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尖厲的聲音撕碎了所有的美好，
我赤腳走在一地碎裂的殘渣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沒有疼痛，
也沒有盡頭。
01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發，就拿起書包和紀夏晴回宿舍。
我和紀夏晴住同一間宿舍的欣喜衝淡了剛剛遭遇的不快。紀夏晴挽住我的胳膊，開心地說道：“太好了，以後我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我笑著說道：“對啊，我也很開心呢。”
“不過，就是有一點不好。”紀夏晴突然鬆開我的手，唉聲歎氣起來。
“怎麽了？”
紀夏晴看了看左右，然後鬱悶地說道：“我們的宿舍加上你和我，一共是四個人，其中一個你已經認識了，就是裴娜，另外一個叫蘇梓希。”
一聽到裴娜的名字，我比紀夏晴還要鬱悶。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我還感覺後背發涼。在以前的學校裏，根本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我沒有想到這樣的事有一天會落在自己的身上，並且是在剛進學校的第一天。
“蘇梓希？”這個名字我沒有聽過，但是看紀夏晴對我們班的情況這麽了解，相信她之前一定也打聽到室友的情況了吧。
果然，紀夏晴的表情由鬱悶轉為崇拜，她兩眼放光地說道：“蘇梓希絕對是一個神話般的人物！”
神話般的人物？
我也好奇起來，問道：“比那個大姐頭林淩還要神嗎？”
“當然，她們倆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
紀夏晴聽到林淩的名字時，立刻很不屑地反駁，不過她馬上意識到不妥，於是緊張地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聽見她剛才的話之後，才繼續說道：“我來之前就已經聽說了這個人，她酷斃了！而且，她是班上唯一一個林淩不敢惹的人。”
“為什麽？”我疑惑地問道。
“因為她玩遊戲超厲害的！幾乎所有的網遊她都可以輕鬆拿下，班上大部分同學都喜歡玩遊戲，所以大家都很崇拜她。整個年級的大部分同學，不論男生還是女生，都是她的粉絲，她遊戲裏的裝備，嘖嘖……”紀夏晴說到裝備時，雙眼泛起光來。
我輕輕地推了她一把，笑道：“就因為這個，大家才不敢惹她嗎？”
“當然不單單是這個原因，她打起架來也毫不含糊，聽說有好幾個男生都敗在她手下了。”紀夏晴說著，還比畫起來。
看著她的樣子，我不禁笑了起來。
雖然第一天來到江川中學發生了令人很不愉快的事情，但是至少認識了紀夏晴，還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聽了紀夏晴的介紹，我對蘇梓希有些好奇，很想知道這個神話般的人物到底長什麽樣。
02
我們就這樣一路說說笑笑，到了女生宿舍的樓下。宿舍樓很漂亮，隻是兩旁排成一字的樹木都隻剩下零零星星的枯葉。
“站住。”
就在我們走到宿舍樓下時，突然又冒出一群男生將我和紀夏晴團團圍住。我心裏咯噔一下，以為是裴娜或是林淩又找人來對付我們。可那群男生隻是把我們圍住，卻沒有人動手，然後從人群中走出來兩個男生，笑眯眯地看著我們。
我和紀夏晴對視了一眼，都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看那兩個男生的表情，不像是要找我打架的樣子。
雖然他們笑得有點兒邪惡，但我還是鬆了口氣。
“我叫高馳，他是張翔，我們是三班的，你們兩個就是二班新來的轉校生吧？”
自稱是高馳的男生先開口，而他旁邊的張翔則眯著眼打量著我身旁的紀夏晴。紀夏晴有些害怕地低下頭，往我身後靠了靠。
“是。”我抬起頭回答道。
這兩個家夥都長得非常結實，特別是高馳，胳膊上的袖子挽了起來，上麵歪歪扭扭的傷痕十分明顯，一看就是經常打架的人。
“你叫顧喬恩？”他逼近一步，捏起我的下巴，不等我回答，又鬆開手說道，“我看上你了，做我的女朋友吧！哦，對了，還有你，叫紀夏晴對吧？張翔看上你了，所以，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他的女朋友了。我告訴你，張翔是我們校長的侄子，你和他在一起的話，在這所學校不管捅了什麽簍子，他都可以幫你搞定哦！”
