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互溫暖的微光,

帶著血的原諒。

撕開那層連著肉的偽裝,將一切推入更盛大的死亡,沒有救贖,沒有希望。

01

第二天是紀夏晴叫我,我才醒過來的。

昨天晚上太多的事情不停地在腦海裏轉來轉去,久久沒有睡意,直到淩晨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昨天紀夏晴臨睡前將藥水遞給我,在我耳邊說,不管怎麽樣也不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夜裏抹了藥水之後,今天臉好了很多。可我剛坐起來,渾身還是一陣酸痛,我扶著腰,疼得皺起眉頭。

紀夏晴看我這樣,勸我今天請假不要去上課了,可是我一想起裴娜和林淩,就堅決地搖頭。如果今天不去上課,她們一定會更加看不起我,所以不管怎麽樣,我一定要去上課。

紀夏晴看我堅持的樣子,知道拗不過我,隻好打消自己也想請假的念頭,和我一起去上課。

我醒來的時候,蘇梓希已經不見了,紀夏晴說她也沒有看見蘇梓希,醒來的時候她的**就已經是空的了,而裴娜一整晚都沒有回宿舍。

我們去教學樓的路上,發現氣氛很不對。

一路上不斷有人對著我們指指點點,議論著什麽。我看了看紀夏晴,紀夏晴也不解地衝我搖頭。

當我們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他們都集體噤聲,等到我們走過去,那細小的議論聲又開始了。

我回過頭看著那些小聲議論的人,他們不約而同地一會兒看看自己的手機,一會兒打量我們,小聲地說道:“是她們,就是她們,真慘啊……”

我疑惑地走到教室,剛進門,我和紀夏晴的手機就響起來,是一條彩信。打開一看,裏麵竟然是我和紀夏晴昨天被打的視頻。

我不由得捏緊了手機,全身發涼,後麵還有一條短信,是林淩警告我,如果再繼續這樣傲下去,她一定會弄出更勁爆的東西給大家欣賞。

紀夏晴也看到了後麵的短信,她拉著我,驚恐地問我怎麽辦。

我安慰她說,不要害怕,大不了以後遇到她們的時候盡量繞道走,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

紀夏晴擔憂地點了點頭,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冷汗。其實我何嚐不知道那些人是我們躲不起的,但是我還能怎麽說呢?隻能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盡量不要讓紀夏晴卷進來。

02

快上課時,同學們都來齊了,每個人進來時都將目光投向我們,有的是同情,有的是幸災樂禍。

我把頭轉向窗外,不去看他們的目光,不論是同情還是什麽,對我和紀夏晴來說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林淩來的時候,就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一樣,自然地坐到座位上。倒是裴娜,一來就得意地看著我和紀夏晴,特意從我們身邊經過,笑得燦爛無比。

“喬恩,你說下課後她們會不會再來找我們麻煩?”裴娜走過後,紀夏晴擔心地問我。

其實我也不知道,但是看著紀夏晴害怕的樣子,我隻好安慰道:“不會的,昨天晚上她們已經那樣了,所以今天應該不會再出什麽狀況了。”

下課後,林淩她們果然沒有再過來,就在我和紀夏晴暗暗鬆了口氣的時候,門外突然多了兩個不速之客。他們一進門就直接朝我們的方向走來,班上的男生們先是愣住,接著哄鬧起來。

我頭疼地看著這兩個人,他們就是昨天在女生宿舍樓下糾纏我和紀夏晴的人。我在心裏暗罵這兩個災星又跑來幹嗎,昨天要不是因為他們,我和紀夏晴也不會被打。

高馳停在我麵前,仔細地看了看我的臉,問道:“昨天被欺負了?”

“不關你的事。”

我白了他一眼,在心裏冷笑:要不是因為你們,我們怎麽會變成這樣?現在還過來鬧,難道還嫌不夠嗎?

“誰說不關我的事?我說了,隻要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我就一定會保護你!”我的態度似乎讓高馳很生氣,他的拳頭用力地打在桌上,全班同學嚇得都安靜下來。

我轉過身,不想理他。

張翔看到高馳被拒絕,笑了起來,俯身湊到紀夏晴的麵前,說道:“紀夏晴,你也不要和我在一起嗎?你就答應做我的女朋友吧!”

紀夏晴後退了一步,沒有回答他,但是看得出她的眼神很慌張。我們都對昨天的事心有餘悸,再看到這兩個人,很難不害怕。

“咦?裴娜,張翔不是你的男朋友嗎?怎麽跑到紀夏晴身邊了?”

不知道是誰不懷好意地衝裴娜說了一句,裴娜的臉立刻漲得通紅,走到張翔的身邊,堆起笑容,嗲聲嗲氣地說道:“你來了怎麽也不和我說話?找這個人幹嗎?”

