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切，到此為止就好
聚會的地點在酒吧的一間豪華包房裏。
那包房的裝潢在尹墨染看來是過分的奢侈富麗了。他們到的時候，包房裏已經有了不少人。有幾個男的在喝酒，另有幾個男的和幾個美女在唱歌。還有更誇張的，四個人湊在麻將桌前打起了麻將。其中一人被一盆盆栽擋住了，又是逆光而坐，尹墨染看得並不真切。
尹墨染隨意地掃了一眼，大致得出了判斷。
這群人並沒有西裝革履，表現卻都說不出的從容淡定，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這樣的圈子，她以前從未接觸過。她不可能進入這個圈子，也從未想過要進入這個圈子，她甚至已經在心裏做好了找個借口開溜的打算。
或許因她穿著過於普通，又或者是有趙琳這樣的大美女在身邊作比較的緣故，在趙琳介紹她的時候，那幾個男的隻略略點了點頭，便依舊調笑的調笑，唱歌的唱歌，隻除了一個人……
尹墨染確實沒想過，趙琳所說的熟人，竟然會是她！
酒紅色的長卷發，黑色的短款皮衣搭配一條緊身牛仔褲。時隔三年，再一次遇見的姚憐姍，已不複當年的青澀與稚嫩，她的一舉一動，都顯出了幾分高貴、幾分成熟和幾分幹練。
她端著一杯紅酒，步履優雅地走到尹墨染麵前，微微一笑，道：“小染，好久不見！”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就像從未變過。那雙美麗的杏眼因畫了眼線的關係，眼角微微上挑，顯得格外性感魅惑。
尹墨染平靜地看著她，不自覺地握緊了手裏的紅酒杯，那冰冷的觸感讓她幾乎快忘了現在是溫暖的春天，一如當年……
姚憐姍是尹墨染父母朋友的女兒。她十歲那年，親生父母突遭橫禍，雙雙去世。尹父見其年幼，又再沒其他親人，便和尹母商量，將她帶回家中撫養。
她隻比尹墨染大一歲，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好得就像親生姐妹。再加一個尹墨言，走出去時，連鄰裏街坊見了都說，這尹家養了三個好女兒。
尹墨染也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幸福的，不僅有父母的陪伴，還有一對好姐妹一起成長。可這一切，在那個名叫海洋的少年出現後，被驟然打亂。
姚憐姍一直都是爽朗大方，有話直說的性格。那時候的她剛上大學，那天卻突然鑽進尹墨染的房間，臉色緋紅，神秘兮兮地要和尹墨染說悄悄話：“小染，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但你要答應我，不可以告訴別人，知道嗎？”
尹墨染頓感好奇，不由得問道：“什麽秘密？”
“我，我喜歡上一個人了。”姚憐姍閉上眼睛說出這句話，說完之後臉更紅了。
尹墨染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隨即眼睛一亮，滿臉八卦地問道：“真的嗎？快，跟我說說，你喜歡誰？叫什麽名字？多大了？長得帥不帥？性格好不好？”
一連好幾個問題瞬間讓姚憐姍哭笑不得。她也顧不上臉紅，佯怒地點著尹墨染的額頭說：“你啊，問這麽多幹嗎？你馬上要參加畢業考了，最重要的是學習，這些可不是你該管該問的，聽到沒？”
“明明是你先提起來的，現在又不把話說完，真掃興。”尹墨染伸手揉了揉並不痛的額頭，不滿地嘀咕著。
姚憐姍笑著替她揉揉腦袋，承諾道：“好，隻要你這次模擬考能進年級前50名，我就通通告訴你，怎麽樣？”
“你說的哦。”尹墨染眼睛又是一亮，伸出小手指，說，“那我們拉鉤，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
