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的懷疑

Vol.1

這天晚上,我沒有再下樓去,而是一直坐在房間的窗台上。鐫刻著繁複暗調鳶尾花紋的窗戶靜靜地敞開著,窗外的夜風挾著冰涼的月光,一直往屋裏吹。

披在身後如同海藻般柔密的黑發被風吹起,絲線般的長發在身後飛揚的弧度影拓在昏暗的牆壁上,是那樣孤單,泛著心寒的微涼。

我蜷縮著肩膀,目光清冷地坐在窗台上,就這樣一直坐著,直到第二天早晨。

橘紅色的太陽從白雲緲緲的天邊一點點升起,小鳥歡悅地在枝頭歌唱,唧唧喳喳的鮮活的大自然樂聲,喚醒了倚窗一夜後精神困乏的我。

昨晚我一直坐在狹窄的窗台上,窗戶又一直開著,所以才剛迷糊著睜開雙眼,我就感到腦袋一陣暈眩,有種快要從半空墜落的錯覺一直盤旋在腦海中。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

我揉了揉眼睛,這才看見一直被我放在手邊的手機,正不停地閃動著草綠色的提示燈。

“短信?”我捧起手機翻看信息,是喬治在今早6點半時發來的要我立刻去地下工作室緊急集合的短信。我順手回了一個過去,問他緊急集合是要做什麽。

發完短信,我剛想側過身體從窗台上跳下來,房間的門突然嘎吱一聲被打開。

“哥哥?”我猛然抬頭,目光警惕地凝視著沙羅緊蹙著眉頭的俊美臉龐。昨晚在客廳的爭執場麵,不由得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麵對眼前的沙羅我的心裏還是有些生氣。

“你坐在窗台上做什麽?快下來!”沙羅一個箭步衝過來,板著的臉略顯微怒,卻掩蓋不了從他眼底透出的濃濃擔心。

我被沙羅從窗台上抱下來,落地的刹那我立刻推開了沙羅的懷抱。

“我要做什麽不要哥哥管!”我別過頭,眼睛微紅。

“嗞嗞。”就在這時,我放在窗台邊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震動了兩下。

沙羅原本專注在我身上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到那裏去。

見沙羅眉頭緊蹙轉身要走過去拿手機,我本能地衝到窗台邊,可我的動作終究沒有沙羅敏捷。

手機落到了沙羅的手中。

“月碎,我,需要你,現在!”他打開短信,震驚地讀出了裏麵的內容。

是喬治!這條語氣有些曖昧的短信是喬治發的!

我抬起頭神色有些驚慌地望著沙羅,隻見他凝視著手機屏幕的目光一點點灰暗下去,那張原本就慘白的臉更是瞬間鍍上了一層陰沉灰暗的顏色,從逆光的角度看去顯得異常猙獰。

我的眼前又晃出了之前在他衣服上看見的血跡。

我聲音有些發抖地說:“哥哥,把手機還給我。”

沙羅沒說話,抬起眼凝視著我,他沒有說話,但眼神裏冰冷尖銳的目光卻足以將我全身流淌的血液冰封!

我心裏更恐慌了,但手機還被他攥在手裏,我隻想拿回我的手機。

我鼓起心底殘存的最後一絲勇氣,向前走一步,伸出不停顫抖的手:“哥哥,請把手機還給我。你私自看我的短信,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做很過分嗎?”

我知道我的聲音一定在抖,而我的身體甚至比顫抖的聲音抖動得更加厲害。

沙羅凝視著我的目光是那樣的冰冷,甚至帶著一絲不可捉摸的憂傷,就像一束來自北極的冰冽極光,從我的雙眼刺入直至將我的靈魂冰封。

我不禁劇烈顫動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來自內心的畏懼動作引起沙羅的注意,隻見他緊盯著我的雙瞳突然緊縮了一下,隨後一片如同往常一樣的冷漠神色重新覆蓋上他琥珀色瑰麗的雙瞳。

他把手機擱回原位,轉身一言不發地走了,隻留下了一個如鬼魅般詭異卻孤單的背影。

“砰!”房門被重重帶上,切斷了我一觸即發的畏懼情緒。

我被巨大的關門聲震到,雙肩本能地顫抖了一下。哥哥對我的關心就像一張密密的網,把我包裹起來,而且這個網越來越小,越來越緊,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不,他對我的態度已經不能稱之為關心了,而是一種很奇怪的獨占欲。獨占欲?我對自己腦子裏突然跳出的詞語感到心驚,這樣的情感會出現在愛護妹妹的哥哥身上嗎?

我又忍不住懷疑沙羅了,這種感覺讓我再次焦躁起來。這時平躺在窗台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兩下,隨即鈴聲響起,我趕緊回神跑過去接通手機。

“喂。”

“月碎,是我。”手機彼端居然傳來海城溫柔的聲音。

“海城?”我有些驚訝,隨後又恢複平靜繼續問,“這麽早打來,有什麽事嗎?”

