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春就是笑著流淚
【一】
上海像一個光怪陸離的新世界,吸引著全國各地數以萬計的考生前赴後繼來到這塊夢想之地。
這裏有太多的可能性,太多的機遇和挑戰,同時,也擁有太多的欲望和陷阱。
我很幸運自己不是一個人獨自來探險,陽瓊和郝好跟我一起來到了上海。我的學校正好居於他們兩個的學校之間,雖然也不是太近,但是相對於偌大的上海,已經算很好了。
開學後,我們就約好互相串門,把三個學校都逛遍。我的學校實在沒什麽可逛的,隨便看一看就走完了。最吸引郝好的是上海外國語大學,那裏真是名不虛傳的美女如雲,我們就算一人買一桶冰激淩坐在那裏看著也覺得樂趣無窮。
剛坐下來沒多久,我和陽瓊便同時驚歎一聲:“哇,大長腿!”
郝好趕緊左右尋找:“哪裏?哪裏?”
我偷偷指了一下:“就那邊!你看那個美女,腿好長哦!”
郝好挖了一大勺冰激淩往嘴裏塞,然後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陽瓊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郝好同學,抓緊時間看,回去就看不到了!”
我又故意誇張地指著另一邊大喊:“哇,那個更厲害,波濤洶湧!”
郝好忙不迭地轉頭看。
可是我們都沒想到,“波濤洶湧”後麵跟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飄逸的長裙,柔順的長發,手腕上戴著精美的銀鐲子,怎麽看都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女神……
是胡笑。
陽瓊頓時覺得驚訝無比,嘀咕道:“咦?她怎麽在這兒?我一直以為她報的是北京外國語學院。”
我們和胡笑並沒什麽來往,所以放榜的時候都沒真正關注她考的是哪所學校。
陽瓊一把揪住郝好質問道:“喂,你肯定是為了胡笑才賴在這裏一整天不肯走的吧?”
郝好連忙喊冤:“我明明是陪蕭小羽來串門的。”
陽瓊白他一眼,說:“鬼才信呢!你喜歡她全班都知道,為什麽要遮遮掩掩的?喜歡一個人又沒錯。”
我在一旁點頭附和道:“就是,就是。”
眼見胡笑越走越近,郝好居然“哧溜”一下逃跑了,躲進了後麵的一片小樹林裏。樹林又不算茂盛,躲了也白躲,反而顯得這人很猥瑣。
胡笑明明看見了我們,卻自顧自地往前走,更是無視了那個傻兮兮的郝好。
等胡笑走遠了,郝好才回來,心有餘悸地擦著汗說:“太可怕了。”
陽瓊納悶地問:“可怕什麽?”
郝好說:“每次看見她,我都有種楊過遇上李莫愁的感覺。”
陽瓊哈哈大笑起來:“你也太自戀了吧?楊過要是長成你這樣,能迷死誰啊?”
郝好有一點鬱悶了,反駁道:“你們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我頓時察覺出郝好有事瞞著我,於是追問道:“你跟她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沒告訴我呀?”
“啊?沒什麽,沒什麽……”郝好慌張地擺擺手,低頭繼續吃冰激淩。
我和陽瓊都起了疑心,但是現在肯定問不出來,隻好先放過他。不過我們都可以肯定一件事,那就是,胡笑到上海來是為了郝帥。
郝帥居然和我在同一所學校,雖然我很不想承認自己居然和他考了一模一樣的分數,這大大降低了我的自信心,但是我必須接受這個事實。以郝帥的實力,考上大學就像中了大獎。他爹本來已經準備讓他出國去鍍個金回來,可沒想到他居然考上了,真會給他爹省錢。
仗著自己酷似韓國明星的外表,剛剛入學的郝帥就受到了女生們的熱捧。甚至睡我上鋪的小蚊子都按捺不住,來跟我打聽郝帥的喜好。
我苦口婆心地勸她:“千萬別被外表迷惑,這個人是靠不住的。”
小蚊子卻不以為然:“我又不跟他過日子,要他靠得住幹什麽?好不容易上大學了,談戀愛玩玩很正常啊!”
