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六月的花開,你穿著碎花長裙,像是最美的蓮花。

歐文把安夏抱上車,放到副駕駛座,係好安全帶後又折回,拿走了安夏的包。他看了一眼仍泡在水裏的葉琛,沒有理會。不是他不計較,而是他更擔心安夏。

一路上,車裏的氣氛都很沉重。安夏沒有說話,歐文也不敢貿然出聲打擾。

他想起小時候老一輩用來嚇小孩的話,說是溺過水的人三魂會被水鬼勾去一魂。他又想起安夏曾苦笑說,自己怕是被小鬼勾去了魂魄,整顆心七上八下。

一連闖了幾個紅燈,車子終於在醫院門口停下。

歐文停好車後,繞到安夏那邊幫她解開安全帶。正當他準備把安夏抱進醫院時,她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般開口。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眨了眨眼,安夏才發現自己在醫院門口,“我們去醫院幹嗎?你受傷了嗎?”

聽到她出聲,歐文立刻扶住她的肩,上下打量:“小夏,你好點兒了嗎?”

“嗯,剛才謝謝你。”

“我擔心你會不會哪裏不舒服,所以想帶你去醫院檢查檢查。”

“我沒有不舒服,就是剛才被水嗆到了,差不多好了。”

“什麽叫差不多,差不多就是還不舒服,我們還是去看看吧!”想到安夏泡在水裏一臉煞白的樣子,歐文就覺得胸口難受。

“不用了,我想換身衣服。”

一路上太過著急,歐文隻顧著擔心安夏的身體,現在想起來,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女生正當年輕的身體,包裹在濕透的衣物下格外誘人。匆匆一瞥,趁著安夏仍低著頭,歐文趕忙別過臉,生怕被誤會成色狼。

“我,我看你還是不要回租的房子了,那小子知道你住在那裏,說不定還會去找你。你今天還是去我家吧,我爸媽剛好不在家,他們這段時間出國旅遊了。”

咦?爸媽不在家?這個說法好像容易讓人想歪啊!

“我,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擔心家裏有其他人!”

不對!這個解釋更讓人擔心!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撲哧!”在歐文身上鮮少見的羞澀、靦腆和慌亂一次呈現出來,安夏忍俊不禁。

“我知道你不是色狼,不用這麽著急解釋,否則我會懷疑你是不是變聰明了,故意裝出來騙我的。”

上次歐文從葉琛手中救她回家時,安夏曾說歐文沒那麽聰明,不會耍心機。

歐文的頭仍舊偏向一旁,沒去看安夏。在烈日下,他隻覺得耳尖燙得厲害,也不知是因為安夏,還是因為天氣太熱。

“那我先帶你回家,叫林蕾幫你買幾套衣服來。”

“好,謝謝。我今天沒帶那麽多錢,下次再還給她。”

“不用了,我會給她錢的,就是……就是有些東西,男生不好買……”說到後麵,歐文的聲音漸漸變小,攀著車門的手也不自覺地摳著車窗玻璃的密封圈。

看著他別扭的樣子,安夏覺得十分可愛,忍不住逗趣道:“小孩子。”

呃?小孩子?他才不想被自己喜歡的人這樣說,可看在安夏心情不錯的分上,就算了吧!

歐文撓了撓頭,再次確認:“真的不用去醫院看看?”

“嗯,我保證不用。”

“那好吧。”

重新坐上駕駛座,歐文發動車子掉頭離開。

盡管是在接近六月的炎熱天,但在全身濕透的情況下吹冷氣,還是叫人不舒服。

擔心安夏會感冒,歐文稍稍開了車窗,讓車外的熱氣吹進來。暖暖的風刮過歐文同樣濕漉漉的頭發,讓他注意到早先沒來得及注意的事情。

之前在湖裏的時候,他可是抱著全身濕透的安夏,而他自己也泡濕了。少年旺盛的雄性荷爾蒙在這一刻達到極致,就連手下的方向盤似乎也帶著女性身體的柔軟感。

這種輕飄飄的感覺讓他毫無還手之力,如果說與安夏初相識時,他迷戀對方眼中的眷戀,因為那眷戀讓他有種腳踏實地的感覺。那現在,他更迷戀這種因安夏而帶來的飄浮感,就像腳踩在雲端一樣。

他險些感覺不到腳下的油門,一腳踩到底。

“對了,你怎麽會出現在湖邊?”

先前沉到湖裏的恐懼因歐文的出現而消散,現在光聽安夏說話,都能聽出她語氣中的好心情。

“其實……那個……我昨天晚上一直在你家樓下。”

歐文剛拉回胡思亂想的思緒,又陷入更加尷尬的難題。怎麽他不是“色狼”,就是“變態跟蹤狂”啊?

“你一晚上都待在車裏?”安夏有些詫異。

歐文準備好隨時聽到對方的驚呼聲,然而,安夏隻是掃了一遍車廂後,接著說道:“幸虧是越野車,不然像你這樣長腿長腳的人,在跑車裏睡一晚,準得腰酸背痛。”

“嗯。”聽了安夏的話,歐文心裏的毛躁瞬間被撫平。

她是在擔心自己嗎?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勾起嘴角,說道:“第二天醒來時我也這麽想。”

車裏,歐文身上的香水味濃鬱得讓安夏難以呼吸。她不動聲色地搖下車窗,試圖讓外麵的熱氣把這種讓她神誌不清的味道衝散一些,並盡量將鼻子湊到窗縫旁。

隻是一扭身,似乎又踢到了什麽東西。用腳尖將不明物踢到視線可見的地方,安夏才發現那是一個啤酒瓶。

“你昨天喝酒了?”安夏用腳尖踢了踢空空如也的酒瓶,問道。

“嗯?”一開始,歐文還沒反應過來,當他想起昨天的事時,才應了一聲,“嗯。”

“所以你才沒回家,怕酒駕被罰嗎?”

