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來自陌生人的關心

在解雨臣做造型的時候,尹墨染又順便將拍攝的器材檢查了一遍,卻總感覺有一道太過炙熱的目光每分每秒都在盯著她,讓她渾身不自在。

所幸已經沒她什麽事兒了,拍攝又還沒開始,她便想著去茶水間喝點水順便透透氣,誰知剛關上攝影棚的大門,就看到這樣一幕。

其實她並非有意偷聽她們說話,隻是攝影棚在這條走廊的盡頭,她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她本來想,如果看到她,她們應該會自動停下來。誰知她都快走到她們跟前了,還是沒人發現她的存在。

兩人安靜地對視著,姚憐姍不說話,尹墨染便也尷尬得不知說什麽好。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就在兩人相對無言時,攝影棚的門被人從裏麵打開,一個小助理慌慌張張地從攝影棚裏跑了出來。

也許是真跑得有些急了,經過尹墨染身邊的時候,一個不注意,小助理一下子撞上她的肩膀,險些被絆倒在地。

尹墨染穩穩地扶住她,問:“發生什麽事兒了?你怎麽跑這麽急?”

“哦,是小尹啊,還不是那個解雨臣,怎麽也不肯配合許姐拍照,鬧著要換攝影師呢。”小助理氣喘籲籲地說著,隨即揮了揮手,“好了,不跟你說了,我得趕緊去把主編找來。”

眼看著她再度急匆匆地跑遠,尹墨染反應不及,姚憐姍卻已經越過她,腳步急促地走進了攝影棚,她連忙跟了上去。

攝影棚內,許瀲顯然被氣得不輕,在那裏猛喝水。她喝完便將水瓶隨手一扔,就跟泄憤似的。

姚憐姍看了一眼許瀲,便徑自朝解雨臣所在的方向走去。離得近了,才發現他整個兒蜷在了一張軟椅裏,雙臂環胸,閉著眼睛,也不知是真的睡著了還是在假寐。

“怎麽回事?”姚憐姍皺了皺眉,轉頭看向一旁她帶過來的小助理。

小助理似乎很畏懼她,頭垂得低低的,小聲說道:“我,我也不是很清楚,隻聽那個攝影師說了一句‘眼睛看鏡頭’,解少就說不拍了。”

聞言,不遠處的尹墨染眸光微閃,心裏已經有了猜測。

難道真的是他的眼睛不能長時間接觸強光吧?

按理說,這件事情許瀲應該知道才對,怎麽還會對他提出這種要求?

正想著,牛主編推門走了進來,一眼便看見尹墨染,他刻意板起一張臉,嗬斥出聲:“小尹,這是怎麽回事?”

“啊?我……”尹墨染蒙了。

這件事,好像跟她沒什麽關係吧?

就在她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麽開口時,一直閉著眼睛假寐的解雨臣猛地站起身來,徐徐說道:“牛主編,不關尹小姐的事兒,是我的問題。”

他轉身麵向眾人,一雙勾人的桃花眼環視一圈在場的所有人,最終將目光落在了尹墨染身上,漆黑如墨的眸子裏流轉著別樣的光芒。

眾目睽睽之下,隻見他伸手直直地指向尹墨染,一字一頓道:“這一次的拍攝,我要她來全權負責。”

農曆三月初二,穀雨,司命開日,喜神東南,福神東北,太歲神西南;宜出行、納彩、遷徙等事宜,忌安葬。

解雨臣的外景拍攝定在郊外一個度假村。因不是周末,來這裏度假的遊人並不多,也正適合他的拍攝取景。

尹墨染出門前特地看了眼黃曆,發現今天除了安葬便諸事皆宜,頓時感覺壓在自己心頭好幾天的陰霾一掃而空。

如果有人現在問她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她一定會說:“我忘了!”

