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殘酷真相,命運反轉

喧鬧的酒吧似乎永遠都是都市男女最愛靠近的地方,燈光忽明忽暗的空間裏,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在這裏釋放自己的本性。

如今,解雨臣最喜歡的,似乎也是這裏。

光線昏暗的角落,他精致的側臉如煙雨籠罩的遠山,縹緲得不真實。

他身前的玻璃桌上散亂地堆著無數伏特加的空瓶子,而他端著酒,繼續一杯又一杯地仰頭灌下,辛辣的感覺灼燙著他的咽喉,他卻好似不在意般,任由那辛辣的酒水灼痛他的胃,灼痛他的心。

自從那天後,他已經有好幾天沒去找她了,不是不想她,而是,不敢!

他從尹墨言嘴裏大致了解清楚了當年的事情,說真的,他還挺佩服自己的,竟一下子就猜中了姚憐姍和尹墨染之間真的有無法挽回的情仇恩怨。

“海洋”這個名字,他也並不陌生,猶記得兩年多以前的那一晚,尹墨染嘴裏喚著的,就一直是“海洋”這個名字。

那個時候他並沒在意,如今再回想,他卻忍不住自嘲地笑了,這個名字,似乎還真是他的阻礙啊。

思及此,他直接拿起伏特加酒瓶,仰頭把酒“咕咚咕咚”全灌下去了。

酒吧裏的燈光曖昧幽暗,客人三三兩兩地坐在吧台小桌或卡座裏喝酒低語,音樂陡然變得低緩抒情,有人邁入舞池開始跳舞。

洛辰溪到角落來給解雨臣鄰座的客人送酒時,便見他已經醉得趴倒在玻璃桌上,似乎不省人事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喝成這樣,更是第一次為情喝成這樣,等到後來的某一天,他開玩笑似的和尹墨染提起時,她卻笑著佯裝惋惜道:“真可惜,我居然沒看到!”

洛辰溪對解雨臣雖然不是很熟悉,卻也並不陌生,他知道,這個男人承載了海洋的眼睛,更讓姚憐姍像當初愛海洋一樣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他。

眸光暗淡了幾分,他回到吧台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掏出手機給姚憐姍打了個電話:“憐姍,解雨臣在酒吧,他喝醉了。”

電話掛了沒多久,姚憐姍便趕了過來。一到吧台前,她便拉住洛辰溪的衣袖,呼吸微喘,聲音卻平穩:“他人呢?”

洛辰溪看了眼她白皙的手,然後抬頭看向解雨臣的方向,用下巴示意一下:“在那裏。”

姚憐姍當即放開他,轉身就走。

倏地,她停了下來,頭也不回地說道:“謝謝!”她的聲音很輕,像蒙著一層薄薄的紗。

洛辰溪怔了怔,抿唇不語,鎮定自若地端起托盤朝另一邊喧鬧的人群走去,背脊挺直如鬆。

姚憐姍趕到解雨臣身邊時,原本還趴在玻璃桌上的他早已被洛辰溪扶著躺在了柔軟的沙發上,他眼簾微閉,雙唇微微翕動,像在呢喃著什麽,因隔得遠,聽得不甚分明。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像是怕打擾到他的沉睡,離得近了,便聞到一陣濃烈刺鼻的酒味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明明不好聞,她卻下意識地嗅了嗅,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屬於他的味道。

她緩緩蹲下身子,近距離地看著他純淨的睡顏。睡著的他褪去了平日裏的張揚、灑脫、銳利、冷傲,回歸了本質,像個孩子般純真無邪。隻是那被頭發遮住的眉頭,還是不可抑製的微微蹙起,似乎連在夢裏,都有著不知如何解決的煩心事。

