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張照片對你來說,其實並不像我想的那樣重要
深夜。
城市猶如沉睡了般寧靜。
月亮雖還差一角才圓滿,但在這晴好的夜晚,皎潔的月光宛如盈白的薄紗,將深藍色的夜空和幾絲灰色的薄雲籠罩。
因為怎麽都無法入睡,梁昕薇幹脆掀開被子坐起身,隨手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外套披在身上,穿上拖鞋走出房間。
站在屋外的小庭院中,她發現頭頂被月色覆蓋的巨大蒼穹上竟找不到一顆星星。
帶著一絲清冷的夜風襲來,將庭院中用麻繩和木板做成的秋千吹得來回晃**。
她走上前去,用手抓住麻繩,然後坐在了秋千上。
庭院中的秋千,是舅舅在她十三歲生日那天特意為她做的。
那年她隻是個瘦弱嬌小的女孩,坐在秋千上的時候,得努力繃直了腳尖才能碰觸到地麵。然而現在,對於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她來說,這架秋千明顯已經不適合她了。但無論過去多少年,她依舊不會忘記當時收到禮物時內心的感動。
或許是童年時目睹雙親逝世的緣故,她才會如此珍惜這些能夠握在手中的幸福,並將這一切都牢牢地記在心中……
就如同她對歐星辰,在經過了十年光陰後的今天,她還是能夠記得小時候他看著自己時那溫柔的眼神,還有自己靠著他,從他身上汲取到的溫暖。
於她來說,他就如同天上最亮的那顆星,可望而不可即。
這些年來,她雖然一直在尋找他,但是她從來不敢奢望太多,隻求每天能夠遙望那顆星,便已經足夠。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能夠擁有那顆星。
可是今天,他竟然站在她的麵前,向她剖白他對她的心意。
喜悅像海水一樣幾乎快要將她淹沒。
然而她的遲疑卻令他誤會了。
對父母當年的意外,她一直很自責,很愧疚,覺得也許是自己害死了他們,所以,她再也承受不起那種失去最親愛的人的巨大打擊……
想到這裏,她的腦海中浮現出歐星辰離開時失落的背影,不由得重重歎息了一聲,對著天空說道:“星辰,我很抱歉傷了你的心。可是站在雲端的你,根本不可能知道我在仰視著你時內心那難以示人的自卑;還有對與你一起站在雲端之後,可能會被人推入更深的穀底的恐懼……”
“昕薇,你根本不需要覺得自卑和恐懼。”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且慈愛的聲音。
她轉過頭去,驚訝地問:“舅舅,你怎麽在這裏?”
葉正明走到她身邊,用溫暖的手掌輕撫她柔軟的發絲,微笑著告訴她:“在舅舅眼裏,已經成長得如此優秀,並且擁有一顆善良勇敢之心的你,是任何出身高貴的人都配不上的。”
舅舅笑容中帶著的讚賞與肯定讓梁昕薇原本沉重悲傷的心情變得輕快了許多。
可她還是無法放下所有的顧慮,因為就像舅舅認為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人一樣,歐星辰在歐老太太的眼中,必然比任何人都要優秀,所以在那一年的雨夜,她才會被司機大叔送去警察局……
所以,即使相隔十年,她也仍舊無法鼓起勇氣邁出那小小的一步。
因為梁昕薇一晚上都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所以第二天清晨,當美珍在通往教學樓的林蔭道上遇見她時,立即驚訝地用手指著她的黑眼圈,皺眉問道:“你昨晚怎麽了?沒睡覺嗎?”
梁昕薇用手背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回答她:“嗯,昨晚是沒睡好,不過你不需要那麽擔心。”
感覺出她有些閃爍其詞,美珍便也沒有強迫她說出失眠的原因,隻是關切地說:“要不要我幫你向老師請假,讓你去保健室休息一下?”
她搖了搖頭,這時剛好聽到身後有人在喊“歐星辰”,於是她快步走到美珍的左邊,用手緊緊挽住她的手臂,低頭讓頭發垂落遮擋住自己的臉,並在美珍的耳邊慌張地說道:“幫我擋一下!”