說真的,那種突然成為眾矢之的的感覺,她今生都不想再體會第二次了。

到最後她連自己是怎麽走出攝影棚的都不記得了,腦子裏全是許瀲最後離開時的那一眼。那眼神她形容不出來,但隻要一回想起來,她就會覺得背後開始冒寒氣。

許瀲心高氣傲,怎麽能容忍有人當麵拒絕她的拍攝,且是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小角色替換了位置?這換成誰都會心有不甘,更何況是她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人?

然而,那之後她卻依舊一如往常,看見誰都平靜地打聲招呼,吃飯的時候也會若無其事地坐在他們中間說說笑笑。

原本以為她肯定會受很大刺激的同事們看到這樣的許瀲,不得不重新檢視一下自己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或是大家都低估了她的承受能力?

直到後來這個答案才被揭曉。隻是那個最終答案,並不在他們所能理解的範圍之內。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那天的拍攝最終草草收場,第二天由尹墨染負責,重新拍了一組照片出來。洗出來一看,發現效果還不錯,完全沒有浪費膠片,連牛主編看了之後都拍著她的肩膀不斷感歎:“小尹啊小尹,看來我真是小看你了,第一次就能拍出這樣的效果,不錯嘛。”

尹墨染幹笑兩聲,無話可說。

那天順利完成首次拍攝後,晚上十點整,她突然收到一條來自陌生手機號碼的短信,隻有簡單的兩個字再加一個感歎號:“晚安!”

她將那手機號碼反反複複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確定自己從沒見過一個尾數是2015的手機號碼,寓意倒是不錯——“愛你有我”。可惜她不知道這人是誰,隻以為是有人發錯了,便也沒在意。

誰知從那之後,每天晚上,準時十點,她都會收到來自同一個號碼的短信,內容也大致相同,隻不過有時會多加一句:“明天要上班,早點休息。”

她想,這也算是來自陌生人的關心吧?

“小尹?小尹?”

身邊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叫了好幾聲,尹墨染才將自己神遊到外太空的魂魄硬生生地拉了回來:“嗯?怎麽了?”

叫她的人是這次跟著她一起來的小助理,姓楊,所以大家都叫她小楊。

她不僅人美聲甜,又頗有親和力,到哪兒都能跟人打成一片。見尹墨染還是一臉茫然的樣子,她不由得捂嘴“咯咯”直笑:“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度假村已經到了,我們該下車了。”

經她一提醒,尹墨染才恍然記起,她現在可不在辦公室,而是正坐在公司安排的大巴上呢。

起身環顧四周,她才發現車子早已停在了度假村的門外,大家將東西搬下了車,正在車外等著,隻除了她和小楊。

讓這麽多人等,尹墨染頓時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她尷尬地朝小楊笑了笑,連忙背起自己的旅行包,跟著小楊下了大巴車。

大巴剛開走,一輛分外惹眼的深紅色邁巴赫便一陣風似的飛馳而來,穩穩地停在了度假村裏其中一棟別墅門前。

正和眾人一起將攝影器材等大型物件一起搬進別墅的尹墨染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就見戴著一副墨鏡的姚憐姍從副駕駛座上走了下來。酒紅色的長卷發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在這裏看見姚憐姍,尹墨染已經並不覺得意外了。她也是上次之後才知道,在這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的三年時間裏,姚憐姍已經憑著自己的努力,成了DM模特公司的金牌經紀人,更是解雨臣的專屬經紀人。

解雨臣就坐在駕駛座上,也戴著副墨鏡。尹墨染隻來得及看到他微微有些冷硬的側臉線條,他便一踩油門,將車開向了度假村的停車場。

他似乎不太高興?

