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疑惑
01
歌舒集團為競選Brute Force公司的項目企劃正如火如荼進入新的階段。可能在第一時間博得對方好感的設計成品卻遲遲無法確定。
其實，在之前的會議中，原本給一個星期讓設計部設計圖樣的事並不順利，對圖樣錙銖必較的葉少綾，重新衡量了現今設計部的情況，發現他們每一個人手頭上所要跟的項目並不少，因此，他重新把任務進行分配，精心挑選了幾個天賦較高的設計師，組成了一個設計小組，而他，更是親自參與設計，成為這個設計小組的領導人物，負責最為核心的部分。
在得知部分競爭對手已經開始提交設計作品時，葉少綾開始有了焦慮的心態，使歌舒集團的高層內部自然形成了一股低氣壓，氛圍很是壓抑。
一天，趁著課餘休息的時間，柯玖玖思索著晚上該煮些什麽有營養的晚餐給葉少綾補補身體。這幾天她明顯感受到了未設計出理想作品的葉少綾精神壓力有多大，而張揚在他臉上的疲憊之色，更讓柯玖玖擔心不已。
於是，柯玖玖試著寫出幾道營養均衡的菜式，盤算著晚上製作的時間，希望能讓葉少綾在回到家的那一刻，便能吃到熱氣騰騰的飯菜。
可隨著沉重而刺耳的高跟鞋走路聲音愈來愈近，幾道人影瞬息間便遮擋了她埋頭寫字的光線，隨之而來的更是充滿不善的話語——
“喂，柯玖玖，你知道葉少綾向學校申請了暫時停課的事嗎？”
尖銳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打斷了柯玖玖的沉思，也停止了她寫字的動作，讓她不由得抬頭看了對方一眼，然後，映入眼簾的是兩三個妝容精致的豔麗女生，叉著腰斜視著自己。
又是一群因葉少綾的事而前來找茬的同班同學，柯玖玖不禁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
雖然不喜歡因葉少綾而被眾人糾纏甚至刁難的感覺，但柯玖玖還是保持著基本禮貌，微笑著告訴對方，說：“不好意思，這些事我不是很清楚。”
一句不清楚，想撇清的，是與葉少綾之間的關係。
她並不想在學校與其他人談論有關葉少綾的話題，也覺得並無必要。
何況，關於葉少綾的消息，總能在第一時間在學校內傳播開來，而此時對方這傲慢無禮的問話，要麽就是多此一舉，要麽就是習以為常地故意刁難。她並不擅長與別人爭執，所以從來都是一臉溫順的樣子，哪怕來者不善，她也盡量保持禮貌。
然而，她想撇清關係的想法，卻遭受了對方的誤解。
“是嗎？”
隻見，對方提高了分貝，語氣裏滿是諷刺與鄙夷。
隨之，兩三個女生將柯玖玖圍起來，不僅擋住了部分光線，還粗魯地強行合上柯玖玖的課本，把它甩到了一邊。
柯玖玖禁不住皺起了眉，正猶豫著是不是要說些什麽的時候，一女生已經伸手過來，挑起了她的下巴：“柯玖玖，別以為有葉少綾給你撐腰就了不起，我問你，是給你麵子，你既然敬酒不吃，那我隻好請你吃罰酒了！”
柯玖玖聞言，對上女生的目光，隻見對方的眸子中堆積的嫉妒、不甘與狠勁暴露無遺。
她禁不住咽了咽口水，腦子裏努力理解著什麽是“罰酒”。
但柯玖玖還沒得出答案，女生就笑著，從另一個女生手裏接過了東西。緊接著，柯玖玖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水從頭直淋而下，她閉了閉眼睛，深呼吸時，聞到的是一股極為刺鼻的酒精味。
所謂的罰酒，真的隻是酒。
柯玖玖長舒了一口氣，仍舊隱忍著，見此，對方卻開懷地笑了起來，更伸手拍了拍她的臉，明嘲暗諷地道：“這樣都能忍受，難怪能拿下葉少綾呢！”
聞言，同行的女生不屑地白了柯玖玖一眼：“一副窮酸模樣，除了啞忍，怕是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肮髒手段吧？”