“對啊!我可是品學兼優的歐少!”

“是嗎?你不是從酒吧出來後就一路到我家樓下,然後車上還放著啤酒吧?”

以前歐文總嫌安夏裝糊塗裝得太厲害,現在突然精明起來,卻是在這種讓他尷尬的場合。他不知該喜還是該憂,畢竟,他可不想把自己塑造成苦情癡心男的形象。

“這個嘛……”歐文撓了撓鼻尖,訕訕地笑道,“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後來跟你們跟丟了,不然你也不會被他推下水。”

“你都沒看見,怎麽知道我是被他推下水的?”

“你又不會遊泳……”

“你怎麽知道?我好像沒跟你說過。”

“想知道就知道了……”歐文說這話時,幾乎是哼著過去的。

安夏這麽聰明,怎麽會猜不到他把自己的喜好打聽得一清二楚,隻是今天她反常的調侃讓他有些招架不住。

一直都是不溫不火的樣子,如今“得理不饒人”的安夏實在讓他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越野車一路飛馳而過,直到前方的紅燈亮起,才跟在其他車後踩下刹車。

歐文扶著方向盤,嘴角的笑意一直沒減。昨晚是他第一次做出那麽荒唐的事——在安夏家樓下守了一夜。

不過,今天竟然成了他的幸運日。這是他第一次看見不一樣的安夏,不再有戴著麵具的偽裝,而是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朝氣。

安夏將頭靠在車窗上,街道上的熙攘聲傳進車內。看著攢動的人群,想起剛才歐文奮不顧身向她遊來的畫麵,她的睫毛輕輕顫抖。

“歐文……”她叫他的名字,用的是溫柔如水的語氣,幾乎融化了他的身子,“你真好。”

歐文終於側過頭望去,他在安夏一片清明的眸子裏看到了鋪天蓋地的眷戀,毫無保留。

他想,他這個小偷大概是真正的登堂了。

到家後,歐文讓安夏在他房裏的浴室清洗,而他自己則拿了幾件衣服,跑到樓下的洗浴間。

剛洗完澡,手機便響了起來。

“歐文,快來開門,快點兒!快點兒!”電話一接通,林蕾就催促道。

“好,知道了。女孩子家家的,成天這樣也不怕嚇到別人。”

“你也不想想我是來給誰送東西的,你再這樣我可就走了。”

“別別別,林大小姐,我這就來。”

林蕾掛了電話後,看著苦笑著來開門的歐文,隻覺得心情大好,能欺負社長就是爽啊!

“小夏在我房間的浴室,衣服你幫她送上去吧。”歐文邊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頭發,邊對站在門口的林蕾說道。

他側過身子,打算讓對方進來。誰知林蕾卻一把將手上的袋子塞進歐文的懷裏,招呼也沒打一聲,他差點兒沒接住。然後她撒腿就往來時的方向跑,同時扭著身子大呼:“我隻是來送東西的!路過,路過!至於錢嘛,等後天在社團時再還我好了!不急,不急!”

看林蕾“嗖”地一下鑽進出租車裏,歐文直搖頭,敢情她還叫出租車司機等著她,準備隨時開溜啊。

從上次不小心親到安夏的臉,再到安夏被灌醉,歐文不得不感歎,林蕾絕對有著在後宮生存下去的手段。

關上門,手上的粉色紙袋猶如千斤重,歐文看了看樓梯,思量再三,抬步走了上去。

“咚咚!”擔心安夏洗完澡走出浴室,歐文先敲了敲門,見沒人回應,又不放心地叫了兩聲“安夏”,確認沒人應答後才走了進去。

安夏洗澡前,他就交代過,說待會兒林蕾會來送衣服,叫她別鎖房門。

隨著門緩緩向裏推開,歐文開始後悔剛才沒拉住林蕾,而是自己上樓當跑腿的。

空氣中彌漫著洗發水和沐浴乳的味道,兩種香味混合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的慵懶迷人。這種味道在歐文一打開門時就聞到了,心下隱隱有個念頭,還沒仔細想想,他就看到窗外的陽光打在實木地板上,像是電影院的屏幕,四四方方的。而安夏正盤著雙腿坐在中間,側身對著門口,抱著一支通體漆黑的黑管。亞麻色的長發已不再滴水,此刻披在身後,身上穿著他的大號白色T恤,光滑的腿在陽光中閃著金光。

天啊!他總算知道心中隱隱的不安是怎麽回事了。要不是安夏從浴室出來,他怎麽聞得到香波的味道?神明是在一而再,再而三地考驗他的耐性啊!

“喀喀!”歐文盡力移開視線,試圖用咳嗽聲引起安夏的注意。

不過,安夏擺弄手中的樂器擺弄得太入迷,沒聽見。無奈,歐文隻得用略微顫抖的聲音說道:“安夏,那個,那個衣服……林蕾有急事先走了,所以,所以隻好由我送上來。”

這次,安夏總算注意到房裏多出一個人,側過頭笑道:“不好意思,一直待在浴室太無聊,我才自作主張穿了你的衣服,我洗幹淨後再還給你。還有,這個……”她舉起手中的樂器,讓站在門口的人看得更清楚,“我真是閑不下來,所以自作主張幫你擦了擦。”

聽到安夏說到“這個”時,歐文朝她看去。少女高舉的手十分耀眼,除此之外,沒有一點兒“服裝、地點不適宜”的自覺。而順著她舉起的手看去,看到微微上拉的衣服邊緣,差點兒讓歐文血管爆裂。

要是他估計沒錯,安夏換下來的衣服應該都在浴室吧,所以說……安夏現在隻穿了一件他的T恤,對,他的T恤,還是一件!

