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誰是誰躲不掉的劫
夜色孤寂微涼，尹墨染披著一件大衣站在房間的窗前，看著窗外夜幕上點綴的繁星，星星點點的光芒，卻似乎沒有一點落到她的眼裏，黑如子夜的眸子裏的神色顯得有些落寞。
如果和曾少白在一起，是爸媽的意願，那麽，她願意和他交往看看。但這本就已經對他不公平，再有事情瞞著他，她就更不願意了。
曾少白很優秀，他本就有更多的選擇，不是嗎？
怔怔出神間，一條微信提示音響了起來，在寂靜的深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她隨手拿起手機，發現是曾少白發來的一條語音信息，拇指瞬間頓住，刹那間竟有些不敢再點下去。
就在她猶豫的空當，又一條語音信息發了過來。
她斂起心神，終於點開了第一條語音信息：“你的問題我想過了，其實這個世界上，沒有多少人是完整的，我也一樣。所以，我沒有權利評判別人是否完整，更沒資格說接不接受，接受或不接受，都是相對的。”
緊接著是第二條語音信息：“聽說明天有一部新片要上映，有興趣一起去看嗎？”
尹墨染笑了，半晌，她回過去一條：“好啊，一起去看。”
自那一晚後，她漸漸放鬆了心態，試著去慢慢接受了解曾少白這個人。
即使不是節假日，臨到下班時，他們也會提前約好去哪裏吃飯，或者去看一場電影、逛一次街。
也並非每天都是曾少白來約她，她現在也會主動給他打電話，推薦哪裏的菜好吃，哪裏又有什麽活動，下了班，他們便在約好的地方見麵，有時候，他也會開車來雜誌社接她。
記得有一次，他過來時無意中被小楊撞見，她立刻把尹墨染拉到一邊，一臉好奇，神秘兮兮地問：“你們這麽快就和好了？”
尹墨染瞬間隻覺得哭笑不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分外誠懇地說道：“小楊，很感謝你這麽關心我，謝謝。”說著，她便留下一臉莫名的小楊，和曾少白並肩而去。
這天，快到下班時，尹墨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關電腦。
剛移動鼠標，一條新聞便自動彈了出來。她本不想在意，然而目光所及之處，“解雨臣”三個字卻清晰分明。
握住鼠標的手微微一抖，即將被關閉的界麵就這麽陰差陽錯地保留下來。
鬼使神差般，她安靜地看著那條標題為“解雨臣宣布退出時尚圈”的新聞，久久都沒回過神。
自從她開誠布公地跟他說出結束，他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聯係了。她找不到他，而他呢，想必也巴不得她永遠都不再出現在他麵前吧。
那次周末回來之後，她便將解雨臣留在她家的東西都收進了一個箱子裏，堆在了床底下。
她想，或許有一天，他會記得來找她將自己的東西要回去。不過那一天，應該會很遙遠，更可能根本不會到來。
而現在，他直接宣布退出時尚圈，不做模特了，那是不是表示，他們之間，以後就真的不會再有一星半點的交集了？
她最後再看一眼電腦屏幕，然後移動鼠標關閉了界麵，關了電腦。
過去的終將過去，他有他的人生，她也有她的際遇，隻是他們今後要走的路必然不同。那條路上，也再不會有彼此……
城南新開了家火鍋店，離曾少白工作的地方不遠，他們已經約好今晚去吃。
剛走出雜誌社，曾少白的電話便打了過來：“小染，真是不好意思，公司領導來視察，要臨時開會，我可能晚點才能去接你，你要不要……”
“沒關係，我可以自己搭車去，也省得你再多跑一趟。”尹墨染笑著打斷他，從衣兜裏掏出兩枚硬幣，轉身上了一輛迎麵駛來的公交車。
“嗯，那好，你可以先去火鍋店裏等我，餓了也可以先自己點著吃，等我這邊忙完了就去找你。”