姚憐姍下意識地伸手幫他撫平眉宇間的褶皺,眼中噙著癡迷與柔情。

突然,他的眼睫毛一顫,下一秒,便睜開了眼睛,隻是那目光蒙著一層水汽,顯然意識還並不清醒。

姚憐姍愣了愣,卻並沒縮回手,而是微微一笑:“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頭昏昏沉沉的幾欲炸開,解雨臣看不清眼前的人,隻是那隻搭在他額頭的手,格外溫暖。

他輕輕喚了一聲:“染染……”

姚憐姍的動作頓時一滯,眼底的癡迷與柔情亦隨著這一聲輕喚如潮水般迅速被海浪卷走,餘下的,隻是空茫與鈍痛。

手指有些僵硬,她動了動,終究忍住了握拳的衝動,緩緩將手縮了回來,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要……”他突然如受了驚的小貓,一把拉住了她未來得及完全縮回的手,緊緊地將她的手握在掌心,那觸感溫熱而又麻癢。

“染染,不要離開我,我是真的愛你啊……”他閉著眼睛將自己的臉靠近她溫熱的掌心,聲音如困獸哀鳴,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顫抖,像是卑微的乞求。

他第一次訴說埋在心底深處早已生根發芽,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的情感,卻弄錯了對象。

姚憐姍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臉色灰白一片,紅唇微微顫抖。那疼痛更像是結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網,緊緊縛住她的心髒,從裏到外都不放過。

夜晚靜寂無聲,繁星湧現,雖然已經到了深夜,但還是有人難以入眠。

尹墨染姐妹倆像小時候一樣親密地擠在一張**,睡不著,就幹脆開始聊天。聊著聊著,不知道怎的,尹墨言突然想起了解雨臣。

她永遠都記得,那樣一個被無數光環環繞的完美男人,在聽完她說的一切後,眉宇間盡是心疼與黯然,而他離開時的背影,明明依舊挺拔,卻有著說不出的落寞和寂寥。

“姐,當年的事情,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但都過去這麽久了,我還是希望你能徹底放下。”尹墨言側躺著麵對尹墨染,頭枕著自己的手臂,眼睛看著黑暗裏那張不甚清晰的清麗的臉,輕柔的聲音宛若歎息,“其實,爸媽也一直希望你能走出來,不然,也不會那麽殷切地撮合你和曾大哥吧?”

尹墨染平躺在**,眼睛出神地看著暗夜中的天花板,仿佛沒有聽見尹墨言的聲音。

也不管她到底聽沒聽,尹墨言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覺得,雨臣哥是真的很喜歡你呢,你為什麽,就不能試著去接受他呢……”說著,她翻了個身,和尹墨染一樣平躺著,“他說你從不主動給他打電話,所以特地將他的手機號碼留給我,讓我在你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助的時候,就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他呢。”

這句話終於讓尹墨染有了反應,昏暗的房間裏,在聽到尹墨言說“特地將他的手機號碼留給我”之後,睫毛微不可察地輕輕顫抖了一下。

黑暗中,隻聽她輕輕地、平平淡淡地問了一句:“他給了你他的手機號碼?”

“是啊。”尹墨言應了一聲,反正也睡不著,索性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點開了通話記錄遞給她,“你看,昨天他還特意給我打電話,整整五分鍾,說的都是你。”

近距離下,手機的亮光照在尹墨染臉上,有些晦暗,輕顫的睫毛在她白皙的臉上投下了一片朦朧的剪影。

她靜靜地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通話記錄,清晰顯示著這幾天,尹墨言和解雨臣的通話次數最多。她看了半晌,鬼使神差般,伸手點了一下解雨臣的名字,一眼便看到了他的手機號碼,瞳孔驟然一縮,她卻依然麵不改色地默默記下了他的號碼。

但,其實不用特意去記的,這個號碼,她早已記得滾瓜爛熟。隻因它就是前一段時間常常給她發晚安短信,尾號為2015的號碼,她曾經還錯以為那是曾少白故意另外新開了一個手機號碼來製造浪漫和驚喜。

原來這個號碼,竟然是解雨臣的!

