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重重真相,接二連三

沒有解雨臣的生活,平靜得就像一杯涼開水,尹墨染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

傍晚時分,大馬路上蒸騰的熱氣被海風一吹,總算消弭了不少,但走的時間長了,也難免汗流浹背。

尹墨染將相機掛在胸前,慢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偶爾看到一兩處特別的風景,便舉起相機將那風景定格下來。

然而,就在她不經意間回眸,卻陡然發現身後不遠的地方,正停著一輛深紅色的邁巴赫。

心猛然一顫,她連忙將頭轉回,本想裝作視而不見,那輛車卻更快一步開到她身前停穩,車窗搖下,露出了解雨臣那張俊美異常的臉。

他的眸子漆黑依舊,幽深一片:“上車,我送你回去。”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語氣卻不容置喙。

尹墨染心頭一跳,依然背對著他,盡量輕鬆地回答:“不用了,這麽點路,我走回去就可以了。”

他們現在已經不適合再見麵了吧。

倏地,遠處傳來一陣警笛聲,她嚇了一跳,抬頭想去看怎麽回事,就聽解雨臣淡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人行道上不能停車,你想害我被開罰單嗎?”

小臉微紅,尹墨染別無選擇,隻能低下頭,走到車的另一邊,開門上車。

下一秒,深紅色的邁巴赫便離開了人行道,上了大馬路。

車子剛離開沒多久,又一輛早已在不遠處的樹蔭下停了多時的白色寶馬不近不遠地跟了上去,駕駛座上的人,戴著一副墨鏡,一頭酒紅色的長發在陽光下更加亮眼。

狹窄的車廂內,連空氣都仿佛是靜止的,一片靜謐。

尹墨染坐在副駕駛座上,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一眨不眨,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麽。

“吃過飯了嗎?”

耳邊傳來淡然的詢問,她抿抿唇,輕輕點頭:“吃了。”

“哦。”

此後,又是默默無言。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勇氣轉頭去看一眼他此刻的模樣。

很快就到了小區樓下,解雨臣沒開進去,而是在小區轉角處停了車。

一直緊繃的身體頓時放鬆下來,尹墨染輕聲說了句“謝謝”,便抬手想要打開車門下車。

可車門沒反應,被鎖住了。

身體再度僵硬,她頭抵著車窗玻璃,手還放在車門把手上,盡量平靜地說道:“那個……請你開一下門,我要下車了。”

“你很急?”他的聲音依舊淡淡的,聽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她拿捏不準,隻好硬著頭皮回答:“不是,隻是,我覺得,我們現在還是保持一點兒距離比較好,萬一憐姍她又……”

“嗬……”不等她說完,他突然嗤笑一聲,意味不明,“有一個問題我很想問問你。”

“什麽?”

他卻半晌沒有接話。

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尹墨染有些倦怠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是沉寂一片:“可以開門了嗎……”

話音未落,他清冽的磁性嗓音再度響起,輕徐緩慢,不帶一絲情緒:“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哪怕隻是一刻,你……有沒有愛過我?不是當成誰的替身,就隻是我,解雨臣!”

心猛然一震,她再也忍不住,霍然回頭,卻正撞見一雙如夜空一般深邃的漆黑眼眸,明明看起來平靜得沒有半點兒情緒,她卻硬是在那眼底最深處看到了一絲灼熱的火光,像是隨時會衝出黑暗,將她焚毀殆盡。

她瞳孔微斂,近乎狼狽地移開了目光,薄唇緊抿,默然不語。

沉默再次溢滿這狹窄的車廂,讓人覺得窒息。

好似過了半個世紀那麽長的時間,隻聽到輕輕一聲響,是車門解鎖的聲音。

尹墨染如蒙大赦,飛快地打開車門,逃也似的離開了這讓她差點兒淪陷的車廂。

她正想要大步離開,另一邊的車門也在同一時間迅速打開,解雨臣直直地看著她,一步一步朝她靠近,倏地,他伸出手,將猝不及防的她緊緊地摟進了懷裏。

他的雙手越收越緊,像是要生生將她勒進他的身體裏,融入他的骨血,再也不分開。

尹墨染隻覺得自己胸腔裏的空氣都在被一點一點地擠走,她卻沒有推開他。

因為她聽到他在自己耳邊近乎哀求地低喃了一句:“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她的心頓時柔軟得一塌糊塗,眼眶一酸,眼裏凝聚起一片淚霧,她卻緊咬住唇,倔強地不肯讓它落下。