“把手放開。”張翔對裴娜說道,雖然禮貌,卻沒有一點兒溫度,裴娜嚇了一跳,立刻鬆開手,他才繼續說道,“聽好了,從這一分鍾開始,我不再是你的男朋友,我們玩完了。裴娜,你被我甩了,所以從今天起,你不要再纏著我,聽懂了嗎?”

大家暗暗吸了口氣,看著這場好戲。

果然,裴娜先是難以置信地看著張翔,在收到他肯定的眼神之後,便氣急敗壞地指著紀夏晴,吼道:“你果然是個不要臉的人,我昨天說你勾引我男朋友,你還不承認,現在還在這裏裝無辜!”

裴娜劈裏啪啦地說完,張翔“啪”的一巴掌甩了過去。

“啊!”裴娜尖厲地叫了一聲,失態地朝張翔喊道,“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張翔,你居然為了她打我!”

裴娜罵罵咧咧地撲向張翔,剛扯到張翔的衣襟,就被張翔重重一腳踢了出去。

“裴娜,你再敢扯我的衣服試試?”張翔整了整衣襟,眼神冰冷地看著裴娜。

裴娜似乎被嚇到了,不敢再發瘋,隻是含著淚楚楚可憐地看著張翔,說道:“張翔,你以前說過,你會一直疼我、一直保護我的。可是現在,你為了那個人打我……”

“我再提醒你一次,紀夏晴從現在開始是我的人,你再亂罵一句試試!”張翔顯然已經沒有耐心了。

裴娜擦幹淚,惡狠狠地瞪著紀夏晴,張翔眼看著又要出手了,林淩走了過來。

“張翔,就當給我一個麵子,不要在我們班鬧事好不好?”她攔住張翔,護在裴娜的前麵。

張翔收回手,瞪了一眼林淩之後說:“記住,紀夏晴是我的人,以後誰要動她得先問問我的拳頭。”

“是,不管顧喬恩怎麽說,總之我高馳就是喜歡她,誰要是跟她過不去,就是跟我高馳過不去!”高馳聽到張翔的話,也拍著胸脯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明了他要罩著我的態度。

如果此刻有個地洞,我真的很想鑽進去。

高馳為什麽總是在我想要躲起來的時候又把我推向風口浪尖?

我和紀夏晴低著頭,努力不去看周圍同學驚異的目光,不去聽那些或嫉妒或憤恨的閑言碎語。

我覺得沒有比現在更糟糕的時候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高馳和張翔宣布了我和紀夏晴的所屬權之後,他們沒有過多糾纏我和紀夏晴,很快就走了。

裴娜瞪了紀夏晴幾眼,也沒有再說什麽話,回到座位上用書本遮住自己的臉。林淩看了看我們,隻是警告一句“以後不準讓其他班的人來我們班鬧事”,也離開了。

“太莫名其妙了。”紀夏晴低呼一聲,坐回到座位上。

“看不出來啊,紀夏晴,你什麽時候搭上校長的侄子了?哪天也罩罩我啊!”後桌的男生向前探著頭,對紀夏晴說道。

紀夏晴苦著臉看著我,我冷冷地瞪了那個男生一眼,那個男生趕緊縮回頭,嘴裏嘟囔道:“哼,拽什麽拽,要不是高馳剛剛說了罩你,我才不屑和你說話。”

剛剛發生的事情讓我很崩潰,已經無力去計較身後的男生說了些什麽難聽的話。

我看著教室裏神色各異的同學,心一點點地變得冰冷。

03

接下來的幾天,我和紀夏晴都在緊張和不安中度過。

上次僅僅是因為高馳和張翔的搭訕,我和紀夏晴就被打得那麽慘,這次事情鬧得更大,不知道我們倆會遭遇怎樣的報複。

尤其是紀夏晴,簡直是草木皆兵。在宿舍裏,隻要有人推開門,紀夏晴就會高度緊張地看著門口,甚至有時候走在路上,隻要人一多,紀夏晴也會擔心那些人是衝著我們來的。

還好一連幾天都沒有再發生什麽事,除了紀夏晴的被子有時被灑上了墨水,或是找不到杯子喝水時,在垃圾桶裏看到杯子碎片這樣的小惡作劇,林淩和裴娜竟然沒有再來找過我們麻煩。

經過了幾天神經兮兮的緊張生活,我和紀夏晴終於鬆了口氣,開始投入到正常的學習生活中。

宿舍裏,蘇梓希還是經常不理人,成天沉迷在她的遊戲世界,很少見她笑,也很少見她和誰交流。隻是班裏的同學請她幫忙闖關升級的時候,她偶爾會幫忙。裴娜很少回宿舍,這點是我和紀夏晴最慶幸的,不用天天麵對她,對我們來說也是一種快樂。