美珍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才抬頭往一旁看去。
隻見歐星辰目不斜視地從她們身旁經過,而就在她打算低聲問梁昕薇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時,走在她們前麵的歐星辰忽然停住了腳步,轉頭看了梁昕薇一眼,然後才似十分氣惱地抿著唇回過頭去,邁著長腿快步走遠了。
見狀,美珍隻能語帶同情地告訴明顯在躲避歐星辰的好友:“他看到你了。”
“真的嗎?”梁昕薇緊張地抬頭望著那走遠的背影,半晌,才重重地歎了口氣。
“我說你們到底是怎麽回事啊?”美珍奇怪地問,“你昨天不是說歐星辰就是你找了十年的那個人,雖然他變成了脾氣火暴的家夥,但是你會想辦法把他變回原來那個溫暖的天使男孩嗎?”
梁昕薇垂著頭,悶聲回答:“是的,不過……”
美珍不解地皺眉,打斷她:“既然是這樣,你不是應該盡量把握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慢慢改變他嗎?為什麽現在卻要避開他呢?”
麵對美珍的詢問,梁昕薇隻能無奈地說:“因為他昨晚在我家門口質問我和他到底是什麽關係。”
“啊?”美珍訝異地叫了一聲,“什麽意思?”
梁昕薇用手揉了揉一直發疼的太陽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向美珍和盤托出昨天自己與歐星辰在歐家花園裏和昨晚在她家門前所發生的一切。
美珍認真地聽完了全部,然後盯著她難以置信地叫道:“梁昕薇!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和豬換了腦袋!”
沒想到向來總為自己考慮的好友這一次卻無法理解自己內心的憂慮,梁昕薇有些委屈地紅了眼眶:“你沒有我那時候的經曆,所以根本不能理解我的想法。”
“對,我不能理解你為什麽會覺得自卑!”美珍氣呼呼地說,“你擁有敢獨自一人從孤兒院逃出來的勇氣、用十年尋找一個人的執著、被你舅媽刻薄對待多年卻仍能樂觀生活的堅韌、每天打工卻未曾掉出全校前五名的優異成績,如果這樣的你還會感到自卑的話,那我是不是得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坑裏才行?”
聽到好友這麽說,梁昕薇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無奈地說:“可是,我和他畢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美珍朝碧藍的天空翻了個白眼:“你是看了太多悲春懷秋的小說,才會在這裏瞎扯吧!什麽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難道你和歐星辰在一起是人鬼戀?”
“美珍。”梁昕薇無力地撫額,“我不是那個意思。”
“在我看來就是同一個意思!”美珍蹙眉,認真地說,“隻有傻瓜才會用背景去判斷兩個人是否應該在一起。據我所知,一般的傻瓜會放大自己的優點,自以為是地覺得任何人都配不上自己;但是傻瓜中的傻瓜不同,他們會忽視自己所有的優點,把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認為自己完全配不上別人。梁昕薇,你真是傻得絕無僅有——因為你這麽做,不僅是看不起自己,還看不起根本不在乎背景、向你表白的歐星辰!”
美珍的話像在她的心房中開了一扇窗,讓她心裏霎時變得亮堂了許多。
既然歐星辰根本不在乎兩人之間的差距,敢於直視自己的內心,那她選擇躲避的行為是不是太懦弱了?
見她的態度有所改變,美珍決心再用力推她一把:“知道錯了的話,就快去回應他吧!免得錯過了再後悔莫及!”
梁昕薇堅定地衝她點了點頭。
這天放學之後,她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歐家。
然而當她走進別墅的時候,卻覺得歐家的氣氛與平時明顯不同——
地板、家具和擺設似乎都被用心擦拭過,亮如明鏡;平時見到自己便會熱情地打招呼、有說有笑的用人們都變得沉默而嚴肅,埋頭於手上的工作……
她正想好奇地詢問剛好走到自己麵前的一個用人,便看見站在二樓走廊的李管家朝她招了招手,對她說道:“昕薇,老夫人回來了,有事情想當麵吩咐你,你快上來吧。”
老夫人?
梁昕薇對這個稱呼並不陌生。
十年前,她曾在將她帶去警察局的司機大叔口中聽到過;十年後,她也時常會在用人們的交談中了解到這位歐家的女主人雷厲風行的行事作風。
據說為了管理好歐家在國外的幾家分公司,她在兩年前便選擇常居國外,除非逢年過節,否則她極少回國。
既然是這樣,那老夫人這一次為什麽會突然回國呢?