或許,他已經做出了選擇,今天,便是來和她告別的吧。

那麽,她也要好好地和他告別才行,所以,她不可以哭。

許久,他才輕輕將她放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勾唇一笑,溫柔地說:“去吧。”

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輕聲說了句“再見”,便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再見,解雨臣,這一次,真的就是再也不見了。

在她身後,解雨臣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那嬌小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視野裏很久很久,久到他的眼睛都微微染上了澀意,蒙上了一層水霧,仍半點兒都舍不得移開目光。

良久,他閉上眼睛,遮去了眼底的水霧。

好長一段時間,他就那樣靜靜地靠在車頭前,眼睛盯著小區大門的方向,似乎在期望,期望那道身影會突然回頭。

不過,他知道,這是奢望。

一輩子那麽長,他們的相識卻這麽短,短到隻用一天的時間就可以全部回憶完。如果他知道兩年後的今天,他會愛她愛到如此刻骨銘心,那時候,他一定不會睡著,他一定會睜著眼睛,守護她到天亮,不給她任何機會逃跑。

那樣的話,現在的他們,就不一樣了吧。

時隔三年,再一次回到這座充滿年代特色的小區,姚憐姍隻覺得一切都仿佛還在昨天。

她還是那個因為寄居,所以要格外愛護兩個妹妹的大姐姐,在那些鄰居的眼中,她永遠都是最懂事也最可憐的那一個。

不想被人嫌棄,她就隻能不斷努力地去討好,去迎合,直到變成所有人都希望的那樣為止。

不過現在,她已經不需要委屈自己了。

從包裏拿出一張深紅色的請帖,她的紅唇揚起一道完美的弧度,眼底卻閃過一抹深深的嫉恨。

尹墨染,別怪我,是你一直纏著雨臣不放,那我就隻好鬧到你們家裏去了。

斂起眼底所有思緒,她收起喜帖,步履優雅地走向她記憶中的家。

時值傍晚,人們都紛紛往各自的家裏趕。

每當有人經過這個高雅傲然的女孩身邊時,都會不自覺地多看上兩眼,然後回過頭,和身邊的人竊竊私語,像是在討論這是哪家的姑娘。

姚憐姍目不斜視,朝她的目的地一步一步靠近,那扇記憶裏熟悉的大門,很快出現在她的眼前。

靜默片刻,她摘下墨鏡,抬手按響了門鈴。

“叮咚——”

“叮咚——”

“叮咚——”

門鈴響了三聲,少頃,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的聲音從門內傳了出來:“來了。”

開門聲輕輕響起,門緩緩打開,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略帶滄桑的中年女人的臉。

一眼看到門口的姚憐姍,尹母瞬間瞪大了眼睛,眼中寫滿了難以置信。

不多時,她竟捂住嘴喜極而泣,隨即衝著裏屋大喊:“憐姍,是憐姍,老尹,快出來呀,是憐姍,憐姍回來了。”喊完,她回身,牽起姚憐姍的手腕,將她拉進了屋。

手腕上的觸感讓姚憐姍下意識地蹙起眉來,眼底隱隱有絲不悅,她不著痕跡地抽出自己的手,笑著將另一手上提著的禮品盒送到尹母手上:“這次回來,也不知道帶什麽給您二老好,就隨便買了些補品,阿姨不要見怪啊。”

一聲“阿姨”頓時讓尹母的身體僵住了,她抬起頭,望著眼前這張分明熟悉卻又像完全陌生的美麗臉龐,心底微微有些觸動。

她以為姚憐姍能主動回來,就是已經放下了當年的事情,卻沒想到,曾經那個會甜甜地叫她一聲“媽”的小女孩,已經變得如此生疏客氣了,這讓她一時百感交集。

將尹母的神情盡收眼底,姚憐姍的眼眸深處快速地閃過一絲譏諷。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寄人籬下的小丫頭了,現在的她即將踏入婚禮的殿堂,即將步入豪門,即將和她最愛的男子攜手共度一生。