我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到了大學,談戀愛就隻是玩玩了嗎?
對我來說,這還真是諷刺啊!
難道身為班花的胡笑也是這個想法?她明明可以選擇一個比郝帥優秀十倍的人啊,怎麽會看走了眼呢?
不過,這個問題的答案估計連胡笑自己也不知道,隻有等時間慢慢揭曉了。
【二】
我們寢室一共住了四個人,除了喜歡追星的陳雯,外號小蚊子,還有上海本地人顧小白和一個藝術係的女生黃維。聽說黃維和原來寢室的人不睦,才調換到我們這裏來的。她天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入都有豪車接送,和我們自然沒有太多交集。
顧小白是名副其實的包租婆,家裏有五套房子,每個月光收租就有兩萬塊。但是他們自己一家三口擠在一間四十平方米的小公寓裏麵,連吃飯的地方都沒有。
我一直無法理解她和她家人的價值觀,所以和她也很少有話題可以聊。
這天,她拎了一個新買的包在我麵前轉來轉去,問:“怎麽樣?這個是‘蔻馳’的最新款。”
“好看。”我隨口說道,“但是……好像跟隔壁那個誰的包一模一樣。”
顧小白急了:“她那個是假的,才幾十塊錢!我這個是真的,香港買回來的,幾千港幣呢!”
“哦,原來如此。”我故意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其實心裏覺得這兩個包真的沒什麽區別。
不過,顧小白好像很滿意我的反應,心情很好地從包裏掏出一封信,遞給我:“你的信,剛才路過收發室看到的,就幫你拿回來了。”
“我的信?”
我納悶了,這年頭還有誰會寫信?大家不是通過手機就是通過網絡聯係,哪裏還知道郵局的門朝哪邊開?
我滿腦子疑問地把信接過來,發現沒有落款。拆開信封一看才了然,原來是楊帆。不過,他也不是真正地給我寫信,就是寄了一張成績單過來。
他正在複讀,這是月考的成績單,上麵每門功課的分數都超出了他以前的水平。
我趕緊拿手機給他發了條信息:“收到了你的成績單,好棒,繼續加油哦!”
楊帆沒有回複我,我猜他正在題海中苦戰,也就沒有再打擾了,轉身叫上小蚊子一起去食堂吃飯。
時間還早,食堂裏稀稀落落地坐著一些人。
我跟在小蚊子後麵排隊打飯,前麵已經走了幾個人,可是小蚊子不知道怎麽了,站在那裏動都不動一下。
我推了她一把,喊道:“喂,你幹什麽啊?”
小蚊子猛地回頭說:“我看見郝帥了!”
“在哪兒呢?”我抬頭四處張望。
小蚊子用目光給我示意:“那邊,那邊,一個高個子女生站在他旁邊。”
我滿食堂搜索高個子女生,終於在角落裏發現了穿一身運動服的胡笑和坐在那裏狼吞虎咽的郝帥。胡笑的肢體很僵硬,像是在和他對峙,但郝帥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隻顧自己吃飯。
小蚊子嘀咕著:“你說那人是誰啊?看上去好像和郝帥很熟。”
我飯也顧不上吃了,抱著看熱鬧的心態,拉著小蚊子坐到他們附近的桌子邊,遠遠地聽著他們的對話。為了不讓他們發現,我背對著他們坐,讓小蚊子去買了兩瓶飲料,兩人一邊喝一邊聽戲。
郝帥用不耐煩的口氣說:“你坐啊,老站著幹什麽?”
胡笑平靜地說:“我不坐,我隻想你回答我的問題。”
“你哪兒來那麽多問題?天天腦子裏想什麽?沒事兒別來煩我!”