公交上的人有點兒多，卻又不至於太擁擠，尹墨染找了個位置站穩了，才淡淡地笑著回複：“沒事兒，我也可以去你們公司，等你下班了我們再一起去。”
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沉默了好一會兒，隨即，他的聲音染上了更深的笑意：“好啊，那到了再聯絡？”
“嗯，拜拜！”
曾少白所在的軟件開發公司是一棟五層高的寫字樓，尹墨染去的時候，隻跟前台小姐說了個名字，她就善意地笑了笑，說：“是曾經理的朋友嗎？他現在正在開會，讓您來了就去會客室等他，請隨我來！”
說著，她走出來將尹墨染領進一樓其中一個房間，又客氣地問道：“請問尹小姐要喝點什麽？”
“不用了，謝謝！”
那前台小姐便笑了笑，轉身走出了會客室。
等她走了，尹墨染這才有空好好打量一下這個會客室，不是太大，擺設的東西也不多，卻非常幹淨整潔，顯然是為員工接見自己的親友或家屬準備的。單憑這一點，就足以知道，這家公司很人性。
得出這種結論，尹墨染頓時對這種精英們的辦公環境好感備生。
隨後，她坐下來拿出背包裏的iPad，打算刷會兒微博打發時間。
等上了微博她才發現，解雨臣的名氣似乎比她想象得要高，隻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他退出時尚圈的話題便位於話題榜首了。
點進話題查看，下麵的評論大多是舍不得或是祝福他一路順風、一路走好之類的。
尹墨染搖搖頭，最終關了界麵，瀏覽其他微博話題去了。
剛滑動屏幕，她的手指倏地停住，想到一個問題：解雨臣退出時尚圈了，那姚憐姍呢？是跟著他一起辭職？還是……
沒等她理出頭緒，突聽會客室的門被人打開了，曾少白清朗含笑的聲音隨之響起：“小染，什麽時候來的？”
尹墨染抬頭看過去：“剛到。”
說完她收起iPad，拿起包站了起來，問道：“會開完了？”
“嗯，隻是領導視察時的例行會議，現在已經沒什麽事情了。”曾少白揚唇一笑，動作自然地伸手提起她放在腳邊的相機包，“我們走吧，現在去應該還有位置。”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會客室，沒走多遠，就聽身後傳來一陣沉穩卻又略顯雜亂的腳步聲，顯然正朝他們這個方向過來，而且不止一個人。
“總經理。”有人這樣恭敬地稱呼了一聲。
心知來的可能就是曾少白所說的那位臨時前來公司視察的領導，尹墨染便下意識地退到一邊，要給身後的一群人讓路。
一群西裝革履的人很快走了過來，她抬頭略略掃了一眼，刹那間，她隻覺自己的呼吸一滯，身體也瞬間僵硬，再也動彈不得。
隻見那一群人簇擁著一個身姿挺拔、氣宇軒昂的俊郎男子，步履鏗鏘地踱步而來。
一件名貴的手工西裝隨意地搭在他的臂彎處，穿在最外麵的終於不再是粉紅襯衫，而是難得地選了一件白色襯衣，再配上一條黑色的西裝褲，顯得格外幹淨利落，沉穩又不失優雅大氣。
此刻的他，與從前那個桀驁不馴、浪**公子模樣的解雨臣，完全判若兩人，舉手投足間，氣勢盡顯。
像是全然沒發現她的存在，他麵沉如水，目不斜視地從她身前疾步走過。眼看著他就要踏出一樓大廳，卻見他腳步倏地一滯，旋即轉身，漆黑如墨的眸子就那樣直直地看了過來，瀲灩的桃花眼中，是掩不住的熠熠流光。
尹墨染來不及收回視線，猝不及防下，直直地和他的目光在空中交會。
彼此凝視，神色複雜。
簇擁著他的那群人顯然已經有人發現了異樣，紛紛駐足看了過來。其中一個正是曾少白的頂頭上司，見狀，連忙朝他使了個眼色。
曾少白擔憂地看了眼神情有些異樣的尹墨染，將相機包遞到她手邊，低聲道：“老大在叫我，我得去打個招呼，你先等等。”
尹墨染恍然回神，連忙將視線收了過來，她接過相機包，扯了扯嘴角，勉強笑了笑：“嗯，你去吧。”