她們就這樣約定好了，隻要尹墨染學習成績能進步，姚憐姍就告訴她自己喜歡的人是誰。尹墨染不是沒看過人談戀愛，但如果那戀愛的主角之一是她姐姐，她就一定要關心。就因為這樣一種堅持，她那次模擬考的成績真的一下子擠進了年級前50名。
然而，姚憐姍還沒來得及告訴尹墨染自己喜歡的人是誰，海洋就先闖入了尹墨染的世界。直到後來尹墨染才知道，原來姚憐姍喜歡的人，就是海洋……
“解大少爺，發什麽愣啊，該你出牌了。”一道嗓門有些大的男聲猛然將尹墨染神遊天外的思緒拉了回來。
等她再注意四周時，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坐到了一張沙發的角落裏，身邊除了姚憐姍，再無旁人。
她下意識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坐在她對麵的姚憐姍突然傾身過來，擋住了她的視線：“小染，吃點水果吧，我記得你最愛吃水蜜桃了。”
尹墨染愣愣地看著她遞過來的水蜜桃，又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張笑意盈盈的臉，抿抿唇，還是接了過來：“謝謝！”
水蜜桃拿在手上，她卻並沒有吃。其實，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經不再愛吃水蜜桃了。
姚憐姍看在眼裏，沒說什麽，拿起茶幾上的紙巾擦了擦手，看似不經意地問道：“伯父伯母還好嗎？”
怔了怔，尹墨染隨手將水蜜桃放進身前一個空了的水果盤裏，輕應一聲：“嗯，他們很好！”
“是嗎？”姚憐姍輕輕一笑，嘴角翹起一道恰到好處的弧度，說不出的高貴優雅，“那就好。”
尹墨染笑了笑，沒再說什麽。一時間，她們之間陷入詭異的沉默，她隻覺得如坐針氈。
實在坐不住了，她幹脆拿起竹簽，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水果盤裏的水蜜桃，同時快速開動腦筋，想著脫身的辦法。
正一籌莫展時，麻將桌那邊突然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有些耳熟，分明是聽過的：“累了，不玩了，換人吧。”
富有磁性的聲音讓尹墨染手裏的動作陡然一頓，眼底閃過一抹難以置信的光芒，她猛地抬頭，循聲望去，目光所及之處，卻依然隻有姚憐姍的身影以及她身後一盆巨大的盆栽。
見她看過來，正拿著手機刷微博的姚憐姍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便又將視線放回眼前的手機屏幕上，隨口問道：“怎麽了？”
尹墨染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沒什麽。”說著，她垂下眼簾，繼續撥弄著盤子裏的水蜜桃，隻是思緒亂了。
剛剛她分明聽到了那個男人的聲音，可這有可能嗎？他是享譽國際的一線名模，會出現在這裏嗎？
“解少，你這可不厚道了啊，贏了咱們兄弟這麽多錢，就想溜了？那我們多不劃算啊，你們說是吧？”
那邊的牌桌上，不知是誰說了這麽一句。本就隻是玩笑話，自然沒人將它放在心上，其他人也隻是笑著應和了幾聲：“是啊是啊，解少可不能就這麽跑了。”
在眾人的起哄聲中，那人的聲音再度響起，略顯無奈：“好好好，我找人來替我陪你們玩幾圈，這總行吧？”
緊接著，就是拖動椅子的聲音和一陣輕緩的腳步聲。
尹墨染豎起耳朵聽著那邊的動靜，無奈眼前的視線並不開闊，急於想要確認什麽的她微微蹙起眉頭，下意識地站起身來。
沒想到她剛一有動作，姚憐姍立即跟著站了起來：“你去哪兒？”
她從容淡定的臉上難得地浮現出一抹慌亂，這讓尹墨染心裏猶疑不已，隻看著她，抿唇不語。