可笑！我在心裏將這個不可一世的高馳和張翔鄙視了千遍之後，冷冷地說道：“對不起，我沒看上你，我不要做你的女朋友。
”
高馳一愣，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麽直接拒絕他。我強裝鎮定地看了看四周的男生，生怕他們惱羞成怒，那我和紀夏晴這次就真的慘了。
“你呢？”張翔問紀夏晴，相比高馳，他顯得比較有禮貌。雖然他和高馳一樣壯實，可是他的眼神給人一種邪惡感，而高馳則是那種有些凶狠的感覺。
“不好意思。”紀夏晴輕聲說道，然後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快點兒離開。
我拉起她的手，說了聲“我們要回宿舍了”，就往前走。可是那群男生立刻堵住我們，我和紀夏晴沒辦法，隻好站在那裏冷冷地瞪著他們。
高馳走到我麵前，嬉皮笑臉地說道：“顧喬恩，你嘴角的傷都還沒好呢！人要學聰明一點兒，既然自己沒什麽本事，就不要學人家去逞強。你以為林淩那幫人會這樣放過你嗎？隻要你現在答應和我交往，我保證不管是裴娜還是林淩，我都不會讓你再受到她們的欺負。在這所學校，以後你就報我的名字，看誰還敢欺負你！”
他的話一開始讓我很生氣，可是聽到後麵又有點兒哭笑不得，覺得高馳根本就是一個幼稚鬼。
“怎麽樣？”他睨視了我一眼，一副“吃定你”的表情。
我聳聳肩，禮貌而冷漠地說道：“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想我不需要你的幫助，現在我們要回宿舍了，你們可以讓開了嗎？”
“你……”
高馳沒想到我的態度會這麽強硬，一時接不上話來。而一旁的紀夏晴已經被張翔拉到身邊，雖然他說得很小聲，但是我聽到了，是類似於在這所學校一定要找一個人來保護自己之類的話，否則她和我做朋友就會很危險。
我想過去把紀夏晴拉過來，可是高馳快了一步，一把拽住我的手說道：“今天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我說你是我的女朋友，你有什麽資格說不？”
“你鬆手！”我掙紮著，可是他的力氣實在太大，我根本動不了。
“你答不答應？”
“不！”我厭惡地盯著高馳緊緊抓著我胳膊的手，拚命地掙紮著。可是他的手仿佛鐵鉗一般死死地鉗住了我，讓我怎麽也掙脫不了。
“你們在幹什麽？”
就在我準備奮力一搏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人群外傳來。我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是老師，心裏頓時鬆了一口氣。
大家讓出一條路，老師神情不悅地走過來。高馳和張翔立刻鬆開了手，說隻是認識一下新同學而已。
老師板著臉說道：“認識完了還不快點兒離開？一大群男生在女生宿舍樓下像什麽樣子！”
他們很快就散開了，老師看了我和紀夏晴一眼，雖然沒有說話，可還是用眼神警告了我們之後才離開。
上樓的時候，我的腦子糾結成一團。江川中學，第一天，給我太多的驚嚇了。
03
我和紀夏晴心有餘悸地走向宿舍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冷笑聲。我回過頭，看到裴娜沒好氣地瞪著紀夏晴，從她身邊經過時，還用力地撞了一下她的身體。我和紀夏晴都不解又哪裏得罪她了，還好她也沒有再做什麽，於是我們沒有想太多，一起回了宿舍。
剛到宿舍門口，先進門的裴娜就用力把門關上，我和紀夏晴正好走到門口，差點兒撞上。我吸了口氣，本來心裏就已經很不爽，這一下對她的厭惡就更深了。
“她怎麽了？”紀夏晴指了指門，問我。
我搖頭，然後把門打開，一進門就看到裴娜氣呼呼地坐在**，而另外一邊是正在玩遊戲的蘇梓希。我認真地看了看蘇梓希，她很瘦，而且也很高的樣子，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完全忽略其他人的存在。
“人長得一副天真無害的樣子，可是骨子裏怎麽這麽騷？”裴娜突然發話，語調陰陽怪氣的。
紀夏晴一怔，雖然裴娜沒有指名道姓，可一聽就知道她這話是針對紀夏晴的。我拍了拍紀夏晴的肩膀，對她笑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去理裴娜，這人根本不講道理的。
裴娜見我們無視她，直接指著紀夏晴說道：“你勾引我男朋友，還在這裏裝模作樣，我現在看到你就想吐！”