“見你一直沒來,喬治讓我來接你。我現在就在你家門口對麵的那棵大樹下等你。”

“現在?”我吃驚地轉過身趴在窗台上,探出半個身子向樓下望。果然,在我家對麵空地上的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下,站著一個身材挺拔頎長的男生。見我探出窗子看他,海城抬起手臂向我溫柔地招招手。

溫柔的笑容一直在他的臉上,連平凡的招手動作也因為融入了他唇邊暖暖的笑容,而變得那樣柔和那樣溫馨。

我剛被沙羅冰封住的內心突然像是融雪般,一絲柔軟的春意像是從心底融雪後的那一處小小的鮮綠色的角落鑽出來隨後開始蔓延至全身,一抹從心裏生出的微笑爬上我的唇角。

我伸起手臂也向海城招招手,又跟他說請他等我10分鍾,便掛斷了手機。

Vol.2

10分鍾後,我洗漱完畢換好衣服,拿起書包戰戰兢兢地打開房間的門。

“吱嘎——”古老的桃木門扉開啟的聲音仿佛回**在時光的旋渦中,讓人的心底隱隱地生出未知的不安。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向鋪著深紅色軟厚地毯的廊道裏張望了一下,空****的走道裏沒有一點兒動靜。

沙羅不在走廊裏。

我收回探出去的半個腦袋,一隻手立刻捂住了胸口,微微地舒了一口氣。

我提起腳用極輕極輕的步子通過廊道,走下樓梯。在經過沙羅的房間門外時,我的心髒幾乎緊張得要從喉嚨口跳出來!

我躡手躡腳地走到一樓的大門旁,伸出手打開大門的同時警惕地回頭竊竊地關注著身後的動靜,提防著一切沙羅出現的可能的微小聲音。

他是我的哥哥呀,可是現在我卻像逃避他追殺的獵物一樣小心翼翼。為什麽我們的關係會變成這樣?

我帶著沉重的心情推開歐式門扉,然後輕輕關上。聽見那扇沉重的大門在我身後徹底關上的聲音,我輕咬著嘴唇,心底重重地舒了口氣。

“月碎,我在這裏。”海城站在大樹下向我招手。

我劫後餘生般抬起頭向他望去,一束柔和的橘金色陽光照在他微笑著的臉頰上,好柔和,像是掃去烏雲的彩虹,讓人的心裏驟然溫暖起來。

我笑了笑,向他走過去。

“海城,早上好。”

“早上好。”海城斜著頭看我,唇角的微笑在看見我依然微泛著驚怕神色的目光時凝住了,“月碎,你……發生什麽事情了?”

“我?”對視著海城詢問時關切細膩的目光,我忽然退卻了,心虛地低下頭,悶悶地回答了一句,“沒什麽,我沒事。海城,我們快點去學校好不好,喬治不是說有急事要我去工作室嗎?”

我一邊慌張地催促著海城快點走,一邊不停地回頭張望身後有如中世紀城堡般詭異陰森的大屋子。

不知為何,就在剛才海城詢問我是否發生什麽事情的同時,我隱約感到有一雙詭異的眼睛,正透過我身後大屋的某一個窗子注視著我。

這樣的感覺讓我不由得心底發毛,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開始席卷我的全身,我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起來。

“月碎,你怎麽在發抖?你到底遇見什麽事情了?”海城看見我眼眸中透露出的越來越驚慌的神色,他的雙手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我的雙手,“不要害怕,有我在你身邊,我會一直保護著你。”

海城輕柔的話語像一縷溫柔的和風吹進我驚惶不安的心裏,我顫抖的身體開始一點點平靜下來。

“海城,我們……先離開這裏好不好?”我雙手垂在肩膀下虛空地握著,雙眸迷茫地四處飄移,直至感覺到海城注視著我的那抹溫柔的目光,我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般,連忙抬起頭凝視著海城的雙眼,“海城,我好害怕,我好像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我背後注視著我。我們快點離開這裏……”

“好,我們先離開這裏。等會兒我們坐上公交車後你再仔細地跟我說你遇見的事情,好嗎?”海城的語氣就如輕輕哄著一個孩子般。

看見我驚恐地連連點頭答應,海城牽起我不住顫抖的手向街口走去。

Vol.3

穿過繁華的商業街,我們的腳步停在公交站台上。

很快,一輛駛向我們學校方向的乘客稀少的公交車停在站台前,海城和我上了車。

海城領著我坐在公交車後側一處靠窗的雙人座上。看見我全身依然不住地微微發抖,海城側過身子伸手將我身邊敞開著的車窗關小了一些。

我低著頭,齊眉的厚重劉海將我失神的雙瞳恰好遮掩住。我將自己的身子盡量縮成一團,縮小點,再縮小點,好像這樣就不會被人注意到,這樣才會覺得安全。

我的頭低得更低了,劉海微擺的黑影將我的雙眼蒙上安靜的黑色。

我的世界仿佛永遠籠罩在沙羅的陰影下。他是主宰我世界的王,他隻要緊蹙起眉頭,我的世界便充滿黑暗與恐怖。我像是微小的浮塵一般瑟瑟發抖地躲在陰暗的角落,隻盼望早一點脫離沙羅的掌控。

那樣冰涼冷漠的沙羅,陰森詭秘的沙羅,陰晴不定的沙羅,他真的是我的哥哥嗎?