現在想想,以曾少白的個性,根本沒必要用一個陌生的號碼給予她關心,是她錯了,錯得離譜。

說不清心裏到底是什麽感覺,難以置信、喜悅和悸動一點一點交織成網,密密麻麻將她嚴實地籠罩起來,再也掙不開,逃不掉,從此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突然,微信的提示音“叮咚”響起,在這寂靜的深夜裏,顯得尤為清晰。

她愣了愣,以為是尹墨言的,因為自己一到晚上就會關閉手機網絡。

誰知尹墨言卻推了推她的手臂,將她的手機遞了過來:“姐,你的手機響了。”

尹墨染後知後覺地轉頭看了她一眼,這才緩緩接過手機,看了一眼才發現,自己今天忘了關閉網絡。

斂起心神,她點開微信,赫然發現,發來微信的居然是姚憐姍。

她忍不住顰眉,她實在想不出以她們現在這種不好不壞,如同陌生人一樣的關係,還有什麽理由能讓對方在深夜給自己發微信?

雖是這樣想,她還是點開了聊天框。

姚憐姍發來的是一條語音信息和一張圖片,因沒點開放大,圖片很小,看得不清楚,但她還是認出了那是兩個很熟悉的身影。

心突突地跳了起來,她遲疑地將那張圖片點開,一張男女合照頓時霸占了整個手機屏幕。隻一眼,她便徹底沒了動作,就連心裏也變得空落落的。

周圍寂靜一片,落針可聞,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瞬間變得空茫起來。

隻見那圖片上的一男一女親密地摟抱在一起。

男人俊美異常,如皎皎月光,英挺的眉毛微微蹙起,像有什麽煩心事,原本漂亮的桃花眼輕闔著,像是睡著了。

一個漂亮的女孩親昵地靠在他的胸前,滿臉都是幸福的笑意。

這兩個人,她都不陌生,她對他們很熟悉,熟悉到她甚至想去忘記。

“誰啊,這麽晚了還給你發微信?”

尹墨言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瞬間將尹墨染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條件反射般迅速退出微信,將手機緊緊握在手心,呼吸微亂,聲音卻出奇的平靜:“沒有,是高中同學的惡作劇。”

頓了頓,她又道:“很晚了,你早點睡吧,我也要睡了,晚安。”說著,她翻身背對尹墨言,閉上了眼睛。

“你們同學可真奇怪。”黑暗裏,她聽到尹墨言嘀咕了一句,那之後,世界便重歸寂靜。

尹墨染慢慢睜開眼睛,雙眼空洞無神地盯著窗外濃重的夜色,倏地,她彎了彎唇,自嘲一笑。

今晚,她的心情可真像是在坐過山車啊,忽上忽下的。然而,當一個人被高高捧起再落下,卻隻會摔得更加慘烈。

直到身後傳來輕緩平穩的呼吸聲,尹墨染才重新拿起手機,將音量調到最小,似乎是想得到最痛快的斬立決,她毫不遲疑地點開了那條語音信息。

少頃,姚憐姍那微帶喜悅和甜膩的聲音輕輕在她耳邊響了起來:“小染,謝謝你的成全!”

眼淚悄然漫上眼眶,一滴滴滑落,在床鋪上暈染開來,終成無言幻夢。

這一夜注定不會平靜。

布置簡單卻不失沉穩大氣的臥室內,姚憐姍坐在沙發上,發完微信,滿意地勾唇一笑,便將手機隨手扔到了一旁。

抬頭看向**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解雨臣,她起身走過去,靜靜地凝視著安靜沉睡的他。

臥室裏隻開了一盞床頭燈,顯得有些昏暗,卻也很曖昧。

靜默許久,她緩緩地在床沿上坐了下來,伸出手,輕輕撫摸他俊美的臉,紅唇翕動,呢喃道:“雨臣,我愛你!”