“你在說什麽？”紀夏晴忍不住回了一句。
裴娜冷笑著說道：“你還裝什麽？我剛才都看到了，我告訴你，張翔是我的男朋友，就憑你也想搶走我的男朋友？想都別想！
別以為自己長得好看一點兒，就可以去勾引別人的男朋友！”
紀夏晴在裴娜的指責下，臉色又青又白，想要解釋，卻著急得說不出話來。
我本來不想去接裴娜的話，可是裴娜罵得越來越難聽，最後連紀夏晴的家人也一起罵了。我實在忍不住，於是說道：“我原來以為你隻是不講道理，可是現在才發現你根本就是沒腦子。你沒看到剛才明明是你的男朋友去招惹紀夏晴的嗎？還有，你剛剛罵人的樣子真的很像四十多歲被男人拋棄的怨婦！”
“姓顧的，這是我和她的事，你插什麽嘴？關你什麽事？放學時的教訓還不夠嗎？”裴娜激動起來，跳下床，一副要和我拚命的樣子。
紀夏晴拉著我，可是我一看到裴娜，就怒火中燒，根本顧不得那麽多，生氣地衝著她喊道：“你長得那麽醜，被甩是很正常的。你以為你是誰，你走在大街上就是給動物園打廣告！”
爭吵聲越來越大，裴娜吐出一連串的髒話之後，一直充耳不聞的蘇梓希終於忍無可忍地把鼠標一拍，不耐煩地說道：“要吵出去吵，不要在這裏影響我。”
宿舍一下子安靜下來，裴娜的話說了一半，被堵了回去。我原本還以為她會繼續，可是沒想到，她隻是憤憤地瞪了我們幾眼，就回到**麵向牆躺著。
我看向蘇梓希，她又恢複原來的姿勢，就像從來沒有說過話一樣。
看得出來，裴娜很怕蘇梓希，就像紀夏晴說的那樣。
見她不再吵了，紀夏晴扯了扯我的衣服，然後衝我眨眨眼，拉著我坐到**。我知道，我和裴娜的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不知道以後還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04
我在紀夏晴的幫助下整理好床鋪，然後和她一起去食堂隨便吃了點兒東西，就又回到宿舍。
蘇梓希還在玩遊戲，偶爾會在群聊裏發幾句話，我問她怎麽不去吃東西，她也沒有回我，甚至沒有回頭。我覺得無趣，便和紀夏晴趴在**聊天，說著以前好玩的事情。
紀夏晴說，以前他們學校有一個很帥的男生，不僅學習好，而且人品也很好。我取笑她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學長了，她臉一紅，急急地說“當然沒有”。我笑了起來，她才反應過來我是在捉弄她，於是和我在**鬧了起來。
正當我們玩得開心時，宿舍門突然被踢開，一群女生衝了進來，我和紀夏晴愣了一下，就被她們拖到了門外。
走廊裏除了這群女生之外，還有很多隔壁宿舍出來看熱鬧的。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可是我猜到和裴娜有關。
吃晚飯前她就出去了，臨走時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並且讓我等著。果然，林淩從人群中走出來，搖著頭嘖嘖地說道：“又是你啊，你果然很欠修理。”
“你想怎麽樣？”我問道。
“裴娜已經和我說了，你不是很了不起嗎？很會替人出頭嘛，我現在就來教教你，替人出頭要怎麽出！”林淩說完，一耳光就甩了過來。
她打得太用力，我隻覺得大腦“嗡”的一聲，整個人就摔倒在地上。我爬起來想衝向她，可是那群女生立刻將我按住，不論我怎麽掙紮都掙脫不了。她們見我不停地扭動，便使勁地掐著我的腰。
“哼。”林淩看著我的模樣，搖搖頭說道，“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根本就是自身難保，還要學別人替人出頭。哼！你們給我上，今天好好教育教育她，直到她聽話為止！”
說完，她便站到了圈外，雙手抱胸和裴娜一起得意地觀賞著。
我被幾個女生按著，看著她們其中一個走上前，左右開弓地掄了我幾個耳光，然後不屑地往地上吐了吐口水，走到一邊。
剛開始我還聽到紀夏晴哭喊著“不要”，她衝向前去拉扯那些輪流上來抽我耳光的女生，後來裴娜臉色一變，指著她說道：“一起打，把這個不要臉的抓起來，一起狠狠打！”
紀夏晴被推到我的身邊，一邊哭一邊喊“不要”。
不知道是第幾個耳光扇下來了，我已經漸漸聽不到紀夏晴的哭聲，血腥味不停地從喉頭冒出來，我握緊拳頭，不讓自己喊出聲。
“服不服？”
林淩上前揪住我的頭發，讓我直視她的雙眼。
“呸！”我將頭扭到一邊，卻看到了一幕讓我難以置信的場景，那些沒有出手的女生正笑嘻嘻地拿著手機拍著視頻，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寒意侵占心髒，我用力咬著牙，不讓淚水掉下來。