說著，她便垂下了眼簾，盯著自己的鞋麵。然而，那兩道炙熱的視線就像兩條毒蛇一般，依舊緊緊地纏繞著她，令她無法忽視，隻能硬著頭皮沉默以待。
從未想過，時隔一月，他們再見麵竟會是在這樣的場合下。原來，即便他已不再是國際名模，身份也是這樣的高不可攀、遙不可及。難怪姚憐姍會劈頭就問，她到底了不了解他。現在看來，她了解他的程度，真是淺得可憐啊。
遠遠地，她聽到曾少白不卑不亢的問候聲沉沉響起：“總經理！”
四周沉寂一瞬，像是為了打破僵局，他的頂頭上司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笑著調侃：“你小子不錯啊，前段時間還聽你說正對一女孩兒苦追無果，怎麽，現在總算是有結果了？”
瞬間，尹墨染隻感覺越來越多曖昧不明的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卻都沒有那兩道強烈。
“嗬嗬，趙總又在取笑我了，我倒是一直在追，可惜革命還未成功。”曾少白倒是大方，在這一群老總麵前，一點兒也不拘謹。
“哦？”那趙總見解雨臣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便也隻好不動聲色地繼續打探，“那你這是……要帶人家姑娘去吃飯？”
“嗯，我們……”
不等曾少白說完，一直緊盯著尹墨染不放的解雨臣突然轉身就走，眾人皆是一愣，反應過來後連忙跟了上去。
正當尹墨染鬆了口氣，曾少白也朝她笑著走過來時，剛出去沒多久的趙總去而複返，喚住了三三兩兩要下班的人：“大家停一下，解少為了犒勞大家，晚上請大家吃飯，參加活動。”
頓了頓，他將目光投到曾少白和尹墨染這裏，接著補充道：“有家屬的可帶家屬。”
尹墨染有些赧然。除了曾少白，這些IT精英她一個都不認識，這麽貿然地湊在一起，總會不好意思。且解雨臣的存在，帶給了她太過強大的壓迫感，她實在不希望再和他有什麽牽扯，可那個趙總已經這麽說了，如果她再離開，無疑是給曾少白難堪。
更何況，她也不想在解雨臣麵前示弱，現在就走，隻怕在他眼裏，也隻是欲蓋彌彰罷了。與其這樣，她還不如坦坦****地去。
曾少白也有些尷尬：“真是不好意思，小染，沒想到會弄成這樣的局麵。”
“沒關係，人多熱鬧嘛。”尹墨染想通了，便也不在意地微微一笑。更何況，這件事本就與曾少白沒什麽關係，她心裏清楚，這完全是某人故意的。
偏偏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曾少白停在地下車庫的車突然發動不了了。留下開會的大多是公司裏的中高層，人人有車，所以早已開著車走遠了，想搭順風車都不行。
正在這時，一輛深紅色的邁巴赫在他們身邊“唰”地停下，車窗搖下，解雨臣探出了頭：“怎麽了？”
曾少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頗有些尷尬地道：“車子正鬧罷工！”
解雨臣凝眸望著背對他的尹墨染，眼眸微眯：“上我的車吧，一起過去。”話音剛落，便見她的身體幾不可見地輕輕顫抖了一下。即便隻是一個背影，也訴說著她無盡的抵觸。
暗暗自嘲一笑，解雨臣收回視線，雙手緊緊握住了身前的方向盤。
曾少白幫尹墨染打開後車門。
盡管再怎麽不願，現在也是騎虎難下了。她低頭正要鑽進車裏，卻驀然一頓。隻見她當初買來的抱枕，被隨手扔在他的車後座上。
因是下班高峰期，車子行駛的速度很緩慢。尹墨染沉默地坐在後座上，看著窗外華燈初上，她的思緒漸漸恍惚起來。