“你隻要回答我,我以後都不會來煩你了。”
“你別這麽極端行嗎?真懷疑你有精神分裂症。”
“我懷孕了。”胡笑說這幾個字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
小蚊子一聽,臉都綠了,瞪大眼睛看著我,差一點叫出聲來,我趕緊捂住了她的嘴。
我也被嚇得不輕,手心都出汗了。
這也太嚇人了,我腦子裏頓時一團糟。
“是我的嗎?”郝帥說完這句話以後沒了下文。
我豎起耳朵聽了老半天,對麵的小蚊子朝我使了一個眼色。我回頭一看,胡笑已經走了,我隻來得及看到一個孤傲的背影,而郝帥依然低著頭在那裏吃飯。
我趁郝帥不注意,拉著小蚊子趕緊溜走了。
直到出了食堂,我們兩個人才鬆了一口氣,心有餘悸地坐在路邊。
小蚊子跺著腳喊:“天啊,我沒想到郝帥是這種人!”
“我早跟你說過他不靠譜。”
“那個女生真的懷孕了嗎?”
我一想到小蚊子平時直率的性格,趕緊叮囑她:“你千萬別亂說哦,這種事很敏感的。我們都不知道事實到底是怎麽樣的,隻憑著幾句話不能斷定什麽的。”
小蚊子“嗯”了一聲,看上去好像有些悶悶不樂。看來郝帥的形象在她心目中總算坍塌了,我覺得也不是壞事。
【三】
晚上,宿舍熄了燈,我腦子裏一直想著胡笑離去的背影,無端覺得有些心酸,終於忍不住溜到衛生間裏給郝好打了一個電話,一接通就開口問:“你跟胡笑到底是怎麽回事?”
郝好明顯是從睡夢中被我吵醒的,十分不爽地說道:“什麽啊?你大半夜打電話來問這個?”
“我今天看見胡笑來找郝帥了,而且……而且他們聊得很不開心。”
“嗯……”郝好在那頭“嗯”了半天沒說話。
我都要急死了,忍不住大聲問他:“你為什麽每次見到胡笑都逃啊?你到底知道些什麽我們不知道的?”
“哎呀,有些話不能隨便亂說的,你別問了行嗎?反正我跟她沒什麽,你也別誤會我。”
“好吧,那我偷偷告訴你,我今天聽見胡笑說她懷孕了。”
郝好老半天沒出聲,突然嚷開了:“啊啊啊……什麽?懷孕了?”
接著我就聽到“咕咚哐啷”一連串的聲音,好像是他滾下了床,鬧出了好大的動靜,搞得他寢室的人罵罵咧咧的。
隔了一會兒,四周安靜下來,他才氣喘籲籲地說道:“你怎麽聽到的?”
我有點心虛地回答:“那個,我……偷聽來的。”
“出事了,出大事了……”郝好不停地念叨。
我趕緊問:“你看,我都把我知道的秘密告訴你了,你不該對我坦白嗎?”
“好吧,其實就是……我暑假有一天去找郝帥打球,結果看見胡笑穿著睡衣從他房間裏出來。你知道那個時候胡笑的眼神是什麽樣的嗎?跟刀子一樣!我當時都嚇傻了。”
“是嗎?可是我看你每次看見她都會臉紅,還以為你暗戀她呢!”
“大姐,那是因為我看過她在郝帥家穿睡衣的樣子……你能理解吧?”
“好吧,我理解。”我理解一個小男生看見班花穿睡衣剛起床的樣子心跳得有多厲害,估計鼻血都要流出來了。
不過郝好太不夠意思了,這麽大的秘密被他瞞了這麽久。
“那現在怎麽辦呢?我覺得你必須去提醒一下郝帥,他不能這麽不負責任。”
“嗯,好吧,我看著辦。”郝好都這麽說了,就一定會想辦法去做,不像郝帥那麽不牢靠。他們雖然是堂兄弟,在這一點上,卻是有著天壤之別的。
總算了卻一樁心事,我掛了電話,打算回寢室繼續睡覺,哪知道這麽晚了,居然還有電話打進來。
我低頭一看,是楊帆打來的,頓時覺得有些詫異。
“楊帆,你還沒睡呢?”我接通電話問道。
“我沒打擾你吧?”他的聲音顯得很疲憊。
“沒有,你怎麽啦?”