或許也覺得自己反應過大，姚憐姍穩了穩心神，微微一笑，道：“小染，我們好久沒見了，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這裏太吵了，不如我們先出去找個安靜一點兒的地方好好聊聊？”
見她這個樣子，尹墨染覺得很奇怪，心裏已經有了些許計較。
她似乎急於對自己隱瞞什麽？可今天隻是她們三年後的第一次見麵，自己還有什麽事情值得她去費心思隱瞞？
尹墨染剛想說不用，也好趁機提出有事先行離開的要求，突聞一旁有人笑道：“尹小姐，真巧，我們又見麵了。”
太過熟悉的磁性聲音讓尹墨染心頭一跳，她猛地轉頭看去，卻驀然對上了一雙勾人心魄的桃花眼。
解雨臣平靜地與她對視，漆黑如墨的眼眸幽深一片，隻那唇角微微勾起，露出透著邪氣的笑容，顯得有些**不羈。
一時間，兩人相顧無言，氣氛也有些微妙。
眼前這一幕讓姚憐姍措手不及，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了拳。她神情複雜地看了尹墨染一眼，隨後便將視線落在了解雨臣身上，眼底帶著詢問，更有些莫名的不安：“雨臣，你們……認識？”
“是啊，我們認識。”解雨臣凝眸看著尹墨染，笑容意味深長，“我們不僅認識，而且很熟。”
很熟？
姚憐姍的臉色頓時一變，就連尹墨染也禁不住皺起了眉頭。
如果沒記錯的話，加上這一次，他們總共才隻見過兩次麵吧，這也能叫作“很熟”？
“尹小姐，我有些累了，能否請你替我陪那幾個朋友玩玩？輸了算我的，贏了算你的，如何？”解雨臣雙手隨意地插在兜裏，笑得從容不迫，雖是問句，語氣卻強硬得不容置喙。簡單來說，就是有些霸道。
一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這裏，看著尹墨染的目光也神色各異，其中有探究，有玩味，有曖昧，更有幸災樂禍。
誰都知道，解大少爺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被他看上可以說是幸，也可以說是不幸。
尹墨染深吸一口氣，窘迫得不知該如何應對眼前的狀況。麻將她倒是會，隻是不好意思和陌生人一起玩。
趙琳見了，連忙過來推了推她：“去吧，有解少給你撐腰，你還怕那三個大男人不成？”
一旁的姚憐姍卻笑著打趣：“行了，你們就別為難她了，她一個女孩子，哪兒鬥得過那群狼啊。”
聞言，尹墨染心裏一陣詫異。她倒是沒想到，姚憐姍居然會好心地幫自己解圍。
她剛要順著姚憐姍給的台階下，手腕卻突然被人緊緊握住，一聲低笑隨之響起：“沒關係，不會我可以教你。”
不給尹墨染拒絕的機會，解雨臣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到了麻將桌邊，雙手搭在她的肩頭，一把將她按在了原本屬於他的位子上。
姚憐姍看著兩人親密的姿態，眼底漸漸凝固起一層薄冰。轉頭看見趙琳，她皺眉問道：“你怎麽會帶她一起來？你們還有聯係？”
“沒有啊，隻是碰巧在路上遇到了而已。”趙琳沒心沒肺地笑道，“怎麽了？她不是你妹妹嗎？我以為你會很高興見到她呢。”
姚憐姍握緊了手機，眸中閃過無數複雜的情緒。須臾，她揚唇一笑：“是啊，我很高興。”
隻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那邊牌局已經重新開始。尹墨染確實會打麻將，但絕對不精，隻是一小會兒的工夫，已經輸了好幾把。
其中一個人笑著轉頭道：“解少今天心情好，贏了我們那麽多，現在是打算還回來了？”
解雨臣也不理會，隻顧眯眼仰靠在軟椅裏小憩。
尹墨染正要將一張八萬扔出去，隻聽耳邊響起一個慵懶的聲音：“不要打這個。”那溫熱的氣息就這麽徐徐噴到她耳邊，帶起說不出的酥麻感。
她抬頭一看，隻見他漆黑如墨的桃花眼裏笑意綿綿：“來，先讓我看看，應該打哪張好。”