雖然心存疑惑,但是看到李管家那心急火燎的模樣,她絲毫不敢怠慢,把背包隨手一放,便快步跑上了樓梯。
在李管家的帶領下,她走到書房門前,抬手輕輕敲了敲房門,在聽到書房中傳來“進來”的指示後,才轉動門把打開門走進書房中,並輕聲向書房內的人問安:“老夫人,您好。”
“奶奶,她來了。”
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她驚訝地抬起頭朝前方看去。
隻見歐瑞曼微微彎著腰,在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耳邊輕聲說話。
端坐在辦公桌後的老太太衝歐瑞曼笑著點了點頭,在轉頭打量梁昕薇的時候,表情霎時變得冷冰冰的,而原本舒展的雙眉也蹙了起來。
她用蒼老卻帶著威嚴的聲音問道:“你就是梁昕薇?”
盡管從未和歐星辰的奶奶見過麵,但是梁昕薇對她的麵容異常熟悉,因為被歐瑞曼關在地下室時,她撿到的那張全家福上的老太太便是歐星辰的奶奶。
隻是照片中她的頭發是黑色的,而眼前的這位老太太一頭銀絲,臉上也多了不少皺紋。
除此之外,最明顯的不同,還是她的表情——她清楚地記得,照片中的老太太笑容慈愛且溫暖,可是此時,她的表情冷峻得像冬天裏最冷的寒冰。
突然,歐老夫人抿唇冷冷地說道:“問你半天話,你也不回答,還目不轉睛地盯著別人的臉看,真沒教養。”
梁昕薇愣了一下才低下頭去,向她道歉:“對不起,請問您叫我進來,是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做嗎?”
歐老夫人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然後問道:“聽說你因為弄壞了星辰的摩托車帽,卻拿不出賠償費,所以才會被星辰帶來歐家當兼職女傭,用勞動抵償債務?”
她點點頭如實答道:“是的。”
“瑞曼說,她曾經體諒你白天上學,晚上還要兼職還債,實在太辛苦了,所以好意跟你說她可以幫你還債,卻被你拒絕了……”
聽到歐老夫人這麽說,梁昕薇有些驚訝地抬起頭,隨後皺眉看著歐瑞曼。
老夫人會知道這些事情,必然是歐瑞曼告訴她的,可是這其中怎麽會有一些奇怪的用詞混了進來?比如,體諒?好意?幫她還債?看來歐瑞曼隻用了短短幾句話,便將她當時迫切地想利誘自己離開歐家,遭到拒絕後便將自己關進地下室裏的事實,全部化黑為白……
察覺到梁昕薇眼神中帶著不滿,歐瑞曼端起咖啡杯遞到歐老夫人的麵前,再次賣起乖來:“奶奶,昕薇是個特別有責任心的人,她想要靠自己的能力還債,所以才會婉拒我的幫助。”
歐老夫人接過咖啡杯,抿了口咖啡,柔聲對歐瑞曼說:“瑞曼,你就是太單純了,所以才會在被這個女生欺騙之後,還替她說好話。”
聽了她的話,梁昕薇隻覺得莫名其妙:“老夫人,您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裝傻倒是裝得像模像樣的。”歐老夫人將視線重新轉移到她的身上時,眼中的溫和像見了太陽的霧一樣瞬間消散,變成了幾乎能夠凍住人心的寒冷,“麵對我這個閱人無數的老太婆,你就不需要再偽裝了。直白點告訴我,你接近我們家星辰到底有什麽目的?”
梁昕薇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歐老夫人擔心自己是為了利益,才刻意接近歐星辰的。
可這怎麽可能呢?
她在弄壞他的摩托車帽,被要求賠償六萬元的時候,還以為他在訛詐她,所以想辦法逃跑了。盡管後來相信他並不是訛詐,接受了他的賠償要求,可是她也不願意與他有過多的交集,隻是想辦法打工賺錢來還清債款……若不是對歐瑞曼的身份心存疑慮,她也絕不會來歐家當兼職女傭。
如果要說目的,那她現在確實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她想要讓歐星辰變回她小時候遇見的那個溫暖善良的天使男孩。
可是這個目的,她不能說。
因為她已經答應過舅媽和歐瑞曼,她不會將歐瑞曼頂替自己來到這裏的秘密揭穿。
於是,她想了想,隻是搖了搖頭說:“老夫人,我想您誤會了,我並沒有刻意接近歐星辰。”
然而歐老夫人並不相信,她用冷漠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你不會輕易坦言自己來歐家的目的,而我也不想浪費時間再和你爭論下去。”
梁昕薇明白自己無法改變她先入為主的想法,所以選擇了沉默。
而歐老夫人顯然不打算就這麽輕易放過她,沉聲警告道:“無論你是出於什麽原因才接近星辰的,我都希望你能夠離他遠一點,在還清所有債款之後,就請你立即離開歐家!”說完她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離開書房回到休息室的時候,梁昕薇全身乏力地坐在長長的休息凳上。
雖然她不畏懼任何人的懷疑,但是被歐老夫人警告過之後,她更加徹底地看清了兩人之間的鴻溝,那遠比她想象的還要難以跨越……
原本她還打算今天向歐星辰坦白內心真實的感情,可是經過這一番談話之後,她那好不容易才鼓起來的勇氣,此時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用一分鍾的時間努力收拾好負麵情緒,隨後拍了拍臉頰為自己打氣:“夠了,梁昕薇,不管現在的處境有多糟糕,你都要完成好自己的工作!隻有這樣,才能在還清債款之後,消除所有人對你的誤會。”
她重新振作,站起身,走到休息室中的儲物櫃前,打開寫著自己名字的櫃子,把裏麵的圍裙拿了出來。
突然,有人在休息室外敲門,並朝裏麵喊道:“喂,梁昕薇,你在裏麵,對不對?”