之前被我拚命壓抑的懷疑,如同一片葉子跌入我的心湖,惶惶不安卻拚命維持平靜的心湖泛起一陣漣漪,並越**越大。這巨大且尋不到答案的謎一直深深紮根在我的心房中,它迷惑的根須越紮越緊,就快糾纏住我身體內的最後一根敏感的神經。

“月碎,能告訴我,你發生了什麽事情?”海城柔柔的聲音突然像一縷光芒照進了我封閉的內心。

我的頭依然低垂著,沒有回答,隻有身體一味地發著抖。

“月碎,不要害怕,現在有我在你身邊,你很安全。”海城的聲音更加輕柔了,他輕輕哄著我的聲音立刻引來了前後座幾位乘客的注意。

我心裏有些微羞,悄悄抬起頭,透過好似保護傘一般的厚重的劉海,觀察了一眼前座正在討論著我和海城的乘客後,又飛快地低下頭去。

“月碎。”海城發現我的細小動作,握住我的手輕輕地搖了搖,“我知道現在你的心裏不一定住著一個我,但是你要相信我會一直在你的身旁守護著你。”

我睜大眼睛抬頭看著他。

“月碎……”看見我抬起頭看他,縈繞在海城眼底的溫柔更是像春日中的天鵝湖一般,溫柔得仿佛能將一切冰冷融化,“我希望月碎你能明白,無論你發生什麽事情,我都一定會站在你身邊一直守護著陪伴著你。所以從今天起你不要再害怕,因為我一直都陪在你的身邊。”

“海城,我……”不知為何,麵對這樣深情溫柔的海城,我竟有種衝動。我想把一直積壓深埋在心裏的那個對於沙羅是不是我哥哥的疑問說給他聽,也許,海城可以為我分擔我的驚惶不安,又或許,他還能替我解開那個我一個人無法解開的秘密。

“說吧,月碎,你可以對我完完全全放下心來。”海城的目光鼓勵著我繼續往下說。

我抬起頭,輕輕地點了下頭。

“嗯,我相信海城。”我咬了咬嘴唇,開始對海城述說起自我失去記憶後醒來這些時間中,發生的一切的古怪事情。

在那段沒有遇到海城、喬治他們的時光裏,我的世界中一直隻有沙羅一個人存在。沙羅對已經失去從前一切記憶的我說,他是我的哥哥,我便勉強相信了。

可是,其實一直以來在我心裏都對沙羅的身份有著一份深深的質疑。直到沙羅把我和他的照片拿給我看,而我的心有時也莫名地為會他抽痛,我才覺得自己或許真的是他妹妹。

但他對我的獨占欲,還有他對我隱瞞的一些事情,總是隱隱提醒著我事情不是那麽簡單。他的脾氣陰晴不定,生活習慣也很奇怪,行蹤時常很詭異。他總是在夜幕降臨時出門,可我卻一直不知道他去過哪裏做過些什麽事情?

這樣的沙羅真的讓我看不懂,猜不透。

“所以,你懷疑他不是你的親生哥哥?”海城適時說出的疑問,恰恰是我埋藏在心底的最深的心聲。

我猶豫地點了點頭。

“不止這些,其實……我還一直擔心……”我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些僅是猜想的話說給海城聽。

“沒關係,你繼續說,我會一直聽著。”海城握住我的手又緊了緊,像是要將他體內的勇氣通過手心的溫度傳遞給我。

“嗯。”我點點頭,繼續說,“其實我一直在擔心明宏和凝光他們。我有種感覺,也許他們的失蹤也跟我哥哥有關。”

“你為什麽會這樣想?”

“我也不知道。”我無助地搖搖頭,“凝光失蹤的前一晚,他送我回家時碰到了我哥哥。哥哥很凶狠地要趕凝光走,他抬起手想趕凝光,可他剛抬起手臂我就看見他的衣角上沾染著一些血跡。從那晚以後凝光就消失了!”

我的聲音越來越低,整個人的思緒仿佛沉浸在那一夜的恐怖中去。

“不要害怕,還有我在你身邊。”看見我情緒逐漸低落,海城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摟住我不停輕顫的身體。

我被他摟在懷裏,他溫暖的體溫隔著單薄的外衣一點點傳入我的身體。我腦袋微微有些暈眩,就在腦袋即將空白的那一刹那,我頓時清醒過來,驚慌地推開了海城。

“別這樣,海城!”我推開他,動作的慣性使我的背脊貼到了開著一條細縫的車窗上,一絲絲泛著涼意的風頓時沁入我背脊細小的毛孔中。

我不禁顫抖得更厲害了。

看見我無助又驚恐的模樣越來越嚴重,海城一直保持著溫和微笑的臉露出了心疼與無奈的神色。

“月碎,你在害怕我嗎?”

“沒,沒有。”我聲音弱弱地回答著。

“對不起,剛才是我一時衝動。我沒有想到這樣做會傷害到你,我隻是想保護你。”看到海城眼底的愧疚,我的心不由得柔軟下來。

“海城,我希望我們一直可以做朋友,我不想失去你這樣一位好朋友,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可是月碎,你能給我一個等待你的機會嗎?我想一直守護在你身邊,在你驚惶無措的時候給你一個堅強的可以依靠的肩膀,在你柔弱傷心想要哭泣發泄的時候,給你……”

“我都明白。”我沒有等海城把所有的話說完,著急地接下他的話,“海城,我知道你對我很好,謝謝你這樣關心我。”