隻要……尹墨染不再出來橫插一腳,她相信,這一切,都會很順利,很美好。

就在兩人各有所思時,尹父已經換了衣服,匆匆走了出來,見是姚憐姍,他瞬間顫抖得不能自已。

當年,他的至交好友親手將唯一的女兒托付給他,他卻沒能盡到責任,竟害得她離家出走,一走便是整整三年。

這些年,他其實一直都在四處打聽她的消息,卻始終一無所獲,如今見她安然無恙地回來,他終於可以安心地去見他地下的朋友了。

隻是這三年讓她一個人流落在外,終究他是虧欠她的。

“憐姍,你終於回來了,真好,真好!”一連說了兩個“真好”,尹父蹣跚地走過去,想拉她的手,好好看看她,卻終究忍住了,隻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來,憐姍,別站著了,坐吧。”尹父慈愛地笑著,伸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招呼著姚憐姍。

姚憐姍彎唇一笑:“謝謝叔叔!”

說著,她走過去,坐是坐下來了,卻和尹父中間隔著好幾個人的距離,顯得非常生疏。

聽到那聲“叔叔”,尹父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他抬頭去看妻子,卻見她低著頭,默然不語,神情間,已再沒剛才喊他出來時的那種欣喜若狂了。

至此,他已經猜出了幾分,雖然難過,但他也知道,本就沒有血緣關係的他們,已經無力挽回了,隻能客氣地開口:“你這次回來,是有什麽事嗎?”

“嗯,我要結婚了,特地給您二老送張喜帖來。”說到結婚,姚憐姍的臉上幸福洋溢,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喜帖,放在茶幾上推了過去。

尹父拿起喜帖翻開,眯眼看了好久,才辨認出新郎、新娘的名字。

新娘就不用說了,新郎……解雨臣……他怎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兒耳熟?

另一邊,盡管心裏還有些疙瘩,尹母還是忍不住側頭看了過來,有些寬慰地說:“原來你要結婚了啊,真好,你爸媽泉下有知,一定會很開心。”

“嗬嗬,我想也是呢。”姚憐姍意義不明地笑了兩聲,等尹父尹母的目光全都轉過來時,她頓時換上一副愁悶的樣子,猶豫再三才說道,“其實,我今天來這裏,還有一件事想請叔叔阿姨幫忙。”

“什麽事兒,你說。”尹父爽快地直接應承。

“可能小染還沒從三年前的事情裏得到教訓吧,但不管她是怎麽想的,我都不願再經曆一次了,可她總是有意無意在私下裏單獨找我未婚夫,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讓我很難辦。”

姚憐姍說完,輕聲歎了口氣。

尹父尹母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一片,尹母更是直接站起身來,斷然道:“不可能,我們家小染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

別人的女兒她或許不了解,但她自己的女兒,她能不了解嗎?饒是外人如何說,她都不會相信自家的女兒會去招惹別人的未婚夫。

尹父也有些不悅:“憐姍,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們家小染是好孩子,她絕不會做出這種出格的事情。”

“嗬……會不會可不是你們說了算,我這裏還有照片,你們自己看吧。”見他們如此袒護自己的女兒,姚憐姍也不打算跟他們客氣了,她冷冷一笑,側身從包裏掏出一遝照片,站起身來,“啪”的一聲,將照片狠狠地甩在了茶幾上,“看看,這就是你們養的好女兒,一次又一次搶別人的男朋友,一次又一次破壞別人的幸福。我很好奇,你們到底是怎麽教育她的?怎麽能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做出這種事情來?簡直就是恬不知恥!”

尹母瞪大眼睛看著茶幾上的照片,隻見那上麵全都是尹墨染和一個長得非常好看的男人在一起時的畫麵,但具體是什麽,她已經無暇去看,隻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麵目近乎扭曲的姚憐姍,那驚懼的眼神就像從未認識過這個人。

憐姍……這真的是憐姍嗎?

如果是,她怎麽能說出這種話來?她怎麽能當著他們的麵,罵他們的女兒恬不知恥?

尹父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了,他猛地掃開那些礙眼的照片,晃著身子站起來,手顫抖地指著姚憐姍,氣得直哆嗦:“你,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她是你妹妹,她是你妹妹啊!”

“哼,笑話,我們姚家就隻有我一個女兒,我哪裏來的妹妹?”姚憐姍冷眼看著他們,語氣裏盡是戲謔,“倒是你們,別以為我現在要嫁入豪門了,你們就可以跟著我一起享清福。我告訴你們,別做夢了,你們不配!”

