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眉來眼去就叫緣分

我終究是跑不過妖王,被他給逮了回去。

鳳幽看到我眼睛都嚇直了,原本躺著的身子呼啦就從**坐起來,一把將我拉到他身邊,擋在前麵道:“父親,你為何把雲冬帶到妖界來?”

妖王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為了救她才受的傷,如今這傷隻有她才能給你治好,她來救你也是理所當然。”

“我的傷不礙事。”鳳幽淡淡地道。

妖王抬手彈了彈衣上的灰塵,粗聲粗氣地說:“她若不把你的傷治好,休想離開妖界。”

鳳幽一聽,往日裏的溫柔斂去,凝上一絲沉重:“既然這樣,那便讓雲冬住在我的殿裏。”末了,他又加上一句,語氣裏有毋庸置疑的堅定,“父親,你不許傷害雲冬。”

妖王挑起半邊嘴角賤賤一笑:“好。”

我的菩提老祖啊,他又笑了又笑了!我的頭皮都禁不住一緊,這樣毀天滅地的笑容也隻有妖王才能綻放得出來!

我實在搞不明白,他長得這樣泯滅人性,到底是怎麽生出鳳幽這麽溫柔善良又漂亮可愛的兒子的?

等妖王走後,我立刻抓住鳳幽的手給他檢查,豈料鳳幽像用盡了所有力氣一般,一下子癱倒在**,像一攤優雅的爛泥一樣虛弱,額頭上還沁出大顆大顆的汗珠,他這樣子分明表示剛剛一直在強撐。

天眼門開啟那天,他難道受了極重的傷?

“鳳幽,你傷到哪了?快讓我看看!”我心裏一急,迫不及待地要掀起他的衣服查看,鳳幽一把抓住我不安分的手,喉結一動,胸膛裏發出一聲輕笑:“我沒事,就是有點兒累,雲冬,我……我要休息一會兒……”

言語剛落,他已經閉上眼睛了,很明顯,他不是睡了,而是虛弱地昏過去了。還記得第一次見鳳幽時,他白衣飄飄,眉眼帶笑,滿身盡是清貴之氣,是多麽雅致秀麗的佳公子,如今他依然白衣飄飄,嘴角也含著微笑,可眉眼間卻已有滄桑倦怠之感。

我不禁想起天眼門裏最後一眼,他為了救我,拚盡全力傾瀉了自己所有的妖法……

鳳幽,你這又是何苦呢?你雖知我甚久,可我們不過見了幾次麵,怎麽就願意為了我不顧性命了呢?

難道我真如桃花精所說,是個掃把星嗎?

我在心裏狠狠地埋怨著自己。

我找鳳幽宮殿的婢子問了問鳳幽的情況,然後關起門來開始給鳳幽療傷。我的靈力是與生俱來,亦是天然靈藥,勝過許多仙丹妙草,以前落霞山的人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都是我親自出馬醫治的。

鳳幽的整個肺腑都傷了,如果我今日不來,他隻怕也撐不了多長日子,雖然痛恨妖王的強硬手段,但這一刻,我卻無比感激他。

說來也怪,天眼門內走了一遭,我怎麽感覺體內的靈力越來越強勁了呢?鳳幽這樣重的傷在我的靈力治療下竟然都逐漸好轉,這讓我十分欣慰,總算沒有白白被妖王抓來一趟。

“雲冬,你用靈力為我療傷,你的身體承受得住嗎?”鳳幽對此一直很擔心,每天都要詢問好幾遍。

“你這已經是第七十次問我了。”我豪氣地拍了拍胸脯,“我好著呢,還可以表演胸口碎大石給你看。”

鳳幽看著我溫柔地笑起來,他笑起來眸子如繁星綻放,仿佛有許多星星碎在他的眼睛裏麵,好看得不得了。這天上地下,我隻在天蓬元帥那裏見過這樣一雙眼睛,每每看到我都會默默地為他點三十二個讚,如今見了鳳幽,我再也不羨慕天蓬了,我們鳳幽也有啊。

而且比天蓬的還要璀璨,望一眼就能讓人沉陷在那既浪漫又溫暖的深情中。

“雲冬,我帶你去個地方。”鳳幽笑著提議。

我點點頭,眼底露出興奮,說實話,妖界的景致真的很美,尤其是在鳳幽的這塊後殿裏,鳳幽打小便身體不好,這麽多年來,他很少走出宮殿,也很少與外界接觸,是以他的世界才會這樣的單純和美好。