她記得，盡管他車裏的座椅都是真皮的，她卻依然坐得不舒服。後來有一天，她專門買了一個軟綿綿的抱枕丟在他車子的後座上，每次她一上車就直接拿過來墊在背後，他一開始還會笑她：“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就開始腰酸腿軟？”
前排的副駕駛座前，還擺著她慣用的紙巾。連車載香水的味道似乎都沒變過，還是她喜歡的清香的甜橙氣味。
明明才隔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盡管味道不變，卻好像已經隔了千山萬水，再也不同了……
車裏安靜異常，邁巴赫在車流裏緩慢前行。
神遊間，尹墨染似乎聽到他清冽的聲音輕輕響起：“可能要堵一會兒，這裏有些薯片，你們可以先拿去充饑。”
曾少白笑著接過來，說了聲“謝謝”，便又忍不住問道：“原來總經理也愛吃這些小零食嗎？”
他這麽問的時候，尹墨染鬼使神差般回過了頭，卻從車裏的後視鏡裏，對上一雙漆黑如墨的幽深眼眸。
“不，是我女朋友。”解雨臣磁性的聲音聽來帶著幸福和甜膩，“她可是個實實在在的小吃貨，每次我們去吃飯，還沒到地方，在車上的時候她就開始喊餓，沒辦法，所以我也隻能在車上給她備點零食了。”
心頭一跳，尹墨染有些狼狽地移開了目光。
她記得，因為胃不好，所以她一餐不能多吃，但吃了也會很快就又有饑餓感。所以每當別人在吃飯的時候她在吃，別人沒吃飯的時候她還是在吃，隻不過吃的隻是她隨處放的一些小零食而已。
A市的交通並不是很好，每次要坐他的車去哪裏，都要在車上耗上半天。直到有一天，不明她身體狀況的他見她餓得都快暈過去了，才終於學聰明。等她下次再坐他的車，赫然發現他的車上準備了許多用於果腹充饑的零食，自此，再未斷過糧。
如果換作旁人，這些回憶無疑是甜蜜美好的，然而此刻在她看來，卻隻徒增了一絲莫名的傷感。
畢竟是在別人公司的聚會上，尹墨染在酒桌上顯得有些局促。她的座位就在解雨臣的對麵，每當她抬起頭時，都能看到那雙漆黑的眸子，總是若有所思，意味不明地朝她這個方向看過來。
這讓她更加如坐針氈，盡管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她卻幾乎連筷子都不敢伸出去。
曾少白似乎也發現了她的窘態，在應付上司或同事的敬酒調侃時，也不忘體貼地給她布菜。
這讓她感激不已，所以每次在他夾菜送過來的時候，她都會勾起嘴角，朝他微微一笑。
這一幕在旁人看來，卻是曖昧十足。
隻聽有人笑著打趣：“瞧你，吃個飯還把女朋友伺候得這麽周到，都快趕上二十四孝男友了。”
尹墨染默不作聲地埋頭喝湯，隻感覺對麵投來的目光更加銳利了。
這時，又有人跟著附和：“可不是，這以後結了婚，肯定又是個妻管嚴。”
話音剛落，盯著她的目光更加冷冽。
“好啦，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被你們越扯越遠了。”曾少白淡淡的聲音響起，語氣裏含著止不住的笑意。
尹墨染聽得出來，他似乎很享受被人誤解的狀態，轉頭看著她的時候，眼底染著一抹濃得化不開的柔情。
她呼吸一滯，垂頭想躲開他專注的凝視，突聽“砰”的一聲，玻璃碎裂的脆響驟然響起，眾人皆是一驚，循聲望去，原本熱鬧的酒席也在瞬間沉寂下來。
“總經理！”有人驚呼一聲，才終於打破這片刻的寂靜。
尹墨染心中一悸，抬頭看去，瞬間呆住了。
隻見解雨臣右手邊盡是玻璃碎片，有的甚至已經紮進了他的肉裏，整個手心都被鮮血染紅。
而他全不在意，漆黑的眸子牢牢地鎖住她，帶著一股執拗，像要將她看穿。
這時，已經有人叫來服務員準備碘酒和紗布，也有人提議去醫院，解雨臣卻隻沉沉地回了一句：“不用，不疼……”
人們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一向處事淡漠疏離的總經理會說出這樣一句充滿孩子氣的話來。