說著，他輕柔地執起她的手，帶著她一起在麵前的牌裏找來找去，卻總也找不出合適的一張。
他身上好聞的薄荷草味道緊緊包圍著她，手背上溫暖的觸感隨著血液流動直達心底。尹墨染的耳郭漸漸泛紅，不自在地輕輕掙開了他的手。
解雨臣倒也沒在意，手指最終停在某一處，莞爾一笑：“就這張吧。”
“嗯，好。”尹墨染點點頭，抽出他點的那張牌，毫不遲疑地扔了出去。
玩到中途，解雨臣去了一趟洗手間，再回來時，他臉上的笑容出奇地神采煥發，連指點她的語氣都顯得格外輕快。
就這樣十幾圈打下來，她不僅沒給其他三人送鈔票，算了算籌碼，反而贏了不少。那三人笑罵道：“原本以為是來還錢的，玩到最後居然贏得更多，真是被你們倆合起來坑了一把。”
尹墨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什麽也沒說。雖然一開始就說了贏了算她的，但她還是將這些錢原封不動地給了解雨臣。
她心知肚明，這個男人是危險的，一旦沉迷進他的味道裏，受傷的就隻有自己。
一行人從包房裏出來的時候，酒吧的大堂裏已經人滿為患，熱鬧非凡。
尹墨染正凝眉想著自己該怎麽回去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曾少白！
這個時候接到他的電話，尹墨染頗有些意外。然而，等聽完他說的話後，她連聲音都止不住帶著詫異：“什麽？你就在門外？”
她一邊說著，一邊推開酒吧的大門。沒走多遠，她果然看到了馬路對麵一身休閑西裝，身子筆挺的曾少白。他倚在一輛車旁，一手舉著手機，一手朝她輕輕揮著。
昏黃的路燈下，他的麵容有些看不真切，她卻隱隱地感覺到，他的嘴角帶著笑。
身邊一行人也隨著她的視線看到了馬路對麵的身影，人群中，不知是誰吹了聲口哨，戲謔道：“喲，看來佳人已名花有主，咱們的解大少爺得黯然心傷啦。”
尹墨染隻覺得臉有些發燙，對著手機說了句“稍等”便掛了電話。
轉身正想說些什麽，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站在她身後，她一回頭差點兒撞進他的懷裏。
腳下不自覺地倒退兩步，她抬頭看過去時，正對上一雙星輝般的桃花眼。那雙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目光深邃得看不見底。
心莫名地輕輕一顫，她不敢再看他，倉皇地轉移視線。沒人知道，這一瞬間，她到底有多狼狽。
目光落在趙琳身上時，她佯裝不在意地笑道：“趙琳，今天很高興，我先回去了，有時間我們再聊。”
“嗯，我會經常給你打電話的，你可不準不接哦。”趙琳搖了搖手機，化著精致妝容的臉上透出一絲狡黠。
尹墨染但笑不語，收回目光時，又不經意地瞥見了正看著自己的姚憐姍。尹墨染微抿著唇，猶豫著，最終什麽也沒說，隻是輕輕一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見她走過來，曾少白很有紳士風度地替她拉開了副駕駛座旁的車門。尹墨染笑著說聲“謝謝”，正準備鑽進車裏，餘光卻瞥見了一旁的垃圾桶。
緊緊握著手機，她垂下眼簾，猶豫半晌，最終將手機拆開，抽出SIM卡，轉身將SIM卡扔進了垃圾桶。
過去的都該過去，趙琳也好，姚憐姍也罷，就連那個男人，也都是屬於過去式。他們的世界，從來就不適合她，今天隻是繞了個來回罷了，今後她不會再進去，一切到此為止就好。
曾少白沉默地看著她做完這一切，也不說話，隻是保持著一貫的微笑。
今天再次登門拜訪，他已經很明確地向尹父尹母表明了態度，他願意和小染交往看看，並且是以結婚為前提。
二老聞言很是欣慰，也表示會全力支持。今晚不跟她打一聲招呼就來接她回家，也算是他追求她的第一步吧。
直到車子開出去好遠，尹墨染才從他口中得知，原來之前自己打了電話回去，說在酒吧，結果爸媽擔心她回家太晚，路上沒車，這才拜托剛好在她家的曾少白過來接她。