雖然他是妖界的王子,但在我眼裏,鳳幽是個君子,一個旁人無法企及的君子。

來妖界的這十天,我除了給鳳幽療傷,便不時瞎逛打探妖界的出口,結果妖界出口沒找到,倒是把鳳幽和妖王這兩個宮殿給摸了個一清二楚,也不知妖王是不在還是怎麽,居然都不阻攔我。

鳳幽沒事就喜歡種花,他的後殿方圓幾百畝全是各種各樣稀奇的花,還有很多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植物,每天療完傷,鳳幽都會帶我去花海裏玩。

可這次他帶我來的卻不是花海,是比花海更遠的一個地方,放眼望去是無止境的青草坪,而草坪的上空卻是潔白如洗的碧藍,連一絲雲朵都沒有。

鳳幽拉著我躺在草坪上,還把他的肩膀借給我,讓我枕在他的肩胛上,然後他伸出右手在空中輕輕一揮,入眼的顏色忽然就變了,仿佛隻是一眨眼間,上空突然就出現了無數的星子,那些星子或藍或紅,各種顏色應有盡有,在頭頂這片浩瀚的宇宙之中閃耀著奪人的光芒。

我驚呆了,難道這裏又是另一個世界?簡直比天眼門裏漂亮幾千萬倍不止呢!

鳳幽也許見我懵了,好心地替我解釋:“這個地方是我自己做的,喜歡嗎?”

如果說之前我的嘴裏能放下一個雞蛋,那麽現在肯定能放下恐龍蛋了!我看著漫天五顏六色的星鬥,對鳳幽佩服得五體投地。蒼天衍生出來的夜空也隻是同一種閃亮的金黃,鳳幽這家夥是有多厲害,竟然創造出五顏六色的天空。

而且,現在外麵是白天,他竟然能在白天裏創造出一片夜空,著實叫人崇拜不已!

“太漂亮了!這裏所有的星子都是你一顆顆做出來的嗎?鳳幽,你太厲害了!簡直是我的偶像!”我撲上去一把抱住鳳幽,頭枕在他的胸口上努力地蹭啊蹭,使勁揩油。我原以為鳳幽是個正兒八經的君子,卻沒想到他竟然還是個才華橫溢的

文藝青年!“鳳幽,你做這個做了多久啊?”我望著滿眼的彩色星子問。“不記得了,隻記得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做了,那時候父親跟我說要我迎娶你為妻,我尋思著要送你一份見麵禮,可想了一個晚上也想不到你會喜歡什麽。”鳳幽說到這裏,垂眸略顯羞澀地望了我一眼,見我滿臉帶笑,他也開心地笑了起來,“後來,我去落霞山找你,想問問你喜歡什麽,卻不意碰上了玖非夜,他正在追殺幾個闖入碧霄山的小妖,我見小妖們可憐,便出手救了他們,玖非夜當時在氣頭上,人都還沒看清就一掌把落霞山的神柱給撞倒了,之後被你無意間射了三支靈箭,落入了你們的結界之內。”

我震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原來當年玖非夜竟是與鳳幽相對才撞倒了落霞山的神柱,而還在那麽早的時候,鳳幽就去落霞山找過我了。“你當時都到了落霞山,為什麽沒有進去找我呢?”鳳幽眼睛一眨,白皙的麵上漾起一絲紅暈,回答得相當實誠:“因為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要送你什麽了,所以就回妖界去做了。”這孩子,真是太實心眼兒了!隻是當年我一身男裝扮相,所有人都認為我是男子,鳳幽見到少年的我,為何還要執意送禮物給我,莫非他其實也是個斷袖?我不由得為自己的猜測感到汗顏。鳳幽似是看出我在想什麽,嘴角一彎,淺淺一笑:“我早就知道你是女兒身,父親也知道,在你出生的時候父親就知道了。”

我因他的話猛地抬起頭,妖王在我出生時就知道了?難怪這麽多年他一直百折不撓地派人來到處堵我,還放出豪言要我放學路上小心點兒!可憐我還打算把真相瞞著妖王一輩子呢!

晴天霹靂啊!

敢情妖王一直把我當猴耍了,這個心機腹黑男!