楊帆遲疑地說:“我……下午本來想回你的短信,可是臨時有事耽誤了。”
“我猜你在做題呢,就沒打擾你了。”
“沒有……嗯,是在做題。”他支支吾吾了一會兒,又說,“我想告訴你,我打算報考你的學校。”
“啊?”我心裏忽然有一點打鼓了,“我這三流學校有什麽好的?你能考上更好的。”
“不,我想和你在一起。”楊帆說得很鄭重。
我感到錯愕又尷尬:“可是……我們……我們……”我很想說我們不熟,可是又怕傷害他,隻好先用緩兵之計,“現在很晚了,明天再說吧!好嗎?”
楊帆順從地答應了:“嗯,好。晚安。”
一句“晚安”說得容易,但我一整夜都在失眠。一會兒想到胡笑說懷孕的樣子,一會兒想到楊帆一蹶不振的樣子,一會兒又想起宋林君冷漠的樣子,腦子裏亂得跟糨糊一樣。
第二天,我頂著黑眼圈、打著嗬欠去上課,在路上突然看見郝帥的身影,他正在和一個女生打情罵俏,轉念間,我就又想起了胡笑孤傲的神情。
左想右想,我還是覺得談戀愛不是一件什麽好事。
就在這一瞬間,我打定了主意,給楊帆發了一條信息:“我大學期間不想談戀愛,隻想專心學習,也希望你能夠把心思全部用在學習上。”
短信發出去之後,我一直惴惴不安,可是,過了好久,我也沒有收到楊帆的回複。
我猜想他現在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所以心理上有種挫敗感,但是複讀的這一年不容許他有太多時間來想其他的事,他應該過幾天就會自己想通了吧!
【四】
天氣漸漸轉涼,我和陽瓊商量著出去找兼職賺點錢。想來想去,技術含量太高的我們做不來,要下苦力的我們也不想去做。陽瓊好歹是英語專業的,可以去當家教,我這種學中文的真是百無一用。
郝好在一旁聽著我們聊天,漫不經心地插了一句:“你不是一向很喜歡寫東西嗎?去投稿啊。”
我突然茅塞頓開,怎麽就沒想到投稿這條路呢!
我一巴掌拍在郝好頭上,嚷嚷道:“你太棒了!”
陽瓊在一旁戲謔道:“恭喜你在郝好的指引下找到了人生方向。”
我不服氣地回道:“誰說是郝好指引的?我早就確定了這個人生方向,隻是一時之間忘記了而已。”
郝好鼻子裏哼哼兩聲:“要不是我提醒,你能記起來嗎?”
“好吧好吧,謝謝你。請你吃辣條!”
我就這樣決定在郝好的指引下愉快地踏上寫作這條不歸路,待會兒一回宿舍,我就會迫不及待地把電腦裏寫過的稿子都整理出來。雖然還沒有開始投稿,但是我的內心竟然已經有一種成就感油然而生。
我正沾沾自喜,突然聽見陽瓊激動地大叫:“快看!快看!”
我和郝好同時看向她指的方向,隻見郝帥騎著自行車載著胡笑從遠處慢慢地駛過來。
我們三個人腦門上都寫滿了問號:明明一個懷孕了,一個不想負責任,怎麽現在看起來好恩愛的樣子?
郝帥發現了我們,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然後將自行車停在我們麵前。隻見他那輛很普通的自行車前麵掛了一個“阿斯頓馬丁”的車標,看上去又搞笑又張揚。
胡笑從車後座下來,沒理我們,隻跟郝帥說:“我去買瓶水。”
“好,你去吧。”郝帥回頭跟她揮了一下手,然後蹲在郝好麵前,打趣道,“嘖嘖,你的痘痘好多了,整個人看起來帥了不少啊!怎麽樣,我推薦的東西不錯吧?”