這代表了什麽?他們的關係什麽時候突飛猛進到讓安夏如此放心的地步了?

“衣服,衣服我放下了,你趕緊換上吧!”把粉色的紙袋靠牆放穩,歐文慌忙關上門。

歐文站在門外,等著激動的心情逐漸平複下來。

他掃過一樓大廳簡潔時尚的裝修,現代感十足的冰冷氣息與一門相隔的房內相比,簡直是兩個世界。在房門那頭,簡直是《愛麗絲夢遊仙境》中才會出現的場景。空氣中浮動的香氣,金色的陽光,糖果一樣誘人的少女……像在風情萬種的法國街頭喝了一杯午後奶茶般愜意,讓人向往。

“小……”

站在走廊上,歐文靜下心來,想問安夏餓不餓,要吃什麽,一開口,才發現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沒辦法,麵對喜歡的人,就算是歐大少也把持不住。

清了清嗓子,歐文再次開口:“小夏,你餓了嗎?想吃什麽?”

“唔……隨便什麽都好,我不挑食。”

“那你想在家裏吃,還是出去吃?”

“都可以啊。”

“那我們去吃法國菜吧?”腦海中的場景揮之不去,他現在想吃法國菜想瘋了。

《孟子》有雲:食色性也。他這算不算轉移法?

“好……哎呀,我得先把頭發吹幹,剛才隻顧著你的黑管,頭發還濕著呢。”

安夏邊向歐文交代,邊把換下的衣服裝進袋子裏,然後走到門口,打開門。

水藍色的雪紡短裙層層疊疊,像鳶尾花一般伸展著波浪狀的邊緣。細細的吊帶襯得女生的肩膀圓潤而美好,腳上一雙與之搭配的綁帶涼鞋,讓安夏整個人顯得清爽嫻靜。

說實話,之前放下衣服出門的那刻,歐文還擔心林蕾會不會買什麽奇怪的衣服。

“嗯,這個好看。”歐文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說道。

“是嗎?”看著身上的衣服,安夏若有所思地說道,“原來你喜歡這種啊……衣服我都洗好了,晾在哪裏呢?”

說完,她提著紙袋往樓下走去。

“後院,衣架和夾子什麽的在洗衣機旁邊。”

看到安夏詢問的眼神,歐文指了指一樓半開著磨砂玻璃門的房間,表示洗衣機在那裏。再收回視線時,突然注意到雪紡裙背後挖空的一塊。上次在酒吧,安夏那條黑色短裙後背是“V”型,已經夠性感了,而這件卻是正宗的“背”字形。“背”字形的意思就是整塊背都露出來了,想起安夏若有所思地說“原來你喜歡這種啊”,歐文恨不得把臉埋到地下去。到頭來,他還是成了“思想不良的少年”。

林蕾……

他咬牙切齒地想著。

另一邊,早已回到家優哉地吃著冰激淩的林蕾,蹺著二郎腿,笑得一臉猥瑣。

礙於安夏的新裙子太過惹眼,歐文最終還是打消了去外麵吃的念頭,叫了外賣送到家。等安夏原來的衣服一幹,就立刻叫她換上。然後兩人便在家裏看恐怖片、玩遊戲機,直到1點多才罷手。

歐文從來不知道安夏也這麽能玩。

“今晚你就睡我的房間吧,床單都是新換的,房裏也有洗手間,比較方便。我就在隔壁的客房,有什麽事你叫我就行了。”將安夏帶到門口,歐文交代一番後準備轉身離開。

眼見歐文轉過身,安夏突然出聲:“等等……你……你能不能陪我一下?”

安夏的請求實在容易讓歐文想歪,但當他看到她低頭絞著手指的模樣時,唯一能想到的畫麵就是很久以前,安夏請自己邀請她跳舞的場景。小心翼翼的神態讓歐文心裏發軟,最終無數的疑問都像灰塵般散去,隻是輕聲應道:“嗯。”

銀灰色的綢質床單摸起來冰冰涼涼的,很舒服。安夏聽歐文說,一到夏季,他的床單就換成這種質地的。床頭的小燈形成一圈柔和的淡黃色,讓歐文的五官更加溫和。

安夏問著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看著歐文說話的神情,腦海中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穿著白色T恤向自己遊來的場景。

原來這個人穿白色也這麽好看。

聊著聊著,兩人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著的,直到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在歐文的臉上,強烈的光線讓他悠悠轉醒。

一睜眼,他便看到如花般熟睡的容顏,白白淨淨,粉粉嫩嫩,側著身子,雙手合十,壓在臉下,她就像是等待王子吻醒的公主。這一看,就讓他失了神,忘了時間。等到升起的太陽也照到安夏的臉上,她才從一夜無夢的狀態醒來。

一夜無夢,睡得格外好。

她揉了揉眼睛,看到歐文盯著自己發呆,臉上被“抓包”的神情還沒散去。

安夏笑道:“早。”

“嗯,早。”比起安夏的自然,歐文倒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似乎從昨天起,他歐少的氣場就被安夏壓著。默默地給自己加油打氣後,歐文露出招牌式的笑容。

四目相對,除了“早”,兩人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嚴格來說,他們也算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了。歐文甚至在想,要是以後他和安夏結婚了,每天早上醒來都能聽到麵前的人說“早”,該是多麽幸福的事。

想著想著,他便情不自禁地在安夏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這個吻細細的,軟軟的,帶著炙熱的溫度。安夏在閉眼接受的瞬間,心裏的幸福和莫名的苦澀混雜在一起,讓她分不清自己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見安夏沒有躲開自己,歐文有著抑製不住的喜悅,起身後笑道:“我去買早餐,你再睡會兒。”