說著,她不客氣地伸手來回指著他們,語氣中盡是高傲與不屑:“你們尹家一個個的,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告訴你們,隻要尹墨染還繼續恬不知恥地招惹我的未婚夫,你們就一輩子都別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好處。”

“你,你……”尹父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了,尹母更是在一邊急得直掉眼淚。

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一隻腳都快踏進棺材裏的他們,到了如今,還要承受別人如此羞辱,更可笑的是,這個人還是他們養育了多年的幹女兒。

“爸,媽,你們怎麽了?”尹墨染完全沒料到,她一進來看到的竟是這樣一副場景,頓時嚇得六神無主,連鞋子都沒來得及換就驚呼著衝進了客廳。

見女兒回來了,尹母像是一下子找到了避風港,猛地抱住她失聲痛哭:“小染,小染,你說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怎麽養出了這麽個白眼狼啊……”

嗬……白眼狼?是說她嗎?那也要他們配!姚憐姍在心裏暗諷道,然後抓起茶幾上的照片,“啪”的一聲,不客氣地全甩在了尹墨染身上。

“尹墨染,既然你回來了,我今天就把話跟你挑明了,如今我已經是雨臣的未婚妻,我不管你們以前怎麽樣,現在,他就是我孩子的爸爸,你要是再敢和他糾纏不清,就別怪我鬧得大家都不好看!”

尹墨染隨意地掃了眼被甩到自己身上的照片,隻一眼,便瞬間全身都僵住了。

隻見那照片上,正是她最後一次見解雨臣,他們在小區轉角擁抱在一起的畫麵。

見狀,姚憐姍不屑地輕嗤一聲:“怎麽?心虛了?既然敢做就要敢當,你自己做了什麽不要臉的事情,跟這兩個老家夥好好說說,看他們還有什麽話好說。”

“姚憐姍,你夠了!”尹墨染生氣地瞪著姚憐姍,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盡是冷冷的寒光,“你有什麽不滿就直接衝著我來,為什麽要來找我爸媽的麻煩?他們辛辛苦苦養了你十年,你憑什麽在他們麵前這樣目無尊長,無理取鬧?”

“嗬……我目無尊長?我無理取鬧?尹墨染,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他們養我十年,那是應該的。”說著,姚憐姍伸手指著沙發上的尹父尹母,厲聲道,“你自己去問問他們,當年我爸媽意外事故的賠償金,是不是全被他們吞了,是不是全花在了你們姐妹倆身上?你摸著良心問問自己,你們倆姐妹好吃好喝,我呢,我得到什麽了?我什麽都沒有。”

尹墨染愣住了,賠償金?什麽賠償金?

這時尹母突然站起身來,動作竟是前所未有的麻利,她在房間裏不知在翻找什麽,好一會兒才出來,手裏還多一本紅色小冊子。

她幾步走到姚憐姍麵前,“啪”的一聲,像姚憐姍甩那些照片一樣,狠狠地把小冊子甩在她臉上,咬牙切齒地說:“拿去,這就是當年你父母的賠償金!我們一分沒動,就當是我們這些年白養了你。”

她呼吸急促,說完這些,便一下子暈厥過去。

“媽!”尹墨染驚呼一聲,連忙上前扶住母親,吃力地將她安置在沙發上。

然後,她搖晃著父親的手臂,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哭腔:“爸,你快看看,媽她怎麽了,她怎麽了?”

尹父見老伴暈厥了,連忙上前掐她的人中,所幸這招有效,尹母很快醒了過來,卻是一醒來就開始哭。

尹墨染的眼底迅速蒙上一層淚霧,她猛地抬起頭,見姚憐姍還沒走,她站起身,憤怒地將其往外推:“姚憐姍,你還在這裏做什麽?保險金已經還給你了,你可以滾了,滾得越遠越好!”

姚憐姍呆呆地看著那本小冊子,毫無防備之下,被尹墨染一把推了出去。

“砰”的一聲,重重地關上門,尹墨染全身虛脫地靠在門板上,看著客廳裏的滿地狼藉,她再也忍不住,捂住臉痛哭起聲。

“叮咚——”

沒多久,門鈴又響起來,尹墨染以為是姚憐姍回來了,拉開門就直接罵道:“姚憐姍,你給我滾!”