下午下了課,我和紀夏晴經常會到學校的操場上去跑步,有時候跑累了,天也黑了,我們就坐在操場上聊天。漸漸熟識之後,我發現紀夏晴真的是一個很單純的人,她的想法總是很簡單。我常常笑她,如果上了大學之後她還是這樣的話,被賣了不僅會幫人數錢,還會跟別人道謝吧。

那天下了課,我和紀夏晴吃完飯之後就去操場上一邊散步一邊聊天。聊起那一次我們被打的事情,紀夏晴吐了吐舌頭,說道:“還好你的臉消腫了,當時別提有多難看了。”

我笑著要去撓她的癢,她逃開了。這一刻,我們臉上的笑容是這麽久以來最輕快的。

“對了,夏晴,你為什麽會來江川中學?上次你問我的時候,我就想問你了,之後一直忘了,說說,你怎麽會來這所學校?”

我和她在操場邊坐了下來,隨意地問她。

沒想到她愣了一會兒,然後苦笑了一下,才回答道:“喬恩,你是不是覺得我生活得很幸福?”

“嗯……怎麽呢?”我等著她繼續往下說,我一直很想知道,像紀夏晴笑得這樣甜美的女生,心裏會藏著什麽樣的故事。

她沉默了一會兒,像在回憶,又像在整理思緒,然後說道:“其實我家的事和你的有點兒像,但又不一樣。我原來也有一個很好的家庭,小時候也有過很快樂的時候。可是後來,爸爸媽媽因為感情不和離婚了,爸爸不管我,所以我隻好跟著媽媽。我本來在一所重點中學上學,我一直很努力,想讓爸爸看看他的女兒其實不差,他的女兒真的很棒,可是爸爸從來都不在乎。後來,媽媽改嫁了,剛開始繼父還可以接納我,可是後來他嫌我是一個拖油瓶,說什麽供我上學是浪費錢,要我不要念書了出去打工。我求媽媽,讓媽媽去求他,可是沒有用。於是,我又去找了爸爸,可是爸爸不見我,他說就算我死在外麵,他也不會看我一眼。當時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覺得很無助……”紀夏晴的聲音有些哽咽了,她停了一會兒,生生地將眼淚逼回去之後,繼續說道,“我曾經問過爸爸,為什麽對我這麽狠心,他沒有回答我,隻是冷冷地從我身邊走開了。我一直不能接受,為什麽我最親的人會這樣對我。後來我想通了,我隻能靠自己,因為連我最親的爸爸都這樣對我,這個世界上我還能去相信誰?於是我去求我的繼父,我不停地求他,不管他怎麽拒絕,我就是跪在他麵前求他,最後他終於答應讓我繼續上學,隻是不能再讓我上原來的那所學校,因為學費太貴了,所以就到這裏來了。他說,如果以後我考上大學,就要半工半讀,並且要把錢還給他。

不過,盡管我的繼父這樣對我,我還是對他充滿了感激,至少他心軟了,可是我的親爸爸……嗬,還真是可笑啊!”

終於,紀夏晴再也忍不住,滾燙的淚水順著眼角滾落。我有些心疼地握住紀夏晴的手,輕聲安慰道:“夏晴……”

紀夏晴按住了我的手,打斷了我的話:“沒事,喬恩,我沒事。我不難過,真的,我現在一點兒也不難過了。隻是為什麽會流淚,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太可笑了吧,笑出了眼淚。我真的一點兒也不難過呢!現在的我隻想考上一所好的大學,我要為我自己的將來負責,我沒有退路,如果我想要體麵地活著,就一定要靠自己努力去爭取,爭取一切我能為自己爭取到的!”

紀夏晴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睜得很大,定定地看著我。

我突然覺得,這個平常看起來那麽柔弱的紀夏晴,其實比我勇敢千倍。雖然她說著生父的無情、她的無助時,她不自覺地流下了眼淚,但她的神色一直是淡淡的,就像在述說別人的故事。

原來一個人可以勇敢成這樣,為了自己的將來這樣努力地奮鬥著,隱忍著一切不屬於她這個年紀該受到的傷害。

我擁住紀夏晴,想起她在我哭泣時給我的擁抱,我輕聲對她說了句“謝謝”。她不解地抬起頭,我沒有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她,然後她了然地笑了起來。

才短短幾天時間,我和紀夏晴就變成了非常默契的好朋友。

如果說江川中學在第一天就讓我掉進了一個可怕的旋渦中,那麽紀夏晴就是我在旋渦裏唯一可以抓住的不至於讓我被旋渦完全吞噬的浮木。

紀夏晴說,也許我們的青春注定要在這種不平凡中度過,當別人還在爸媽懷裏撒嬌時,我們就隻能這樣相互擁著彼此,感受著溫柔或是冰涼。

我突然想起了爸爸,他會因為我成績下降而大發雷霆,會將我的學費放在我的手上。想到這些,我的心裏突然湧起一種久違的溫情。他確實不是一個很合格的爸爸,他做了那麽多令我深惡痛絕的事,可他終究還是愛我的,他從不會像紀夏晴的爸爸那樣,說出就算我死在外麵也不會管我的話。