“嗯。”

安夏躺在**,輕輕地點頭。

然而歐文剛開車離開,安夏放在床頭的手機便“嗡嗡”地震動了兩下。

拿過手機,安夏看到了葉琛發來的短信。

“對不起。我走了。”

6個字,簡潔明了。

安夏一怔,急忙掀開被子往樓下跑去,穿好鞋,拿上包,一邊給葉琛撥電話,一邊攔出租車。

“你在哪裏?”電話一接通,安夏便著急地問道。

“機場。”

“我馬上來找你,你還沒告訴我救我的人是誰……”

“安夏!”本以為對方對自己心存一丁點兒留念,到頭來她還是心心念念那個救她的男生,葉琛出聲打斷了她的話,“夠了,你趕不過來的,飛機就要起飛了。而那個名字,你永遠別想從我這裏打聽到。這個號碼,我也不會再用。”

“嘟嘟……”葉琛說完便掛斷電話,安夏再打過去時,對方已關機了。

坐在出租車上,安夏握著手機,聽著手機“嘀嘀”的低電量提示音,腦子一片空白。

葉琛走了,帶走了她遺忘的過去,帶走了她一心渴望知道的答案。

“小姐,小姐?請問你要去哪裏?”出租車司機開出一大段路,見安夏呆呆地望著窗外,忍不住出聲詢問。

安夏看了司機一眼,垂下眼簾說道:“清竹居。”

後院清香的翠竹讓食客們趕走夏季的煩悶感,這樣一來,才更有心思去品嚐上好的佳肴。穿著素雅旗袍的服務員,放下最後一道菜從包間出來,滿臉訝異。

“我的天,那位客人不會是惡鬼上身吧,一個人點這麽多!”放下托盤,服務員拉住一起值班的姐妹念叨。

“可能是什麽美食家之類的吧,或者就是來嚐個新鮮的客人。你又不是沒見過,雖然點得多,但每樣都隻吃一點兒。”

“哪裏是什麽新客人啊!就是跟黎少爺一起來過幾次的那個女生,你還記得吧?很漂亮,看起來文文靜靜的。桌上12道菜,她吃空了8盤!”說著,服務員用手比畫出“8”字,眼睛瞪得老大。

“她在哪間包間?”

“福瑞閣。”

服務員答得流暢,完全沒注意到問她話的人不是她的好姐妹,而是站在身後的穿著淺色西裝的男生。

烏黑柔順的發絲,白皙的皮膚,明明是男性,五官卻長得有些妖冶,隻是一雙淡漠的灰藍色眼眸讓他整個人染上了一絲寒氣。

這樣的男生多像小說裏氣質翩翩的仙人,或者冷漠的殺手啊!

“你問安小姐在哪間包間幹嗎?難道你要去看嗎?”

“不是我問的,剛才黎少爺從你身後經過……”

“……”

推開福瑞閣的門,橢圓形竹桌上擺著12道樣式精美的菜肴,其中有8道隻剩空盤。

“清竹居”的菜式力求精致,所以每份菜量並不多,否則就算單單吃下8盤菜,不盛飯,也夠嗆。但盡管如此,對於食量正常的人來說,這也撐得慌。

黎暮森看著安夏動作優雅地去夾第9盤菜,完全沒注意到包間的門被人打開,於是不悅地皺起眉頭。

他關上門,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一把抓住對方正欲將食物送進嘴中的手。

“你這是在幹什麽?”黎暮森開口,語氣如寒冬飛雪。

腦子一片混亂的安夏聽到熟悉的聲音,順著抓住自己手腕的大手往上看,看到黎暮森表情不悅地盯著自己。

“你怎麽在這裏?”

“我來談畫展的事情,有家雜誌社想刊登我的作品。原本我不想來的,看來這真是天意,要不是Amy勸我來,我又恰好路過聽到服務員的談話,我怎麽知道文靜的安小姐胃口這麽大。之前跟我來時還真是委屈你了,一定都沒吃飽吧。”

黎暮森的話滿是諷刺的意味,他早知道安夏胃不好,平常就常督促她注意飲食,三餐規律。現在對方竟一次性往肚子裏塞這麽多東西,而且看樣子她本人也不好受。

黎暮森真是越想越氣。

“你就是這麽糟蹋自己的身體的嗎?為了誰?那個叫葉琛的前男友?”

安夏垂著頭沒說話,任由黎暮森抓紅她的手。

“安夏!喜歡你、關心你的人有那麽多,可你為什麽偏偏要為了傷害你的人而折磨自己?難道你沒有一點兒羞恥心嗎?你溫潤和善的麵目都是裝出來的嗎?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父母、你的朋友?還有所有愛你的人的感受?你真是太自私了!”

自私?對的,愛她的人那麽多,她怎麽可以這麽自私?隻是……隻是眼看著就能得到答案,纏繞了她每個日夜的問題就要解開,她怎麽能甘心?她又不是聖母!她又不能說句“算了”,就真的不在乎。更何況,這又不是仇恨,是遺憾,是內疚,是最沒辦法心安理得的。它們一點點啃噬自己,從白天到黑夜。

“他走了……”

“走了?誰走了?葉琛?”