“姐,你怎麽了?”門口的尹墨言一下子蒙了,見她臉氣得通紅,立即抓住她的手臂,連聲問道,“姐,是不是憐姍又欺負你了?我剛才看見她了。你說話呀,她是不是欺負你了?啊?”

“小言,應該是出了什麽事兒,讓你姐先緩緩。”曾少白從尹墨言身後走出來。

他個子本就高,盡管走在後麵,還是能一下子就將客廳裏的狼藉盡收眼底,再看到尹墨染神情激動,顯然被氣得不輕,他頓時皺起眉來。

他不認識姚憐姍,卻也聽小言提過,剛才就見那女人一副大仇得報的高傲姿態,肯定是她做了什麽。

“嗚——小言,我好沒用,連爸媽都保護不了,我真是沒用,嗚——”盡管比尹墨言大一歲,但一看到妹妹,又想到年近半百的爸媽因為自己而受盡侮辱,愧疚、難受、委屈……各種情緒混合在一起湧上心頭,尹墨染便再也承受不住,像個孩子一樣抱住尹墨言大聲哭了起來。

“好了好了,你別哭了,我們先進去,好不好?”尹墨言完全慌了手腳,隻能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撫。

尹家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左右的鄰居早就出來看情況了。見他們三個站在門口,其中一個上前問道:“你們家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啊?怎麽一直在鬧?”

曾少白看了眼姐妹倆,保持良好的風度,衝那人勉強笑了笑:“沒事兒,已經解決了,打擾了大家,真是抱歉,各位請回吧,已經沒事兒了。”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圍觀的眾人點點頭,便散開了。

這時,尹墨染的情緒也已平複了一些,三個人進了屋。

一看到屋子裏狼藉的狀況和爸媽鎖上的房門,以及房間裏隱隱傳出的哭泣,尹墨言頓時怒了,氣得跳腳:“姚憐姍她是不是瘋了?我們家到底哪一點對不起她,她要這樣上門來鬧?我現在就去找她算賬!”

她說風就是雨,拔腿就要朝門外跑。

在她身後的曾少白當即拉住了她:“小言,先別衝動,你這麽大火氣過去,會出事兒的。”

“出事兒?我能出什麽事兒?要出事的也該是她姚憐姍。”尹墨言氣急攻心,奮力推搡著曾少白,無奈他身為男人,力氣實在太大,她怎麽也推不開,頓時急紅了眼,“曾大哥,你別攔著我,我要去找那臭婆娘問清楚,她是哪棵蔥哪頭蒜,憑什麽來我們家撒野?”

“夠了,還嫌今天鬧得不夠嗎?”

房門突然打開,尹父沉著臉站在房門口,嗬斥了一聲,便將目光落在尹墨染身上,沉聲道:“小染,你進來,我有話問你。”

尹墨言立即安靜下來,隻擔憂地看了眼尹墨染:“姐……”

尹墨染早已有了心理準備,衝她搖搖頭,表示沒事兒,又看了眼曾少白:“曾大哥,小言就先拜托你了,千萬別讓她出去。”

“嗯,我知道,你去吧,放心交給我。”曾少白點頭應允。

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尹墨染心裏的感激無以複加,張了張嘴,終是什麽也沒說,轉身走進了父母的房間。

華燈初上,燈火闌珊,曆經了傍晚時那幾欲讓人崩潰的一切,尹墨染從父母房間出來後,便直接拉上曾少白,去了酒吧。

這一次,她是真的想要痛痛快快地醉一場了。

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又烈又辣的酒,那辛辣的味道,幾欲灼痛人心,她卻依舊不管不顧,放肆地喝。

其實,尹父並沒有怪她,隻問了幾句話,就讓她走了。

可她心裏愧疚啊,明明這一切都是她惹出來的,為什麽受傷害的反而是她的家人?

越想越難過,她幹脆直接拿著酒瓶喝起來。

從頭至尾,曾少白隻是安靜地在一旁看著,並沒有要阻止的意思,因為他知道她心裏有多苦。

或許隻有醉上一場,心裏才會好受一點兒吧。

“曾大哥,你還記不記得,你曾經問過我,我跟雨臣在一起,是不是因為海洋?”燈光迷離的酒吧裏,尹墨染抱著酒瓶子,醉倒在沙發上,明明身體已經撐不住了,腦海裏的思緒卻前所未有的清醒。

曾少白聞聲側頭看去,正巧一束燈光落到她臉上,將她白皙中透著酡紅的臉照得一覽無遺:“是啊,現在,你有答案了嗎?”