“雲冬,你別生氣,父親沒有說,是怕你知道後會害怕,你本來就已經躲著我了,他怕你知道後就更不願意見我了。”鳳幽慢慢地閉上眼睛,我卻聽到他發出極輕的一聲歎息,“在落霞山的那一日,原本是我先遇上你的,卻讓玖非夜搶先了一步,讓你先認識了他,這也許就是天意。”

他的語氣中有幾分惋惜和落寞,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我也想知道這究竟是造化如此,還是天意弄人,他遲了玖非夜一步,我又何嚐不是遲了石靈一步,我們都在心裏裝了一個人,可這個人卻偏偏給不了自己回應。

我低頭看向鳳幽,卻見他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一瞬不瞬地也在看我,眸子裏是一汪毫不掩飾的真情,我不敢褻瀆這樣真誠的一雙眼,於是俯下身抱住他,重新把頭枕在他的胸膛上。

“鳳幽,你說的見麵禮到底是什麽啊?”我想起他之前的話,不由問道。

鳳幽愉悅的聲音從頭頂悠悠傳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難道……是這一片彩色的夜空?”

鳳幽含笑點頭,我感到不可思議,這個禮物是他數百年的心血凝結而成,何其貴重,我想象著他一個人安靜而寂寥地坐在夜空下,一日複一日地為我編織這樣的星鬥,是那樣的認真,而我卻一直在躲他,甚至聽到他的名字就退避三舍。

這樣的我,何德何能竟得到他如此寵愛!

從小到大,除了我父親之外,還沒有哪個男子像鳳幽這樣視我如珍寶,我心中大受感動,不禁潸然淚下。

我把鼻涕眼淚一股腦兒地全擦在鳳幽的胸口,他的胸口堅實,卻很暖和,配合他輕輕拍著我後背的手,擦著擦著,我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直到我醒來才想起趴在他胸口時那股奇異的感覺——鳳幽似乎沒有心跳!

我被自己這樣的念頭嚇了一跳!

如果沒有心跳,人還能活嗎?即便他是妖也一樣,妖的心跳若是停止,同樣也活不成了。

這個問題一直纏繞了我三天,直到第四天後我終於鼓足了勇氣,趁著鳳幽睡覺後,同上次潛入玖非夜的神誌一樣,如法炮製,也潛入了鳳幽的體內。

才剛進去,我又立刻倉皇地衝了出來,我沒想到我也有一言成讖的時候——鳳幽不是沒有心跳,他是沒有心髒!

我好像又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玖非夜的紅蓮業火一事還沒弄清楚,鳳幽這裏直接來了個更勁爆的,居然連整顆心都沒有,這簡直是天方夜譚,讓人難以置信,也讓我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沒有心髒,這代表什麽?又證明什麽?即便他現在活著,他又還能活多久?

我站在鳳幽的床前,看著他純淨完美的睡顏,看著這個為我動心的男子,身體驟然冷寒如冰,他沒有心,卻仍是肯為我做到這般,那我呢,我又能為他做些什麽?

“你能為他做的有很多。”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鑽入我的耳朵。

我回頭望去,窗口處一股黑色妖氣一閃,接著妖王慢悠悠在我麵前化成了人形,還是那張草菅人命為所欲為的臉,粗眉濃眼,看上去滿身煞氣,唯有說話的語氣有幾分鳳幽的輕柔。

但這股輕柔由他嘴裏說出來,惡心得讓人直掉雞皮疙瘩!

他說我能為鳳幽做很多是什麽意思?而且半夜三更的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這個可疑的老東西到底要幹嗎?

“你監視我?”我戒備地看著他,這個偷窺狂!

妖王笑嗬嗬地搖頭:“非也非也,我恰好路過。”

路過你個大頭鬼,以為我傻啊!我對這個答案不以為然。妖王將半邊眉毛吊起來,撫摸著自己的長指甲悠然道:“在妖界的這些天,看得出來你也是喜歡幽兒的,你肯定也不希望他有事的,對吧?”

“妖王的話我聽不明白。”他的話讓我全身的毛孔通通豎了起來,不知道他又要弄出什麽幺蛾子,我暗自握拳,把每根神經都調整到最佳狀態。

妖王揚起嘴角邪惡地一笑:“小冬兒年紀還小,聽不明白不要緊,有父王在,會讓你明白的!”

哎,等等……他說什麽?父王?這個不要臉的竟然自稱我老爹!