那一夜,我看著漆黑的天空,心中對爸爸的恨終於減輕了許多。

04

到了周末,我準備回家去看看媽媽,不知道這一周她是怎麽度過的,心裏有些擔心她。紀夏晴也收拾著東西,說不管怎麽樣,周末還是要回去看看,我們在校門口道了別,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等公交車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喂,媽!”一看到是媽媽打來的電話,我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一周沒有見她了,她也很少給我打電話,我心裏其實是很想她的。

“喬恩,媽媽和爸爸這周都要出差,所以……”媽媽有些支吾地說道,“所以這個周末你就不要回家了,至於生活費,媽媽會打到你的卡裏去。一個人在學校住,一定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你不要擔心錢的問題,多給自己買些好吃的,知道嗎?”

“哦,那你們什麽時候會回來?”聽完媽媽的話,我的心情頓時有些失落。原本想這次回去哄媽媽開心,看來要落空了。

“我們過一段時間就回來了,好了,媽媽要忙了,你記得不要回來了,知道了嗎?”媽媽的語氣突然急促起來。

“嗯,我知道了,那再見!”我的話剛說完,電話就已經掛斷了。我歎了口氣,正好這時候公交車來了,我想了想還是坐了上去。雖然爸媽不在家,可是我也不想一個人待在學校,盡管是周末,大部分同學都回家了,可是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呢?

而且,我也很想去看看許嘉言,這段時間他給我打電話,我總是以在忙為由把電話掛了。坐在車上想起我和許嘉言從小到大的事情,我的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記得有一次我不小心露出手上被爸爸摔碎的酒瓶劃破的傷口,他立刻激動地問我是怎麽回事。我不肯說,他就一個人生悶氣,最後被他逼急了,我就隨口說是和同學打架留下的。當時我沒有想到他會跑去找我的同學,問到底是誰欺負我,結果沒有問出來,反而被人取笑了一番。我這才告訴他,其實是在家裏不小心摔傷的。

我以為他會生氣,因為我騙了他,結果他卻鬆了口氣,說沒有人欺負我就好。那時候我真的好想抱住眼前這個男生,如果他是我哥哥多好。那樣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讓他去幫我出氣,讓他帶著我和媽媽一起走了。

可是,後來我們回去之後,無意中我聽到他媽媽對他說,讓他少和我在一起玩,說什麽有其父必有其女。我當時正好在喝果汁,聽到他媽媽說的那句話時,手裏的塑料果汁杯被我緊緊地捏成一團,沒喝完的西瓜汁順著我的手指滴落,像鮮血一般刺目。

許嘉言和他媽媽爭執起來,但他媽媽還是堅持說他將來的路一定和我不同,所以不可以在這時候耽誤了自己,不管是畫畫也好,還是和我一起玩,都不可以。

最後,許嘉言咬了他媽媽一口,哭著跑出來,撞上了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他以為我永遠都不會再理他了,也不會再和他一起玩,可是我沒有。我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甚至常常去他家玩,和他一起做作業,見到他媽媽時也禮貌地打招呼。他以為我真的沒有聽到,其實我聽到了,我隻是故意想和許嘉言的媽媽作對,她越不讓我和許嘉言玩,我就偏偏要和他在一起。我要告訴他媽媽,畫畫和我都不是阻止許嘉言變成有出息的人的絆腳石。

05

一下車往家裏走,我就覺得有點兒奇怪,路上不斷有人對著我指指點點。雖然以前大家就知道我們家的情況,可是除了一開始大家會這樣議論,後來所有人都已經司空見慣了。

我疑惑地看了看他們,正在這時,我家樓上的黃阿姨大老遠就衝著我招手。我更加好奇起來,於是快步走到她的麵前,問道:“黃阿姨,找我有事嗎?”

“喬恩啊,你怎麽現在才回來?你們家出大事了!”黃阿姨有些激動,捏得我的手都疼起來。

我把手縮了回來,緊張地問道:“出什麽事了?”