聽出那霸道的聲音屬於歐星辰,剛被警告離他遠一點的梁昕薇霎時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她緊張地看了看四周,然後躲在了儲物櫃的旁邊。
在她將手緊握成拳頭放在胸口並屏氣凝神地等待歐星辰離開的時候,休息室的門驀地被用力推開,隨後又被狠狠地甩上了。
幾秒鍾的寂靜之後,躲在角落裏的梁昕薇聽見了歐星辰惱怒的聲音——
“梁昕薇,你以為躲起來,我就不知道你在這裏嗎?”
他一邊說,一邊在休息室內踱步,查看她究竟躲在哪裏。
她像是希望自己能夠鑽進牆壁中一樣,拚命地將身體縮在儲物櫃和牆壁之間。
歐星辰掀開落地窗前的窗簾,見沒人藏在窗簾後,語氣中的怒氣更盛了:“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想一輩子都躲著我嗎?”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已經走到了儲物櫃旁,找到了緊貼牆壁站著的梁昕薇。
見她真的是在逃避自己,歐星辰氣憤得紅了雙眼。
他用手抓住梁昕薇纖瘦單薄的肩膀,迫使她從角落裏走出來,然後氣急敗壞地問:“為什麽要這樣躲著我?難道對你來說,我就是一個可怕的惡魔嗎?”
她垂頭蹙眉,低聲說:“我隻不過是你家的女傭,你根本不需要在意我的想法。”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痛楚。
那絲痛楚,或許來自於男生抓著她肩膀時過於用力帶來的疼痛,又或許來源於胸口那如針紮一般的悲痛。
歐星辰鬆開了鉗製著她肩膀的手,自嘲地冷笑道:“原來經過昨天晚上的事,你還能自以為隻不過是我家的女傭而已啊。”
他的手緊攥成拳,從梁昕薇的角度,能夠看到他的手背上因為用力而浮現出來的青筋,指節也變得蒼白。
“難道不是嗎?”她閉上了雙眼,漠然地說道,“我以為經過昨晚,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的態度才是。”
“你對我是什麽態度,你昨晚根本就沒有說清楚,而我隻是通過你的沉默與逃避,猜測你的回答。但就算是猜中了又能怎麽樣?我是絕對不會這麽輕易罷休的,因為我一定要從你口中聽到最真實的答案!”
一口氣將自己心中的話說出來之後,他頂著一張紅透了的臉,用執著的眼神注視著驚愕地抬頭看向他的梁昕薇。
自從與歐星辰重遇之後,她一直覺得他是個囂張傲慢的家夥,和她記憶中那溫柔的天使男孩完全不同……可是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錯了——他仍舊是那個給予她承諾就一定會兌現的執著的人。
曾經,當她知道他在三年後找上門來要領養她的時候,她因為他的執著而感到欣慰,可是如今,他的執著令她覺得進退兩難。
她應該怎麽說呢?
說她不喜歡他?
可她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欺騙他,將彼此推上陌路。
說她喜歡他?
但老夫人的話還在她的耳邊回響,她實在沒有勇氣跨越那道肯定會令自己粉身碎骨的深淵。
所以,除了逃避,她根本無從選擇。
“對不起,我得去幹活了。”她說著,拿起剛才放在地上的背包,打開儲物櫃,準備將背包塞進櫃子裏。
她的再一次逃避讓歐星辰越發惱怒地用手抓住她的背包,阻攔她的動作,並不折不撓地繼續問道:“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夠了!不要再逼我了!”