海城似乎從我的話中聽出了我潛藏的拒絕意思,他輕輕地搖了搖頭,眼底滿是說不清的落寞神色。

“月碎,無論到最後你是否會接受我,我都一定是那個一直守護在你身旁的人。你隻要知道,我會一直一直陪伴在你身邊就可以了。”

不知道為什麽,看見這樣的海城我的心中泛起了一絲濃濃的歉疚。

“月碎,你千萬不要因為我剛才說的那些話心裏感到有負擔哦。隻要記得,我永遠是站在月碎身後最堅強的後盾就好。”

不知是不是發現我眼底隱隱泛起的愧疚眼神,海城微泛著憂鬱的臉龐緩緩地綻放開一抹撥開雲霧後陽光般明朗的微笑。

我抬起頭看著勉強著卻一直努力維持最美好笑容的海城,心底那處柔軟的角落頓時塌方。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安心地笑著說:“謝謝你,海城,有你陪在我身邊真好。”

就在這時,公交車內的廣播響起,提醒即將到達的站名。

“我們到了,準備下車吧。”無論是剛才還是現在,海城的手一直緊緊握著我的手,仿佛害怕他一鬆手,柔弱的我就會墜下萬丈懸崖。

“嗯,好。”我眨眨眼,跟著海城起身。

公交車靠站後,我們一起下了車。

下車後,我們大約又走了15分鍾,到了位於聖約翰中學後門的一棟白色教學樓下。

通往地下工作室的樓梯細窄且昏暗,海城一直走在我前麵,側著身體一隻手握著我的手小心翼翼地領著我下樓梯。

“到了。”海城輕輕推開工作室鑲裹著印製花邊的鐵門。

在門被開啟的刹那,一束熾白的仿若來自天國的光芒將門外的黑暗瞬間照亮。我不適應地抬起胳膊遮了一下眼睛。

就在我抬起胳膊的同時,一雙有如雕塑大師米開朗基羅手下創造出的最為優美靈動的手忽然伸向我,牽起了我的手。

“歡迎進入我的世界,繆斯。”喬治微笑時恬淡的聲音傳入我的耳蝸,隱隱地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魅惑。

我恍然地抬起頭,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華麗的喬治。

今天的他一如既往地令人著迷,穿一身華麗高雅的寶藍色西服,搭配上鬆垮垮的米白色絲絨領巾,站在從窗格照射下來的白光下,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

我眨眨眼,這才從片刻的失神中回過神來。

我趕緊把自己的手從喬治的手中抽出來:“你……早晨急著找我有什麽事?”

因為剛才沿路走來,我發現校園裏竟然沒有一個學生,拿出手機翻看日曆才記起今天居然是星期六!

霸道的喬治!

喬治沒有立刻回答,反而眯起眼看了我一會兒,又垂下細密的睫毛,將柔媚的目光輕輕地掠過我和海城緊牽著的手。

“你和海城在一起,這樣很好。”他抿了抿嘴角,笑容有些古怪,“這樣正好,兩個人一起被我奴役。”

喬治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話,讓我的臉一下子紅起來。不知為何,一絲酸溜溜的奇怪感覺從我心底溢了開來。

我目光微窘地抬頭瞄了一眼喬治——才不是這樣,我和海城明明隻是朋友。

“喬治,別開玩笑了。”海城看見我一臉的羞窘,淡淡地開口幫我解困。

喬治輕鬆地聳聳肩。

“OK,it's working time.”他邊微笑邊轉身說,“海城,接下來就麻煩你帶月碎去更衣室換最新成衣!”

“啊?”我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喬治。他大清早說有緊急事件要我趕快到工作室集合,原來就是為了試成衣!

太可惡了!

我低垂著頭,憤憤地盯著喬治走向沙發坐下來喝咖啡的悠閑背影咬牙。不過我終究是敢怒不敢言,隻能任由喬治大魔王擺布。

“月碎,跟我來吧。”

我撇過頭在心裏默默地歎了口氣,抬起頭還是乖乖地跟在海城身後走進工作室裏間的更衣室。

Vol.4

就這樣,一個星期飛快地掠過。

我每天都抱著又開心又難過的情緒,在課間休息、午間休息以及放學後的時間去喬治的地下工作室報到。被他奴役,被他整,還時不時跟他鬥嘴,這些開始慢慢地變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喬治……我快堅持不住了!”又是一天的放學後,我收到喬治的短信來到地下工作室,但來了以後我才知道自己再次被他整了。

“還有113個,加油,月碎。”喬治坐在我的身邊,含笑的眼眸掠過橫躺在仰臥起坐器上的我那滿是汗水的通紅臉蛋。

“我真的不行了……”我喘著氣,而且很生氣。

剛放學就被喬治的一個短信拉到地下工作室來訓練,而且他今天居然又想出新花樣,讓海城去購置了一個橙黃色仰臥起坐器,要我每天放學到這裏做300個仰臥起坐才許回家!

“我不會心軟哦。”喬治放下手中的畫筆,幹脆走過來蹲在我的身邊,“你的身體太弱,需要鍛煉出一些勻稱纖長的肌肉線條,這樣展示起我設計的成衣時才會更有質感。”

我閉眼,咬牙。

看我閉上眼睛幹脆裝死不理他,喬治的臉更貼近我的臉頰說:“如果你想要一直躺在這上麵,那今晚就留下來陪我吧。”

喬治溫熱的呼吸不經意地撲在我的臉頰上,我紅著臉立刻“刷”地睜開雙眼。

我轉頭瞪住正笑得邪惡的喬治:“我才不要!做就做!我現在就做!”