說著,她閉上眼睛,低頭吻上了他的薄唇。

A市的盛夏,氣候十分濕熱,驕陽似火,藍天高遠,就連空氣都炙熱得仿佛能灼傷人的呼吸道。

宿醉的解雨臣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來,他揉了揉有些漲痛的頭,雙手撐著坐起身來,搭在身上的上好蠶絲被順著他細膩的皮膚滑了下去,一直滑到他的腰間才停住。

動作一滯,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竟全身**。

他不禁皺起眉靠在床頭,手抵住眉心,努力回想昨晚發生的事情。

他記得自己昨晚喝了很多酒,居然還破天荒地喝醉了,可是那之後呢?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麽?誰送他回來的?又是誰幫他把衣服全脫了?

無數問題在腦海裏盤旋,揮之不去。無奈腦中的記憶碎片斷斷續續而又模糊不清,半天都理不出一幅連貫的畫麵來,他有些倦態地揉了揉眉心,幹脆不想了。

想著反正是在自己家,他翻身就要下床,下一秒,身體陡然一僵,竟再無法動彈。

蠶絲被下,他的腿觸及一片滑膩溫熱的肌膚……

漆黑如玉的眼睛裏寫滿驚愕與詫異,然而,隻是一瞬間,他的臉色便沉了下來,變得分外難看。

惱羞成怒下,解雨臣也不管對方的處境,伸手一把掀開了蠶絲被。

蜷縮在被子下的女孩頓時暴露在沁涼的空氣裏。

一頭酒紅色的長發如嬌豔欲滴的玫瑰,微微有些淩亂地鋪在床鋪之上,那熟悉的美麗容顏,如今看來,卻分外刺眼。

他怎麽也沒想到,對方居然就是他唯一信賴的夥伴和朋友,姚憐姍!

臥室裏死一般的寂靜。

解雨臣麵沉入水,許久,他伸手將蠶絲被重新幫她蓋上,然後麵無表情地拿起褲子穿上,起身走進了浴室。

“砰”的一聲震天響,足可見關門的人心情到底有多差。

直到浴室裏傳出嘩嘩的水聲,被蠶絲被蓋住整個身子的姚憐姍才探出頭來。她轉身看著緊閉的浴室門,眼底清明一片,全然不似剛睡醒的模樣。

浴室裏沒有窗戶,解雨臣又沒開燈,偌大的空間裏便顯得有些昏暗。

怎麽辦?海洋那樣一個幹淨溫暖的人,讓尹墨染始終念念不忘,自己似乎越來越無法超越他了。

從沒有誰會讓解雨臣覺得如此挫敗,明明見都沒見過海洋,他卻已經主動認輸了。

解雨臣,你失敗!

猛地一拳狠狠地捶在瓷磚牆上,瞬間留下刺眼的血絲。解雨臣卻像已經沒有痛覺一般,關上水龍頭,拿過一旁的浴袍穿上,然後又拿起一條幹毛巾,邊擦頭發,邊開門走了出來。

**,姚憐姍已經醒來,正靠坐在床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隻穿了一件襯衣,解雨臣的那件。

聽到動靜,她抬頭看過來,但也隻是一眼,便很快移開目光,臉色緋紅,在旁人看來,是說不出的含羞帶怯。

解雨臣卻覺得,一向強勢的姚憐姍,並不適合這種表情。

淡淡地掃了一眼,他便目不斜視地走到沙發邊坐下,一滴水沿著額前的發梢滴進腳下的地毯,瞬間消失不見。

一時間,氣氛有些沉悶,姚憐姍從沒見過這樣的解雨臣,他就那樣一語不發地做著自己的事情,仿佛周圍的一切全都不存在,也包括她。

她咬咬唇,終究忍不住輕聲開口:“雨臣,昨天……”

“抱歉,憐姍。”磁性的聲音淡漠地將她打斷,解雨臣開門見山,直言不諱,“昨天我喝醉了,說過什麽,做過什麽都不記得……雖然這樣說可能會讓你覺得我不負責任……”

頓了頓,他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搖搖頭:“不對,在別人眼裏,我本來就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相信你比誰都清楚,所以我想說,我們就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吧,我們還是朋友。”

他語速緩慢,卻一字一句清晰分明,像尖刺,更像重錘,一股腦兒地砸在姚憐姍的心上。

疼!深入骨髓的疼!