“繼續！”
隨著林淩一聲令下，一陣陣火辣的感覺從臉上傳來，我突然想起小喵，突然想起那個永遠穿著白襯衫幹淨得像是一泓清泉的許嘉言，想起媽媽每一次被爸爸暴打時瞪著眼不哭的模樣，心一陣絞痛。
我的小喵，它在爸爸的腳下一次又一次地被踢時，比我更痛吧？它張嘴時那被踢得參差不齊的血牙，還有那無助的呻吟，都要比我更難受吧？
我閉上眼睛不去看那些人冷漠的麵孔，不去聽耳旁那些不間斷的嘲笑聲和起哄聲，更不去想有些麵露不忍但害怕惹事的同學捂著眼睛躲進宿舍的情景，這一切都和我無關。
我告訴自己，再忍一下，會過去的，就像媽媽說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直到那些手掌扇到臉上已經沒有什麽知覺時，我的心就像走進了一片沙漠。
“顧喬恩，我說過你再這麽傲，我就一定會收拾你到你服帖為止。”
最後，林淩她們累了，丟下一句話就離開了。
裴娜跟隨在林淩的身後，笑嘻嘻地說著什麽，我已經聽不見了，隻聽到有些女生揉著手說“沒想到打人也會這麽累”。
05
直到她們下了樓，我才癱坐在走廊上，身邊的紀夏晴嗚嗚地哭著，身上滿是傷痕。
我一把抱住她，用力地清了清嗓子，才能夠用稍微清晰的聲音說道：“你不應該幫我求情的。”
她搖搖頭，摸著我的臉說道：“在這裏，隻有我們相依為命了。如果我不幫你求情，就沒人會求情了。而且，要不是你為了幫我才和裴娜吵起來，你也不會……”
“好了，不說了，沒事了。”我打斷紀夏晴自責的話語，想笑一笑安慰她，可是整張臉刺痛著，露不出表情。
看著外麵黑色的天空，我久久出神。
“喬恩，你為什麽會來這所學校？之前難道你沒有聽說嗎？”紀夏晴突然問道。
我們一起靠坐在走廊上，漆黑的天空中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四周安靜得可以聽到她的心跳聲。
我歎了口氣，淚水湧了出來。不管我再怎麽努力地昂起頭，眼淚還是止不住往下流，原來林淩她們的羞辱根本不會讓我難過，真正讓我難過的隻有那個讓我無比痛恨的人……我看著紀夏晴，然後用力擦去臉上的淚水，說道：“因為我爸爸。”
“你爸爸？”紀夏晴驚訝地問道，她因為想要坐直身體而拉扯到傷口，痛得低呼起來。
我讓她坐著不要亂動，然後說起那一段埋在我心裏很久卻從來沒有向別人說過的往事——十歲之前，我是人人都羨慕的公主，那時候我有一個很完美的家，和愛我的爸爸媽媽。爸爸原來有一家自己的通訊器材公司，生意很好。
小時候常常有客人來家裏玩，都會稱讚媽媽嫁對了人，說現在像爸爸這樣生意成功還如此顧家的男人已經很少了。也有不少人稱讚媽媽又賢惠又體貼，當然，還有很多人稱讚我乖巧。
那時候我就像是生活在天堂裏，我想要的一切爸爸都會盡量滿足我。但我最開心的並不是他給我買那麽多玩具，而是他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將我抱起來舉得高高的，說“寶貝，爸爸回來了”，然後在我臉上重重地親一口。我總是嫌他的胡子沒有刮幹淨，想要下來，可是他就這樣舉著我轉著圈圈。
然而十歲生日過後，有一天爸爸很晚才回家，麵色很難看，也不抱我，也不和媽媽說話，隻是不停地抽煙。後來，爸爸的電話越來越多，常常很遲才回來，有時候回來會很開心，可更多時候是一身酒氣和怒氣。
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記得有一天夜裏突然傳來爭吵聲，我光著腳走出去，看到媽媽死死地拖住爸爸，哭著求他不要再去賭了，再這樣下去這個家遲早有一天會完蛋的。可是爸爸一腳踢開了媽媽，頭也不回地走了。
再後來，爸爸越來越愛喝酒，喝了酒就開始砸東西，責備媽媽隻會哭，還說都是媽媽不停地哭，把他所有的好運氣都哭走了，他才會不停地輸。
因為把精力都放在了賭博上，爸爸公司的生意一落千丈，原來那些喜歡來家裏做客的叔叔阿姨也不來玩了，甚至有時候在街上看到我和媽媽也繞得遠遠的。而爸爸再也沒有和我們出去玩過了。
記得有一次媽媽又和爸爸吵起來了，媽媽很生氣地把爸爸所有的酒都摔到了地上。爸爸呆了幾秒之後，就像瘋了一樣衝向媽媽，失去理智地對媽媽拳腳相加。
當時我整個人愣在那裏，完全不敢相信那個人就是我的爸爸，是那個笑得那麽親切，會嘟起嘴逗我開心的爸爸。