“好,這可是你自願的哦。”可惡的喬治大魔王再一次完勝。

看著他重新坐回到工作台前,拿起畫筆開始設計服裝圖稿的優雅恬淡樣子,我再一次默默咬牙……

“112……111……呼呼……”

正當我做仰臥起坐做到體力快透支時,海城手上拎著一袋食物,從工作室門外走進來。

“月碎,你還堅持得住嗎?”聽見我紊亂的喘氣聲,海城開始擔心地問。

我停下來平躺在仰臥起坐器上,剛想對海城倒苦水,眼角的餘光突然瞄到了坐在我旁邊工作台前的喬治,他隱隱透露著邪魅的視線正幽幽地向我射過來。

我隻好忍氣答道:“我沒事,還有110個就做完了。”

“嗯,那等你鍛煉完,就過來一起吃晚飯吧。”海城晃了晃手中的食品袋,笑著說,“我買了你喜歡吃的糖醋咕嚕肉和水晶玉米蝦仁。”

這幾天我的晚餐幾乎都是在工作室裏解決的。相比回家麵對脾氣越來越詭異的沙羅,我寧願留在地下工作室裏被喬治大魔王奴役,因為在這裏,我起碼還有海城這樣的好人細心地照顧著啊。

“謝謝你,海城。”我開心地笑了笑。眼角瞥了一眼喬治,卻發現喬治的畫筆好像一直停駐在原地不動。

我幹脆側過頭去看他,這才看清喬治單手支著下頜,瑩藍色迷人深邃的眼眸早已對著窗外,渙散的目光凝望著逐漸變暗的紫紅色天空。

我悄悄半坐起身來,眨眨眼睛繼續望著喬治的側臉,心裏不由好奇地猜想起來。

喬治他在看什麽?為什麽他的眼神有些落寞?望著喬治略帶著一絲憂鬱的眼眸,我的心莫名地有了一種悶悶的感覺。

就在整個空間被一片靜謐祥和的氣氛包圍時,工作室的鐵門突然被人從外麵“砰”一聲猛地推開。

緊接著,一陣日落後陰冷的夜風,挾卷著數片殘葉,從連接著地下室與地麵一層的樓梯口,迅速地席卷入工作室內。

刹那間,堆放在桌台上的設計圖稿,被這陣突如其來的亂風吹得漫天漫地一片狼藉。

我、喬治、海城三人幾乎是同時怔住,一同抬起頭目光齊刷刷地向大門望去。

“凝光?”我眼睛睜得奇大,驚愕得幾乎不敢相信此刻站在門外的人,居然是消失了整整一個星期的楚凝光!

“月碎,我需要你的幫助!”不等在場的所有人反應過來,凝光疾步走到我麵前,一把將半坐在仰臥起坐器上的我拉起來,“月碎,明宏真的失蹤了!”

凝光的雙手緊抓住我的肩膀,眼神異常焦灼。

“凝光,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我驚魂未定地問。

一旁的海城看出我眼瞳中的驚慌,走到凝光的身後拍拍他的肩膀,說:“凝光,你先坐到沙發上,慢慢地把事情經過告訴我們。”

不知是不是海城平和的語氣暫時安撫了凝光焦急的情緒,他竟然真的乖乖轉身坐到沙發上去。

我跟喬治也緊跟其後,坐到了沙發上。

海城為我們每一位倒了杯熱騰騰的紅茶,自己才在沙發邊坐下。

“凝光,你剛才說明宏真的失蹤了是什麽意思?”待大家都坐下後,我迫不及待地問。

好像是為了平複焦慮情緒,凝光捧著紅茶狠狠地灌了一口,卻被燙得整個人跳了起來。可是我們都沒有心情嘲笑他。他平複了一下情緒,這才開口:“我這幾天一直都待在明宏家裏,我以為他總會回家的,所以想待在他家一直等到他回來。可是都過去一個星期了,明宏他根本沒有回過家。而且我聯係過所有認識他的朋友,竟然沒有人見過他!”說到這裏,凝光突然抬起頭神情緊張地看著我說,“明宏他就像是人間蒸發一樣!他……真的失蹤了!”

聽見他恐慌的語氣,我們在場的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失蹤?”海城微蹙著眉頭思考了一會兒,突然轉頭對我說,“月碎,之前你不是跟我說過,你一直覺得你哥哥身上有很多古怪的地方?你覺得這件事會不會是跟……”

“跟沙羅有關?”我立刻警覺地抬頭說出了海城想說的下半句話。

“跟你哥哥有關?”坐在我左手邊沙發上的喬治抿了口杯中的紅茶,眯起眼,探究地看著我。

“嗯。”我點點頭,心裏莫名地沉重起來。

真的會是沙羅嗎?其實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件事,但他的奇怪表現實在太可疑了。

我抬頭看著凝光說:“凝光,雖然不知道我的猜想對不對,但是我一定會幫你找到明宏的。”

凝光神情凝重地點點頭,又問:“月碎,你剛才說你懷疑這件事跟你哥哥有關,為什麽?”