她倔強地抿緊紅唇,默然不語,藏在被子裏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掐進肉裏,她也毫無所覺。

或許,此時此刻,再沒有哪一種痛,比得過心裏的痛吧。

胡亂地擦幹頭發,解雨臣隨手將毛巾丟在一旁,起身朝臥室另一邊的衣帽間走去:“我先去換衣服,你也收拾一下,待會兒一起下去吃飯。”

直到衣帽間的門被關上,坐在**的姚憐姍依然未發一語。

一扇門隔出兩個世界,解雨臣情不自禁地鬆了口氣。那畢竟是姚憐姍,他多少會於心不忍,終究無法做到像對其他女孩那樣絕情。也正因為她是姚憐姍,他才更要第一時間把話說清楚。

他換好衣服後打開衣帽間的門,誰知姚憐姍就站在門外,身上的衣服依舊是他昨天穿的那件粉紅襯衣,和他剛剛換上的這件看起來相差無幾。

“你……”他蹙了蹙眉。

未待他說些什麽,姚憐姍突然上前一步,雙手勾住他的脖頸,緊緊地抱住了他。

身體陡然一震,解雨臣伸手就要推開她,未料她輕聲說出的一句話頓時猶如一枚炸彈,炸毀了他所有的思緒,手就那樣停在半空,再也放不下去。

“我愛你!”她說,“解雨臣,我愛你,我愛你愛了整整三年,為什麽你一直看不到我?為什麽你就是看不見我?為什麽……”

窗外熱浪當空,陽光炙熱,屋內卻因空調的吹拂,沁涼一片。

而解雨臣的心,比周圍的空氣還要冷,冷得他好想直接推開她跑到外麵任由陽光炙烤。

事實上,他也真的推開了她,毫不遲疑,卻也沒有立刻就走。

他深吸一口氣,扶住她的肩膀,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並不銳利,反而很柔和,像在安撫。

然而,他說出口的話,卻更加堅決:“憐姍,你很好,真的很好,但是,對不起,我隻當你是朋友,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你……明白嗎?”

他一直都覺得,姚憐姍是一個很優秀的女孩。她幾乎是女孩中的佼佼者,他想,沒有哪個男人不會為她動心。終有一天,她也一定會找到一個能和她相伴到老的男人。

但那個人,注定不會是他。

不管是從前那個遊戲花叢的解雨臣,還是如今隻想為那一人鍾情,隻想為那一人傾盡所有的他。

姚憐姍怔怔地看著他,原本美麗的杏眼裏漸漸凝聚起一層薄薄的霧氣,分明有淚,她卻倔強地不肯讓它們流下。

她抓緊了他的衣袖,聲音已經有些顫抖:“你……為什麽……為什麽不喜歡我?是不是我哪裏不好?我,我可以……”

“憐姍!”不忍再看一向優雅的她委曲求全,解雨臣厲聲打斷她,聲音也不自覺地沉了幾分。

見她立即呆住,像被嚇到了,他放下手,抬腳越過她,與她背對而立,緩緩放輕了語氣:“憐姍,你聽我說,你就是你,根本不需要為我改變什麽……”

況且我已經愛上了別人。

最後一句話,在他唇齒間繞了一圈,終究又被他咽了回去。

姚憐姍卻緊追不放,聲音竟奇跡般平靜下來:“因為你喜歡尹墨染,是不是?”

眸光微閃,解雨臣默然半晌,然後輕聲且堅定地回答:“是,我喜歡她……不,應該說,我愛她,很愛很愛!”