頭一回，尹墨染覺得，吃飯，也是一種煎熬。
散席後，她本想自己一個人搭車回去，曾少白卻堅持要親自將她送回家才能安心，她拗不過，隻好隨他去。
出租車到了小區樓下，離尹墨染住的那棟樓也不遠了，兩人下車步行。此時，夜已深，遠處燈火璀璨，如繁星點綴。
夜晚格外靜謐，兩人並肩而行，迎著夜風，也吹散了席間沾染上的酒氣。
“真是不好意思，我今晚本來想請你吃火鍋的，沒想到就成了這樣。”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曾少白撓了撓後腦勺，一臉歉意。
尹墨染搖頭，恬淡一笑：“沒事，今晚很開心。”
“嗬嗬，那就好。”曾少白鬆了口氣，眼角眉梢也一下子舒展開來。
很快便到了尹墨染的公寓樓下，兩人停下來，尹墨染轉身麵向他，笑著揮揮手：“我到了，再見！”
“等等……”不待她轉身，曾少白倏地一把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雙眼發亮地看著她，“小染，我們試著交往看看，好不好？”
被他接觸的皮膚頓時灼燙得猶如火燒，尹墨染身體微僵，就那樣側站著，一動不動：“什麽？”
曾少白拉著她的手，走近幾步，麵對著她，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小染，做我女朋友吧！”他到底還是說了。原本一直約她吃飯，他都沒有很明確地表示過這個意思。但他知道，她肯定明白，隻是相互間都沒有點破罷了。今天這麽直白地說出來，他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
尹墨染知道，這個問題她遲早都會麵對，卻沒想過會是在這樣一個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剛剛還處在那樣一個讓她心神紊亂的境地，此刻，她似乎也沒辦法心安理得地答應他。
微微垂下眼簾，她輕輕掙開他的手。穩了穩心神，她抬起頭來，臉上的笑容恰如其分：“突然說起這個，我都沒有準備，不如，你讓我考慮一下，怎麽樣？”說著，還朝他眨了眨眼睛。
其實曾少白真的是個不錯的人選，畢竟是爸爸同事的兒子，彼此也算知根知底。他還是從國內頂尖的大學畢業，工作好，又長得一表人才，相處了這麽長時間，他都保持著良好的教養和風度，可惜總少了點戀人的感覺，更沒有那種特別的心動。
對她來說，他更像是鄰居家的大哥哥，和他在一起總是那麽輕鬆自然。不過話說回來，靠感覺也不能過一輩子。
原本曖昧的氣氛似乎因她一個孩子氣的動作而煙消雲散，曾少白瞬間失笑：“都給你這麽長的時間準備了，你還沒有準備好？”頓了頓，他又道，“不過，既然你說要考慮，那就考慮看看吧。畢竟，我是打算和你在以結婚為前提的情況下交往。”
這對尹墨染來說，無疑又是一個重磅炸彈。
以結婚為前提……所以，選擇了，代表的就是一輩子。
曾少白什麽時候走的，她已經記不太清了。她隻知道自己上了三樓，站定在樓梯口時，一眼便看見一道頎長的身影背對著她站在走道另一頭的小窗欞前。
那個方向正對著樓下，可以將剛剛發生的一切一覽無餘。
聽到動靜，那人影轉過身來，逆著光的麵容在昏暗的空間裏讓人看不真切，隻那一雙黑亮的眼睛泛著冷光。
倏地，他嘴角微彎，勾起一道極盡譏諷的冷笑：“我說怎麽我們原本一起離開，我都到了，你還沒回來，原來，是和你的新歡在樓下卿卿我我啊。”
他的語氣透著一絲漫不經心。一字一頓，仿佛一根根細小的銀針，重重紮在她心上，牽扯出一陣鑽心刺骨的疼。
心瞬間漏跳半拍，尹墨染移動腳步，隻當沒看見，快步走到門前，取出鑰匙開門進屋，順手就要將門關上。
但還是晚了一步。