我眼神不置可否地微微移轉著,說:“其實我哥哥一直不允許我跟外麵的人接觸,就像前幾次你們來我家,我哥哥總是很凶地要將你們趕走。還有上一次凝光你送我回家時,你記得嗎?我哥哥很凶狠地要趕你走,在那個時候,我清楚地看見我哥哥的衣角上竟然沾著血跡!我不敢問他那些血跡是哪裏來的,我害怕知道真相。”

“難道是明宏的血?”聽見我的話後,凝光整個人仿佛像是要塌下去一般,他的目光頓時黯淡一片,隻是在不停地喃喃自語,“不可能,這血跡不會是明宏的……明宏那家夥一定不會有事的……”

“凝光你先別激動。月碎的哥哥雖然可疑,但是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傷害了明宏。而且沙羅又不認識明宏,為什麽要傷害他呢?我們還是先找找明宏的線索吧。”海城連忙安慰凝光。

“對,大家回憶一下明宏失蹤之前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說不定他失蹤的事有別的原因。月碎你也回想一下,當時明宏送你去醫務室後發生了什麽事。”平時總是對一切都不關心的喬治也擰著眉說。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去醫務室的,我醒來的時候醫務室已經沒有人了。”

“那你醒來的時候,醫務室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比如說打鬥的痕跡之類。”海城繼續問我。

我拚命回想了一下,卻沒有任何線索。

“對不起,那天我急著趕回家,而且天色也很晚了,我沒有注意到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海城見我一副內疚的樣子,立刻安慰我:“沒關係,畢竟那件事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你也不知道明宏會失蹤,沒有仔細觀察也是正常的。”

“可是這樣的話,我們就完全沒有任何明宏失蹤的線索。”凝光抱著頭無比懊惱地說。

“我們之中最後一個見到明宏的人就是月碎,如果要找線索,隻能靠月碎了。”喬治的目光定定地看著我,“我聽說人的記憶有一部分藏在潛意識中。平時我們無法喚醒潛意識,但如果用催眠的方法,則能夠將人帶入潛意識的記憶裏,回想起很多被忽略的記憶。”

聽到這樣的話,凝光的眼睛突然亮起來,他抓住了我的手說:“月碎,我拜托你一定要幫我的忙!”

我先是被他嚇了一跳,但很快平複下來,安慰陷入苦痛的凝光說:“你放心,隻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會幫忙。”

“其實我認識一個催眠師。如果通過催眠真的可以找出一點點關於明宏失蹤的線索,哪怕隻是一個片段都好,隻要有一點點找到明宏的希望,我都不想錯過。我希望你能跟我去做一次催眠!”凝光滿懷希望地看著我,“你放心吧,那個催眠師和我家很熟,絕對不會有危險的。”

看著眼前焦灼不安的凝光,我立刻點頭說:“我答應你。隻要能找到明宏,催眠一次又有什麽關係呢?”

看到我點頭,凝光露出狂喜的表情:“謝謝!謝謝你,月碎!”

事不宜遲,凝光立刻和他認識的催眠師聯係,我們馬上就出發去那個催眠師家裏。

Vol.5

半個多小時後,這輛載著我和凝光的黃色計程車,停在一片靠近郊區人煙稀少的老式住宅區外。

凝光付了車錢,我們便下了車。

此時大約晚上7點半左右,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沒有星星的夜空,一彎半殘的銀月高高地懸在半空,無聲無息地灑下孤獨寧靜的月光。

老舊的住宅區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什麽聲音。我不由得覺得有些害怕,下意識地伸手扯了扯凝光的衣角問:“那位催眠師就住在這裏嗎?”

凝光轉身飛快地點點頭:“嗯,就在這裏麵。月碎,我們趕緊進去吧。”

“好。”我低聲回答。

我跟在凝光的身邊,在這片幾乎沒什麽路人的住宅區裏大約走了10分鍾後,中心一棟二層的獨立於周圍樣式統一的五層住宅樓的歐式小洋樓進入我的視線。

“是這裏嗎?”我下意識猜疑地問。

“就是這裏。這個催眠師在國際上聲譽很高,我相信她能幫你想起那天的事。”凝光轉頭回答,眼神中卻依然透著一絲不安,“月碎,接下去一切都要拜托你了,你做好準備了嗎?”

我肯定地點點頭:“嗯,放心吧,凝光。”

看見我篤定的神情與堅毅的眼神,凝光眼底的那抹深深的憂愁仿佛也被輕輕地化開,他的唇角終於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謝謝你,月碎。”

“我們快進去吧。”說著,我主動拉起凝光的手一起向那棟亮著橘黃色燈光的小樓走去。

夜,依然黑得那樣濃稠,仿佛深埋在我心底化不開的恐懼。

但此刻我不可以害怕,我一定要堅強。因為我的朋友凝光需要我的安慰,明宏也需要我的幫助!

月碎,你一定要堅強!