說實話，從市中心到她家，開車最少也要一個半小時，不管他是不是不好推拒才勉強答應，這份心意都讓她很是感激。
“對了，聽小言說你今天到市中心來是參加麵試的，感覺怎麽樣？”曾少白雙手握著方向盤，頭也不轉地隨口問了一句。
他這一問，又讓尹墨染想起了主編那奇怪的態度，不由得蹙起眉頭，猶豫地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感覺我可能會被錄用。”
“哦？”曾少白挑了挑眉，揶揄道，“這麽自信？”
尹墨染也不打算隱瞞什麽，實話實說：“嗬嗬，說出來也許你不會相信，總感覺那主編像認識我一樣，所以，我想我這次麵試應該會成功。”
“哦……原來你走後門啊。”曾少白拉長了音調調侃著，卻沒有一點兒看不起她的意思。
雖然他也有些弄不懂那主編的態度，但要說是尹墨染做了什麽手腳，他怎麽也不會相信。
“怎麽樣？看不出來吧。”尹墨染自然聽得出這是他的玩笑話，便也沒在意，隻笑著隨聲應和。
自從上次見麵後，他們沒事就會在微信上聊幾句。她發現，雖然他的職業是素以理性著稱的IT工程師，卻一點兒也不影響他的幽默，發來的消息經常會讓她不自覺地會心一笑。所以這一次的相處，就顯得輕鬆許多。
“嗯，確實看不出來。”曾少白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隨即又忍不住調笑，“所以以後還需要尹大小姐多多照應嘍。”
“嗬嗬，好啊，一定。”
兩人一路上說說笑笑，倒也融洽。
夜半時分，萬籟俱寂。解雨臣站在落地窗前，一手環胸，一手端著一個紅酒杯，輕輕搖晃著杯中猩紅的**。
須臾，他仰頭將酒一飲而盡，再低頭時，一滴酒漬順著嘴角流了下來。他卻不在意，隻任由那滴酒順著下巴流進衣領。
他垂頭看著腳下的城市，五彩斑斕的霓虹燈在黑夜裏閃爍不定，一如他此時紛亂的思緒。
尹墨染離開時，或許旁人沒在意，但他看得很清楚，她親手丟棄了她和他們之間唯一的聯係方式。
思及此，他勾唇一笑，那邪魅的弧度帶著嘲弄的意味，卻不知是在嘲笑別人，還是在嘲諷自己。
腦海中不自覺地回想起在酒吧去洗手間時接到的一通電話：“解少，今天有一個叫尹墨染的女孩來麵試攝影師，跟您提供的年齡、相貌等信息很相近，我已經將她的簡曆表發到您的郵箱裏了，請您過目。”
他回到家後，什麽也沒做，第一時間就去打開了電腦。當看到那張簡曆表上的照片以及她留下的家庭地址和座機號碼時，一抹異樣的神色在他眼底一閃而逝，快得叫人難以捕捉。
嗬……尹墨染，這可是你親自送上門的，那就別怪我了！
他回身將酒杯擱在一旁的矮櫃上，隨手脫掉身上的粉紅襯衫，邁步走向浴室。
會讓雜誌社留意一個叫“尹墨染”的女孩純屬巧合，隻是沒想到，還真讓他巧合地碰上了。
他自認為從不相信命中注定，他信奉的隻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罷了。
但這一次，他卻不得不信！
浴室裏傳來嘩嘩的水聲，仿佛在預示著，這一夜，他的心情注定不會平靜。
第二天一大早，通知她下個星期去上班的電話就打到了家裏。尹墨染並不覺得意外，隻是有些奇怪，電話怎麽沒有打到自己的手機上？
轉念一想，她才恍然記起，她已經換了新號碼。
接到電話時，尹墨言一如既往的比她還興奮，她卻還有些猶疑。不知怎的，她總覺得這份工作來得太過容易，簡直就像個坑，專門等著她跳似的。
然而，在尹墨言堅持不懈的灌輸下，她最終還是打消了心底的猶疑，答應主編，下周一她就去雜誌社報到。
因雜誌社離家裏太遠，尹墨染趁著周末，特地去雜誌社附近的小區找了間足夠她一人居住的單身公寓。房東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姨，人很好，看她是女孩子，又是一個人住，連水電費都隻要半價。