“當然啊，不然葉大少爺還能看中這張臉不成？”
“你別嚇我呢，這張臉我看著就想吐，葉少綾口味沒那麽重吧！”
“誰知道呢，也許吃慣了美味佳肴，偶爾也會換下口味，試一下‘青菜白粥’。”
“那這豈不是玩玩就丟的意思？”
“誰說不是！”
……
聽著女生們你一言我一語意有所指的諷刺和嗤笑，柯玖玖燙紅著臉發著抖，但她卻始終忍耐著。
時間教會了她很多，其中有一項便是隱忍。所以，哪怕對方再怎麽狠毒傲慢，她也能夠咬著牙強忍過去。生活裏不公的太多，她相信，退一步海闊天空。
所幸，下一節上課的鈴聲在那幾個女生打算新一輪的言語攻擊時響起來，在教授的催促下，她們“哼”了一聲，便跺腳轉身離開。
直到她們消失在柯玖玖的眼前，她才鬆了口氣，拿出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臉。
雖然這學期慢慢接近尾聲了，但柯玖玖還是無法融入班級之中，除了她年紀稍大性格較為安靜，那些莫名的恨意隔閡，更多是來自葉少綾。
有關她和葉少綾的傳言，宛如病毒一般迅速在校園裏擴散著，從一開始音量有限的嘟嘟囔囔，到肆無忌憚的大聲討論，再到像剛才那樣直接上前各種言語刁難或“無意”身體攻擊各種陷阱設計，前後竟然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可，即使她確實討厭這種關注，卻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在意。
眼看本學期的期末考試即將來臨，而她是中途轉進這個班級的，因此錯過了不少課程，她需要在工作和上課中擠出時間來補回那些知識。
於是，輕輕地搖了搖頭，柯玖玖把剛才那些惡毒的話語丟棄到九霄雲外，集中精力在課堂之上。
等所有的課程上完後，她便急急忙忙地收拾好東西，準備直接去工廠。今天聽說會來一批全新的材料，項目經理考慮到她上午有課，就讓她上完課後去工廠看看。
然而，在她把課本放回包包準備邁出腳步時，手機的鈴聲驟然響起。
柯玖玖急急忙忙從包包裏把手機取出，隨即在斑駁不清的屏幕上看到一連串陌生的數字，不禁停頓了一下，腦海中仍未搜尋出對應的人物，手機鈴聲的催促讓她不禁接了起來，禮貌地應了一句：“你好？”
“柯玖玖，你下課沒？”
低沉而又帶著一抹自然而成的慵懶嗓音讓柯玖玖心頭一顫，腦海中隨之照映出某個人影，使她幾乎確定地脫口而出：“葉少綾？”
“嗯。”
靜默了一會兒，柯玖玖憶起剛才他的詢問，為了避免因沉默而湧現的尷尬氛圍，便柔聲回複道：“我……剛下課。”
“我在圖書館附近，你現在過來。”
還沒等柯玖玖的回複，葉少綾便自顧自地把手機掛斷了。
呆愣地看著手機屏幕的微光慢慢轉為淺淡，隨之成了漆黑一片，柯玖玖仍然沒有讀清葉少綾的話語間的意思。
他不是申請停課了嗎？怎麽會在學校？
疑問在她的心裏泛起一點微瀾，柯玖玖深深吸了一口氣，便拔腿飛奔至圖書館。
02
H大圖書館坐落於學校的南方，和柯玖玖上課的教學樓是在同一個方位，因此當她喘著氣到達圖書館時，也才過了十分鍾而已。
柯玖玖左右顧盼了一下，由於葉少綾並沒有說在圖書館哪裏見麵，因此她麵露窘態，遲疑地邁出腳步，正想進入圖書館。
這時，握在手上的手機又響了起來，柯玖玖不假思索地立即接聽。
“我在右邊的亭子裏。”
“啊？”順著葉少綾的指示，柯玖玖往右邊的小亭子望去。
果真，葉少綾坐在小亭子的木椅子上，目光一直鎖定在她身上，將剛才她的慌亂一覽無餘。
等走進亭子後，柯玖玖喘息未落，疑問已經倉皇而出：“你怎麽會在這裏？”
“別忘了，我也還隻是個學生。”葉少綾神閑氣定地說完，微微蹙了眉，問，“你怎麽一身的酒味？”