郝好默默地翻了一個白眼,把郝帥拉到一邊去講悄悄話。
陽瓊伸長脖子去偷聽,可是隻言片語也沒聽到,隻好朝我攤攤手。
我低聲說:“等郝好回來我們再審他。”
沒多久,胡笑回來了,仍然沒用正眼看我們,直接把郝帥的自行車推走了。
郝帥也顧不上和郝好說話,趕緊追了過去。
郝好歸隊,我還沒開始審,他就自覺地開口說了:“胡笑沒懷孕,她撒謊。”
“啊?”我和陽瓊又吃了一驚,她撒這麽大的謊是為什麽呀?
郝好接著說:“她經常用各種花招試探郝帥愛不愛她,矯情吧?”
陽瓊覺得難以理解:“那也沒必要敗壞自己的名聲吧?”
“她樂意。”
我又長見識了,談戀愛還能這樣玩?
看來她這招很管用啊,雖然郝帥當時表現得很冷淡,但依照目前的狀況看,顯然是胡笑占據了主動權。
這是很好的素材,我應該現學現用。
回到宿舍後,我就開始踐行之前的決定,寫起稿子來。
連續幾天,我都是不知不覺寫到了晚上11點。
這天,夜又深了,整個宿舍裏隻有我的電腦屏幕還亮著,鍵盤被我敲得劈劈啪啪地響。
小蚊子睡得很熟,甚至發出了輕微的鼾聲。但顧小白翻來覆去睡不著,她終於受不了地爬起來對我說:“蕭小羽,你的鍵盤很響你知道嗎?”
“對不起,我馬上就好了。”我歉意地朝她笑一笑。
可顧小白一臉不高興:“還有那個屏幕的光好刺眼。這兩天我都戴眼罩睡的,又睡得不好,第二天上課累得不得了。”
“是嗎?”我趕緊把文檔保存了,準備關電腦,“我明天再弄吧。”
顧小白還在嘟嘟囔囔:“你這幾天搞什麽呢?在那邊敲敲敲,沒完沒了。”
這時候黃維回來了,她穿著很講究,臉上妝容精致,進門也不和誰打招呼,直接收拾了衣服進浴室。
顧小白又抱怨道:“每天回來這麽晚,打擾別人休息。宿管員都不管的嗎?”
我小聲說:“算了,快睡吧,明天還要上課呢。”
顧小白重新戴上眼罩躺下,我也躡手躡腳地上了床。
過了一會兒,我迷迷糊糊就要睡著了,突然聽到黃維從浴室出來,毫無預兆地走到我床邊問:“你認識楊帆嗎?”
我頓時驚得坐了起來:“什麽?”
黃維不急不慢地說:“我回來的時候,在圖書館那邊遇到一個迷路的男生。他說他來找中文係的蕭小羽。我看是你同學,就隨便聊了幾句。他暫時住在學校門口的賓館,估計明天會來找你。”
我整個人都蒙了。
楊帆?楊帆來找我了?
上次我發完那條短信後,他就沒有任何動靜了,結果他居然不聲不響地跑來上海?
我緊張到不知所措,越想越不對勁。要是他來找我,我一心軟,不小心答應了他怎麽辦?
不行,這事很嚴重,我必須找一個頭腦清醒的人來幫忙。光陽瓊不行,我能想象得到,她看見楊帆可憐的樣子也會心軟,說不定還會幫著他來說服我。
所以,我隻有把郝好也拉上。
【五】
幾乎是徹夜未眠,我早上起來拚命用冷毛巾敷了很久的眼睛,兩個黑眼圈還是很明顯。
因為是星期天,宿舍裏其他人都還在睡,我的手機突兀地響起時,我趕緊抓起手機跑出門。
果真不出所料,電話是楊帆打來的。
我隻好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地接了電話:“喂?”