“你媽媽進醫院了,被你爸爸打的,你媽媽被打得好慘啊!你爸爸還真下得去手,好幾個人都攔不住……”

“謝謝您,黃阿姨。”沒等她說完,我立刻拿出手機給媽媽打電話,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手也止不住地發抖。

“怎麽想到給我打電話了,喬恩?”電話響了很久,媽媽才接起來。

“媽,您在哪家醫院?”我直接問道。

電話那頭的媽媽顯然愣了一下,然後發出輕微的歎息聲。

在她告訴我是哪家醫院之後,我飛速奔向那家醫院。在出租車上,我已經隱忍很久的淚水就這樣一顆一顆地落下來。忽然我覺得自己真的好自私,因為不想在這個家待下去,就自己一個人逃走,我根本沒有想過媽媽的處境。爸爸心情不好打她,我在的時候還可以攔住,可是我就這樣丟下她……她那時候一定很無助吧,不敢打電話告訴我,隻好自己偷偷住到醫院裏,也不知道誰在照顧她。

當我心急如焚地趕到醫院時,立刻抓住一個護士問我媽媽的病房怎麽走。護士嚇了一跳,之後指著前麵說二樓左轉的第三間就是了。顧不得說謝謝,我像瘋了一般往上衝。

病房門沒有關,本來是心急想要立刻看到媽媽,可是當我站在病房門口時,卻停了下來。房門沒關緊,透過門縫,我看到媽媽正躺在病**,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嘴角的瘀青還很明顯。我不忍再看,轉過身,用力地吸了吸氣,把眼淚擦幹後,擠出笑容,推開門喊道:“媽——”

“喬恩……”媽媽看到我,立刻露出笑容,讓我坐到她身邊去。

我摸了摸她額頭上的紗布,上麵隱隱有著血跡,也許是沒有睡好,媽媽的黑眼圈很嚴重。她年輕時大家都誇她的眼睛好看,而現在眼角的皺紋不說,眼窩也陷了下去,媽媽越來越瘦了……我的喉嚨發緊,不停地深呼吸,生怕自己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媽,還疼嗎?”我摸著媽媽的嘴角,心疼地問道。

“不疼了,你怎麽還是回來了?我不是讓你不要回來嗎?”媽媽拿下我的手,握在掌心。

這麽多年了,不論媽媽遇到什麽事情,當我害怕的時候她總是這樣握著我的手,她的手永遠那麽暖。

“為什麽出了事也不告訴我?為什麽瞞著我?到底怎麽了?怎麽這次下手這麽重?”我不解,為什麽媽媽一再的忍耐換來的卻是變本加厲的毆打。

媽媽搖搖頭,沒有回答,仔細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後問道:“在學校過得不好嗎?怎麽變瘦了?江川中學的校風是不是像傳說中那樣不好?你沒被欺負吧?”

“沒有,都很好。沒有外麵說的那麽厲害,而且我認識了一個很好的朋友,我們還是同桌呢!”看著媽媽這個樣子,我根本不敢把在學校裏發生的那些事告訴她。

“那就好,那就好。”媽媽笑著重複道,過了一會兒又心疼地說道,“那怎麽還是瘦了?是不是學校的夥食不好?本來打算你周末回家,我給你做些好吃的改善改善生活,補充一下營養的,可是現在……”

“媽——”看著媽媽受了這麽重的傷還為沒能給我做飯而自責的樣子,我忍不住將頭轉向另一邊,眼淚掉了下來,我害怕我的眼淚惹媽媽傷心,於是說道,“我回家給您拿點兒換洗的衣服和用的東西過來吧!”

“喬恩……”不顧媽媽在身後的呼喊,我逃也似的衝了出去,在病房外捂著嘴,狠狠地哭了。

多少次我看到爸爸談生意失敗後拿媽媽出氣,而媽媽在第二天還要收拾好自己,去找那個人談,去求他,而這些爸爸從來不知道。哪怕我實在忍不住的時候說了出來,爸爸也隻是愣了一下,之後更用力地甩媽媽一巴掌,說如果嫌他沒本事就滾,滾得越遠越好。

媽媽總是說,爸爸一定會好起來的,像小時候那樣帶著我們一起到公園裏散步、在遊樂園玩,他還會是那個很疼愛我的爸爸。

可是我知道,媽媽不是沒有失望過,有好幾次,媽媽摟著我,默默地流著淚說,將來我一定要找一個對我好的男生度過一生,不需要多有錢,但一定要讓我這一生都幸福。可是當我看著媽媽的付出,再看到爸爸的絕情,我無法再去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誰是可以恒久不變地去對一個人好,當那個人口口聲聲說著愛你、照顧你一輩子的時候,或許他是真的這樣想的,可是誰也不能給誰一輩子的安穩,除了自己……我起身擦幹淚,慢慢走回家。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指責爸爸,我也不再奢望他會改變,隻是想快點兒考上大學、畢業,然後用我的能力去照顧媽媽,到那時候,我不會再讓她吃一點點苦,絕對不會!

06

到家門口時,裏麵突然傳來一陣笑聲,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我愣了一下,立刻推開門,隻見爸爸居然摟著一個女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樂得不可開交。

“她是誰?”我站在門口,指著爸爸懷中的那個女人質問道。

那個女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站起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爸爸,尷尬地笑著。

我瞪著她,隱約覺得這一次媽媽進醫院和她有關。爸爸沒有回答我,神情淡定地從茶幾上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顧思誠,我問你她是誰!”我走進門,手緊緊地攥著鑰匙,鑰匙尖利的邊角在我的手上留下了深深的紅印,而我卻渾然不覺得痛。

爸爸聽到我直呼他的名字,臉色變了變,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嘲諷地問道:“你怎麽回來了?不是不想留在這個家嗎?還回來幹嗎?”