心裏猶疑,尹墨染就這樣皺著眉頭跟著眾人走進了別墅。

所謂的度假村其實也算是度假別墅區,環境清新怡人,格外舒爽。

大多數城裏人一有時間都願意來這裏度假。有經濟基礎的可以租下整棟別墅;沒有經濟基礎的,也可以選擇與人合租。反正待的時間也不長,隻要在度假期間有地方住就成了——這是大多數人的觀點。少數人便是那些錢多得沒地兒花的土豪了。

這次來的人有點多,更何況還有解雨臣這個大腕兒在,牛主編便非常大方地租下了整棟別墅。

但到分房間的時候,尹墨染發現,房間還是不夠。

解雨臣自然是單獨一間。從尹墨染手裏拿過鑰匙,他便晃晃悠悠地上樓了,留下一群人為房間分配問題苦惱著。

“這樣,反正隻住兩晚,如果床夠大,我們就兩人一間將就一下吧?”小楊見尹墨染一臉為難,連忙跳出來提議道。

“嗯,這個可以,我沒問題,你們呢?”燈光師是個20剛出頭的小夥子,見是小楊提出來的,自然是無條件配合。

剩下的人也都沒有反對,各自兩兩搭配湊成了同屋組合。

小楊走過來對尹墨染笑著說道:“小尹,我們……”

她話未說完,便被另一人硬生生地截住了話頭:“小染,我能和你住一間嗎?”

聽到這分外熟悉的聲音,尹墨染微微一怔,有些反應不及。

不等她回應,姚憐姍轉頭看向小楊,淡淡一笑:“小楊,我們家的小助理也還沒找到人呢,剛好你們年紀差不多,不如,你和她一塊兒住吧?”

小楊沒急著回答,目光狐疑地在兩人之間來回逡巡。

尹墨染看著,不由得無奈一笑。

也難怪小楊會是這種表情了,隻怕在她看來,隻見過一兩次的她們,還沒有熟到會主動提出住在一起的程度吧?

“小楊,不好意思啦,這回我可要辜負你的厚愛了,下次我們再找機會一起同床共枕,如何?”像是為了緩和氣氛,尹墨染刻意將話說得生動俏皮,說話間,還朝她眨了眨眼。

“嗬嗬……”有離得近的人聽到這話,很給麵子地笑了起來。

小楊也不好再說什麽,尷尬地撓了撓頭,便朝那小助理走了過去。

眾人各自回房間整理完東西,已經是日照當空了。

因時間還算充裕,趁著這難得的休閑時光,有人提議先休息半天,去度假村裏人工開鑿的池塘邊釣魚、燒烤,放鬆放鬆心情。午後的陽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很是舒適,便也沒人反對。

等所有人都到了,一身粉紅襯衫的解雨臣才姍姍來遲,卻是睡眼惺忪的模樣,眼圈還隱隱有些青黑,仿佛昨晚壓根沒睡。

見他明顯精神不濟的樣子,燈光師吹了聲口哨,調笑道:“喲,解少昨晚又去哪裏消遣了?”

解雨臣輕笑一聲,伸手揉了揉眉心。半晌,他轉頭看向燈光師,似笑非笑地道:“如果我說,我一整晚都在幹正事兒,你信嗎?”

“嗯,相信,當然相信。”那燈光師憋著笑說完以後,背過了身子,肩膀一顫一顫的,明顯笑得開懷。見狀,其他人也都笑開了。

尹墨染也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麽表情麵對眾人,隻能跟著傻嗬嗬地笑。轉頭間,卻正對上解雨臣看過來的目光,隻見他漆黑如墨的眸子裏含著一抹淡淡的無奈。

他看著她,無辜地眨了眨眼:“我是真的在幹正事兒啊。”

心猛然漏跳一拍,尹墨染觸電似的移開目光,卻在這之後,心髒不規則地怦怦直跳,臉也熱熱的,紅彤彤的,就像一個熟透的番茄,讓人看著就想咬上一口。

看著她狼狽移開視線的模樣,解雨臣一瞬間心情大好,一掃臉上的疲憊,眉眼彎彎地笑著,任由眾人打趣他的所謂“正事兒”。

其實他昨晚真的是幹了一夜正事兒。他負責管理的一家公司新接了一個大項目,因拍攝的事情耽擱了一些時間,他就趁著昨晚將企劃案審核並修改完成,餘下的便交由公司裏的人來完成。

姚憐姍神情複雜地看著兩人之間微不可查的互動,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拳,又鬆了開來。

休閑娛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異常快。直到日落西山,夜幕降臨,眾人才有些意猶未盡地各回各的房間了。

回到房間,尹墨染剛從行李箱中拿出睡衣,緊隨在後的姚憐姍便揉了揉脖頸,略顯疲憊地說道:“小染,我有些累了,可以讓我先用浴室嗎?”