“妖王想認我做幹女兒嗎?對不起,我不喜歡這麽醜的幹爹!”我被他的厚顏無恥打敗,拿眼珠子恨恨地剜他,一想起他耍了我八百多年,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妖王不怒反笑:“喜不喜歡幹爹不要緊,喜歡幽兒就行……哎,不對不對,我也沒說要做你幹爹,等你嫁給我兒子了,你就是我妖王的兒媳婦了,自然就得叫我一聲父王了。”

“想得美!我死都不會叫你父王的!也不會做你們妖界的兒媳婦!”我吼得氣拔山河,誓要讓妖王感受到我“寧可殺不可辱”的決心。

興許是我的吼聲太嚇人,**的鳳幽翻了個身,有緩緩轉醒的跡象,我正不知所措,妖王竟然袖子一拂就將鳳幽給扇暈了。

這個壞蛋,連自己兒子都下得了手!我隻恨自己打不過他,不然定要一巴掌把他糊在牆上摳都摳不下來!

“幽兒從小就身體不好,你剛剛也看到了,他生來就沒有心髒,所以我很少讓他出這座宮殿,我也不知道他到底還能活多久。但我就這麽一個兒子,我不想他死,這世間能救他的,或許就隻有你了。”

妖王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斂下去,神情變得傷感起來,望著我的眼神裏透著幾分哀怨,還有幾分淒涼:“幽兒很喜歡你,在他最後的日子裏,我希望你能陪著他,讓他開心一點兒,為了能讓你名正言順地待在妖界,我隻好讓你們盡快成婚了,你放心,這事我都已經安排好了,隻要選個良辰吉日拜堂就可以了。”

什麽?我瞪大了眼睛,結婚這種終身大事都不用問過我的嗎?突然之間我就要結婚了,你讓我接受得了嗎!

“你——你——你——這是逼良為娼!”我氣得直打哆嗦,連話都說不連貫了。

“小冬兒,我這也是為了你們好,早些結婚以免落人口實。”妖王翹嘴一笑,麵上的哀傷轉眼間就不見了,語氣又變回之前的輕柔寵溺,他這副樣子讓我覺得——

妖王這是用生命在裝溫柔,明明長著一張喪盡天良的臉,何必要強自己所難呢?何必呢!

“我不怕落人口實,反正我在三界的名聲已經臭不可言了,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我滿不在乎地道,“還有,你能不能別叫我小冬兒,我聽得難受。”

“扶桑雲冬,你就不怕我把你是女兒身的事告訴天下人嗎?”妖王臉色激變,凶神惡煞地朝我瞪來,眉宇間殺氣盡顯,怒喝道,“你沒得選擇,如果不想跟他成婚,那就跟他陪葬吧!”

他冷冷而笑,身形一閃,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見過善變的!但沒見過這麽善變的!

妖王同琉心一樣,都是屬於行動派的,辦事效率堪稱三界中的戰鬥機,當天晚上才跟我透露成婚的事,第二天就為我和鳳幽選好了所謂的“良辰吉日”,就在五天之後。

我和鳳幽都懵了!並且一致決定堅決不能成全他心裏隱藏的那點兒猥瑣勾當!

鳳幽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再過幾天即便我走了也應該沒什麽大礙,至於他的心髒,我得早些逃出去問問司命老頭兒,看有沒有什麽可以解救的辦法,是以這幾天我削尖了腦袋尋思著離開這裏的法子,可妖王卻仿佛察覺出了我的心思,居然讓冥月把整個妖界的防衛加強了一百倍,也不知道從哪裏派來的這麽多妖怪。

這天,我給鳳幽療完了傷,正坐在殿外的台階上打坐調息,台階下兩個小丫頭端著托盞興高采烈地走過去,一邊聊著八卦還一邊對我指指點點。

“快看,她就是我們未來的少夫人,長得還挺漂亮的!”

“他是個男的,長得再漂亮有什麽用!”

“你不知道嗎?現在越漂亮的口味越獨特呢,墮仙玖非夜不就是斷袖嗎?天庭的太子這麽多年沒有納妃,搞不好他也是個斷袖呢!”

“別瞎說,讓少夫人聽到了可不得了,我們趕緊去給大王送嬰兒血吧,耽誤了可是要掉腦袋的!”