虧我那天還覺得對爸爸的恨減少了,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那天是多麽天真,我對他的恨怎麽會減少呢?那隻是錯覺罷了。

我恨他!

“顧思誠,你以為我想回來嗎?家,還真可笑,這還是家嗎?如果不是因為我媽,我死也不會再踏進這裏一步!”我死死地瞪著爸爸,咬牙切齒地說道。

“顧喬恩!”爸爸被我的話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

在他旁邊站著的女人似乎被嚇到了,她拉了拉爸爸的衣角,輕聲說道:“思誠,你沒事吧?”

思誠?喊得還真親熱。我的火氣騰地湧上來,衝著那個女人大喊:“滾!你給我滾出去!在我還沒有動手之前,你快點兒滾!

我簡直不敢相信,又賭博又酗酒的爸爸會不堪到如此地步,那個一直為他做著一切、忍受他一切的妻子現在還躺在醫院,他怎麽可以……

在我的怒吼之下,那個女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板起臉看著爸爸。

“怎麽?你還不滾嗎?再不滾我會殺了你的!快滾啊!”我吼了起來,臉漲得通紅,因為憤怒,整個人無法控製地顫抖著,手腳冰涼。

那個女人一看情形不對,於是嬌聲嬌氣地跟爸爸說她先走了,便拎起包,一步三扭地朝我走過來。走到我身邊時,她停了一下,我發出一聲冷冷的“滾”,她才冷哼一聲走了。

我的耳邊傳來她下樓的聲音,高跟鞋踩得噔噔直響,每一步就像踩在我的心頭一樣。媽媽到底是怎麽忍受過來的,那時候她的心一定也在流血吧。

“你是因為這個女人才打我媽的吧?”我狠狠地盯著眼前讓我無比痛恨的男人。

“大人的事,你一個小孩子管什麽?你現在在那所學校怎麽樣?一回來就大吼大叫,看來那所學校確實不怎麽樣,再這樣下去,我看你將來怎麽考大學!”爸爸卻不敢直視我,避重就輕地說道。

我強忍著淚水,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和媽媽的眼淚都不應該為這個人而流,那麽不值得。想起剛剛推開門看見的那一幕,我的心就狠狠地疼起來。

“不用你管,我就算死在那個學校裏也不用你管!”我大喊了一聲,跑到房間裏,重重地把房門關上。撲到**,我的眼淚就再也控製不住,我看著手邊爸爸送給我的玩偶,它們就像一個笑話一樣陪伴了我這麽多年,提醒著我這麽多年都在做著一場可笑的夢。我把它們扔到地上,不停地踩、不停地拉扯著,可是最後,我抱著它們哭了起來。

門外,爸爸還在罵罵咧咧,說我沒有良心,後來見我久久不答,也就不再出聲了。我打開門時,他猛地抬起頭,眼神複雜地看著我,指間的香煙快燃盡了,燙到了他的手。他甩掉煙蒂,罵了一句髒話,指著地上的一個小包對我說:“拿去給你媽。”

我麵無表情地拎起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秋後的陽光本不應該刺眼,可是我走在街上,卻覺得有些睜不開眼睛,心裏一片死寂。原來一個人在極度傷心過後,可以平靜成這樣。

路上,許嘉言打了電話過來,我語氣冷淡地問他:“有事嗎?”

他愣了一下,問我怎麽了,我不耐煩地說:“沒事,如果有事的話,就請快點兒說。”

他笑了一下,說道:“今天不是周末嗎?我想問你有沒有空。”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

“哦,那算了,不過,周一我將給你一個驚喜!”

許嘉言的聲音聽起來很開心,通過電話我都能想象出他笑起來的樣子。也許是被他的快樂感染了,也許是真的無奈了,我笑了一下。

電話那頭的人鬆了口氣,輕聲說道:“顧喬恩,你知道嗎?聽到你笑,我就放心了。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不開心的事,不要自己一個人扛,不管什麽時候,隻要你需要,我就一定會陪在你身邊,知道嗎?”