“對,他還帶走了我贖罪的機會……”

黎暮森本以為安夏是執迷不悟,正想接話,卻見對方抬起的臉上滿是淚痕。她就那麽可憐兮兮地望著自己,像是請求上帝救贖的教徒,在等待唯一的答案。

“什麽贖罪的機會?”黎暮森放輕聲音,手也鬆開,他這才發現安夏的手腕已然紅了一圈。

“我就是連這個都不知道……所以隻能每天被折磨得遍體鱗傷。比起精神上的,隻有當肉體感到疼痛時……才能減輕一些……這是多麽可悲……你說,我該怎麽辦……”安夏的眼神急切而渴望,似乎黎暮森的答案是她最後的活路。

黎暮森不敢去看安夏的眼睛,那裏包含了太多他不懂的東西,他知道自己沒法回答。

一陣沉默後,他突然拉起安夏的手,說了句“跟我走”,兩人便出了包間。經過大廳時,他順便向收銀員交代了一句福瑞閣的錢記在華錦閣上。

拉著安夏,黎暮森走得幾乎要飛起來了。而安夏還是那副呆滯的模樣,任由他牽著。

人啊,最怕的就是不知道的事物。因為不詳,所以有無限種可能,無數種想象。安夏會想,那個夢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葉琛的話到底是實話還是謊話?如果真有那麽一個人救了自己,那他是活著還是死了?死了的話又葬在哪裏?他的葬禮她有沒有去?她有沒有跟他的家人道謝?如果活著,那他又住在哪裏?她有沒有正式向他致謝?他的身體好不好?要是不好,她什麽時候可以見到他?會不會今天就是最後的期限?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猜想,安夏現在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個人必定對她很重要。要是不重要,怎麽會夜夜出現在她的夢裏?怎麽會讓她感到如此壓抑?

萬千思緒翻滾,等安夏回過神時,黎暮森已帶她到了畫廊,並看了她許久。

“你帶我來畫廊做什麽?”

今天Amy陪黎暮森去見雜誌社的人,所以店鋪交給新招來的助理看管。由於畫展的場地和作品都已經準備好,近來畫廊都不對外開放,助理也是認出黎暮森才沒阻攔他。所以現在整個畫廊裏隻有黎暮森和安夏兩個人,平常明亮充足的燈光也沒全開,隻開了每幅畫頂上的燈。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你,隻可惜我沒辦法承擔你的難過、傷心,也沒辦法在你悲傷時出現在你的身邊。對於沒能參與你的過去,我很遺憾,但是,我很高興,很高興我能參與你的現在,也許還有未來。每當我想到這樣的可能時,就感到無比開心,我也希望將我的感受傳達給你——像向日葵一樣璀璨的你。”

黎暮森嘴角的笑意雖淺,卻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情感。出自真心的東西,即使很細微,也能讓人輕易感受到。

“我之前笑歐文傻,對你坦白了心思,身份會變得很尷尬。後來才發現,原來是我傻。徐誌摩說過,一生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隻求在我最美的年華裏遇到你。”黎暮森說完,把安夏的身子扳向掛著油畫的牆壁。

1.5m×1.5m的正方形金色畫框裏,畫布上是豔麗得像火山噴發一樣的橘色。畫中的少女抱著一大束向日葵,亞麻色的長發卷曲著散落在花束之中,少女臉上的笑容燦若驕陽。光照在她皮膚上的細膩感被作者表現得淋漓盡致。尤其是那雙如黑瑪瑙般的眸子,讓人光是看著,就能感受到畫中人的喜悅。

在看到畫作的一瞬間,安夏隻覺得心底某個塵封已久的木匣子終於被人打開了。剛止住的淚水又噴湧而出,這次怎麽擦也擦不幹。熟悉又陌生的感受,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曾在夢中見過這幅畫。突然,安夏眼中光芒大放,轉過頭望著男生灰藍色的雙眸,然後猛地抱住雙眸的主人,主動吻上那張因驚訝而微張的唇。

驚心動魄的溫度讓黎暮森雙唇發麻,淺灰色的睫毛似秋風中的落葉,簌簌顫抖。特別是心髒,竟然停止了跳動。怎麽辦?他會不會就這麽死去?

直到安夏的唇移開,他才重新恢複心跳。不過一兩秒的時間,黎暮森猶如過了一個世紀。

另一邊,鬆開黎暮森的安夏也嚇了一跳。她還在疑惑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做,眼角的餘光便掃到牆上的畫,一種莫名的情緒迅速掩蓋了所有困惑。

“那個……”安夏覺得自己該說點兒什麽,但對上黎暮森淡漠平靜的眸子,隻覺得喪失了語言功能。

黎暮森看起來似乎並不在意,那麽她是不是不該如此大驚小怪呢?黎暮森的父親可是外國人,在外國這樣的行為有時候隻算打招呼。

“我先回去了。”斟酌許久,安夏再度開口。

聽到安夏要走,黎暮森終於發話:“我送你。”

“不用了,那個……畫展什麽時候舉行啊?”

“星期三,Amy說請人算過,那天日子好。我本來打算跟雜誌社談完再告訴你的。”

“哦。”

一問一答後,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兩人都不再說話,因為剛才那個吻而帶來的燥熱,又在空氣中竄動起來。

安夏雙手背在身後,不安分地搓了搓衣角,始終不敢看黎暮森的臉。現在的感覺,讓她記起小學參加新生入學會時的緊張。

“那……那我到時候再來,我先走了。”捋過耳邊的發,安夏匆匆走出畫廊。

看著她的背影在轉角消失,黎暮森原本淡漠的臉才變色。他睜大眼睛,似乎從夢遊狀態中驚醒,等到追出畫廊時,也隻僅抓到一縷汽車尾氣。

該死!他才不是不在乎,而是太過緊張。隻要一緊張,那張撲克臉就出來了。

黎暮森揉了揉眉心,第一次覺得“麵癱是病,得治”。

望著安夏坐車離開的方向,他不覺伸手輕輕摩挲嘴唇,若有所思。

“嘩嘩——嘩嘩——”花灑的水灑了一地,氤氳的霧氣模糊了四周的玻璃罩。披散著長發的少女站在水流下,細細清洗滿頭的泡沫。蔥玉般的手指正穿梭發絲間,看見滿是霧氣的玻璃,頓了頓,伸手撥開依附的氤氳。隻是指尖剛碰到玻璃,眉頭便皺了皺,然後又像觸電般收回,迅速打理好自己後,走出了浴室。