解雨臣幾乎在她關門的一瞬間就閃身鑽了進來，“砰”的一聲，門被他重重合上了。
尹墨染吃了一驚，腳下不自覺地往後退，目光帶著警惕，更多的卻是無奈：“解雨臣，你要做什麽？我們已經結束了，你何必再這樣，我們好聚好散不好嗎？”
“嗬……好聚好散？”解雨臣冷冷一笑，朝她緊逼而來，“尹墨染，對你來說，我們就隻能好聚好散？難道在你心裏，我們之間，就真的沒有一丁點感情？”
他隻覺得想笑，那笑容卻是冷的，連他自己都覺得冷。
或許，從一開始，他的確隻是對她感興趣，看到她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他心裏就不痛快，他隻想將她鎖在自己身側，任誰都不能覬覦。
他不是沒想過給她承諾，隻是她太過小心翼翼，把自己保護得太好，他隻能繼續等，等她真正對他打開心扉的那一天，隻是沒想到，他等來的卻是她的一句“結束”！
他不能接受，無法接受，所以他很沒有風度地趕她下車了。他第一次將車開得飛快，或許隻有這種刺激才能讓他暫時忘記疼痛。隻是再回到那隻有一個人的、空空****的大房子裏時，更多的空虛灌進心裏，讓他無所適從。
他幾乎立刻就後悔了，即便已經深夜，他也隻想聽一聽她的聲音。然而，她的聲音聽上去沙啞得厲害，瞬間讓他覺得愧疚萬分，更多的卻是鑽心的疼以及深深的無力感。
一個多月，他肆無忌憚地放縱自己，也曾想過要放棄，就像從沒遇見過她一樣，繼續過著從前那種奢靡的生活。
可他無奈地發現，不管麵對的是誰，不管對方的臉蛋多麽漂亮，身材多麽性感，他腦海裏浮現的總是她。
盡管如此，他還是強迫自己不去找她，他甚至宣布退出時尚圈，專心做自己應該做的事。他沒日沒夜地將自己關在辦公室裏，經常性地工作一夜到天亮，直到累了困了，才肯去休息。
就在他以為自己可以忘記她的時候，她卻又一次進入他的視線，又一次進駐他的心底，她和另一個男人曖昧的相處生生刺痛了他的眼，剜疼了他的心。他知道，自己真的放不開了，不管她有多不在乎，他就是舍不下，也忘不掉了。
他抬起眼簾，漆黑的眸子如墨一般，幽深一片：“尹墨染，我告訴你，這場遊戲是我先開始的，就算要結束，也應該由我來決定，隻要我沒喊停，你就別想離開。”
倒吸一口涼氣，尹墨染幾乎不敢再看他和海洋擁有的同一雙卻露出完全不同的兩種眼神的眼睛，她別開視線，呼吸已有些不平穩：“解雨臣，你放過我吧，也不要再把錯覺當感情，也許你不能接受隻是因為，那個主動提出分手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就像你說的，這隻是場遊戲，或許，隻要你再去找一個情人來代替我的位置，來繼續陪你玩這場遊戲，你就會發現，其實……啊……”
話未說完，隨之而來的是一聲驚呼。她被他重重抵在玄關處的鞋櫃上，脊背被硌得生疼。
幾乎不給她反應的機會，他的雙手緊緊鉗住她的手腕，低頭狠狠吻住了她柔軟的嘴唇。
她掙紮著想要躲開，卻終究抵不過他的蠻力，她躲到哪裏，他的吻便落到哪裏，全然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不能再這樣了，他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腦海裏有個聲音在不斷地告誡她，她狠了狠心，閉上眼睛，一口咬在了他的嘴唇上。
血腥味立即彌漫在兩人的唇齒間，他吃痛，當即放開了她。
他的嘴角流出一絲猩紅的血，生生刺痛了她的眼睛。他卻仿佛毫不在意，隻伸手輕輕將那絲血跡抹去。暗沉漆黑的眼，好似壓抑著足以毀滅一切的狂風暴雨，就那樣直直地，嗜血一般地盯著她看。
這眼神讓她下意識地呼吸一滯，幾乎就要暈厥。措手不及間，他再次俯身吻住她。