“啊？哦！我……我路過小賣部的時候，有人開酒瓶，不小心潑到我了。”支吾著撒了謊，柯玖玖隨即便轉移了話題，問他，“但你不是已經申請停課了嗎，怎麽還回來學校了？”
這消息，全校早就傳開了。當然，就算和葉少綾住在一起，她也是從周邊上課同學們的聊天中隱約偷聽到，進而聯想起公司目前的狀態，才猜測出來的。
葉少綾，並沒有跟她提起。
想此，她不自覺地蹙起柳眉。
“那又怎樣？有規定停課就不能過來學校？”
“呃……”柯玖玖語結。
葉少綾輕歎了口氣，微垂著頭，悄悄地瞟了眼柯玖玖，在確定她在維護那些欺負她的女生們之後。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關於她的溫順良善。
關於公司目前的困境。
關於他與她之間的未來。
這一切，都是他深思的範疇，而一旦陷入思緒的海洋裏，他在念想之中便猶如失去了遊泳能力的旱鴨子，在浩瀚海裏無法掙脫，墜入海底深淵。
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隻白皙的小手在他的眼前一直上下揮動著，呼喚他名字的分貝也越來越高。
“葉少綾……葉少綾！”
“怎麽了？”葉少綾籲了一口氣，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
“是你怎麽了？突然一動不動地發著呆。”
“我沒事。”
“真的沒事？”
“嗯，我隻是在想些事情，在公司坐久了，出來外麵走動走動，順便尋找一些靈感。”話落，葉少綾伸了伸懶腰，若有所思地看著柯玖玖。
“這樣哦，也是，一直待在公司，還不如出來外麵看看。”對於他的解釋，柯玖玖深信不疑。即使最近她經常往外跑，但公司因眼前這大老板持續已久的低氣壓而呈現出緊張壓抑的氛圍，卻是顯而易見的，估計公司的同事多數都希望他能經常外出走動吧。
“嗯。”
“對了，你找我過來是不是有事？沒事的話我得去工廠看今天剛到的材料。”柯玖玖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即使項目經理並沒有交代說上完課立馬趕到工廠，可是這段時間公司的狀況她十分清楚，隻要有優質的材料必須爭分奪秒簽約要貨，不然被競爭對手搶先了，那豈不坐失良機。
“嗯，沒事，你有事先走吧。”
“那……那我走啦。”柯玖玖疑惑地看了葉少綾幾眼，由於記掛著鑒定的原材料，因此沒有多注意到對方眉宇間那抹揮散不去的疑慮和怒氣。
對於葉少綾的異樣，她單純地理解為是對設計方麵的煩惱。
於是，柯玖玖停下步伐，轉過頭對著葉少綾堅定地說道：“葉少綾，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說完，柯玖玖便重新提起腳，離他遠去。
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耳邊仍然縈繞著她剛才那句鼓勵的話語，可此時的葉少綾卻緊蹙濃眉，對著含混著些許氤氳的陰霾天空，喃喃自語道：“柯玖玖，這是你的真心實意，還是隻是其中的一種把戲呢？”
其實，今早葉少綾會見了Brute Force公司高層主管，與他商榷延後提交設計作品的時間。葉少綾雖然是以讓對方公司能取得精益求精的完美作品為由，加上他是“夜神的微笑”的設計者這個頭銜，來使對方放寬了幾天。
但這些隻是來掩蓋公司出現了內奸的真相罷了。
新成立的設計小組雖然在想法和創意上都開始慢慢提高，能跟得上葉少綾的思維，可僅僅維持不到一周時間，剛成立不久的團隊，卻麵臨了巨大的難題。
起初，隻是他與設計小組共同想出來的理念，在還沒成形時，第二天便遭到其他競爭公司搶先一步擬造出來。
一次或許還能說是湊巧，但當第二、三次發生同樣的遭遇時，葉少綾要還天真地認為是“湊巧”，那他也枉費在這商業圈打滾了幾年了。