“小羽,你起床了嗎?”
“啊……起來了。”
“我在你宿舍樓下。”
“什麽?”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特別激動,一驚一乍的,“你怎麽跑到上海來了?你不上課了嗎?”
“我昨天晚上坐動車來的,下午就回去。”楊帆“嘿嘿”笑了兩聲,我已經很久很久沒聽過他的笑聲了。
我一邊下樓一邊盤算怎麽才能應付他:“呃……你來找我有事?”
楊帆說:“你下來吧,下來再說。”
該死的郝好還沒來,我趕緊給他發了一條微信催他,然後才慢慢地走出了宿舍樓。
今天的氣溫很低,楊帆隻穿了一件牛仔外套,雙手都插在口袋裏。他像其他等女朋友下樓的男生一樣目光虔誠,仿佛在等待自己的命運。
他又瘦了一些,臉頰微微地凹下去,顯得麵部的輪廓更加棱角分明。不得不說,楊帆的外貌無可挑剔,他如果真的喜歡我,也是一件令人費解的事。
“嗨,昨天晚上到的?餓了吧?我們去食堂。”我一見到他就趕緊岔開話題,準備先把他的溫飽問題解決了再說。
楊帆沒有異議,安靜地跟著我往食堂走去。
我問他要吃什麽,他笑著說:“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於是我們麵對麵吃著早飯,卻各懷心思。我很害怕他突然提起那件事,可是他一直沒提,總是微笑著看一看我,然後低頭吃幾口東西。
口袋裏手機響了一下,我偷偷看了一眼,是郝好發來兩個字:“來了。”
楊帆敏感地看著我問:“誰?”
我快速地答道:“郝好,他和陽瓊今天來找我玩。”
“是嗎?”楊帆顯然有些失望,不過馬上又恢複了笑容,“等我考上了,就能和你們一起玩了。”
我忍不住又勸道:“你真的要考我這個爛學校?如果你的實力不止這樣,完全沒必要來這個學校,真的。”
“你說你要學習,我也要學習,所以不談戀愛,我同意。但是我真的想來你的學校。我沒說要和你談戀愛,我們就像現在這樣做朋友好了。”
“是嗎?”想不到楊帆這麽想得開,我心裏的大石總算放下了,“那你這次來是幹什麽的?”
他倒是直言不諱:“就是來看看你。”
我又覺得有些別扭了,不敢看他。
他補充了一句:“我沒別的朋友了。”
我覺得氣氛局促,也不想吃東西了,於是放下筷子說:“我們可以通電話的,你這樣跑來跑去太累了。”
“不累,隻要看到你就不覺得累。”這麽曖昧的話從楊帆嘴裏說出來特別動聽。
他依然帶著憂鬱的氣質,隻是眼睛裏發著光,似乎有一種快樂的情緒在裏麵閃耀著。
我不想令他掃興,更不想將他打回原形,於是就沒再繼續說話。
這時候,我的手機又響了,我還以為是陽瓊或者郝好打來的,結果一看來電顯示,是我媽媽。
我向楊帆示意了一下,便站起來找個安靜的地方接電話。
“小羽,今天放假,有沒有出去玩?”
“和同學約好了去外麵逛逛。”
媽媽停頓了一下,遲疑地問:“你最近和楊帆有聯係嗎?”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難道媽媽這麽快就知道楊帆來找我了?
“有……有啊!怎麽了?”我支支吾吾地答道。
媽媽接著問:“那他跟你說了什麽沒有?”
“說什麽?”我更加心虛了,媽媽難道是如來佛祖,料事如神?
“看來是沒說……”媽媽歎了一口氣,說,“楊帆的媽媽得了抑鬱症,上個月在家割腕自殺,幸虧搶救下來了。”
“啊!”我頓時嘴巴張得老大,震驚無比,回頭隔著玻璃門看了低頭吃飯的楊帆一眼。
出了這麽大的事,他竟然沒有跟我提過一個字!