“嗬嗬,答案嗎?”尹墨染嫣然一笑,笑聲輕而柔,“其實,我很早之前就知道答案,卻一直懦弱地不敢承認,我很清楚,我喜歡的是解雨臣,不是因為他有海洋的眼睛我才喜歡,而是我喜歡的就是他,解雨臣,隻是他這個人,不關任何人的事兒。”

倏地,她又想起了什麽,眼底溫柔的笑意盡數退去,隻餘下無盡的悲慟:“可是,已經晚了,他要娶憐姍了,他居然讓姚憐姍懷了他的孩子,你說,他怎麽可以這樣呢?他不是喜歡我的嗎?”

仰頭又灌下一口酒,她的笑容又變得苦澀起來:“憐姍明明已經得到他了,明明什麽都有了,她為什麽還要來我家耀武揚威,為什麽還要來傷害我的家人?我隻是喜歡雨臣啊,我喜歡他有錯嗎?為什麽不管三年前還是三年後,我們都要這樣鬥得你死我活,兩敗俱傷……哦,不對,現在是我慘敗,她贏了,她徹底贏了。”

她一邊哭一邊笑,罵自己懦弱,連最親的家人都保護不了。

這樣的她,讓曾少白心疼不已,他隻能把她摟進懷裏,一個勁兒地安慰,雖然他知道,她似乎完全沒有聽進去。

直到酒吧都快關門了,尹墨染才總算安靜地窩在他懷裏沉沉睡了過去。

看著她一張酡紅嬌俏的臉上布滿了淚痕,曾少白的心微微疼痛。他蹙眉思忖了片刻,終於下定了一個決心。

她的事兒,他幫定了!

彼時,一個燈光晦暗的角落裏,洛辰溪端著托盤僵直地立在那裏,眼中寫滿了難以置信。

憐姍她……懷孕了?

是解雨臣的?

解雨臣最近一直心神不寧,總感覺像是出了什麽事兒,以至於他現在做什麽都沒心情。

他正拿著一份文件在看,無奈腦子裏空空如也,什麽都沒看進去。

以為是自己太累了,他放下文件揉了揉眉心,正準備按下對講機讓秘書送杯咖啡進來,姚憐姍便已經端著咖啡朝他款款而來。

“嗬嗬,我就猜到你現在正需要一杯咖啡來提提神。”走到辦公桌前,她將咖啡遞給他,炫耀似的笑道,“怎麽樣?我這個多年的工作夥伴,以後還會是你生活上最貼心的夥伴,果然還是最了解你的吧?”

解雨臣揚揚眉,伸手接過咖啡,不置可否。

以為他是默認了,姚憐姍臉上的笑容越發明媚起來,沒一會兒,卻又聽他淡淡地吐出一句:“有時候,了解得太多,反而是一件壞事。”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姚憐姍的臉色驟然一變。

但隻是一瞬間,她就恢複平靜,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說出此行的目的:“對了,雨臣,媽已經在一家婚紗店裏幫我們定了結婚禮服,等你下班了,我們一起去試一試,好不好?”

“不了,今天工作有點兒多,可能要加班,你自己去吧,我的尺寸我心裏有數,不用試了。”解雨臣放下咖啡,淡淡地回了一句,便重新拿起文件看了起來。

“可是……”

姚憐姍不甘就這樣被冷落,還想說些什麽,解雨臣已經不給她機會,直接下逐客令:“憐姍,多餘的話我不想再重複第二次,你先出去吧,我要工作了。”

因陽光太過刺眼,辦公室裏的百葉窗簾降下了一半,此時這間辦公室裏顯得有些陰暗。

姚憐姍怔怔地看著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就是他現在對待她的態度,甚至比以前還不如。

他那樣端坐在辦公桌後,一絲不苟地看著手裏的文件,晦暗不明的光線裏,她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但她猜得到,一定是淡漠涼薄的。

她想不通,明明都已經答應要娶她了,他為什麽還是不肯拿正眼瞧她?她到底哪裏比不上那個尹墨染?

