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目光交會,此生定格

“砰”的一聲,不是很響,卻在寂靜一片的爛尾樓裏產生了不小的回音,樓上的兩人同時一驚,下一秒,他們已經飛快地跑了下來。

一見到躲在樓下偷聽的居然是尹墨染的妹妹尹墨言,姚憐姍的臉色在頃刻間變得煞白一片。

而洛辰溪,卻像早有預料般,一臉複雜地站在一旁,不動聲色。

其實他早就注意到尹墨言了,他是故意說出那些話來讓她聽到的,姚憐姍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的,他絕對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認別人做爸爸,還有,他也不想看到姚憐姍一錯再錯,他想挽回她。

彼時,尹墨言總算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一看見姚憐姍,她心頭的火氣便躥了出來。

她噌地一下從地上跳起來,幾步跨上去,到了姚憐姍的跟前,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起來:“姚憐姍,你這個殺人凶手,害死了海洋哥不說,現在又想來騙雨臣哥,你真是太卑鄙了!你等著吧,我現在就去告訴他,讓他立刻跟你取消婚約!”

她義憤填膺地說完,又氣憤難當地看了眼洛辰溪,便轉身走下樓梯。

姚憐姍猛地回過神來,眼見她就要離開,恐懼如潮水般洶湧而來,在頃刻間便將渺小的她淹沒。

“小言,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連忙跑下樓梯,幾步追上尹墨言,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驚慌地想要說些什麽,到嘴邊卻隻剩下乞求:“小言,我求求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雨臣,我不能失去他,我真的不能失去他啊,小言!”

“你放開我!”尹墨言嫌惡地想要掙開她的手,無奈不知道姚憐姍突然從哪裏冒出來那麽大的氣力,拉得死緊,她怎麽掙也掙不開,心一急,當即怒吼出聲,“姚憐姍,你隻想到你自己,那我姐呢?你已經害她失去了海洋,如今你還要害她連雨臣哥也一起失去嗎?啊?”

聽她一吼,姚憐姍突然安靜下來,尹墨言趁機用力掙紮,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臂,姚憐姍失了魂一般,猛地鬆開了手。

尹墨言收勢不住,隻聽“啊”的一聲,隨之而來的便是重物不停地滾落的聲音,直至最後一層,紛雜的聲音才終於消失不見。

一時間,四周陷入了一陣詭異的靜謐。

洛辰溪探頭朝下看去,見一身白色連衣裙的尹墨言側躺著倒在爛尾樓的第一層的地板上,鮮血從她的嘴角汩汩流出,場麵觸目驚心……

他當場嚇得雙腿一軟,險些就要坐倒在地,全身冒出一層又一層冷汗,猶如身處寒冬臘月。

他怎麽也沒想到,事情一下子會變成這樣。

悶熱的午後,街上早已沒有多少行人。

尹墨染明智地選擇待在有空調的雜誌社裏,本想躺著小睡一會兒,可身體裏有種不安的感覺在四處亂竄,攪得她不得安寧。

她正趴在桌上,突聽原本安靜得隻有空調的“嗡嗡”聲的雜誌社裏,響起了一陣動靜不小的喧鬧。

她懶得起身去看,隻打算動動耳朵聽一下,誰知那喧鬧的聲音卻戛然而止,仿佛是正在播放的一部電影,突然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她狐疑地抬頭看去,卻立即愣在了當場。

隻見依舊是一身標誌性的粉紅襯衫的解雨臣正雙手插兜站在不遠處,笑意盈盈地凝望著她。

他的五官一如記憶中清晰分明,俊美異常,宛若雕刻。

濃密的眉,高挺的鼻,無一不張揚著高貴與優雅的氣息。

厚薄適中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透著邪氣的笑容。

那件惹眼的粉紅色襯衫穿在他身上,讓他看起來更加邪魅迫人。

然而,最耀眼的還是他那雙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如墨一般漆黑的清澈眼眸,仿佛有星輝般的光華在他眼中流轉。

這樣的他,一如她第一次在海邊初見他時的模樣,璀璨奪目得讓人下意識地想要屏住呼吸,卻舍不得移開視線。

“你……”她張了張嘴,卻半天都找不回自己的聲音,隻能繼續瞪著他,像是在拿眼神詢問:你怎麽在這裏?

