眸底爍爍的流光。

這小氣的家夥,不說就不說吧!本姑娘還不稀罕知道呢。

我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他去理發了,還沒回來。”

“哦。”河圖低低地應了一聲,竟轉身就朝門外走去。那個修長的背影,在夕陽的餘暉下,竟有幾分失魂落魄的味道。

這家夥,到底在搞什麽鬼?

大老遠地跑到孤兒院來,難道就是為了問一句安寧在不在嗎?

還是說,小安寧即將被收養的消息,對他來說打擊實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