動作微微一頓,隨即,尹墨染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說道:“好啊,你先去吧。”

“嗯,謝謝!”姚憐姍笑了笑,拿起床頭早已準備好的睡衣,轉身進了浴室。

“哢嚓”一聲,浴室門輕輕合上。

看著映在門上的朦朧剪影,尹墨染無聲地歎了口氣。

現在的姚憐姍,雖然依然會像三年前一樣對她溫柔地微笑,卻終究是不一樣了。現在的她們,中間好似隔了一條鴻溝,客氣疏離地對待彼此,就是怕在踏過那條鴻溝時,徹底摔下去,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搖頭甩掉腦中雜亂不堪的思緒,尹墨染無事可做,隻好從包裏拿出隨身攜帶的相機擺弄起來。

自從進入雜誌社工作,她就很少有時間會用到自己的相機了。雜誌社給每位攝影師都配備了一台輕便簡易的相機,以便出去時隨時抓拍。像這種又是外景,又是名人的拍攝,就得讓那種大型攝像機上場了。

將各個設置都簡單調試了一遍,浴室裏的水聲卻依舊在嘩啦啦地響。尹墨染無力地將相機收進包裏,又拿出iPad上了會兒網。

沒事兒的時候她就喜歡上上微信,順便刷下微博。剛登錄上微信,通知來消息的鈴聲便響了起來,是曾少白發來的一條語音信息。

“睡了嗎?出差還順利嗎?”

尹墨染輕笑一聲,回了一條:“連A市都沒出,哪兒算是出差啊。”

語音消息剛發出去沒兩分鍾,他的回複又傳了過來。尹墨染微微一怔,不得不感歎,這網速,真給力!

和曾少白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不知過了多久,浴室裏的水聲終於停了。尹墨染下意識地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十點了。

正想著,短信提示音準時響了起來。

她不由彎了彎嘴角,匆匆地和曾少白說了聲“有點事兒,有時間再聊”,便直接退出了微信,輸入手機密碼,點開短信界麵,一個尾號是2015的手機號碼發來的短信息頓時躍入眼簾:“明天要早起工作吧,記得早點休息,晚安!”

看著這短短的一句話,尹墨染的指腹下意識地在上麵摩挲著。須臾,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手機,飛快地給對方回了一條短信:“嗯,你也是,早點休息,晚安!”

消息剛發送出去,姚憐姍的聲音伴隨著浴室開門聲響了起來:“小染,我洗好了,你也快進來洗吧。”

“哦,好,來了。”尹墨染應了一聲,隨手將手機擱在床頭櫃上,便拿起睡衣一頭鑽進了浴室。

嘩嘩的水聲再次響起時,床頭櫃上的手機也嗡鳴起來。

正用幹毛巾擦著頭發的姚憐姍看了一眼浴室的門,然後將目光落在了亮起的手機屏幕上。

當那個被她記得滾瓜爛熟的手機號碼映入眼簾時,她隻覺得好像是寒冷的冬夜裏兜頭澆下一盆冰水,冷得直入骨髓,刺骨鑽心的疼。

她顫抖著伸出手,將那還在不知疲倦地嗡鳴著的手機緊緊握在了掌心。直到它的光芒終於暗了下去,鈴聲也在頃刻間停止,她才穩了穩心神,試著打開手機,卻被一道密碼鎖攔住了“去路”。

姚憐姍有些泄氣,心底不安和懷疑的漣漪卻越擴越大,一發不可收拾。

將手機放回原位,她慢慢坐在**。搭在頭上的幹毛巾不知何時掉落在地,長發濕漉漉地披在肩頭,瞬間打濕了她的衣襟,模樣狼狽至極。

雙眼無意識地緊盯著映在浴室門上不甚清晰的身影,她雙手緊緊揪住身下的床單,看那力道,像是隨時都要將床單硬生生地撕碎。明亮的眼睛裏冰冷一片,卻又隱隱有絲火光在其中閃動跳躍。

尹墨染,三年前,你搶走了海洋,如今,你還要搶走他嗎?