臥室突然沉寂得可怕。

“那她呢?”許久,隻聽姚憐姍又平靜地問了一句,“她也愛你嗎?”

她也愛你嗎?

解雨臣皺眉,抿唇不語。

這個問題,他也曾問過自己無數次,可是沒有答案。或許,這個答案隻有尹墨染才能告訴他,可他沒有勇氣去問,一直都沒有。

長久的沉默已經很能說明問題,姚憐姍倏地揚唇一笑,眼底閃爍的光芒竟有些詭異。

她轉身走到他身前站定,抬頭望著他,一字一句,緩慢地說:“解雨臣,讓我來告訴你,她不愛你。她愛的是海洋,一直都是!就算你們曾經在一起過,那也是她把你當成了海洋的替身,因為你的這雙眼睛,是海洋給你的!”

“轟——”

仿佛一記驚天悶雷突兀地震碎了解雨臣的耳膜。

心一點一點地變涼,猶如赤著腳站在冰天雪地裏,遍體生寒。

白天的酒吧安靜異常,顯得有些荒涼,大堂裏昏暗靜謐,隻有一束圓形藍色吊燈光照在吧台內。

今天是洛辰溪和其他幾個服務員一起值白班,很輕鬆,隻用擦一下玻璃杯,整理一下酒櫃就行。

正忙碌著,突然,他放在吧台上的手機嗡鳴起來,他拿起來看了一眼,目光陡然一滯,隨即湧出的便是濃濃的欣喜。

是姚憐姍!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給他打電話。

他忙不迭地接起來,聲音因激動而有些不平穩:“憐姍,你找我……”

“洛辰溪。”姚憐姍揚聲打斷他,聽筒裏,她的語氣顯得格外堅定而冷冽,“給我一個孩子!”

洛辰溪的手指瞬間縮緊,指尖迅速泛白。

他半天沒有反應,姚憐姍破天荒地很有耐心,再度重複了一遍。酒吧裏很安靜,她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她說:“洛辰溪,給我一個孩子!”

解雨臣失蹤了。

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裏,更沒有人能打通他的電話,因為他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他又一次人間蒸發,隻是這一次,連尹墨染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兒。

“姐,你說他該不會真的放棄了吧?”陽光灼熱的午後,尹墨言像霜打的茄子,焉焉地趴在沙發背上,把玩著手機:“不打電話來也就算了,打過去還總是關機,不會真的被刺激得不輕吧?”

尹墨染正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翻雜誌,隻是那一頁她已經看了一小時卻還沒翻過去。聽見尹墨言的話,她稍稍回神,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機,微微蹙眉。

在聽尹墨言說他的電話打不通之後,她也試著打過好幾次,也打不通。隻是,當聽到聽筒裏傳出那僵硬的女聲時,她的心情是微妙的。

明明已經知道他和她再也不可能,她卻還是忍不住去關注他的消息,還是免不了從心底泛起對他的關心。就算他早已宣布退出時尚圈,網絡上關於他的消息也三不五時地總是會有的。

所以在電話沒打通時,她既慶幸,卻又失落。

倒是曾少白,自從那天明確的告白之後,他約她的次數就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尹墨染心裏明白,她應該答應他,隻有答應了,才對所有人都好,媽媽可以放心,爸爸也不會因為愧疚而覺得虧欠她什麽。

是啊,其實她一直都知道,他們一直在擔心她。

隻是每當她興起這個念頭時,就會不自覺地想起那個夜晚,解雨臣在她耳邊呢喃:“你讓我放了你,那麽……誰又來放了我呢……”

她其實聽到了,而且聽得很清楚,當時,他的聲音是顫抖的。

每每想到此,即將脫口而出的允諾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她甚至想,她這輩子,大概就隻能這麽過了吧?