她拚命掙紮：“解雨臣，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他卻毫不理會，任由她不痛不癢的拳頭落在身上，依然緊緊地禁錮著她。
她感覺心裏既無奈又委屈，終究克製不住，眼眶一酸，淚珠便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是啊，委屈。
對於那一夜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即便她再怎麽不在意，再怎麽覺得理所應當，她還是會覺得委屈。
她始終記得，那一夜，她就被他那樣無情地拋下，深夜的大馬路上，連一輛出租車都難以尋覓，她甚至不記得自己到底走了多久。
那時候，她以為，他對她，真的沒有半點兒感情，所以他才能那樣毫不留情地拋下她，揚長而去。
可是現在，他又來找她，這到底算什麽？
聽到她的哽咽聲，解雨臣渾身陡然一震，呼吸急促地將她放開，低頭看著她，滿臉歉意，卻又隱隱帶著喜悅。
“染染，不要哭了，對不起，是我不好，對不起，你不要哭。”他微帶涼意的大手輕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語氣竟是前所未有的心疼。
她卻隻覺得更加委屈，淚水越流越凶。
他又吻了下來，輕輕吻去她的淚水。淚水到了嘴裏，鹹鹹澀澀的滋味讓他的心也跟著一緊。
側身緊緊擁她在懷，任她的眼淚浸濕他的襯衫。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嗅著她發絲間散發的清香，他心中總算有了久違的踏實感。
“不要哭了，都是我不好，對不起，對不起……”
她抽噎著趴在他懷裏，哭得累了，渾渾噩噩地就要睡去，卻聽他在自己耳邊呢喃道：“染染，你讓我放了你，那麽……誰又來放了我呢……”
下一秒，她便墜入了沉沉黑暗，隻想再也不要醒來。
翌日，又是一個周末，天氣晴朗。
直到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臉上，尹墨染才幽幽醒來。眼睛不可避免地紅腫不堪，她無力地用手背揉了揉，再轉頭時，才發現房間裏隻剩她一個人。
怔了怔，她慢吞吞地起床穿衣、洗漱，打開房門時，卻陡然聞到一股濃鬱的、足以勾起人食欲的皮蛋瘦肉粥的香味。
未來得及反應，就見一張笑意盈盈的俊美容顏從廚房裏探出來，聲音說不出的清亮好聽：“你醒了？快來吃早飯，我去樓下買了你最愛吃的皮蛋瘦肉粥，還是那一家的，保證你喜歡。”
他說的那一家是指街口最右邊的徐記早餐店，專門賣小籠包、粉麵等各類早餐，尹墨染卻獨愛他們家的皮蛋瘦肉粥。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麽表情來麵對他了，這個人好像天生就有著厚臉皮，不管他們先前鬧過多少不愉快，隻隔一夜，他就能如此悠然自得地笑臉相迎。
“叮咚——”
正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這還是頭一回。自從她搬來這裏，就沒有誰會到她家裏來找她，除非是……曾少白？
隻是，可能嗎？
解雨臣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臉色頓時沉下了幾分。不等尹墨染反應，他已經放下手中的碗筷，大踏步地走到門邊，猛地一下，將門打開。
“姐，救……”
尹墨染親耳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硬生生地戛然而止，心頭一跳，她幾乎想也不想地衝到門邊，一把推開解雨臣，直直地看向門外。