他嘴角噙著笑容,邁步朝她而來,漆黑的眼底如有繁星點綴,熠熠生輝:“染染,我們私奔吧!”

語落,隻聽雜誌社裏的眾人全都倒吸一口涼氣,緊接著,他們異口同聲,聲勢浩大地喊道:“私奔?”

無數目光猶如X光一般,**裸地照在她身上,直叫她無所遁形。

尹墨染一陣赧然,當即起身,幾步跨到解雨臣麵前,拉起他的手臂便拽著他直往外衝:“現在閉嘴,有什麽話到你的車上再說。”

剛走出雜誌社,身後卻傳來一陣震天響的起哄聲,那聲音之強悍,足以震碎玻璃門。

尹墨染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低頭見自己還拉著解雨臣的手,連忙觸電似的放開了,盡量讓聲音保持平靜:“說吧,你又在打什麽主意?”

“我剛剛不是已經說了嗎?”解雨臣帶著笑意的磁性聲音清晰地響在耳邊,“染染,我想帶你私奔。”

“你……”他說的話太過不切實際,尹墨染轉頭就要反駁,卻驀然對上一雙滿含笑意的眼眸。

她微微一怔,脫口問道:“你今天怎麽這麽高興?”

“我當然高興了。”他的神情甚是理所當然,說著竟還朝她眨了眨眼,“染染,我已經知道了。”

“你,你知道什麽了?”尹墨染跟見了鬼似的,表情有些扭曲,隻覺得今天的解雨臣實在是太詭異了。

他彎下腰來,和她平視,凝眸看進她的眼裏,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我知道,你喜歡我,不是因為海洋的眼睛,也不是因為任何其他原因,你隻是喜歡我,喜歡解雨臣。”

末了,他像是為了確定,又問道:“是不是,染染?”

他會如此執著地再問一遍,是因為,他到現在都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那時候他因為責任選擇放手,是他一直以為她不喜歡他,所以他不想再強求,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的染染也喜歡他,他就可以沒有顧慮了。

所以,如果婚禮不能取消,他就帶她私奔!

這一刹那,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尹墨染怔怔地看著他漆黑的眸子,那裏麵清晰地盛著兩個小小的她。

就在這時,一陣煞風景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尹墨染陡然回神,白皙的雙頰陡然飛上一片豔麗的紅霞。

解雨臣隻覺眼前一亮,眼角眉梢盡染笑意。

似乎現在才知道羞澀這兩個字的存在,尹墨染不敢再看他,側身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接通:“你好?”

不知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麽,解雨臣眼睜睜地看著她臉上的紅暈迅速褪去,變得慘白一片。

他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的肩膀,陡然發現她的身體亦是顫抖著的,他眉頭緊鎖,等她掛了電話才問:“怎麽了?發生什麽事兒了?”

尹墨染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眼裏已有淚光閃爍,語無倫次地說:“快,快送我去醫院,我們去醫院……”

見狀,解雨臣不敢耽擱,連忙拉著她坐進車裏,啟動車子絕塵而去。

醫院的急診室外,空氣凝成了一團,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陽光穿過走廊盡頭的窗戶照在地板上,卻絲毫照不進那等在急診室外的一群人心裏。

眼見那手術燈還一直亮著,焦躁不安的尹墨染猛地轉身,一臉憤恨地瞪著洛辰溪,眸子裏噴薄而出的怒火幾欲灼傷人心:“洛辰溪,你說,小言到底是怎麽變成這樣的?你給我一五一十說清楚!”

“不,不關我的事兒。”洛辰溪立在離手術室最遠的地方,連連搖頭,驚惶地解釋道,“我是在一棟爛尾樓裏發現她的,發現的時候,她已經昏過去了。”

“你胡說!”尹墨染不信,厲聲質問,“小言無緣無故為什麽要去荒無人煙的爛尾樓?你說,是不是又是你?你像當初害死海洋一樣,又要害小言,是不是?”

“不,我沒有。”洛辰溪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大聲否認。

他隻是想替憐姍掩飾而已,如果是他發現尹墨言並送其來醫院救治,那麽,就不會有人想到,當時還有憐姍在場吧?