插上吹風機,安夏邊吹著濕漉漉的頭發,邊看了一眼充電充得差不多的手機,然後按下開機鍵。

“嗡嗡——嗡嗡——”在一陣悅耳的開機鈴聲後,手機開始瘋狂地震動,就連耳邊的吹風機聲都蓋不住。

安夏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是數量驚人的未接來電和短信,而且全來自一個叫“歐文”的人。她無奈地笑了笑,想起自己不辭而別,便拿起手機撥了過去。

“安夏,你還好嗎?你是不是有危險?沒關係,你不要怕!你現在方不方便說話?不方便就不要出聲,我馬上來救你!”

安夏到嘴邊的“歐”字還沒出口,就被手機那頭的人弄糊塗了。這孩子,是警匪片看多了吧?

“歐文。”實在受不了對方的提問,安夏出聲打斷,“我在家,我很安全。”

“在家?”歐文顯然愣了一下,安夏聽見他放心地舒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和那個人在一起,字條不留,電話、短信什麽的也沒有一個。”

“我確實是準備去找他。不過,他好像也很討厭我,討厭到提前離開了這座城市,還換掉了手機號碼。”

聽安夏說確實是去找葉琛時,歐文心中一驚,但接下來的話又讓他放下心來。

“他離開了?”

“嗯,早上9點多,我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已經在飛機上,準備起飛了。”

“那你們說了什麽?”

“問一些關於以前的事,我不小心忘記的事。”

安夏的語氣中沒有一絲對葉琛的留戀,歐文不知是開心還是難過。開心,是因為安夏確實不在意葉琛,而難過,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兩人在聖誕節的合照那麽甜蜜,歐文也看得出葉琛對安夏還有感覺,隻是他們都在意的這個女孩,已沒有心思再去擔憂其他人。她的心早被人偷走了。

“那些事很重要嗎?”

“我想……應該很重要吧……”

“可你不是不記得了嗎?那你又怎麽知道很重要?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太強求的好,順其自然。”

歐文的話,安夏根本沒聽進去。葉琛走了,她現在隻想知道還有其他人知道她溺水的事嗎?以前的同學?或者家人?對了,家人!她怎麽沒想到打電話問自己的媽媽呢?她溺水這麽大的事,媽媽怎麽會不知道?

“對了,我可以打電話問我媽!”安夏的語氣滿是興奮,像是困擾許久的難題終於得以解答。

電話那頭短暫的沉默過後,歐文再度開口,說出的話讓安夏的心情搖擺不定。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當時的事情阿姨不知道呢?”

對,萬一媽媽不知道自己溺水的事怎麽辦?當時要是沒告訴媽媽,事到如今,她可不想讓媽媽再操心,可是眼看就能得到的答案……

“算了。”聽到安夏沒回答,歐文補充道,“我的話隻是參考,具體怎麽做,還是看你自己的決定,隻是……”歐文的話讓安夏握著手機的手加大了力道,“決定好了,便不能後悔。”

掛了電話後,安夏看著漆黑的屏幕,心中糾結不已。她咬了咬下唇,快速打開電話簿,最後停在備注為“媽媽”的號碼上。

掛電話前,歐文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決定好了,便不能後悔。

安夏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也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她可以等,等有一天想起被遺忘的所有事,也可以現在就打電話問媽媽,而情況無非兩種:一是媽媽知情,然後告訴自己全部的真相;二是媽媽不知情,這樣一來,她不僅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還可能讓媽媽擔憂、難過。

手機屏幕黑了,又被按亮,亮了,又慢慢變黑,來回數次,安夏終於打通手下的號碼。

“喂。”當媽媽溫柔的聲音響起時,安夏突然覺得鼻尖陣陣發酸。

在家的時候,她就常被噩夢嚇醒,媽媽每次都擔心地陪她一起睡,到最後兩人都睡不好。後來,她好過一段時間,但當有一天她發現噩夢又回來了時,毅然決定選擇遠離錦城,來到樓市。想想,她多久沒回家看過父母了。

“小夏,你們什麽時候放假?在學校肯定沒家裏吃得好,等你回來,媽給你做好吃的。”

媽媽真切的關心和擔憂讓安夏的眼淚“唰”地往下流。她實在不想經曆第二種情況,所以到最後,她還是沒有問出口。就像歐文說的,順其自然吧!她又何必為了不確定的因素而影響現在的生活。

望著窗外逐漸暗下去的天色,安夏躺在**,濃密的睫毛撲扇了一下。她突然想起在洗浴間的疑惑,當時她打算在玻璃上寫字的時候,為什麽會糾結是先寫“森”字,還是先寫“文”字呢?