她才從國外回來不久，現在又要搬出去，尹母多少有些舍不得，在幫她收拾東西的時候還一直念叨個不停。所幸尹父比較明白事理，他表示女兒有好的工作自然要支持，隻要周末能回家看看就行了。到最後尹母也無話可說了。
“雅萌男神”的主編是個年近50的謝頂男人，姓牛。
起初的幾天，見主編對尹墨染格外照顧，那些同事有事沒事就喜歡圍著她打聽是不是跟主編是親戚關係。也有人聽說她是“海歸”，對她在國外的所見所聞也異常感興趣，別樣的熱情讓尹墨染招架不住，險些直接逃走。
所幸他們鬧騰歸鬧騰，但上至主編，下至一個影印的小職員，對待工作都格外認真。大概也隻有這個時候，尹墨染才覺得自己是到了一家正規的雜誌社，而不是誤進了哪個八卦社團。
不過說真的，專門給大眾單身女性提供男神資料，專挖男神的私事，這也算是一種八卦吧？
嗯，尹墨染表示，此八卦非彼八卦，不同，不同！
因為還隻是實習攝影師，所以尹墨染大部分時間都是跟在雜誌社的資深攝影師身後打打下手。她接到的工作大部分都是人文風景，至於正式的人體封麵照，估計她得過了試用期才能正式上崗拍照。
按照牛主編的說法就是，這照片要是一張沒拍好，上哪兒去找人來給你重新拍一次？人家可都是明星，拍個照都得預約時間。
雜誌社共有好幾個編輯組，負責的版塊也大不相同，攝影師卻屬於“共同資產”。偌大一家雜誌社，加上尹墨染和兩個小助理，總共也隻有五個攝影師。
這天中午，幾個小組比較熟悉的人一窩蜂地全待在會議廳裏吃外賣，不知是誰突然提起了下期雜誌的主題。
說到這個，自然少不了封麵人物，一個剛從學校裏出來的小姑娘興奮得口沫橫飛地道：“我跟你們說，這是從我們老大那裏得來的一線情報，聽她說，下期雜誌的封麵人物，就是那個一線名模解雨臣。”
此話一出，會議廳瞬間炸開了鍋，大家連飯都顧不上吃。議論開了。
“啊，真的嗎？真的是那個解雨臣？風靡全亞洲的解雨臣？”
“沒錯，就是他。”另一個小姑娘接口道，“我們老大也聽說了這個消息，還說他後天就會來和主編討論拍攝事宜。”
“哇，那我一定要找他簽名……”
尹墨染沒有參與討論，獨自一人安靜地坐在角落裏，全身都沐浴在陽光下，恍若透明。耳邊聽著他們興奮的談論，她一顆一顆夾著飯粒送進嘴裏，食不知味。
下午，尹墨染被牛主編叫進了辦公室。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後，牛主編才步入正題。
“小尹啊，相信你也聽說了，我們雜誌社的下期主題就是解雨臣……”
聞言，尹墨染心裏“咯噔”一下，莫名地有些慌了。
不會這麽巧吧？
果然，牛主編下一句話就是：“拍攝的事情我已經交給許瀲負責，至於你，這次就去協助她負責拍攝的準備工作，順便偷偷師，學學藝，如何？”
許瀲是“雅萌男神”的首席攝影師，去年剛在國際攝影展上贏得“年度最具潛力攝影師”的稱號，是牛主編花大價錢聘請來的。
不過這顯然不是尹墨染關心的重點，盡管知道接下來問的問題在別人看來可能會很白癡，但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為，為什麽是我？”
雖說平時也會替那些老牌攝影師打打下手，但她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助理，她跟著也純粹是為了學習。當然，這次自然也可以學到很多東西，但如果拍攝對象換成解雨臣，那就另當別論了。
“瞧你，聽到是要幫解雨臣拍照，就樂傻了吧。”牛主編抬手摸了摸他的禿頭，笑得像個彌勒佛，“你說這能是為了什麽？許瀲可是咱們雜誌社的首席攝影師，你跟著她，肯定能學到不少東西，我這可是為了你好。”
“可是我……”
尹墨染還想說什麽，牛主編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隨即擺擺手：“好了，就這麽定了。我還有事，你先出去吧，有什麽不懂的就去問許瀲，她都會跟你說清楚的。”