“你……”

見他死不認賬,尹墨染還要再說什麽,解雨臣一把攬住她的腰,將她拉進懷裏:“染染,冷靜一點兒。”

“冷靜?你要我怎麽冷靜?”尹墨染掙紮著想要離開他的懷抱,眼睛卻看著一直緊閉的手術室大門,眼前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那裏麵躺的是我妹妹啊,是我唯一的親妹妹啊!我要怎麽冷靜?怎麽冷靜……”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像在嚶嚶哭泣。

解雨臣一陣心疼,連忙更緊地抱住她,薄唇湊近她耳邊,輕聲安慰:“放心,你放心,小言會沒事兒的,她一定會沒事兒的……”

正在這時,一直緊閉的手術室大門終於打開,尹墨染連忙從解雨臣懷裏離開,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連聲問道:“怎麽樣了?我妹妹她怎麽樣了?她……”

醫生見慣了生離死別,隻是平淡地說道:“你放心,病人已經暫時脫離危險,隻不過她腦部受創嚴重,很可能會成為植物人,至於醒來的概率有多大,還得後期住院檢查才能得出結論,你去前台辦一下住院手續吧。”

尹墨染怔在原地,半晌沒有反應。

“謝謝,給我吧!”解雨臣一手扶著她,一手接過醫生遞來的單子。

看著失魂落魄的尹墨染,他強忍住心疼的感覺,扶她在長椅上坐下,輕聲囑咐:“染染,我先去幫小言辦理住院手續,你就待在這裏,不要亂跑,知道嗎?”

她依舊呆呆地看著一個地方,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他蹙了蹙眉,心知這樣不行,本想讓那個叫洛辰溪的幫忙照顧一下,誰知一回頭,卻發現四周空****的,隻有他們兩個人,走廊上早已沒了洛辰溪的身影。

正不知如何是好,原本像個失了靈魂的木偶娃娃的尹墨染終於有了一點兒反應。

她伸手拉拉解雨臣的衣袖,輕輕搖頭:“我沒事兒,你去吧,我就在這裏等你。”

“等我回來。”他勾唇一笑,俯身在她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便轉身離去。

她看著他漸行漸遠,一顆又一顆晶瑩的熱淚接二連三地從眼裏滾落下來。

怎麽辦?她該怎麽辦?

如果小言真成了植物人,她該怎麽把這件事情告訴爸媽?

他們真的能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嗎?

另一邊,聽完醫生報告的洛辰溪悄無聲息地離開走廊,迅速衝出醫院,在街角的巷子裏左拐右繞,終於在一處城中村的民房門口看到了等在那裏的姚憐姍。

“怎麽樣?尹墨言死了沒?她死了嗎?”一看見洛辰溪,她立即衝了上來,抓住他的手臂連聲追問。

看著她眼底炙熱的期待,不知道為什麽,洛辰溪突然覺得,她已經不再是他以前認識的那個姚憐姍了。

搖搖頭,甩掉這種紛亂的思緒,他下意識地回答道:“你放心,她沒死。”

“沒死?”姚憐姍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隨即一臉憤恨地盯著他,聲音幾近嘶吼,“那你讓我放什麽心?她怎麽沒死?”

洛辰溪難以置信地緊盯著她,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憐姍,你怎麽了?你……”

不等他說完,姚憐姍突然轉身就走。

洛辰溪一愣,連忙拉住她:“憐姍,你要去哪兒?”

“去哪兒?”姚憐姍幽幽地瞥了他一眼,眼神說不出的詭異,“要是她醒過來,把孩子的事情告訴海洋了,那可怎麽辦?我不能坐以待斃!”

海洋?

“轟——”

猶如一記炸彈在腦海裏炸響,瞬間將洛辰溪的思緒炸得清明一片。

一瞬間,他好像什麽都明白了,卻又覺得難以置信,眼底快速掠過一絲驚恐,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一片耀眼的白光中。

淩晨兩點,燈火通明的醫院裏寂靜無聲,遠處夜空低垂,繁星閃爍,夜風從窗戶的縫隙裏吹進來,白色的窗簾不停翻飛。

加護病房裏亦是一片靜謐,唯有“嘀嘀嘀”的心跳提示音清晰地告訴旁人,**美麗的女孩還活著。

“吱呀——”

冗長的開門聲在寂靜的病房裏顯得格外刺耳。

房間裏很暗,唯有從那開啟的門縫裏透進一點兒微光。

逆光中,一道修長的人影靜靜地站在門前,好半晌,她才慢慢走了進來。

她一步一步緩緩地朝床邊靠近,眼睛在昏暗的房間裏閃著一絲陰鷙的光芒。

她在床邊站定,看著**帶著呼吸器,正在努力求生的尹墨言,嘴角揚起一道詭異的弧度:“小言,真是對不起了,要怪就隻能怪你知道得太多,所以,下輩子,最好不要再偷聽別人講話了,知道嗎?”