也許是由於放下了一直以來的執著,也許是由於莫名其妙的好心情,安夏昨晚竟沒有再做噩夢。早上一到教室門口,安夏便看見熟悉的背影——

淺棕色的頭發,黑色T恤,優雅而自信的聲音帶著淺淺的笑意,在聽到旁邊有人說“安夏來了”後,笑意變得深沉而濃重。

安夏想,她現在大概明白,有幾次歐文看她時的眼神為什麽那麽深邃了。

濃到化不開的眷戀,讓人輕飄飄的。

“你怎麽來了?”安夏本想大大方方地走過去問好,但在眾人的起哄中,出口的話不僅變了,聽起來還有些害羞的感覺。

歐文看到安夏的反應後內心雀躍不已,但表麵上還是保持著紳士翩翩的一麵,笑道:“來給你送早餐。”

“可我吃了。”

安夏的回答讓秋兒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她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小西和茵茵,三人交流的眼神無一不在表達一個意思:這一聽就是借口,想不到小夏在感情方麵這麽遲鈍。

歐文站起身,低下頭望著矮自己半個頭的人,嘴角的笑意不減反增。他上前一小步,拉近兩人的距離,用手指纏繞對方披在肩上的長發,低沉好聽的聲音響起:“我就是想你了,來看看你。”

亞麻色的長發繞在指節分明的手指上,一圈又一圈,鬆開又纏緊,如此反複。

安夏看著歐文低垂的眼和高挺的鼻梁,腦子裏轟轟作響。她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覺得眼前的男生吸引著自己,也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覺得眼前的男生說的話像魔咒。

這個時間,教室裏的學生還不算多,但在場的都是些愛起哄的。李靜遠遠地就聽到教室裏起哄的聲音,便想走過來湊個熱鬧,看看發生了什麽事。隻是剛到後門的位置,就看到教室裏站姿親昵的歐文和安夏。她站的角度雖然看不到安夏的表情,但看得到歐文臉上洋溢的幸福。而就在這時,身後響起的聲音讓她覺得,美得像妖精一樣的人此刻說不準會變成修羅。

回過頭,看到往這邊走來的黎暮森,李靜連忙上去拉住對方,往反方向拖。

“黎學長,你,你是來找小夏的吧!小夏不在教室,我剛剛看過了!”

“不在?”黎暮森疑惑地看了一眼李靜煞白的臉,“你不舒服嗎?怎麽臉色這麽白?”

“白?”李靜抬起頭看到黎暮森關心的眼神,再想起剛才的場景,煞白的臉突然轉為紅色,“不,不是,就是,就是……”

李靜覺得自己真是個壞人,兩次都拉著這麽單純的黎學長避開小夏和歐文在一起的場景。不過她也不忍心讓黎暮森在這種情況下知道真相,要知道,也應該是安夏親口跟他說。嗯,是該說清楚!不管是對黎學長,還是小夏,或者歐社長,都是最好的選擇。

打定主意後,李靜怕歐文和安夏突然從教室出來,於是問道:“黎學長,你來找小夏有事嗎?”

“嗯,我來給她送畫展的邀請卡。”說著,黎暮森把畫展的票遞給拉著他往樓梯方向走的李靜。

平平整整的票,和黎暮森平整的白襯衫一樣。他一定是怕票皺了,才一路拿在手上的吧!

李靜在心中感歎男生的溫柔貼心,接過票,納悶地問道:“怎麽有兩張?”

難道黎學長這麽大方,還邀請情敵一起去看?

李靜正想著小說中看過的各種陰謀手段,什麽黎學長可能是故意邀請歐社長前去,然後借機羞辱歐社長,或者使計讓歐社長看到他和小夏的親密舉止,讓歐社長失態,口出惡言刺傷小夏之類的,就聽到清清涼涼的聲音響起:“給你的,謝謝你幫過我。”

“幫你?”李靜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黎暮森感謝自己的話。

“就是在社團那次,謝謝你和我說小夏不在。”

黎暮森的話讓李靜本就通紅的臉更加紅了。

“不,不用謝。”

“票就麻煩你給An了,還有幫我轉告她,我這幾天會比較忙,不怎麽在學校,如果她要找我,直接來畫廊就好了。”

看著黎暮森筆直的脊背,李靜內心的愧疚仿佛形成一個無底洞,不斷吞噬著她。而在一旁的幾個女生看到李靜這副模樣,又聯係起之前黎暮森對李靜的態度,都以為是李靜想“麻雀變鳳凰”,眼中滿是鄙夷和妒忌。

因為愧疚,李靜對黎暮森的好感直線上升,也因此對歐文有些偏見,以至於在吃午飯的時候連帶鄭英承都不怎麽理睬。尤其是一邊看著歐文對安夏的示好,一邊聽著鄭英承的碎碎念,最後直接端著飯碗走了。

“怎麽了?英承,你又得罪靜了?”確定李靜走遠,聽不到這邊的談話,安夏問道。

上次茵茵男朋友的事,她至今還是覺得過意不去。

“不知道啊……”鄭英承撓了撓頭,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明明昨天還好好的,這是怎麽了?難道是小靜靜不喜歡自己新換的香水?

“感情的問題,旁人還是不要插手好。”

“我隻是擔心……”

“再擔心也沒用,想管也管不了,這才是喜歡。”

聽了歐文的話,安夏垂下眼簾,點了點頭。眼角的餘光不經意掃到握著自己手的大掌,隻覺得心裏有什麽甜得化不開的東西,就像昨天親吻黎暮森的時候……親吻!這個詞剛閃過,安夏便如遭雷劈般愣住了,隱隱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法學院的課程和金融係不一樣,歐文原本是叫安夏等自己上完課兩人一起去吃飯的,可誰知例假提前來訪,安夏隻好推脫回家。

“我不舒服,今天先回家了,下次再補償你!”

歐文正在想待會兒去吃什麽,要不要看個電影,就發現手機震動,拿起來一看,發件人正是安夏,可這短信的內容讓他的期待變成了擔憂。

“怎麽突然就病了?”

歐文想也沒想,飛快地回短信,而收到歐文短信的安夏正在想該怎麽回,這頭鄭英承不小心瞥到好友放在桌上的手機,於是小聲說道:“不會是那個……來了吧?”