所幸，想法本身就隻是一個範圍，可以擴充和延伸的創意並不少，因此葉少綾並沒有放在心上。
於是，他一方麵繼續讓設計小組構思新的創意，另一方麵仍與之前一般，自己在家裏獨自設計新圖樣，隻是這些圖樣再也不會在設計小組中拿出來進行討論。
終於，葉少綾連夜設計了一組以“鎖鏈”為概念，利用3D炫麗效果，把Brute Force公司的英文名字母串聯起來，形成簡單卻酷炫的特色logo，並有其“打破禁錮”、“突破自我”的寓意。
可正當他在翌日自信滿滿地上交給對方前，發現競爭公司竟然已經搶在前頭把他連夜所構思出來的創意提交給對方。
當意識到自己再一次遭受到背叛時，蔓延至葉少綾全身的震驚與憤怒宛如碎裂的棱鏡在心中散發出各種刺眼而混沌的光芒，掃射著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細想時，四年前的一切不停地在腦子裏回放，他才將懷疑落在柯玖玖身上。
隻有同一屋簷下的她，才能在他的眼底下不知不覺輕而易舉地盜取他的作品。也隻有她，每天晚上以做夜宵煮咖啡為由，自由地出入他的書房。
這些所謂的關心和體貼，難道不是有所圖謀嗎？
柯玖玖，會是你嗎？
而四年前的那件事，如一道稍微愈合了一絲的瘡疤，在疑慮油然而起時潰爛起來……
03
茫無目的地遊逛了一下午，葉少綾趕在入夜前回到了家。
當葉少綾在玄關換回室內拖鞋時，柯小芭已循聲而屁顛屁顛地跑過來迎接他。
“葉哥哥，你回來啦！”清脆而稚嫩的嗓音在葉少綾身邊飄搖著，瞬間稀釋了葉少綾惱怒與受傷摻雜的苦澀。
“嗯，葉哥哥回來了。”葉少綾輕輕摸了摸柯小芭的頭，然後牽著她慢悠悠地走進客廳。
“葉哥哥，跟你說哦，今晚柯玖玖做了很多很好吃的菜，你待會兒記得多吃一點！”一想起柯玖玖所做的菜式，柯小芭就興奮地蹦跳起來，嘴巴裏溢出的口水也全然不知。
“這樣啊，那我待會兒要好好品嚐品嚐才行！”
葉少綾的話語剛剛落下，柯玖玖便在飯廳裏吆喝讓他們兩個過去吃飯。
於是，葉少綾與柯小芭相視了一眼，默契地挑起眉，往飯廳走去。
隻是，淩亂在葉少綾內心的心思一直無法平息，看著眼前和樂融融的畫麵，他害怕一旦狠心戳破真相，一切便灰飛煙滅。
因此，整個吃飯過程中，他的偽裝支撐不住內心翻騰的恐懼而漸漸崩落，漸漸地，柯小芭和柯玖玖都感受到他的異樣。
“葉哥哥，你不開心嗎？今天你怎麽都不說話？”柯小芭嘴裏含著飯菜，擔憂地問道。
“嗯？不是，小芭，葉哥哥隻是在想工作上的事。”
“工作上的事啊，那我可幫不了你了。”柯小芭歪著頭，突然看向一邊同樣露出擔憂神情的柯玖玖，說，“不過，柯玖玖可以幫你啊！何況，柯玖玖可是你的下屬呢，幫你是她分內的事，所以葉哥哥，你不用客氣的，隨便使喚！”
柯小芭的話，令柯玖玖覺得，她像是把柯玖玖當成了玩具，隨隨便便就借了出去。
然而，當她無語地瞪向柯小芭時，柯小芭還努力地眨著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是對著她暗示：“我就隻能幫你到這裏啦，其他你自己努力。”
柯玖玖更加無語了。
而順著柯小芭的話，葉少綾看了柯玖玖一眼。
就在這僅僅的一瞥間，疑慮在離心力的拉扯下，散延至全身每一條神經末梢，使他不由自主地握緊碗筷。
氣氛忽然就變得更加詭異起來。
沒有得到兩個大人的附和，柯小芭的那段話讓飯桌上原本就壓抑的氣氛徒增一抹尷尬。
於是，柯玖玖無可奈何地開口道：“柯小芭，吃飯的時候別亂說話。”
說完，柯小芭立馬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都已經暗示得這麽明顯了，這個時候她應該主動請纓，幫助葉少綾分擔煩惱，培養感情啊。