“不管出什麽事,我們永遠都是最好的朋友,對嗎?”我問道,大抵這個世界上一聽到我的聲音就知道我有什麽心事的人,就隻有許嘉言了吧。

“最好的朋友……”許嘉言喃喃地重複這幾個字,沒有回答。

“好了,許嘉言,有什麽事再說吧,我現在要忙了,拜拜!”到了醫院門口,我立刻掛斷電話,剛才的一小段談話讓我的心情有些沉重起來。其實我也很害怕失去許嘉言這個朋友,我的朋友並不多,可是我又害怕太過接近會讓我產生依賴感。我不要去依賴任何一個人,因為當你依賴某個人時,那麽那個人不論做什麽都有可能會傷害到你。

所以我寧可自己一個人堅強地走下去,也不要去依賴任何一個人。

07

整理了一下心情,我才走進病房,媽媽睡著了,我把東西放了下來,靜靜地坐在她身邊。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跡,從前那樣柔弱的媽媽,如今就算是睡著了,臉上也透露著倔強。

我伸出手摸了摸她皺起的眉頭,一年又一年,她到底是怎麽忍受過來的?是當年爸爸的愛情,還是她的女兒——我,支撐著她一定要挺過來?這些年來,在和爸爸越來越頻繁的爭吵中,她的淚水越來越少,是不是她在慢慢地失望,然後絕望?又或者是一次次絕望和希望相互交替,沒有盡頭的折磨?

看著她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一絲微笑,我也跟著微笑起來,為她掖好被子之後悄悄地走了出去。我找到了醫生,問他我媽媽的情況。醫生告訴我,還好都是一些皮外傷,隻是輕微腦震**,所以要留院觀察,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沒有什麽大的問題。

我點點頭,謝了醫生之後就要離開,醫生卻叫住了我,他問我是不是病人的女兒,我說是。他說,以前這類的家庭暴力不是沒有見過,可是像我媽媽這樣堅強的女人卻是第一次見,以前被折磨成這樣的女人,一個個進來都是呼天喊地,而我媽媽從頭到尾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甚至沒有喊過痛。醫生還說,媽媽不需要保留這些證據,她還告訴醫生,她不想讓她女兒看到她現在的樣子,更不想讓她的女兒因為她更恨自己的父親。

我聽著,視線再一次模糊了。最後隻聽見醫生說:“你真的有一個很偉大的母親。”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病房的,原以為這些狗血的情節隻會在電視劇裏發生,這樣虛偽地表達情感根本不是正常人會做的事。可是當這些真正發生在我身上時,我才知道,原來這一切是這麽順其自然……回到病房時,媽媽已經醒了。我走過去,笑著問她想不想吃點兒什麽,她搖搖頭,隻說想去外麵走走。可是醫生說她現在還會有頭暈的現象,所以最好不要輕易下床走動,於是我勸她打消這個念頭。媽媽沒辦法,隻好靠在**,和我聊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

“媽……”

那個問題在我心裏繞來繞去,就是不知道怎麽開口問她,更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可是如果不弄清楚,我怎麽都不會甘心的。

“你想問什麽就問吧,你這樣繞來繞去的,你不難受,我還難受呢!”媽媽輕輕地捏了一下我的臉,一副“我還不了解你”的表情。

“媽,這一次爸爸……下手這麽重,是因為什麽?”我想了想,還是問了,隻是不敢那麽直接,我怕會再一次刺激到她。

媽媽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起來,說道:“能因為什麽?他哪次喝了酒不要發一次瘋?這一次喝得有點兒多,連我是誰都不記得了,就這樣了。其實你爸清醒的時候不會這樣的……”

看著媽媽閃爍的眼神,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媽媽為了維護爸爸在我心中的形象,牙齒被打掉了和著血往肚子裏吞,而爸爸竟然毫不領情,還囂張到把那個女人帶回家。更可惡的是那個女人居然取代了媽媽的位置,把本該屬於媽媽的笑聲奪去了。

我回憶著那個女人的模樣,穿得低俗,濃妝豔抹,簡直是俗不可耐。就算媽媽現在已經讓歲月折磨得沒有當初的甜美,可她身上那種淡然得像是百合一樣的氣質遠遠勝過那個女人……“喬恩,你想什麽呢?臉色怎麽這麽不好?”媽媽摸了摸我的額頭,擔心地看著我。

“媽,您就不要瞞我了,我都知道了。”我低下頭說道,“您不要擔心我會有什麽想法,更不要擔心會影響到他在我心中的形象,能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逼成這樣的男人,我還能對他有什麽好的印象?難道要我騙自己,他真的是一個很偉大的爸爸嗎?”

“你知道什麽?”媽媽很緊張地看著我。

“是不是因為那個女人?他是不是想要娶別的女人了?”我忍不住脫口而出道。

媽媽的神色頓時暗淡下來,嘴角**著,半晌才喃喃地吐出一句:“他又帶女人回家了?”