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讓你得逞,絕對不會!

翌日清晨,所有人都起了個大早,用完早餐便正式投入拍攝的準備工作中。

正在忙碌的他們非常驚奇地發現,今天的解大少爺心情格外好。

他很配合造型師和化妝師的工作,見了誰都會笑著打聲招呼。這要擱在以往是絕對不可能的,這難免讓一群人都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相比起他,尹墨染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還記得昨晚剛從浴室出來,姚憐姍便玩笑似的對她說道:“剛才你一進去,你的電話就響了,該不會是你男朋友吧?”

男朋友?

她怔了怔,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無聲地回以一笑。她的字典裏,還會有“男朋友”這個詞語出現嗎?

隻是她沒想到打來電話的,居然就是每晚發來短信的那個陌生號碼。

沒有接到電話,她莫名地有些失落,卻也沒想過要撥回去,就這樣錯過了知道對方身份的機會。

她剛回國,除了家人,很少有人會這樣關心自己。這種關心讓她覺得很溫暖,所以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人是誰,或許,他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

“小尹,麻煩了,你快來看看。”就在她發呆的空當,小楊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二話不說就拉起她朝另一邊跑。

尹墨染被拉得一個踉蹌,跌跌撞撞地跟著她跑,連聲問道:“怎麽了?怎麽回事啊?發生什麽事兒了?”

小楊一口氣將她拉到一堆攝影器材麵前,拿起唯一的一台專用攝影機遞給她,語氣分外焦急:“小尹,你快看看,這攝影機是不是出了什麽故障?我剛剛在檢查的時候,發現它的鏡頭霧蒙蒙的,完全看不清鏡頭前的影像。”

“是不是攝像頭沒調整好?”尹墨染接過攝影機,仔細地將攝像頭調整了一番,可鏡頭前的景色依舊霧蒙蒙一片。

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怎麽回事?出門前不是檢查過嗎?”

“我也不知道啊。”小楊探頭向解雨臣的方向張望了一眼,有些擔心,“現在怎麽辦?專業的攝像機我們隻帶了這一台,如果這個時候跟解少說出問題了,他會不會一氣之下就不拍了?”

說著,她又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都怪我,盡圖方便,也沒想著做好兩手準備,這下可麻煩了,光是這租場地的費用就不便宜,難道就要這樣給浪費了?”

尹墨染垂下眼簾,擰眉思索,半晌才道:“這樣,我的相機雖然比不上雜誌社裏專用的,但好歹也算專業的,今天的拍攝,就先用我的相機吧。”

“啊,真的嗎?”小楊眼前一亮,雙眼放光地盯著她,“你帶了一台?”

“嗯,我從來都是相機不離身的。”尹墨染將手裏的攝像機塞回到她手裏,轉身囑咐,“這個你先收好,我去去就回。”

正在讓造型師整理發型的解雨臣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兩個人。見小楊突然一臉擔憂地望過來,又見尹墨染不知說了些什麽,然後轉身快步走進別墅,很是急促,他不由得好奇心頓起。他抬手製止了造型師的動作,放下手中的雜誌,起身跟在尹墨染身後走進了別墅。

尹墨染急匆匆地跑進房間,從包裏拿出自己的相機。她大致檢查了一下,確定沒什麽問題之後,便拿著相機出了房間。隻是剛走出房間,她就愣住了。

解雨臣單手插在兜裏,略顯慵懶地靠在牆壁上。見她出來,他站直身體,關切地詢問道:“剛剛看你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

怔了怔,尹墨染搖搖頭,將手中的相機舉起來,抿唇一笑:“沒事兒,已經解決了,大家應該都在等著了,我們下去吧。”