這天一大早,尹墨染剛走出小區大門,保安突然衝出來叫住了她:“那個……尹小姐,請等一下。”

尹墨染下意識地停住腳步,轉頭去看,見平素裏也隻是點頭之交的保安快步走向自己,似乎覺得不好意思,他略顯尷尬地撓了撓頭:“尹小姐,可否讓你的男朋友定一個固定車位?一來你們不買進出票,價格也便宜,當然,你們可能也不在乎那點錢。二來,車位不固定,比較麻煩!”

雖然是市中心,但也有為數不多的半舊小區,當初為了省錢,尹墨染就是在這裏租的房子。

半舊的小區在當初規劃的時候就沒有想得如此深遠,所以車位經常不足,這個她也是知道的。但保安的話,她一時沒有聽懂,一陣錯愕,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可見那保安還是憨憨地衝她笑著,似乎在等她的答複,她便忍不住敲了敲頭,痛感清晰,所以,她沒有聽錯?

想著,她微微皺了皺眉:“抱歉,你是不是搞錯了?”她哪裏來的男朋友?那段時間還在一起的時候,解雨臣是購買過固定停車位的,她家裏床底下屬於他的物品裏,到現在都還留有當時的小票。

保安態度很好,依舊笑眯眯地說道:“就是那輛深紅色的車子,車牌最後三位數是888的……”

不等他說完,她腦中已轟然作響。車牌最後三位數是888……深紅色的……那不就是解雨臣的邁巴赫?

保安後麵又說了什麽,她根本沒心思去聽了。她張了張嘴,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他……晚上……車子停在這裏?”

保安點了點頭,道:“嗯,最近一個月,他幾乎每晚都來,來的時間不一定,也都是一早就走了……”

眼看她的臉色越來越白,保安後知後覺,終於覺察出了一絲不對勁兒,聲音也漸漸低了下來。

那保安是什麽時候走的,自己又是怎麽到的公司,尹墨染都沒有任何印象。她整個人還處於震驚當中,一天下來,簡直就是個混亂的戰場,做什麽錯什麽,連小楊也看不過去了,幫她倒了杯水:“親愛的,你今天怎麽了?”

她下意識地捧著杯子,扯了扯嘴角,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怎麽了?

她也很想問,他到底怎麽了?他和憐姍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為什麽還要每天都來她家樓下?他到底想做什麽?

還有自己,為什麽聽到他每晚都來,心就莫名其妙地加快了跳動?

一整天下來,她始終無法做到心神俱寧。回家坐在電腦前瀏覽網頁、看娛樂新聞、聊QQ、刷微博……無論做什麽,眼前始終都會出現那雙瀲灩的桃花眼,漆黑如墨的眼眸仿佛一個黑洞,緊緊牽引著她。

“姐,我下去扔垃圾啦。”思緒恍惚間,尹墨言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了進來。

她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挪動椅子的聲音格外刺耳。幾乎想也不想,她轉身衝出房門,見尹墨言提著一袋垃圾,在玄關處換鞋。

“等等……”眼見她開門就要離開,尹墨染鬼使神差般一個箭步衝過去,一把奪下她手裏的垃圾袋,穿著拖鞋便走了出去。

尹墨言愣愣地看著她這一係列動作,眨眨眼,好半晌都反應不過來,隻聽見她的聲音遠遠傳來:“我去扔。”再回神時,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樓梯轉角,再也看不到了。

尹墨染緩緩走下最後一級樓梯,站在樓道口,看著外麵燈火璀璨的夜色,她竟生出了一絲膽怯,仿佛這黑夜裏的光芒,是一個**,引誘著她步入泥沼深潭。

或許,她不該這麽衝動的。

如果真的是他,她要說什麽?

如果不是,隱隱有著一點期待的她,又該如何自處?