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她深深地看了眼解雨臣,最終轉身離去。

直到辦公室裏再度隻剩下自己一人,解雨臣才從文件裏抬起頭來,漆黑的眼底閃過複雜的光芒。

他知道她在期待什麽,可是很遺憾,他已經給不了她了。

正想著,放在桌上的手機嗡鳴起來。

他條件反射般拿起手機,然而當看到來電顯示並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一個後,心頭便隻剩下無盡的失落。

隨即,他又苦澀地搖了搖頭。

他到底還在期待什麽?

明明是他傷她最深,他還想著她能不顧一切地來求他拋下責任,帶著她遠走高飛嗎?

不,這隻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因為,她從未說過,她喜歡的是他。

穩了穩心神,他這才將電話接了起來,沒等他說些什麽,對方已經先開口了:“解總,是我,曾少白,就是上次搭你順風車的那個,你應該還記得。”

“嗯,我知道。”解雨臣淡漠地應了一聲。

染染的未婚夫,他能不記得嗎?

“關於小染的事情,我想當麵跟你聊聊,請問你現在有時間嗎?”

眸光一暗,解雨臣直接丟下手中的文件,起身就朝外走:“兩點,我們公司旁邊的咖啡館,不見不散。”

盛夏時節,炙熱的陽光繼續炙烤大地,分明是熱氣蒸騰,但剛被姚憐姍鬧過一場的尹家卻一連幾天都是愁雲慘霧,甚少再聽到笑聲,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很少。

尹墨言每天待在家裏,感受著這樣壓抑的氛圍,連小說都寫不好了,心底不由得對姚憐姍更加憎恨。

這天,她瞞著父母,獨自一人跑到姚憐姍工作的地方,躲在大門口,準備來個守株待兔。

此時正是上午十點,豔陽高照的時候,尹墨言都等得汗流浹背了,所幸皇天不負苦心人,姚憐姍終於在DM公司大門口出現了。

隻是,沒等她摩拳擦掌出去逮她個正著,有一道人影就從附近衝出來,先她一步攔住了姚憐姍。

她不由得暗暗吐槽:好家夥,這丫頭真是到哪裏都能碰到仇人。

她決定先躲在暗處觀察一番,等時機成熟了再衝出去,卻見那個攔住姚憐姍的男人居然一臉乞求,而姚憐姍則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正在這時,公司裏有人出來了,姚憐姍像是怕被人發現什麽,拽著那個男人的衣袖匆匆朝公司附近一棟爛尾樓走了過去。

尹墨言想也不想,連忙暗中跟上去。

她跟著他們上了三樓,見他們停了下來,她又偷偷湊近了一點兒,確定能聽到聲音,又不會被發現後,她便開始偷聽兩人的對話。

“洛辰溪,你到底想怎麽樣?”姚憐姍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冽。

尹墨言立即一愣。

洛辰溪?

這個名字好耳熟啊,她以前是不是在哪裏聽到過?

仔細在腦海裏搜索了一番,她猛地想起來,對了,以前姐姐就說過,學校裏有個學長在瘋狂地追求姚憐姍,好像就是叫洛辰溪。

她不由得連連歎息著搖頭,這也真是個癡情漢啊,可惜愛錯了人。

斂起思緒,她聽到洛辰溪的聲音隨即響起:“憐姍,我隻是想知道,你肚子裏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是!但是那又怎樣?”姚憐姍這次倒回答得很幹脆,語氣中盡是不屑,“洛辰溪,你以為就憑你現在酒吧服務員的微薄收入,能給孩子什麽?還不如讓他認個比你更合適的爸爸,這對你、對他,對我們大家都好,你明白嗎?”

尹墨言聽著,又是一驚。

天啊,原來姚憐姍的孩子是洛辰溪的,可她居然恬不知恥地賴上解雨臣,逼他娶她?

“憐姍,我知道我現在給不了你和孩子什麽,但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努力的,隻求你,看在我當年幫你隱瞞開車撞死海洋的事實,並且頂替你去坐牢的分兒上,把這個孩子留給我,好不好?”

這無疑又是一枚重磅炸彈!

暗處,尹墨言驚駭地猛然瞪大了眼睛,像是怕自己突然急促的呼吸引來他們的注意,她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隻露出了一雙滿是震驚之色的眼睛。

原來當年撞死海洋哥的,竟然就是自認為最愛他的姚憐姍!

尹墨言一時間無法接受這接二連三的真相帶來的衝擊,竟雙膝一軟,一屁股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