尹墨染無奈，隻得起身告退。
走出辦公室，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非常不樂意地妥協了。
尹墨染找到許瀲了解具體拍攝方案時，發現她也正為此忙得焦頭爛額。見她過來，許瀲話不多說，直接給她安排工作，言語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典型的女強人。
其實許瀲很年輕，才二十四五歲，人也長得漂亮。或許是因為年紀輕輕就有了如此大的成績，她多少會有些心高氣傲，眼高於頂，尹墨染聰明地選擇能躲就躲，絕不礙她的眼。
商量主題封麵拍攝具體事宜那天，尹墨染剛好接了個外出的任務，所以並不在雜誌社。等她回來時，事情已經談妥，隻聽雜誌社裏幾個小姑娘興奮地湊在一起分享今天各自的收獲，以偷拍照居多。
看來解雨臣真的很受歡迎呢。她這樣想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拍攝定在下周三早上九點，到了那天，尹墨染早早就去了拍攝場地做準備。因隻是室內拍攝，一些器具設備準備起來倒也簡單。
燈光師、化妝師以及造型師都已經各就各位，許瀲在最後幾分鍾姍姍來遲。預定的拍攝時間已經到了，主角的身影卻始終沒有出現。
在等了將近半個小時後，許瀲終於不耐煩了，她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皺眉叫來尹墨染，有些煩躁地催促道：“你快去外麵看看人來了沒有，要再不來我可就不拍了。什麽人啊，仗著自己是當紅明星，就這麽晾著我們一大群人在這裏幹等？”
她的一通脾氣算是全發在了尹墨染的身上。無辜成了炮灰，尹墨染無話可說，耐心地應了兩聲，便轉身走出了攝影棚。
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她搖了搖頭，然後抬腳朝另一邊的休息室走去。
這間休息室是專供來賓候場等待拍攝的。
尹墨染想看看解雨臣是不是已經來了，誰知剛將休息室的門推開一條縫隙，就聽到裏麵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次的合作可是你主動提出來的，現在居然遲到，你到底想做什麽？”
是姚憐姍！她正在打電話。
身體瞬間有些僵硬，尹墨染握住門把的手也不自覺地收緊了，金屬門把的冰冷觸感頓時讓她清醒了幾分。
姚憐姍怎麽會在這裏？
“我不想做什麽，這不是來了嗎？”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那吊兒郎當的語氣震得尹墨染心頭一跳。
轉身看過去，隻見解雨臣攬著一個閉月羞花的美女緩步朝這邊走來，身後幾步遠的地方跟著一群手拿照相機或幹脆直接用手機“哢嚓哢嚓”拍個不停的花癡。
這次他身邊的美女跟上次尹墨言看的那張照片上的美女明顯不是同一個人，想來他又轉移目標了。
看見休息室門口的尹墨染，解雨臣也沒多大反應。掛了電話，他心情頗好地跟她打了聲招呼：“嗨，又是你啊，尹……什麽來著？”
他皺著眉頭，似乎是想了半天沒想起來，幹脆地擺了擺手：“算了，我還是叫你尹小姐好了。怎麽樣，尹小姐不介意吧？”
眸光微閃，尹墨染扯了扯嘴角，輕輕搖搖頭：“不介意。”
“解雨臣你……”就在這時，姚憐姍剛要訓斥一下沒有職業操守的解雨臣，猛然看到尹墨染，瞬時一怔：“小染？”
調整好表情，尹墨染鎮定自若地朝姚憐姍點點頭，便轉頭對解雨臣說道：“解先生既然來了，就先跟我去攝影棚準備一下吧，許姐已經在等著了。”
說著，她抬腳準備離開。
“等等……”姚憐姍下意識地叫住她，試探性地問道，“你這是……”