說著,她低頭越過他,徑自走下了樓梯。

解雨臣張了張嘴想要叫住她,無奈話到嘴邊,卻被他咽了回來。

他突然覺得有些煩躁,對付女人從來都很有一套的他,竟第一次在女人麵前體會到了什麽叫挫敗。

所幸這一小小的插曲並沒有影響到後來的拍攝,一天下來,拍攝很是順利。

都說一個好的攝影師,可以直接攝取到鏡頭下人物的靈魂。而尹墨染鏡頭下的解雨臣,慵懶中透出一股邪魅,更多的是**不羈。這也正應和了他的隨心所欲,可她隱隱有種錯覺,其實這並不是真正的他。

她不知道是自己的功力不夠,無法掌握拍攝的精髓,還是他很好地隱藏了真實的自己,無法讓任何人窺視其真正的內心。

因後天就是周末,晚上臨睡前,尹墨染特意給家裏打了個電話,說是明天上午九點鍾返程,她大概中午就可以到家。

接電話的是尹母,她一如既往地嘮叨個不停,可憐尹墨染衣著單薄地站在走廊裏,明明冷得發抖,卻還要耐心地聽著她的細心叮嚀。

好吧,其實,她是很享受的。

電話打完,尹墨染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一眼看向床邊,姚憐姍早已睡下了。

她輕輕關上房門,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鑽進被子,閉上眼睛,卻不知怎麽回事,明明白天為了拍攝已經很累了,臨到要睡時卻怎麽也睡不著。

怕打擾到姚憐姍,她僵硬地側躺在**,愣是不敢動一下。

就在這時,一直背對著她的姚憐姍,突然頭也不回地對她說道:“我喜歡雨臣!”

她的聲音如夜色一般柔和,又像夜霧一般縹緲,在她耳邊幽幽縈繞,乍聽之下,還以為是錯覺。

但,這分明不是錯覺。

“從我開始做經紀人的時候,他就一直是我最不可或缺的夥伴,說來也許你不會相信,其實我當初會選擇這份職業,或多或少,都是因為他的關係。”

黑暗中,姚憐姍翻了翻身,一陣沙沙的細小動靜過後,房間裏又恢複了寂靜。

“雨臣,他不是一個能甘願受到束縛的人,所以我從來不會幹預他的一切,包括他頻繁更換女伴。”

沉默了片刻,等她再出聲時,尹墨染明顯感覺到,她的聲音產生了一絲微小的變化:“可是小染,你不一樣……”

聽到這裏,尹墨染自然明白了她到底要說什麽:“我和他,沒什麽……”

輕輕的呢喃好似自言自語,她卻不知,這到底是在告訴別人,還是告訴自己。

又或許,兩者都有。

她和他,真的沒什麽,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記得,不是嗎?

“有沒有我自己會看。”姚憐姍的聲音聽來有些自嘲,“小染,三年前的事情,難道你真的想再經曆一次嗎?”

極輕極緩的一句話,卻仿佛是一記重錘,狠狠地擊打在尹墨染的心上,讓那沉睡的記憶變得明晰起來……

“尹墨染,你到底要我說多少次?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更不能退讓,你讓我接受憐姍,那你呢?你到底把我放在什麽位置?在你心裏,我到底有多少位置?啊?”

燈火輝煌,寂靜無人的街道上,唯有她和他在爭吵不休。

海洋是那樣溫柔的一個人,在她麵前,他的笑容永遠溫暖如陽光。那是他第一次對她疾言厲色,隻因為她放棄了他。她選擇將他推給姚憐姍,選擇聽從父親的話。

麵對他嘶啞的質問,她無力回答,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隻能選擇逃離。

她拚命推開他,跑上了那條空曠的馬路。剛跑到路中間,前方突然燈光大亮,她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抬手擋住那亮白刺眼的光,雙腳卻再也動不了分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輛車快速地朝她直衝而來。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狠狠推開,眼前的世界一陣天旋地轉後,唯有那刺耳的刹車聲顯得尤為清晰。