隻見尹墨言漲紅著臉站在她的大門前，雙手舉在半空中，僵硬地遲遲放不下去。她的腳邊，還放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
尹墨言來了，解雨臣不便久留，沒一會兒就離開了，這多少讓尹墨染鬆了口氣。
她最怕的就是秋後算賬，如果不是尹墨言突然造訪，她一定還得麵對昨晚那樣的窘況。
隻是……家裏人一直都認為她和曾少白才是一對，現如今被妹妹當場撞見她的公寓裏出現了一個別的男人，算不算是被她抓到“紅杏出牆”的證據？
更不用說，那個男人還是尹墨言的偶像！
完了，她都可以預想，墨言一定會有發瘋般的舉動。
果然，沒等解雨臣離開多久，尹墨言就爆發了：“天啊，那真的是解雨臣嗎？我居然看到他本人了？天啊，他太帥了，簡直比照片上的還帥！”
“好了好了，你就別犯花癡了。”
尹墨染將廚房裏的粥端到客廳裏，坐在沙發上埋頭喝粥，抽空問道：“你怎麽突然過來了？居然還帶著行李，這是要鬧離家出走？”
“才不是離家出走，我跟爸媽說過，他們也同意了。”尹墨言撇撇嘴，坐在沙發上，拿起遙控器隨手打開了電視。
尹墨染想了想，覺得有可能，便也沒再多問了。其實按照尹墨言那種大大咧咧的性格，就算真的和爸媽鬧什麽矛盾，也絕對不可能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她最多就是生一晚上的悶氣，到了第二天，就又是那個愛笑愛鬧的尹墨言了。
舀起一勺粥送進嘴裏，她這才想起什麽，問道：“對了，你吃過早飯沒？廚房裏還有湯包，你要不要來一個？”
“湯包？”尹墨言聞言，疑惑地掃了她一眼，“你不是從不吃湯包的嗎？”
隨即像是想起什麽，她眼睛一亮，雙目炯炯地直盯著她看：“姐，那湯包是解雨臣要吃的對吧？你們怎麽會認識？難道你們住在一起？”
“喀喀……”尹墨染剛喝下去的粥頓時卡在了喉嚨裏，憋得她好一陣咳嗽。
好不容易勉強咽下那口粥，她有些尷尬地抽出紙巾低頭擦嘴：“誰，誰說我們住在一起了？我們隻是在工作中認識的而已。”
“真的沒有？”這種反應卻讓尹墨言更加懷疑，“那你這麽激動做什麽？隻是工作關係，你們也沒必要一大早就一起吃早餐吧？”
尹墨染頓感懊惱不已。
她最不會說謊了，更何況，解雨臣的身份實在太特殊，又是一大清早被抓現場，她就更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
看到她窘迫的樣子，心知她在擔心什麽，尹墨言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姐，你放心吧，在你這件事沒落實前，我會對爸媽守口如瓶的。雖然我覺得曾大哥也是一個千百年難遇的好男人，確實是一個不錯的結婚對象，但我覺得，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憑我多年看小說和寫小說的經驗，我看得出來，你雖然對曾大哥也有些好感，卻無關愛情，對吧？”
她幾乎是一語中的，說出了尹墨染的心聲。就算再怎麽想強迫自己跟曾少白交往看看，但事到臨頭，尹墨言終究沒辦法一口就答應他。
就在她因尹墨言的話而感動得無以複加時，卻聽她又不正經起來：“啊，如果解雨臣真的能成為我的姐夫多好！那我一定會開個淘寶店專賣他的簽名照，肯定能發大財。”
說著，她使勁搖晃著尹墨染的肩膀，聲音綿軟極了：“姐，你一定要把他追到手啊，你可一定要努力啊！別忘了，我可是支持你的哦，我可是很支持很支持你的哦！”
那刻意拉長的語調讓尹墨染渾身直冒雞皮疙瘩。
果然，她還是不能對這個滿腦子無厘頭想法的妹妹抱多大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