懷著這樣的心情,我和凝光緩緩地敲開了那棟外牆爬滿了藤蔓植物、在月光下隱隱透著一絲神秘氣息的古老小洋樓的門。

開門的是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婆婆,容貌看上去很蒼老,但走路的姿態卻很精神。

“進來吧,孩子,下午你哥哥已經打電話給我,拜托過你的事了。”

“謝謝阿婆。”凝光乖順地點頭笑笑,又轉身向阿婆介紹起我,“她就是星月碎,我想請阿婆幫我催眠的人。”

“阿婆好。”我也乖順地笑著彎腰。

“你好。”阿婆伸出手來握起我的手,一雙沉澱著滄桑與智慧的眼眸炯炯地凝視著我,“不要害怕,待會兒我幫你催眠的時候,你隻會感覺到沉沉地睡了一覺,醒來後不會有任何痛苦。”

阿婆綿長沉穩的聲音仿佛回**在狹長望不見盡頭的時光隧道中一般,令我心裏陡然平靜下來。

我點點頭,跟在阿婆身後走進了催眠室。

不大的催眠室正中有一張鋪著素錦的軟塌,阿婆要我躺在上麵,我便乖乖地躺了上去。

“現在閉上你的眼睛。”阿婆搬來一張軟椅坐在我身邊,語氣柔和緩慢地說。

“月碎,不要擔心,我就在你身邊。”見我一直沒合上雙眼,站在一旁的凝光突然開口。

我點點頭,對他露出一個舒心的微笑,請他不用擔心我,然後緩緩地合上了雙眼。真的就如同睡著了一樣,我聽見阿婆沉靜而悠緩的聲音在我耳邊淡淡地說著一些話,慢慢地我的思緒便沉寂入一片安詳寧靜的曠野。

藍藍的天空,流動的白雲,鳴啼的雀鳥,還有蘋果樹下站著的那對幸福快樂的少年。

我的夢境就此展開並逐漸清晰,我恍然一看,那對少年居然是我和沙羅!

原來沙羅笑起來的樣子是那麽親切,完全沒有他現在的陰鬱冷漠。為什麽他會變成現在的樣子呢?

不等我的疑問擴大,接著,畫麵在層疊的雲層中穿梭,我的夢中出現了一陣陣潮汐漲落的聲音。

嘩嘩……

好安靜……

夕陽下的沙灘緩緩地映入我的夢境。

橘紅色的晚霞落在蔚藍的海岸上,呈現出波光粼粼的律動美感。一波一波的海水輕輕地漫上金黃色沙灘,又慢慢退下去。

時光好似被幸福凝固。

一對溫馨和美的男女相擁在這樣美麗的夕陽沙灘上,落日的璀璨餘輝從他們擁抱時,臉頰相依的星點縫隙間灑落。

這個畫麵,怎麽這麽像我記憶中電影裏的那個畫麵呢?可是站在沙灘上的男女,並不是電影裏的樣子。我看不清他們的臉,卻能感覺得到他們之間有甜蜜在流淌。他們的擁抱是那樣親密而自然,不帶任何的瑕疵,仿佛就是這天地間最純潔的水晶,透明,閃動著甜美的光澤。

這也是我的記憶嗎?擁抱在一起的這對男女是誰?我以前曾經看見過這樣唯美的場景嗎?或者其實我就是這個場景中的女主角?

我的疑問越來越重。如果那個女生是我,那麽抱著我的男生會是誰?我以前有過戀人嗎?

我猜測的答案還沒被接下去的鏡頭揭開,“刷”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這片夕陽下的沙灘,我的夢境突然一片漆黑。漸漸地,黑色被衝淡了許多,我看見自己置身於一間屋子裏,正是那天我暈倒時所在的醫務室。可是我沒有看見明宏的身影,隻有越來越多的血紅的濃漿,鋪天蓋地地從這片漆黑的布景中掙破出來。滿世界都是鮮紅鮮紅的血的顏色!淒厲的紅,刺眼的紅,充滿恐慌的紅,越來越多的血色像是夢魘般將我的四周包圍。我驚恐地抱住頭,我退無可退。

“啊!”

我嘶叫著從夢中驚醒過來。睜開眼,一張曾在夢中出現過的臉蛋,此刻卻生出截然不同令人生畏的神情出現在我麵前。

沙羅就站在我身邊,俯下身體看著我!

“你醒了?”冰冷冷的話語,從沙羅單薄的雙唇中吐出,他伸出冰涼的手捉住我的手說,“跟我回去,現在。”

“你……怎麽會在這兒?”我驚慌失措地看著他,又趕緊轉頭看四周。

我還躺在催眠師阿婆的房間裏,但阿婆人呢?還有凝光呢?

他們,他們全都消失了!

“房間裏的人呢?凝光呢?你把他們怎麽樣了?”我慌亂地大喊,一邊躲開沙羅向我伸出的手。

“我來的時候這裏已經沒有人了。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到處亂跑!現在馬上跟我回去!”沙羅厲聲說著,卻不解釋他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你騙我!阿婆正在幫我做催眠,怎麽會突然不見的?還有凝光,他絕不可能丟下我離開的。你到底把他們怎麽樣了?”我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對著沙羅大喊。

如果說之前我對他隻是有點懷疑的話,現在我已經可以確信他跟明宏失蹤的事有關!而且,凝光也不見了,還牽扯到了和這件事情完全沒有關係的阿婆。我又內疚又傷心。

“你要我說多少次,我來的時候這裏已經沒有人了!難道你連自己的哥哥也懷疑嗎?”沙羅的神情變得猙獰,目光中卻藏著深深的悲傷。

可是那種悲傷已經不會讓我心軟了,現在我對他隻有深深的恐懼和憤怒。他竟然為了把我關在家裏而傷害我的朋友,這樣的人怎麽會是我哥哥!