兩人往我這邊瞟了幾眼,端著東西慢慢走遠了,我用殺人的眼神狠狠地剮著她們的背影,恨不能往那背上摳出幾個洞來。

有史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這麽大聲說悄悄話的人,當我耳聾嗎?居然還罵我死斷袖?

好吧,看在玖非夜和太子都被牽連的分上,我就不與她們計較了,畢竟我的胸襟能撐起航空母艦。

不過她們說的有一點我很在意,妖王那老東西要嬰兒血做什麽?

我記得以前聽琉心八卦過,據說上萬年前妖王發狂,妖界與仙界發生過一場跨世紀大戰,未淵和荒原兩位上神拚盡神力相抗,幾乎同歸於盡,才讓妖王神魂俱損,莫非他一直在吸嬰兒精血才使得他恢複成如今的樣子?

為了自己的性命,他竟然幹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絕不能忍!

我憤然站起身,身影一化就朝妖王的大殿裏飛去,妖王殿建得跟迷宮一樣,即使我悄悄來過很多次了,卻還是會迷路,好不容易找到了正殿裏麵,才剛從房梁上躍進去,就被人一把死死地捂住嘴巴按在了地上。

“別出聲,否則我弄死你!”一道嬌喝在我頭頂響起。

我睜大眼睛一看,差點跳腳蹦起來,眼前的人穿著妖界下人的服飾,紮著兩個羊角辮,流海用蝴蝶夾盤起,露出光潔的額頭,打扮雖然有點差勁,但這張小臉就算化成灰老子都認得!

——可不是琉心那個芝麻仙!

我再往旁邊一看,邊上的人亦是一副下人打扮,可那雙深藍色的眼睛卻怎麽也掩蓋不了,渾身上下都透著書生氣息,正是許久不見的大作家常休。

猛然在妖王殿裏看到這兩人,我內心的激動可想而知。我扒開琉心的手,一下子彈起來:“呆子,琉心,你們倆怎麽在這裏?”

“雲冬?”琉心和常休異口同聲地喊道,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琉心一把抱住我,又哭又笑,“雲冬,我總算找到你了,你果然在這裏,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

我還沒說話,琉心猛地又將我推開,甩甩我的手,敲敲我的腿:“雲冬,妖王那個老變態沒有虐待你吧?”

我搖搖頭,按住比我還激動的她,再讓她敲下去,我的腿都要斷了:“琉心,我沒事,你們是來尋我的?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裏?”那天被妖王抓來時,我的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還以為自己不是死定了,就隻剩下在妖界孤獨終老的這條路,沒想到琉心和呆子竟然會尋到這裏來,果然是仙界好閨密。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離開再說。”關鍵時刻,還是常休有理智,我們此時正待在妖王殿的正殿裏呢,萬一把外麵的侍衛給招進來或者驚動妖王,那可真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我環視了一圈,發現沒有妖王的氣息,想必他此時不在正殿,不然隻怕我們剛進來就被他一掌給呼死了,可是想到之前丫鬟說的嬰兒血,我又不甘心就這麽離去。

我把事情向兩人簡單地說明,然後一起在妖王殿裏尋找嬰兒血或者妖王殘害嬰兒的蛛絲馬跡,櫃子、床底、暗格等等可藏物的地方通通都找遍了,隻差連地板都給砸穿,卻一點可疑的東西都沒有找到。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正打算起身走開,豈料腳下一動竟然出現了一道狹小的暗格,裏麵放著一個小匣子,我三兩下打開小匣子,裏麵躺著一柄圓圓的瑩光滑亮的鏡子,鏡麵清透得緊,能將人照得格外好看。

我趕緊招呼琉心和呆子過來,三人蹲在地上正準備研究一番,忽聽大門“砰”的一聲被打開,冥月與妖王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看到我們三人後他先是一愣,繼而神情大變,袖子一拂將我們三人打飛了。

冥月走過去撿起掉在地上的鏡子遞給妖王,妖王仔細地擦了擦重新收進虛鼎之中,抬頭再看我時,那種凶狠的目光就仿佛在看一個將死之人,我明確地感覺到,這一刻,妖王動了殺機。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來妖王殿裏盜取大王的東西!”冥月高聲怒喝。

“小冬兒,你這是在觸犯本座的底線!”妖王勃然大怒,額上青筋畢現,猩紅的眸子冷利得仿佛要溢出血來。

他那一擊力道太大,我和常休、琉心三人都受了輕傷,即便沒受傷,我們三人在這裏合力與他相鬥,也全然不是他的對手,再加上還有一個心狠手辣的護法冥月。

琉心受了一擊,想必心裏憤恨,起身正要反攻,我怕妖王看出些什麽,在琉心發難之前,連忙一把按住她,爬起來道:“我扶桑雲冬什麽沒見過,豈會幹出那等苟且之事,不過一麵破鏡子,誰稀罕!”