“我沒亂說話啊，我是關心葉哥哥，而且，明明你也很擔心葉哥哥，不然你也不會買那麽多菜做那麽多好吃的來給葉哥哥補身體。”柯小芭振振有詞，並且臉不紅心不跳地再次把柯玖玖拖下了水。
正當柯玖玖忍無可忍，打算讓那小鬼頭閉嘴時，葉少綾卻放下了碗筷，揚起一抹笑容對著她們兩個說道：“我吃飽了，先回書房處理工作的事，你們慢用。”
隨即，葉少綾站起來，離開了飯廳，留下目瞪口呆的兩個人。
“柯玖玖，你是豬哦！一看葉哥哥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有事啊。我都明示暗示得這麽明顯了，你竟然還給我臨陣脫逃。”柯小芭放下筷子，嘟起嘴，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埋怨地看著柯玖玖。
“柯小芭，你還吃不吃飯的？”
“柯玖玖，你還要不要葉哥哥？”
“呃……”
“柯玖玖，你再裝矜持再不主動的話，那麽優秀的葉哥哥會被其他人搶走的哦。”
“你……”
“柯玖玖，到時你可別哭鼻子哦。”
“柯小芭！閉嘴吃飯！”
“可是，閉嘴怎麽吃飯？”
……
04
夜深人靜，清冷的月光在逐漸疏散的雲團中傾瀉下來，照射在蒼鬱的鬆樹間，隨之，光線隨著寒風搖曳著的樹枝葉子在漆黑的夜裏不斷地遊弋。
躺在**的柯玖玖不停地左右翻著身子，腦海裏一直重複回轉著晚餐時葉少綾的異樣，而柯小芭那成熟得簡直討打的話語也在她的耳邊盤旋著。
最後，她還是阻擋不了內心的擔憂，在暖和的被窩中爬起來，隨意穿了一件外套，踏著遲疑的步子，來到了葉少綾的書房前。
看著門下的縫隙間露出來的些許微光，柯玖玖帶著一抹緊張，舉起右手正想敲門，卻在一閃而過的思慮中停止了動作。
這時候敲門會不會打擾到他？
因為幻想著若葉少綾被打擾到而彰顯出來的不悅，柯玖玖有種就此放棄的衝動。
然而，書房的門卻在此時突然打開，隨著“嘎吱”一聲，葉少綾的俊臉在柯玖玖的眼中不停地放大。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呃，沒……”由於事情的發展並沒有如自己想象的情節順演下去，柯玖玖一時無法反應，隻能依靠著大腦為數不多清醒著的細胞所牽引，胡亂地回答。
“那早點睡吧。”
由於對方並沒有進一步的探究，眼看房門即將關上，柯玖玖立馬說道：“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
“幫忙？”還是你又想打我的設計圖樣的主意？後半句，葉少綾藏匿在自己的心裏，隱忍著不讓自己脫口而出。
“啊？嗯，一直都受到你的幫助，如果有我可以幫到你的地方，你盡管說。”
“進來吧。”思索了片刻，葉少綾轉過身，允許柯玖玖再次進入他的工作領域。
這次，既然她自動送上門，那他可得好好地試探一下。
葉少綾走到自己的辦公桌，然後把一份厚實的項目方案遞給柯玖玖，說道，“既然你想幫我，那幫我看看這項目方案有沒有問題。”
“啊？好的。”
完全不知情的柯玖玖宛如接收了一個莫大的挑戰，於是緊握著那份項目方案，環顧了書房一下，指著書桌對麵的沙發椅，對著葉少綾說：“我能不能在那邊坐著看？”
“隨你。”
於是，柯玖玖揚起嫣然的笑容，走到沙發椅邊，坐下來聚精會神地看起來。
其實，那份項目方案與Brute Force公司連一絲關係都沒有，這是之前與其他公司簽署的一份合作企劃，而合作的內容恰好與Brute Force公司有些相似，因此葉少綾隨手拿出來試探一下她。
真正的項目方案是要等到雙方簽訂合同後才可以進行的後續工作，現在還言之過早。
但這些流程，隻有參與公司重要項目的內部人員才清楚，柯玖玖的工作性質一直都是單純地去工廠選金看金，對這些不了解他並不驚訝。