像個叮囑即將遠行的親人,她的語氣格外柔和,卻又透出一絲說不出的詭異。

良久,她斂起笑容,緩緩將手伸向病**的人,很快,她抓住了尹墨言臉上的呼吸罩。

隻要她輕輕一拉,不用多久,尹墨言就會香消玉殞。

“啪——”

一聲清脆的開燈聲驟然打斷了她的所有動作,白熾燈的光芒瞬間照亮病房裏的每一個角落,也將這個伸出罪惡之手的人的麵容照得清晰分明。

赫然就是姚憐姍!

眼睛似乎無法一下子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源,她用手背擋了許久,才慢慢放下手,看清了眼前站著的三個人。

解雨臣、尹墨染,還有……洛辰溪。

倏地,她緊緊地盯著洛辰溪,咬牙切齒的樣子讓原本姣好的麵容近乎扭曲:“洛辰溪,你居然背叛我!”

“憐姍,不要一錯再錯了,收手吧。”洛辰溪的眼底盛滿哀傷,或許,此時此刻,最難過的不是姚憐姍,而是他洛辰溪吧。

“錯?我做錯什麽了?我什麽都沒錯,錯的是你們,是你們這些人!”姚憐姍近乎癲狂地不斷往後退,眼看就要碰倒床邊的呼吸器。

尹墨染忍不住驚呼一聲:“小言……”抬腳就要衝過去。

已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解雨臣動作迅速地衝到床邊,一把攬住姚憐姍的腰,將她就要仰倒在呼吸器上的身體拉了回來,也因此避免了呼吸器中斷的危機。

兩人剛站穩,姚憐姍就順勢摟住了他的脖子,聲音竟難得地甜膩媚人:“海洋,我就知道,你還是最愛我的,是不是?”

聽到她叫“海洋”,尹墨染隻覺一陣悲涼。

起初聽到洛辰溪的話,說姚憐姍精神已經出了問題,尹墨染還有些不太相信,如今看來,姚憐姍真的是對海洋太執著了,又或者,隻是因為撞死了自己最愛的人,讓她一直活在痛苦和愧疚裏,無法自拔。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發現,海洋的眼角膜被捐給了一個叫解雨臣的男人,然後,她便開始想方設法地接近他。

這才有了後麵這一係列的事情。

原來,一直把解雨臣當成替身的不是尹墨染,而是姚憐姍。

解雨臣並不理會她,他一把扯下她的手,側頭對一旁的洛辰溪說道:“繩子。”

洛辰溪看了眼姚憐姍,便將手中的繩子遞給了解雨臣,或許終究是有些不忍,他轉身走出了病房。

所謂的繩子其實就是用床單撕成的布條,姚憐姍愣愣地看著他的動作,似乎沒明白他要做什麽:“海洋,你為什麽要給我綁繩子啊?”

她的語氣,竟是說不出的天真和好奇。

解雨臣對她也是難得的溫柔:“憐姍乖,我現在要送你去一個地方,等你把孩子平安生下來,我就接你回來,好不好?”

“好,那你一定要記得來接我啊。”姚憐姍乖乖點頭,任由解雨臣拉著她走。

路過尹墨染身邊的時候,她還很是得意地挑釁道:“哼,尹墨染,你看到了吧,海洋是喜歡我的,你才是第三者。”

說著,她又恢複一副小女孩的姿態,乖乖跟著解雨臣,任由他帶出病房。

尹墨染看著她略顯瘦小的背影,眼底漸漸升起一層水霧,她仰頭眨了眨,任由那淚珠滾落到她的睫毛上,然後被夜風吹幹,消散在空氣之中。

解雨臣走出病房前,回頭看了她一眼,正巧對上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黝黑的眼瞳像被水浸染過的黑玉,純粹澄淨,明亮動人。

隻一眼,便已確定,今生,她才是他的情感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