“又?”我驚叫起來,“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帶女人回家了嗎?而且您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媽媽沒有回答我,眼裏是無盡的失望和悲傷。

看著媽媽難堪的表情和閃躲的眼神,我突然意識到在媽媽麵前把這件事揭穿,對她來說是一件多麽殘忍的事。要她在自己女兒麵前承認,自己的丈夫在外麵有女人,並且還帶回家嗎?我竟然忘記了媽媽的內心是那麽驕傲要強。

“媽……”我輕輕地喊了她一聲,想說“對不起”,又說不出口,怕她聽了之後會更難過,於是充滿歉疚地看著她。

“我沒事,你相信媽媽,在你爸的心裏還是有這個家的。好了,媽媽有點兒頭暈,想睡一會兒。你自己去吃點兒東西,然後回去睡覺吧。這裏有護士,你不用擔心了。”

“睡吧,媽,您就別管我了。我如果不在這裏守著您,能放心嗎?好啦,別說了,睡吧!”我扶著她躺下,蓋好被子之後,媽媽把頭歪到一邊。我知道,每一次她轉過身不讓我看到她的睡容,其實是不願意讓我看到她眼角的淚。

我歎了口氣,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景色,許多家屬扶著病人在樹蔭下走過。

很奇怪,外麵的樹葉都快落光了,而醫院裏的樹葉卻還茂密。

08

就這樣,我在醫院裏照顧了媽媽兩天,沒有回家,也沒有再見到爸爸。醫生說,媽媽這兩天好多了,還告訴我隻要一直保持平和的心態,就會很快好起來了。

我轉過頭對媽媽說:“如果不想變成老女人的話,就讓自己開心一點兒。”

逗得醫生和護士都笑了起來。

本來我堅持一定要在醫院裏照顧到媽媽出院為止,可是媽媽態度堅決地要我回學校。她說如果耽誤了學習,那她的病就會更重的。我沒有辦法,隻好收拾東西依依不舍地回了學校。臨走時我交代她,不管發生什麽事,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不然我在學校裏也會不安心。媽媽頻頻點頭,催促我快回學校。

在醫院外,我看著媽媽目送我離開的樣子,心裏十分酸楚。

一直到了學校,媽媽的身影還不停地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剛回到宿舍,我就發現裴娜坐在那裏,和林淩在說些什麽。她們看到我進宿舍,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我沒有心情和她們計較,更不想和她們在同一個空間相處,於是放下東西就走到宿舍樓的天台上,一個人站著吹風。

那一刻,媽媽站在夕陽下的模樣一下子清晰起來,我蹲下身,抱著頭壓抑地哭了起來。因為害怕別人聽到,可是又無法控製情緒,我想要保護媽媽,可如今我什麽也做不了,還讓她為我擔心。有時候我甚至想,如果她沒有生下我,是不是會比較好過一些,至少她留在這個家的態度就沒有那麽堅決了……“如果眼淚可以幫你解決所有的事情,那麽你就不會再躲在這裏哭了。”

我猛地抬起頭,這才發現天台上不止我一個人,蘇梓希也在。她坐在欄杆上,看到我嚇了一跳的樣子,跳下來說道:“我以前和你很像,隻會哭,總覺得自己很沒用,可是又不肯去承認。但事實上,哭過後,所有努力想要去改變的事情通通都沒有變。

所以,顧喬恩,如果你隻會哭泣的話,那我就真的看不起你,你不配和我像。”

“如果一個人連哭都不會了的話,那才真的已經冷血到不像人。那她還有什麽事是想要去改變的?改變任何事對她而言都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她已經沒有感覺了!”我反駁她,以最快的速度擦幹眼淚。不知道為什麽,對於蘇梓希驕傲的態度,我總是無法忍受。又或者說,她擁有我想擁有的本領,那種可以令她驕傲地宣布眼淚是沒用的本領。

蘇梓希似乎料到我會反駁,並沒有生氣,而是笑著走到我的麵前,將袖子卷起來,伸到我的麵前。

借著燈光,我看到上麵爬著細長的傷疤,蜿蜒地攀在她的手臂上,看起來那麽觸目驚心、醜陋刺眼。

她在我驚訝的目光下收回手,鄭重而認真地對我說:“要做到不被人欺負,就要付出被欺負的代價。隻有你不斷變強,才有可能讓這個代價變得有價值。如果隻是一味地依賴別人的救贖,那麽你永遠都隻會是一個弱者。”

“你為什麽……”

“我不喜歡說第二遍,所以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這樣驕傲地對那些受欺負的人說同樣的話。”她打斷我的話,拍了拍我的肩膀後就走下了樓梯。

我看著她的背影,雖然我沒問出她為什麽和我說這些話,也沒有弄明白我和她的過去到底哪裏像,可是我不得不承認,她的這些話每一個字都打在我的心上。我對蘇梓希的感覺,也終於從原來那種莫名的嫉妒到由衷的佩服。

也許變強不是學會不哭,而是學會積極地麵對和解決完事情之後,為值得的事情掉眼淚。

和蘇梓希聊完之後,我的心裏多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勇敢和力量,雖然表麵上對她還是像以前一樣冷漠,但是我的內心已經真正服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