至於給她看，也隻是想看看她的反應罷了。
可她到底是怎麽樣把他的設計圖樣盜取的呢？
難道，是把他的設計稿直接拍下來，傳給對方的？
想此，葉少綾的眼神暗了下來，慢條斯理地走到柯玖玖身邊的沙發椅上坐下，裝出一副煩惱不已的模樣，說道：“我有一個想法，就是用‘羽翅’為概念，設計一組以‘自由’和‘主宰一切’為主題的雕塑作品。”
聽到他的話，柯玖玖一邊因葉少綾主動告訴他的工作煩惱而開心愉悅，另一方麵又因為自己毫無設計概念和藝術細胞而苦惱，因此，斟酌了片刻，她小心翼翼地說：“‘羽翅’？是說翅膀之類的形狀模型嗎？”
“是的，既然是雕塑作品，更要重視其立體感，而且，Brute Force公司是一家大企業，因此雕塑作品不能太過於寒磣。”葉少綾繼續腦洞大開地胡說八道起來，可眼睛卻仿佛生怕會錯過柯玖玖臉上一閃而過的小小端倪，一直不敢移開她半分。
“嗯，聽起來不錯，可以試試看哦。”
“你知道Brute Force公司要設計的是什麽嗎？”
“是什麽？”
“那天開會時，你也在現場的。”
“可是，那天……我根本……沒怎麽聽進去。畢竟，很多……都不是我所能懂的領域。”
聽到這裏，葉少綾把柯玖玖手中那份厚實的項目方案拿回來，沒好氣地說：“既然你都說，不是你所能懂的領域，那就別輕易說幫忙。”
“抱……抱歉。”柯玖玖不由得紅了臉，心裏一直鄙視著自己的不自量力。
“我餓了。”
“啊？”仿佛沒聽清一般，柯玖玖歪了下頭，愣愣地看著葉少綾。
“我說我餓了。”
“哦哦，好！我馬上去弄夜宵，你等我一下，很快。”
說完，柯玖玖便急急忙忙地站起來，慌慌張張地往廚房奔去。
看著手中的那份項目方案，葉少綾抿抿嘴，眉宇間的那份苦惱久久無法消去。
明明他的設計稿上明顯呈現的是一組logo，什麽企業雕塑作品全都是自己亂編的。可為什麽，柯玖玖能把“不知情”這三個字詮釋得這麽自然呢？
就像，就像真的是一無所知。
05
翌日下午，柯玖玖結束了課程，慢悠悠地往校門口走去。由於今天一整天都有課，因此她今天並不用上班，難得可以不用來回奔波，她的腳步也自然而然地稍微放緩一點。
隻是，剛剛走出校門口，一輛十分熟悉的勞斯萊斯顯眼地停在一邊，而倚靠在車邊的那抹帥氣的身影，在往來不斷的同學間，顯得格外獨樹一幟，又是那麽賞心悅目。
那個人，正是葉少綾。
葉少綾忽然抬頭看向校門口，很快便把目光鎖定在她的身上，讓柯玖玖打算裝作沒有看見，偷偷避人耳目遠離他的舉動暴露在眼前。
然而，那抹一直跟隨著她的目光，似乎不會輕易放過她。
於是，柯玖玖隻好認命地走向葉少綾，有些哀怨地說道：“你不是來接我的吧？”
“確實是。”
柯玖玖怔了一下，疑問還沒從嘴裏吐露而出，一陣凜冽的寒風便席卷而來，她禁不住低下頭雙手緊緊環抱在胸，無法自控地顫抖起來。
“這麽冷的天氣，你怎麽連圍巾都沒圍？”責怪的話語剛剛落下，柯玖玖還沒來得及解釋，一襲溫暖的黑色圍巾便圍在她的脖子間，盡管對方的動作十分笨拙，但微燙的情緒卻使她瞬間染上了紅暈，思緒瞬間在大腦中抽離出來，體溫也顫巍地提高了幾個度數。
“那個，不……”
“柯玖玖，奉勸你別拒絕我，我丟不起這個臉。”特別是在這來來往往那麽多人的麵前，如果當麵被拒絕的話，他大少爺的臉麵往哪兒放。
其實，葉少綾在把圍巾圍上的那一刻，懊悔已經溢滿胸口了。
可他，一直都無法對她的一舉一動似若無睹。在腦袋還沒反應之前，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采取行動。
不過，由於今天恰恰是周五，校門口聚集出去遊玩的同學是往常的一倍多，因此葉少綾這番無心舉動，在他人的眼中看來，更是一種無比甜蜜的親昵。同學們紛紛投過來的目光中，憤恨的比起好奇的多上許多。
隻是，無法顧及周遭目光的柯玖玖，此時一心隻想壓抑住內心飽滿的悸動。