媽媽痛心地說:“聽說她經常打罵楊帆,鄰居都看不下去了,都報過警……不知道她怎麽想的,就走極端了,幸虧楊帆那天放學早,及時把她送去醫院了。”
我喃喃地問:“那,那現在呢?”
“現在送到療養院去治療了,楊帆搬去了他大伯家。”
“哦……”
我似乎明白楊帆為什麽要來找我了。
他最親的兩個人都離開了他,現在隻能寄人籬下,身邊也沒有可靠的朋友……所以他來找我,我應該感到慶幸。
我真的不敢想象他生活在一個多麽可怕的境遇之中。自從父親病重以來,他的家庭就頻頻遭遇變故,現在他媽媽又罹患抑鬱症,他偏偏還要承受再次參加高考的壓力……
上次我發短信他沒回,一定是他媽媽出了事。當時我就應該察覺出什麽的,但是我竟然完全沒有在意。
掛了電話之後,我回到楊帆身邊,心情與之前截然不同。
楊帆已經把麵前的東西都吃光了,我問:“你還想吃點什麽嗎?”
他搖搖頭,說道:“不用了,我吃飽了。”
“那你中午想吃什麽?我請你。”
“為什麽要你請呢?”楊帆小心翼翼地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盒子,“我把我所有的錢都帶來了,我們可以瀟灑地玩一天。”
“那不行,我不花你的錢!”我隨口就拒絕了,“再說了,陽瓊和郝好也會來,今天你想去哪裏玩?我們三個輪流做東。”
“我不想去哪裏玩,隻要和你說說話就好。”
“這樣啊?”我犯難了,難不成我們就這樣麵對麵在食堂裏坐一天,然後吃到吐?
正在這個時候,我找來的救兵到了。
陽瓊和郝好背負著我安排的任務,來勢洶洶。他們似乎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來幫我解圍,看上去信心滿滿的樣子。
可他們坐下的時候,發覺氣氛好像有點不太對。
楊帆很輕鬆地和他們打招呼:“嗨,早上好。”
陽瓊和郝好有點木然地點點頭說:“早上好。”
“真羨慕你們。”楊帆依然微笑著,但神情像極了一個孱弱的孩子。
陽瓊和郝好對視一眼,然後同時看向我。
我故意咳嗽了兩聲:“那個……楊帆說他想考我這個學校,所以來參觀一下。我想著,他好不容易來一趟,我們就帶他出去逛逛吧?”
“啊?”顯然這件事超出了陽瓊能理解的範圍,她本以為自己今天出場的目的就是把楊帆趕走呢。
郝好的腦子轉得快一點,他立馬接話:“哎呀,早說啊,我本來可以安排個上海一日遊的。”
楊帆禮貌地拒絕道:“不用了,我也不想去什麽地方,就在附近走一走好了。下午我還要坐車趕回去。”
陽瓊大大咧咧地拍拍桌子:“這附近有什麽好走的……”
我見狀趕緊拉了她一下,說:“喂,陪我去上個衛生間!”
陽瓊還想說什麽,就被我拽走了。
走到衛生間門口,我便停下腳步叮囑陽瓊:“你別亂說話哦。”
陽瓊更加納悶了:“你幹什麽呀?不是讓我來救場的嗎?不過我看你們倆聊得挺好的!”
“情況發生了變化。”我深吸一口氣,向她解釋,“楊帆家裏出了些事,他媽媽得了抑鬱症,他現在住在伯父家。人家在複讀,又碰上這麽多倒黴事,我覺得還是不要打擊他比較好。”
陽瓊不屑地瞥我一眼:“所以你心軟了?”
“沒有,他沒提那件事,隻說和我繼續做朋友。”
“這是幌子。”
“我知道,但是……總不能連朋友都不做吧?”