“……”

幾番推敲,安夏正準備直話直說,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這也不是什麽神秘的事。不過想到跟歐文說這些,她就覺得有些怪怪的,突然又收到對方的回複。

“你好好休息,泡點兒紅糖水喝。”

“嗯,我知道了。”

看著安夏回複的短信,歐文的臉上浮上一片粉紅。他現在怎麽有種身為男朋友的責任感和滿足感呢?本來還想等放學後去看看安夏,不過現在還是讓她好好休息吧。

白色的棉質長裙在天邊晚霞的映照下步步生輝,紮成一束的長發隨著女生愉快的步伐輕輕晃動,整個城市仿佛披上了一件薄如蟬翼的赤金色薄紗。

安夏邊給歐文發短信,邊往便利店走去,突然,眼前出現一個黑影。

“靜!”安夏的心情是真的不錯,一貫溫柔的笑容,此刻如夕陽般晃得人眼花,“你今天也打工嗎?”

比起安夏的狀態,李靜麵色複雜,想了想,還是先拿出夾在書中的邀請卡:“這是黎學長叫我給你的。”

李靜沒有說手上的東西是什麽,等安夏接過去才發現上麵寫著“畫展”“舉辦人黎暮森”等字。

“這是畫展的邀請卡啊!做得也太精美了!”長方形的卡片,正麵是鏤空的花朵形狀,安夏驚呼道,“你什麽時候見到他的?”

看著安夏欣喜的表情,李靜有一瞬間的厭惡。她認識的安夏可不是這樣三心二意的人,明明早上還跟歐文那麽親熱,看剛才的樣子,說不定正在和對方聊天,轉頭收到黎學長的邀請卡,還能若無其事地表示欣喜。

李靜的話音落下,安夏抬起頭,滿是詫異地望向她。

夾著熱氣的風吹亂了亞麻色的頭發,在安夏的身後飛舞,像是一隻翅膀,但遺憾的是隻有一隻。

除了詫異,安夏的眼裏還包含了太多李靜看不懂的情緒,她突然為自己剛才賭氣式的行為感到後悔。

她也許不該這樣直接地說出來。

安夏一隻手拿著手機,一隻手拿著邀請卡,像是從巨大的震撼中逐漸清醒,隻覺得手上千斤重。

從歐文將她從湖裏抱上來的那刻起,她似乎就開始不正常了,不僅沒有拒絕歐文的吻,還主動吻了黎暮森……

回憶起午飯時心中隱隱的不安,安夏終於明白那種怪異的感覺是因為什麽了,她現在竟然在兩個男生之間糾纏不清!

“小夏……”安夏的反應完全超出李靜的預料,她有些不安地說道,“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跟你說一聲,讓你好好考慮,畢竟人言可畏……”

看到李靜唯唯諾諾的樣子,安夏抿了抿唇:“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會好好想想的。”

李靜先前突然冷淡的態度,安夏不是沒感覺到,但她並沒怪李靜。

買好要用的物品後,安夏走在回去的路上,還是覺得有些渾渾噩噩。她現在就像剛從一個夢中醒來,又掉進另一個夢裏。

想了一夜還是沒搞清楚自己的心思,第二天到了學校,安夏再見到歐文的時候,隻能先用緩兵之計,和歐文保持一定距離。而歐文也隻是以為是安夏身體不適的原因,沒有多想。

畫展開場當天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在樓市,黎暮森可是有著“天才繪畫少年”的榮譽,時隔多久,很多人都想看看這位天才成長到了什麽地步。

“你怎麽沒告訴我今天有這麽多有頭有臉的人物來?”安夏身穿一襲香檳色小禮服,長發高高盤起,趁黎暮森偷懶來到自己身邊,她小聲問道。

“這有什麽關係,他們對你來說又不重要。”

“可我不能丟了黎少爺的臉啊。”

“呃……”安夏本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黎暮森真的沉下臉,托著下巴思考起來,還正兒八經地回了句,“確實。”

“你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圓滑了?”

“認識你之後。”

“對了,靜今天有事不能來,她叫我和你說一聲對不起,白白浪費了你的好意。”

“如果這也叫浪費的話,那今天在場的可不少。”

經過那晚親吻的事,今天是兩人第一次見麵。黎暮森早上看到安夏從出租車上下來時,眼中的眷戀毫不掩飾,不過大家都默契地沒有提當天的事。特別是安夏,更加不想回憶當時的情景。

看著牆邊有說有笑的男女,Amy默念了句“擾人好事,不道德,望主原諒”,然後款款走了過去。

看了一眼身著巴洛克風白色禮服的Amy,黎暮森衝安夏歉意地笑了笑,才應道:“在哪裏?”

“C區。”

“嗯,幫我照看An。”

聽了黎暮森的話,Amy在心裏腹誹:小夏這麽大個人還需要她照看?不過,麵上還是保持著微笑,隻是很快,這強裝的笑意便被打散了。

“這個……”經過Amy身邊時,黎暮森看了看對方身上的禮服,“還是An穿好看,你年紀太大了。”

說完,也不管身後的人咬牙切齒,他徑直往C區走去。

不同於其他作品的柔和,名為《抱著向日葵的少女》的畫,顏色鮮豔得讓人無法忽視,狠狠地撞擊觀看者的視覺。再加上這幅畫的尺寸,每每經過的人都會投去驚歎的目光。

走到C區,看見站在畫前的沈離,黎暮森走過去恭敬地叫道:“老師。”

“這麽大膽,狂熱的用色,還真不像你平常的風格。”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人,沈離笑道。

“是不像,不過我倒是更喜歡這種。”黎暮森伸手撫上唇,眼神暗了暗。

“這個模特是你請來的嗎?”

“不是,是我一個朋友。”

“她是專業模特嗎?我怎麽覺得看起來有些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