呼,我睜眼說瞎話的功力真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了!

“破鏡子?”妖王咀嚼著這幾個字,目光一閃,忽地冷笑道,“你不稀罕,怎麽會在本座的殿裏偷偷摸摸?”殿外的風灌進來,妖王的寬大衣擺被吹得向前揚起,配上他不可一世的神情,整個人看上去更像嗜血的惡魔。

“大王息怒,少主是來詢問大王成婚事宜的。”常休把頭垂下去,彎腰朝妖王作了一個揖,“方才是不小心踩中了機關,才出現了這個暗格,少主隻是好奇,才拿出來看了看。”

妖王眸光陰冷地看了常休一眼:“你是何人?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還有你!”他指著琉心,語氣相當不善,“身上一點兒妖氣都感覺不到,莫不是本座的妖王殿裏混進來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他森寒的臉上滿是狐疑,冥月察言觀色的功力何等了得,見妖王怒火滔天,立即走上前就要查個究竟,我暗叫不妙,連忙上前一步擋在兩人身前:“他們不過是兩個蠢笨的下人,被我拉過來給我帶路的,怎麽妖王連你自己的人也要懷疑嗎?”

興許那蠢笨二字讓琉心不爽了,她在我背後用手使勁掐我的小蠻腰,我臉上堆起的假笑頓時裂了,扭曲得直抽抽。妖王見我這樣,目光如刀朝後麵凶狠地看去,像一柄弦上待發的利箭:“既然是本座的人,那自然是由本座處置,冥月,本座以後都不想再看到他們,你替本座處置了!”

“是,大王。”

冥月方正的臉漫上一層陰霾,手心迅速升起一團黑氣打去,我心下大驚,餘光瞥見常休指尖凝起妖氣也要動手,一旦兩人打起來,這事就沒辦法收場了,我們幾人今天誰都別想活著走出這裏,我正不知所措,下意識地準備用身體去抵擋。

千鈞一發之際,突然一道妖法從外麵迅猛地襲來,轟隆一聲把冥月的黑氣打散,我隻覺眼前白光飛閃,鳳幽風度翩翩的身影就立在了跟前。“公子?”冥月看到鳳幽不悅的臉,隻得收手皺眉往後退了一步。鳳幽沒理他,輕輕拉起我的手站在妖王麵前,不疾不徐地道:“父親,你答應過我不傷害雲冬的。”妖王血紅的眼瞥向我,不置可否:“我要殺的是後麵那兩個!”鳳幽回頭看了看常休和琉心,常休他不認識,可琉心他卻是知道的,我正提心吊膽,卻聽得鳳幽用雲淡風輕的聲音道:“他們是我從別處好不容易挑選出來的下人,父親殺了他們,誰來侍奉我。”

妖王不語,鳳幽見他不妥協,俊秀的眉輕輕一擰:“父親,再過幾天就是我大婚的日子了,我不想再添殺戮,不吉利。”

他說完也不待妖王作何反應,拉著我率先就走了出去,臨出門前,他又回頭喊道:“你們兩個還不走,等著被宰殺嗎?”

琉心和常休立即麻溜地奔了出來,妖王可能也覺得不吉利所以並沒有出言阻止,看著我們走遠,他才進入內殿。

回去後,我們幾人聊了很久,我這才知道因為我的失蹤外麵已經鬧翻了天,玖非夜隻差把整個仙界都翻過來了,卻還是尋不到我的蹤影。而常休是無意間從洛天雪口中才得知我的下落,於是便和琉心來妖界救我了。

我當初會被抓來妖界,分明就是洛天雪通風報信的,我被妖王捏在手心,她就可以一個人獨霸玖非夜了,再沒有人在她眼前礙眼,這不就是她的目的嗎?既然這樣,她為什麽會告訴常休我的下落?