“謝謝。”終於，在心跳慢慢恢複平日的頻率時，一句匿著羞赧的道謝隨之飄起。
“上車吧。”葉少綾頷首，接著便打開了車門。
當柯玖玖一隻腳踏進去時，柯小芭一副看完了好戲的模樣讓她再次愣住了。
於是，在坐上車後，對葉少綾和柯小芭出現在學校門口的疑惑再次燃起，這時，柯小芭出乎意料的話語更讓她十分震驚。
“柯玖玖，葉哥哥說今天我們要去旅遊，去馬爾代夫哦！”
“馬爾代夫？”柯玖玖轉過頭看向一直沉默看著文件的葉少綾，不解地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小芭不是說了嗎？我們要去馬爾代夫旅遊幾天。”葉少綾仍一臉認真地審核著文件，話語間的語氣像是我們待會兒要去哪個公園逛逛那般理所當然。
“為什麽我不知道？”
“你現在不是知道了嗎？”
“不是，為什麽我是最後一個知道？”
“有區別嗎？”
“你——”柯玖玖難得的一時氣滯，“你離開了，公司怎麽辦？”
“柯玖玖，我歌舒集團養著一大堆人，是幹嗎用的？”葉少綾終於放下文件，抬頭輕瞥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不是，最近公司不是很忙嗎？”柯玖玖慌張地搖著頭，對突然去馬爾代夫表示很不讚同。
“這幾天剛好有個空檔，可以趁機旅遊，放鬆下。”
“柯玖玖，你別掃興好不好，難得葉哥哥放下工作好好地休息一下，你就別老提工作工作了。”
馬爾代夫啊，以前一直隻能在電視上看到的那個天堂啊。柯小芭生怕前往心中希冀之地的計劃慘遭柯玖玖的破壞，於是揚起鼓鼓的小臉，毫不猶豫地加入葉少綾的陣營中。
“可是……為什麽我也要去？”
聞言，葉少綾與柯小芭相視一眼，很有默契地說出同一句話。
“你放心讓我和葉哥哥單獨去嗎？”
“你放心讓小芭和我單獨去嗎？”
“你們兩個已經約好了是嗎？就看準我沒轍？”
夾在兩人中間的柯玖玖氣急敗壞，卻沒料到他們會再次默契地回複道：“是的。”
於是，直到抵達馬爾代夫的前一刻，柯玖玖仍是一副麵無表情死氣沉沉的模樣，來抗議他們兩個合夥的欺負。但是，這個狀態也僅僅維持在下了飛機前，因為下一刻，所有抗議的理由全都飛往九霄雲外了。
馬爾代夫，真的是一個天堂！
當他們把行李放到早已預約好的具有私人陽台、躺椅和露天浴室的豪華別墅時，柯小芭已經迫不及待地拉著柯玖玖和葉少綾，前往美麗的白色沙灘。
由於這次的旅程安排比較臨時和緊迫，因此第一天他們就計劃在沙灘單純玩樂一下。
可惜的是，因為好幾個星期的通宵達旦，略顯疲憊的葉少綾並沒有下水，隻能坐在沙灘邊的躺椅上曬著陽光守護她們。
可即使是看著柯玖玖嫣然的笑容，伴隨著柯小芭清脆的鈴鐺笑聲，已讓葉少綾從項目的壓力中得到釋放與舒緩。
突然，眼前多出了數個風情不一身材姣好的外國美女，不著痕跡地遮擋了照射在他臉上的和煦陽光，也擋住了葉少綾觀賞那一大一小和樂融融的珍貴畫麵。
“Hi,is this seat taken?（你好，這個位子有人嗎？）”
“Yes,it is.（是的，有人。）”葉少綾坐直身體，流利的英文隨口而出，“Excuse me,you block my sight.（不好意思，你擋住我的視線了。）”
聞言，幾個外國美女隨之分開站在了兩邊，在視線恢複為起初時，柯小芭穿著可愛的遊泳衣屁顛屁顛地跑過來，一邊扯著嗓子大聲地說道，“Daddy!Daddy!（爸爸！爸爸！）”
跟隨在後的柯玖玖差點就踉蹌地摔在沙灘上，這小鬼頭又在胡說什麽啊。
毫無疑問，那些外國美女因柯小芭的呼喚而一時怔住，難以置信地看向長得年輕英俊、魅力非凡的葉少綾——竟然已經結婚生子了？
而葉少綾卻聳聳肩，並沒有否認。
於是，在柯小芭撲倒在葉少綾身上時，那些美女也識趣地轉身離開。