“砰——”

撞擊聲陡然響起。

觸目驚心的殷紅卷起無邊的恐懼侵襲而來,將尹墨染從那看不到盡頭的黑暗裏拉扯回來。

空****的房間裏,唯有她低低的喘息聲清晰分明。額頭沁出一層薄汗,睡衣似乎也因昨晚的一場夢境被汗水浸濕,黏膩地貼在身上,極不舒服。

斂起心神,她抬頭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天已經大亮,身邊早已沒了姚憐姍的身影。

她恍然想起,這兩天姚憐姍似乎起得總比自己要早一些。

想起昨晚姚憐姍說的話,她垂下眼簾,無聲且自嘲地笑了笑。

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但她卻清楚地記得,自己在最後給了姚憐姍一個肯定的答複:“憐姍,這次的合作完成之後,我想,我們不會再見麵了,不管是他,還是你,都不會再見了。”

是啊,不會再見了。隻要不再見麵,她就能安心了吧?

短信提示音響起時,尹墨染剛換好衣服,正在收拾行李。一眼看到那亮起的手機屏幕,她瞬間一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才早上八點鍾,那個陌生的號碼居然就發來了一條短信:“在門口等我,我送你回去!”

再普通不過的短信息,終於讓她忍不住猜測,這人到底是誰?

不僅認識她,連她的行蹤都一清二楚……

來不及多想,小楊已經拖著行李箱等在了她的房門前。見門內隻剩她一人,小楊不由好奇地問道:“咦?那位姚經紀人呢,怎麽沒看見她?”

尹墨染搖搖頭,收起手機,一手提著相機包,一手拖著行李箱走出房間:“估計她已經在樓下等著了,我們也下去吧。”

兩人到了樓下,小楊就直奔餐廳而去,那裏有美味的早餐在等著她。

尹墨染猶豫了一下,出聲叫住她:“等等,小楊,我有話跟你說。”

“怎麽了?”小楊眼睛瞅著餐廳的方向,頭也不回地說道,“先去吃早餐吧,有什麽事情咱邊吃邊說,民以食為天,懂不懂?”

見她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尹墨染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去吧,我就不吃了,麻煩你幫我跟大家說一聲抱歉,我有些事兒,就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小楊回應,她拖著行李箱,轉身朝大門的方向走去,腳步輕快,甚至帶著一點急切。

郊外的清晨,空氣格外清新,尹墨染拖著行李箱,不緊不慢地走出度假村。

站在大門前,看著眼前空曠的大馬路,她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出來得太早了?

恰在此時,肚子“咕咕”叫了起來,她頗為無奈地摸了摸肚子,苦笑連連。

心想她還是應該吃了早飯再出來的。

正想著要不要回去找小楊拿個麵包墊墊肚子,視線不經意間掃過前方,她看到一輛銀灰色的小轎車從市中心的方向徐徐地駛了過來。

尹墨染有些近視,看不太真切。

直到那輛車越靠越近,她一眼看到那車頭前熟悉的車牌號碼,瞬間一怔,隨即了然。

車子穩穩地停在了她麵前,曾少白從車上下來,帶著一臉如沐春風的笑容:“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的鼻梁上依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斯文亦不掩俊朗。

不等她露出驚訝的表情,曾少白微微一笑,主動將她腳邊的行李箱放進車後備廂。

等他再返回來時,尹墨染已經坐在了副駕駛位子上。

他笑了笑,轉身走到另一邊上了車。

不一會兒,那輛銀灰色的小轎車在空曠的馬路上掉轉了方向,如來時一樣,朝市中心的方向絕塵而去。

與此同時,一輛深紅色的邁巴赫緩緩從度假村裏駛了出來。透過前方的擋風玻璃,可隱隱看見駕駛座上的人有一雙攝人心魄的桃花眼,他緊緊盯著那輛車離去的方向,握住方向盤的手越發用力,直至青筋畢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