陽瓊沉默了,隔了好一會兒才說:“做人不能太絕,那就先這樣吧。不過蕭小羽,我太了解你了,你就是不懂拒絕。”
我知道陽瓊的意思,萬一楊帆真的考來了我的學校,到時候我又要用什麽理由來拒絕他呢?
唉,暫時管不了那麽多了,隻要他順利考上大學,到那時再來解決這事也不晚。
後來陽瓊和郝好通了氣,兩個人格外友好地陪我和楊帆度過了悠閑而揮霍的一天。
【六】
高鐵站外,人群如螞蟻一樣排著隊,絡繹不絕地進進出出。
我們一起送楊帆回去。
看他的樣子,心情和今天的太陽一樣燦爛。我能看出來,他其實有些不想走,想留在這裏和我們無憂無慮地一起玩耍。但是,人生就是這麽無奈,他必須回去麵對一些東西。
我忽然覺得,命運對他太不公平了,讓他本該肆無忌憚的青春變得憂鬱敏感,猶如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楊帆像是有些靦腆和害羞,不敢和我們說再見,就這麽進去了,但是進去後又不停地回頭望我們。
我大聲對他說:“加油,希望你如願考上大學!”
聽到我的話,楊帆笑了,那抹笑讓他如同滾滾紅塵中怒放的一朵醒目的白蓮花。
我真的希望他能一切順利,希望上天憐惜,不要再給他更多的苦難和坎坷,讓他順利度過這段難熬的歲月。
送走楊帆後,陽瓊要去給一個小朋友上家教課,我和郝好隻好先行打道回府。
當我們回到我學校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隻好請郝好隨便在食堂吃了一頓飯。
郝好一直沒提楊帆的事,臨走的時候,他突然問我:“最近你的大作寫得怎麽樣了?也不讓我欣賞一下。”
我不屑地說道:“給你欣賞?你一個粗人,懂什麽文學啊?”
他嚴肅地教育我:“你才粗人呢!到底怎麽樣啊?投稿了嗎?”
“你以為投稿很容易啊?”我嘟著嘴不高興地說,“投了三篇稿子給不同的雜誌社,但是都石沉大海,沒有回音。”
“沒關係,慢慢來!我看這事啊,就跟打遊戲一樣,要刷夠了經驗才能升級。”郝好一邊安慰我一邊壞笑,好像覺得我在做一件很搞笑的事。
我頓時有些生氣,抬腳就踹他:“你能不能厚道一點?”
“好啦,別鬧!”郝好一邊靈活地躲來躲去,一邊大叫,“我是想幫忙!我認識我們學校文學社的一個女生,她在寫作和投稿這方麵經驗豐富,要不介紹你們認識一下?你去跟她取取經,怎麽樣?”
我暫時饒過他,仔細地問道:“是嗎?那個女生叫什麽名字?”
“吳欣顏。”
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吳欣顏?我知道啊,經常在雜誌上看到她發表的文章。”
“是嗎?聽說她還出版了兩本小說,稿費很可觀。”郝好有幾分得意,“怎麽樣,我的人脈比你廣吧?等什麽時候有空,我幫你把她約出來。”
我著急地去拽郝好的胳膊:“還等什麽?明天就有空啊!趕緊約出來吧,我的稿子沒人理,我都急死了!”
“急什麽,稿子又不會放壞。你要做好充分的準備再跟人家見麵啊,不然見了麵聊什麽都不知道!”
郝好說的也有些道理,我點點頭說道:“那好,我盡快準備,你也盡快安排。”
郝好突然笑了笑:“我幫你這麽大的忙,你是不是應該有一點表示呢?”
“到時候再說吧。現在連人家的麵都沒見著就開始討好處,你真是個勢利小人!”
“那如果真幫上了你的忙呢?”
“你想要什麽?”
“我想……你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麽要求?”
他神秘地笑了笑:“先不說,等事情成了再說。”
昏黃的路燈下,我微微仰頭看著他,發現這段時間裏他居然長高了一些,而且臉上的痘痘好了很多,皮膚變得光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