“葉哥哥，我有沒有壞了你的好事？”心裏並沒有任何的愧疚，柯小芭隻是嘟著嘴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
“沒有，小芭很聰明，馬上就來解救我了。”葉少綾寵溺地捏了下柯小芭被陽光曬得通紅的臉頰，對剛才的事並不在意，而且，他也把柯小芭當成自己的女兒那樣去疼愛著。
“嘿嘿，葉哥哥你就是太容易招蜂引蝶了。”
說完，柯小芭像是感慨，又像是喟歎地瞥了柯玖玖一眼。
可惜的是，柯玖玖並未對柯小芭眼神傳遞的話語多加理會，甚至還把目光放任於大海之中，貪婪地享受那天海連成一線的美景。
當晚，在葉少綾待在房間裏處理工作的要務時，柯玖玖她們也回了自己的房間。
進入房間後，柯小芭開始扯著奶聲奶氣的嗓音，肆無忌憚地“教育”起柯玖玖。
“笨蛋柯玖玖，現在幸福就離你那麽一丁點，你跨多一步會死啊？”柯小芭比起食指，比畫著距離，就真的隻有一丁點而已，她自始至終就覺得葉少綾和柯玖玖會是一對，當看到今天葉少綾被搭訕的那一幕時，連她都開始為柯玖玖擔心。
聞言，柯玖玖蹙起眉頭，心知小丫頭又要開始了，便有了落跑的衝動。
“啊，我衣服好像還沒洗，我先去洗下。”
“你給我站住！今天，我可是比馬爾代夫裏的太陽爺爺所照射的光線還要明亮許多啊！”
“什麽意思？”原以為柯小芭又要鼓動她去追葉少綾，卻聽到她突如其來的一句，瞬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意思就是，我不想再發射十字死光了。”
“柯小芭，能不能正常說話！”
“我不想當電燈泡了啊，突然自己覺得好礙眼。你快點加把勁把葉哥哥給搞定，你到底有沒有長眼睛的，今天要不是我，旁邊的蝴蝶都快從中國飛到這邊來了。”
想起今天某些女人糾纏著葉哥哥，她就來氣。可，柯玖玖卻一點都不爭氣。
“喂，柯玖玖，你幹嗎？”看到柯玖玖開始翻開被子，並且鑽入被窩裏，沉浸在悲憤中的柯小芭不由得問道。
“準備睡覺啊，親愛的，很晚了。”
“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的？”
“聽說明天要出海玩哦，柯小芭，如果你起不來，我可不會叫你的。”
“哇！不要，我也要睡我也要睡了。”
隨後的幾天，葉少綾帶著她們兩個嚐試了各種海上活動，包括垂釣和出海。
隻是每天晚上，他都會待在房間裏構思新的設計圖樣。
也幸虧來了一趟馬爾代夫，看到柯玖玖和柯小芭玩得如此開心，他竟有一種心滿意足的感覺。
重新看到柯玖玖的笑臉也使他想起當年設計“夜神的微笑”時的感受，那時，沒有任何的欲望，也沒有任何的別有用心，隻是單純地希望能讓柯玖玖開心快樂。
突然，腦海中閃過一絲靈感，這次葉少綾終於及時地捕捉到，並快速地繪畫在草稿紙上。
終於，經過幾天的努力後，他最新的設計圖樣終於創作完畢。
沒錯，他從“夜神的微笑”中構思到一個創意，設計了一組以“喜怒哀樂”為主題的具有3D效果的logo，而通過活靈活現的各種扭曲中，卻能尋得Brute Force公司名字的表情logo，為此來體現了Brute Force公司企業的多麵性和靈活性，並且每一個子母更有其象征Brute Force公司企業文化的寓意。
而重要的是，當葉少綾把這組設計稿遠程發給對方公司的高層時，意外地並沒有被盜取構思和創意，還立即得到對方的一致好評，獲得稱讚——“這是幾個月來上交的設計圖樣中最好的一個。”
此時，靜謐的房間裏，連同輕微的呼吸聲都能輕易地捕捉清晰，並緩慢地加以放大。然而，葉少綾內心那句淺淡的話語卻輕得即使緊緊攥住，也能從指縫間緩緩蒸發。
“柯玖玖，多麽希望，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