這幾年來，我們家幾乎每天都要上演這樣的戰爭，我恨他，我甚至想讓媽媽帶著我一起離開。我不要這樣的爸爸，可是每次下定決心要離家出走的時候，我又會忍不住停下腳步，因為我不能恨他，他曾經那麽愛我，把我當成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
我一直想，如果真的有哆啦A夢就好了，那樣我就可以回到十歲前，也許我可以拉住爸爸不讓他越陷越深。可是每天醒來，我都知道，我隻是在騙自己。
當我說完這些的時候，紀夏晴已經泣不成聲。她緊緊地抱著我，身體顫抖著，我忍不住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痛哭起來。這麽多年，我一直沒有對別人說起過這些，就連許嘉言也是自己發覺的。我害怕別人同情我，所以一直驕傲地不顧別人的目光，一直告訴自己，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堅強。
也許是紀夏晴給我的感覺太純真，她單純的樣子讓我沒有絲毫戒備。當她抱住我，哭得比我還要傷心的時候，我的心裏終於感受到一絲溫暖。
“那為什麽這麽多年了你才選擇走？”稍稍控製了情緒後，紀夏晴又問。
我低下頭，歎了口氣：“因為小喵吧，當我看到它被爸爸踢成那樣還不逃跑，當我看到它被摔到門上滑下來時悲慘的樣子，讓我抱著它感覺它那麽弱小連反抗能力都沒有的時候，我就再也忍受不了了。我必須離開那個家，再待下去我會瘋掉，我會不停地去想小喵走時看著我的眼神，我把它撿回家，卻沒能力保護它，我……”
到最後，我說不下去了。也許林淩和高馳說得沒錯，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更別談去保護別人了。可是我不願意承認，我也不願意認輸，這種無力感讓我透不過氣，我不想去麵對，不想去觸碰。
紀夏晴沒有繼續問，和我一起坐了很久，就這樣相互依偎著。我從往事中回過神來時，才察覺到她有心事。
我突然想起來她也是轉校生，於是想要問她為什麽會選擇這所學校，可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就拉著我說道：“我們回去吧，有點兒冷。”
我點了點頭，我們相互攙扶著回了宿舍。
“我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你呢？”紀夏晴突然停下腳步，很認真地問我。
“當然。”我說道，“雖然我們才認識一天，但是在我的心裏，我們好像已經認識了好多年。”
聽到答案之後，紀夏晴粲然一笑，用力地點頭。
剛回到宿舍，蘇梓希就扔了一瓶藥酒過來，她身後的電腦遊戲還開著，隻是她沒有再玩，而是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們兩個傷痕累累的人。
“謝謝，不需要。”我把藥酒遞還給她，冷冷地說道。
不知道為什麽，我對她有一種失望的感覺。或許是紀夏晴把她描繪得太好，可實際上這個所謂的神話般的人物根本是一個冷血的人，麵對剛才的一切，她就像不在場一般，玩著她的遊戲，無動於衷。
蘇梓希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表情，轉過身繼續玩遊戲。
“剛才我們被打的時候，你麻木得就像一具屍體，現在你來裝什麽好人？也對，你剛才出手的話，會被我們連累吧。”我嘲諷地說道。
蘇梓希背對著我們，絲毫沒有因為我的話而受影響。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轉過身冷眼看著我，說道：“靠別人幫忙有什麽用？
幫得了你一次，幫不了你第二次。人隻有自己真正強大起來，才不會被欺負，如果你隻是一味想要別人同情你，那你活該被打。”
她說完，若無其事地轉過頭，身邊的紀夏晴接過我手中的藥酒，露出甜甜的笑容對蘇梓希說道：“謝謝你啊，蘇梓希。”
蘇梓希沒有回應，依舊酷酷地玩著網遊。
我別過臉，回到**躺著，這一天的遭遇讓我疲累無比，但是怎麽也睡不著。
蘇梓希的一番話在我的心裏久久地回響著，雖然我讚同她的話，卻無法忍受她冷血的態度。可是，我憑什麽去責怪她冷血呢？
一切都是我自己選擇的，不是嗎？是我自己選擇要逃離，是我自己選擇要來這裏的。也許我真的錯了，我以為我從墳墓一般的家裏逃了出來，但其實我隻是從一座墳墓跳進了另一座墳墓。
也許我的選擇錯了，但是我不後悔。
至少在這座墳墓裏，我不用承受那種無法純粹去恨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