常休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個白癡:“你還不明白嗎?她與妖王早就串通一氣,是故意向我走漏風聲的,她知道我不會告訴玖非夜,定會一個人來妖界救你,一旦妖王發現我,為免夜長夢多,必然會加快促成你與鳳幽的婚事。玖非夜到處找你,她已經很不開心了,隻有你和鳳幽成了親,她才會安心。”

“你們覺得洛天雪會是石靈的轉生嗎?”這是我一直不解的地方。

“很有可能是。”常休沉思了一會兒,低聲道,“雖然處以天罰的人會消失於世間,但凡事總有例外,玖非夜既然能用定魂珠收集了她那麽多的情絲和氣息,那麽她的魂魄也很有可能留下一絲一縷,然後進入輪回轉生,最主要的是……”

常休看了我一眼,接著道:“最主要的是玖非夜認為她是。”

是的,常休說得沒錯,隻要玖非夜認為她是,那即便她不是也是了。聽完這話,我心裏浮浮沉沉的,僅存的最後那一點希冀也死寂成灰。原本我以為隻要玖非夜看穿洛天雪不是石靈,總有一天他會回到我身邊的,可如果她是石靈,我又豈能橫刀奪愛。

我堂堂扶桑少主,即使再喜歡一個人,也不會去做一個人人唾棄的小三。

“雲冬,你別傷心,不就是帥哥嘛,我再給你介紹一個,天雪上仙竟然敢跟妖王勾結,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琉心可能看我情緒低迷,握住我的手安慰我,又把鳳幽的手拉過來交疊在一起,笑眯眯地道,“你看,上天多麽眷顧你,走了一個非夜神君,又送給你一個

超級無敵大暖男帥哥一個,現在我覺得鳳公子特別適合你,非夜神君是個睜眼瞎!”

是誰之前一見鳳幽就跑得連後腦勺都看不見,這會又說人家是大暖男一枚,轉變得可真夠快的。

唉,女人心海底針啊!

鳳幽倒是不計前嫌,輕淺一笑:“你們竟然敢獨身闖來妖界救人,就憑你們對雲冬的這份心,我也絕不會讓你們有事的,至於我與雲冬的婚事……”他的眼底掠過一絲黯然,白玉般的手指緊緊地握住我,卻仍是笑道:“我知道你心裏喜歡的人是玖非夜,不是我,此生我

不敢妄想,但願來世,我能比他早一些遇見你。”

“鳳幽……”我反手抓緊他的手,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他是這樣的好,而我呢……放著他這麽好的男人我不要,卻偏偏喜歡一個不屬於我的,我也是個睜眼瞎,兩個睜眼瞎湊在一起還真是天地僅有的絕配,卻偏生又湊不到一起。

造化弄人啊!

“鳳公子,恕在下魯莽,有個疑問一直想問問鳳公子。”常休秀氣的麵龐凝起一抹好奇和不恥下問的求知欲:“你父親為什麽執意要你娶雲冬,難道真如傳言中那樣,因為對扶桑夫人求而不得,所以便讓你娶她的女兒嗎?”

話音一落,我和琉心齊齊抬頭看向鳳幽,卻見鳳幽眸子微閃,垂下長長的睫羽,蓋住裏麵的滿腔落寞:“具體為何我也不知道,隻聽他說雲冬是我命中注定的貴人,隻有她能醫好我的病症。”

他的心髒……看到鳳幽這副模樣,我的心裏也不禁一陣揪疼,我一定要盡快逃出去,看有沒有能徹底醫治鳳幽的法子。

太陽西沉,晚霞的光染紅了半邊天空,將大殿裏也照出一抹緋色,常休望著霞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琉心咂吧了一下嘴,似是想到了什麽,朝鳳幽道:“妖王方才那麽寶貝那塊鏡子,那個到底是什麽東西?”

“鏡子?”鳳幽眸光一變,“你是說暗格裏藏的鏡子?”

我們三人望著他同時點頭,也不知是不是我看走了眼,恍惚中我竟感覺鳳幽的身體晃了一下,他微抬起頭,鄭重地道:“那不是普通的鏡子,是混元鏡!”

——混元鏡?

我如遭五雷轟頂,渾身劇震,混元鏡不是被封印在天眼門嗎?怎麽會在妖王手裏?三界的人為了能得到混元鏡,把我們家門檻都快踏破了,卻不知這個寶貝早就收進了妖王的囊中!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