爭奪中,背包的拉鏈被拉開了,裏麵的書本、文具和錢包嘩啦啦地掉在了地上。
愣了一會兒,兩人一同蹲下身子把東西一一撿了起來。
歐星辰撿起落在自己腳邊的錢包,抓住錢包一角的時候,折疊著的錢包打開了。他驚訝地發現錢包中的相片袋裏裝著一張泛黃的舊照片,於是好奇地仔細瞧了瞧。
見他認真地盯著自己錢包裏的照片,梁昕薇覺得心像被一隻手猛然攥住一樣,一股緊張的感覺升騰起來。她立即焦急地衝上去想把錢包搶回來。
“這不是我十歲時照的全家福嗎……”歐星辰抬手躲過她的搶奪,將照片從錢包中拿了出來,“為什麽你會把我的照片放在錢包裏?你這麽做,是不是表示你喜歡我?”
“你為什麽執意要我正麵回應你?為什麽要逼我說出那些傷害人的話?好吧,既然你想知道,那麽我就實話實說吧。”事到如今,她已經無法繼續回避,隻能忍著胸口如撕裂般的疼痛,啞聲說道,“歐星辰,我們是絕對不可能的。”
“為什麽?”他皺眉問道。
她沉靜而悲痛地看著他,半晌才用冰涼得如冬夜裏的風一般的聲音說道:“總之,這就是我的答案。而你手上的照片,不過是我當時在地下室裏找到後,想要還給你卻又總是忘記了,才會放在我的錢包中而已……”
“那就是說,這張照片對你來說,其實並不像我想的那樣重要?”他沉聲問。
“是。”她嘴硬地說,“不重要。”
“既然這樣,那還留著它幹嗎?我幫你毀掉它吧。”歐星辰冷冷地說道,隨後安靜地盯著她,在她麵前,一點一點地,將照片撕成了碎片。
梁昕薇瞪大了雙眼,眼睜睜看著照片變成了碎片,像凋零的花瓣一樣,飄落在地。
霎時,她的眼淚一顆顆順著臉頰滑落,在地上濺起了水花。
見她落淚,歐星辰停下了動作,怔怔地看著她。
她杏仁一樣的雙眼裏湧出滾燙的淚水,淚水將她卷翹濃密的睫毛打濕了,在燈光下泛出晶瑩的光芒。
因為想要抑製悲傷的哭聲,她死命咬著如薔薇花瓣一樣柔嫩的唇。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眶、鼻尖,還有被咬住的唇瓣,卻似要滴下血來般通紅。
他原本隻打算用撕碎照片的方式試探她真正的心意,卻沒有想到她竟會因此而悲傷地哭了起來。更沒想到的是,在看到她的眼淚時,他的心也痛得猶如被狠狠刺了一刀一般。
他不由自主地緩步走到她的麵前,抬手想要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她卻狠狠地拂開了他的手,後退了幾步,喃喃低語般悲痛地問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
不待他解釋,她繼續說道:“你知道我們之間為什麽是不可能的嗎?因為你根本什麽都不懂!像你這樣毫不體貼、肆意傷害別人的人,真的非常討厭。”
初秋的風灌入休息室中。
她布滿淚痕的臉在秋風中宛若被刀劃過一樣,熱辣辣地痛。
但是這陣疼痛,絲毫比不上她的心如同被撕開般的痛。
夜涼如水。
歐星辰呆呆地坐在自己房間的窗邊,回憶著剛才在用人休息室中發生的一幕幕。
胸口劇烈起伏著。
他惱恨自己明明那麽重視梁昕薇,卻又總是惡劣地傷害她,害得她難過落淚。
想到梁昕薇在將自己趕出休息室之前對他說的話,他便感覺像是有一根繩子正緊緊地勒住他的脖子般,讓他呼吸困難。
他用牙齒咬住嘴唇,像懲罰自己一樣,直到舌尖嚐到一股血腥的味道,他的怒意仍未消退。
突然,他高高舉起床頭櫃上的水晶杯,發泄地往牆壁上摔去。
杯子與牆壁接觸的瞬間,“嘩”的一聲碎裂,碎片往四周散開……
淡黃色的地板上落滿了晶瑩剔透的水晶碎片……
華麗的水晶吊燈亮著,溫暖的橘黃色燈光籠罩住地板上的碎片,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然而這光亮卻掩蓋不住碎片閃耀出的如冰一樣寒冷的光芒,也照亮不了他剛才那因聽到梁昕薇對他說出“討厭”二字而感覺一片寒冷的心。
突然,有人推門進來。
他抬頭,看見走進房間內的是歐瑞曼,於是毫不掩飾疲憊地問:“瑞曼,有什麽事嗎?”