尹墨染轉身麵向她，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我是這裏的實習攝影師，負責此次拍攝的準備工作。”
語畢，她轉身離去。
姚憐姍神色複雜地看著她的背影，轉過頭，卻見解雨臣也正望著她離去的方向，漆黑的眸子裏隱隱閃著一絲狡黠的光芒。
心頭一跳，姚憐姍蹙了蹙眉，神情複雜難辨：“這就是你突然想要和這家雜誌社合作的原因？”
解雨臣收回視線，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雨臣，她是誰啊，怎麽能用這種態度跟你說話？實在太沒教養了。”嬌滴滴的聲音略顯突兀地響起，原來是他懷裏的美女沈夢辰不滿自己被無視，借此機會來證明一下自己的存在。
聞言，姚憐姍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臉色也變得越發難看起來：“我是他的經紀人！”
她本來從不會和解雨臣身邊換了一個又一個的女伴計較，因為她知道，這些人都不足以成為自己的威脅。
可自從遇見尹墨染，得知他們原本就認識，解雨臣對待尹墨染的態度更是與往常那些女伴格外不同，她就越來越不安了。尤其今天，聽到尹墨染說自己是這裏的實習攝影師，她便更加抑製不住心底的擔憂。
“你……”
也許是被她的冷臉嚇住，又或者是因那“經紀人”三個字，沈夢辰的臉色變得慘白一片，她順勢往解雨臣的懷裏鑽去：“雨臣……”
“好了好了，我得去工作了，你要是願意等就乖乖聽話，她不會為難你。”解雨臣的聲音甜膩溫柔，手上的動作卻一點兒也不客氣，直接將她從懷裏拉出來，轉身便走。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攝影棚門後，姚憐姍這才轉頭，淡淡地掃了一眼沈夢辰，目光中盡是不屑：“你還不走？”
“你沒聽到嗎？雨臣讓我在這裏等他，我為什麽要走？”盡管對她的身份有所顧忌，沈夢辰卻一點兒也不示弱。她雙臂環胸，態度高傲地揚起下巴，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打算。
“哦？不走嗎？”姚憐姍挑了挑眉，怒極反笑，“也對，好不容易釣到像我們雨臣這樣的金龜婿，哪兒能說放就放，你說是吧？”
被人揭穿心底的想法，任誰的臉色都不會好看到哪裏去，沈夢辰的臉色當場就變了，她惱羞成怒地伸手指向姚憐姍：“你……”
“別急，讓我先想想，你是第幾個了？”姚憐姍卻不為所動，輕輕移開她的手，淡定地數著，“昨天有一個，前天也有一個，哦，對了，上個星期還有一個，我記得她好像是帝皇經紀公司新簽約的小明星。其實我覺得她長得還可以，隻可惜她認不清自己的身份，自以為攀上了雨臣就可以一步登天，你猜她最後怎麽樣了？”
“怎，怎麽樣了？”沈夢辰的臉色又是一變，目光微微閃爍著，腳下也不自覺地後退。
姚憐姍雙臂環胸，並不看她，紅唇邊溢出一抹冷笑：“嗬……她昨天剛收到法院的傳票，帝皇經紀公司要告她違約，估計現在，她已經一無所有了……嗯，不對，應該還不止，估計她還得不吃不喝辛苦工作幾年才能還清債務吧。”
她的態度有些漫不經心，說出口的話卻冷得直入骨髓：“我不管你纏著雨臣究竟有什麽目的，但我想奉勸你一句，做人呢，最好要有點兒自知之明，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重，可是會吃虧的，明白嗎？”
說著，她像個好姐妹一樣，輕輕拍了拍沈夢辰的肩膀，勾唇一笑。
沈夢辰被她一拍，陡然回神，白著臉轉身就走。
姚憐姍嗤笑一聲，轉身準備去攝影棚看看，卻猛然停住了腳步。
尹墨染就站在前方不遠的地方，平靜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