嘴裏彌漫著苦澀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氣,隨手將散落在鬢邊的一縷長發別到耳後,便抬腳走出了尚有些昏暗的樓道。

隻踏出一步,她便猶如被誰施了定身咒,再也動彈不得。

淡淡的燈光下,深紅色的邁巴赫仿佛一匹即便在濃重的夜色裏也能優雅自如亦能狂傲張揚的獵豹,一如它的主人。

盡管隔著一層擋風玻璃,她似乎依然能看到那後麵有一雙攝人心魄的桃花眼,在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自己,目光灼灼。

手裏的垃圾袋不知何時已經掉在了地上,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邪魅俊美的男子開門下車,一步一步堅定地朝自己走過來。

她看著他,他也在看她,漆黑的眼,目光如野獸一般銳利,牢牢盯著她,就像在鎖住自己的獵物。

夜色與燈光交融,四目相對。

雖隔著一米遠的距離,她卻依然能從他漆黑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身影。

那一瞬間,仿佛是火燒的烙印燙在了心上,竟生生扯出了疼痛,心也在不規則地跳動。

周圍安靜異常,她隻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沙啞不已:“你……怎麽在這裏?”

直到問題脫口而出,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個問題到底有多麽愚蠢,多麽白癡。

夜色深沉,夜風清涼。

路燈光從層層疊疊的樹葉間流瀉而下,像輕紗籠罩的夢境。

解雨臣雙手插兜,悄然無聲地立在燈光下,碎發下,眉目如畫,目光深邃地望著她。

良久,他答非所問:“我去過怡園公墓。”聲音淡淡的,不帶一絲情緒。

她愕然:“你去了怡園公墓?”

“很奇怪嗎?”倏地,他揚唇一笑,那笑容極淡,“我是為了親自去看望那個給我捐獻眼角膜的人……”頓了頓,他又道,“我很感謝他!”

這一瞬間,她的耳邊突然什麽聲音都沒有了,滿世界隻剩下他那雙深邃的眼睛在定定地凝視著她。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薄唇微微顫抖,聲音依舊沙啞:“你……知道了?”

“……是。”

他略顯遲疑,簡單的一個字卻像是包含了太多太多情緒。

“那……”

“我們重新開始吧!”不等她說什麽,他堅定地開口。

她瞬間怔住了,仿佛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語調微揚:“你說什麽?”

他卻也不急著回答,反而慢慢朝她走近,直到和她僅有一步之遙才停下。額前的碎發隨風輕揚,他垂下眼簾,將她此刻的表情盡收眼底。

燈光迷蒙,輕紗一般籠在她的發梢眉間,她的肌膚細膩如玉,幾近透明,黑白分明的眼睛明澈璀璨,仿佛盛著繁星。

像是有什麽在輕輕撩撥他的心弦,他含情脈脈地望著她。他想,他很清楚自己要什麽,即便……

“染染,我們重新開始吧,就算你不愛我,就算你把我當作海洋,當成他的替身,也沒關係,隻要你能陪在我身邊,我都不在乎。”

他想擁有她一輩子,即便那代價是放棄自我,永遠隻做那個人的影子,他也願傾盡所有,在所不惜。

夜風吹過,幾片樹葉飄落,在白紗般的燈光裏蹁躚起舞。

他依舊身穿一件粉紅襯衫,分明邪魅迫人,隻是那雙凝視她的眼睛,越發深邃。

她的心怦怦直跳,像是隨時都能跳出胸腔。

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很多人,爸爸、媽媽、憐姍、少白、海洋,還有……

他越是這樣委曲求全,她就越覺得自己無比自私,無比不堪。

他是那樣優秀的男人,他受萬眾矚目,隻要他想,他就可以擁有比她更加完美的女孩。

他的愛情,不該是這樣的。

眼底漸漸升起一層水霧,視線變得朦朧,她搖搖頭,緩緩向後退去:“對不起,我不能,我……已經有未婚夫了。”

身體微微一顫,解雨臣眼裏的光芒在一瞬間暗淡下去,他聲音嘶啞地道:“是……曾少白?”

“……是。”

那一瞬間,整個天地都沉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