“跟我走。”沙羅說完,不容我有片刻遲疑,就拉起我的手把我拖走。

“我不走!我不要跟你走!你是個惡魔,惡魔!”

我的力量太弱小了,根本掙脫不了他,被他連拉帶拽地拖出了小洋樓。屋外的夜,更深沉了,連同高懸在半空的那彎銀月也被濃重的烏雲遮住。

淒厲與恐怖的氣氛像那個夢的結尾般,開始占據我慌亂狂跳著的心髒,種下一粒黑暗的種子並肆意地發芽生長無限蔓延開去。

Vol.6

“砰!”

回來的路上沙羅一直陰沉著臉,沒有跟我說過半句話。回到家後他幾乎是把我拽上二樓,即使我拚命掙紮也掙脫不開他的手。他推開房門,把我用力地推進去,不等我往回撲出去,又用力地關上我的房門,並且用鑰匙牢牢鎖住。

“開門!”我使盡全身力量敲打門板,“你不可以把我關住!放我出去!星沙羅!你放我出去!為什麽要關住我!你根本不是我哥哥!哥哥才不會這樣對我!放我出去!”

“嘭嘭嘭”的用力擊打門板的聲音,像我劇烈顫動的心髒一般,每一次的敲打都仿佛敲在心上,那裏流淌出鮮血。

好疼,真的好疼。

我大哭大喊,瘋狂地拍擊門板,用手敲用腳踹,手背敲出血絲瘀青,腳趾踹到疼痛不堪,但那扇木門,像堵隔絕外界的牆,就是死守著不開。

我把全部的力氣全都用在門板上,但門外的世界卻像是死去一般,沒有任何回應。沙羅他還是走了。

漸漸地,我敲累了,踹痛了,身體虛脫般沿著門板靠坐下來,房內安靜下來。

微微泛著熱度的燈光落在我的皮膚上,又從我張開的毛孔沁入我的體內,這細微的熱度仿佛是在提醒著我,原來我的力氣用完了但人依然活著,我的靈魂依然在我的體內。

為什麽?為什麽我會遇到這樣的事?

失去記憶,被一個自稱是我哥哥的惡魔關起來。因為他的獨占欲而讓我的朋友遭到厄運,生死不明。為什麽我會遇到這麽恐怖的事?

現在我又被關起來了。沙羅會不會把我關起來,然後去對付其他人?我該怎麽辦?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在我驚嚇過度一片空白的腦子裏像是浮遊的水泡慢慢升起。

我驚悸不安地倒退著腳步,直到背脊撞在牆壁上。我沿著牆角坐下,一陣冰涼的陰冷立刻從緊貼住牆壁的背脊傳進胸口。

“哥哥,沙羅……”我嘴裏喃喃地冒出這兩個本該交疊在一起的稱呼,可是在這一刻他們卻像一對背道而馳的兄弟,背對著背走向兩個截然相反的方向。

剛才在催眠師阿婆屋裏夢見的那個充滿幸福的夢,再一次從我的腦海中釋放出來。

幸福微笑著的我,滿眼溫柔的沙羅,那是屬於我的記憶。可是記憶中的人卻完全變了,變得陌生,變得殘忍,那個溫柔地關心我的沙羅已經死掉了。是因為我失憶的原因嗎?我隱隱覺得沙羅的轉變跟我失憶的事有關,但任我如何努力地回想,腦海裏仍舊是一片空白。

“哢嚓,哢嚓。”

房門外再次傳來的動靜打斷了我混亂的臆想。鑰匙被插入門鎖,我的房門被打開了。

“把這些吃掉。”伴著沙羅冷冰冰的命令聲,一盒從餐館打包的快餐盒被遞到了我的手上。

我緩緩抬起頭,目光呆滯地看著沙羅。站在我麵前的沙羅滿臉肅殺,緊擰著雙眉眼神冰冷得讓人不敢靠近。更奇怪的是,他的鞋子、褲腳、衣角甚至是衣袖的邊際好像都沾滿了汙泥。

他剛才去了哪裏?又做了些什麽?怎麽會滿身都是汙泥地回來?我的腦子裏突然想起了電視劇電影裏那些殺人埋屍的情節,整個身體都劇烈顫抖起來。

不會的,我不能自己嚇自己。我強忍著恐懼,接過沙羅手中的快餐盒。我害怕,怕我對他的違逆會讓他更加失去理智。

沙羅看見我拿住了快餐盒,轉身就要走。

我這才像是想起了什麽般連忙抬起頭,伸出一隻手拉住了沙羅的衣袖。

“等等。”

沙羅沒有轉頭,但離開的腳步停下了。

“你剛才去了哪裏?”

“這個你不要管。”

“我擔心凝光和阿婆,我要跟他們聯係。”

“閉嘴!”沙羅突然轉過身,琥珀色深邃的眼眸散發著一種懾人的凶光,“你不許跟任何人聯係,從今以後你隻許待在這個房間裏,再也不許出門!”

“不要!不可以這樣!你不可以鎖住我!開門!快開門!”

我撲在門板上拚了命地用力拍打門,淚水從心裏流出,苦澀地縱橫了我的臉頰。

不可以,他不可以就這樣把我關在屋子裏!我不要一輩子被關在這間隻有沙羅的屋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