“我聽見聲響,擔心你所以進來看看。”她走到他身邊,看了看地板上的水晶杯碎片,皺眉說道:“哥哥,你是為了梁昕薇才這樣的吧?既然這麽辛苦,為什麽不放手讓她離開呢?”
“雖然現在看到她,會覺得難受,可是我依舊不能放手……”他咬牙說,“因為看不到她,我會覺得更難受。”
他的話讓歐瑞曼的眼睛被一片熱霧覆蓋住了,她順著他的話,告訴他:“可是哥哥,看到你這樣,我比你還要難受。”
歐星辰牽起她的手,勉強地笑著安撫:“瑞曼,你不需要替我擔心。”
話音剛落,她便著急地向他說明:“我不僅是替星辰哥擔心,我也為自己感到憂愁。”
見他不明所以地看著自己,她眼眶中凝聚的淚珠緩緩滑過白皙的臉頰,最終落在他的手背上。
她顫抖著唇,哽咽著將埋藏在心中多年的話語向他訴說了出來:“因為我喜歡星辰哥,可是星辰哥,你喜歡我嗎?”
歐星辰怔愕地注視著她臉上那抹淡淡的紅暈,牽著她的手變得有些僵硬。
他強撐著笑臉,柔聲道:“我也喜歡瑞曼你啊。”
“不是的!”歐瑞曼急促而緊張地說,“我所說的喜歡,並不是對妹妹的那種喜歡,而是你對梁昕薇的那種喜歡!”
他像被火燙到了一樣,猛地鬆開她的手,並沉聲說道:“瑞曼,不要胡說!”
“我並不是在胡說!”
她的眼淚像斷線的珍珠般一顆顆落在光潔的地板和水晶杯的碎片上,她將胸中那積聚許久的愛意毫不掩飾地表達出來:“星辰哥,我一直喜歡著你,難道你從來都不曾發覺嗎?”
看到她那不斷落下的淚水,歐星辰有些不忍心,欲言又止了片刻,才狠心地說:“是,我從來都沒有發覺,因為我一直都將你當成自己的妹妹,所以我對你根本就沒有心動的可能。”
他的話直白而決絕,她卻無法因此釋懷。
因為他拒絕她的原因居然是,她是他的妹妹……
他分明知道,他們並不是親兄妹,為何能說出因為她是他的妹妹,所以他不可能對她心動的謊言?
即便那對於別人來說,也許是比“我不喜歡你”這種直白的話語更加容易接受的安慰話語,可是對她來說,卻像是冰冷的針芒一樣,狠狠地刺痛她的心。
如果一開始便是梁昕薇成為歐星辰的妹妹,他還會這麽說嗎?
她這麽想著,忍不住將心中的想法瘋狂地說了出來:“星辰哥,如果當初是梁昕薇回來當你的妹妹,你也會像你剛剛說的那樣,將她當成自己的妹妹,對她根本沒有心動的可能嗎?”
歐星辰因她的話有些疑惑,不答反問:“你為什麽會說‘如果當初是梁昕薇回來’?這樣的假設根本沒有意義,因為梁昕薇是梁昕薇,而瑞曼你才是我的妹妹,不是嗎?”
歐瑞曼這才發現自己剛才說了什麽話,她心虛地不敢回答,隻是搖著頭,像是解釋又像是責備地說:“所以星辰哥,你拒絕我,並不是因為我是你的妹妹,而是因為你喜歡的人是梁昕薇,不管她是不是你的妹妹,你都會喜歡她,對不對?”
他沉默地抿著唇,隨即又張開了嘴,不假思索地回答:“對。”
風從窗戶灌入房間內。
屋外的樹木在風中猛烈地搖擺。
真是可笑……
歐瑞曼不由得露出一抹嘲諷的淺笑。
如果是這樣,那她當初成為梁昕薇的替身,進入歐家,究竟是為了什麽?
如果是這樣,那她這些年來在歐家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就隻是在等待今天這樣的結局嗎?
人與人之間的羈絆,原來會那麽深嗎?所以盡管梁昕薇不能像她一樣一直待在他的身邊,卻仍能在重遇後的短短一段時間裏,重新奪走他的心。
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了讓自己所有的付出不會像石沉大海般得不到絲毫回應,她一定要斬斷他們之間的羈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