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的新身份

Vol.1

聲音繼續在客廳中回**,這偌大的客廳仿佛瞬間冰凍了一般,空氣被徹底凝固。

我僵硬地坐在沙發上,隻覺得手心一陣冰冷。這寒冷的聲音讓我的心髒猛然收縮,腦袋裏隻剩下嗡嗡的響聲。

哥哥果然還是生氣了!

我的心忐忑不安慌亂地跳動著,連眼瞳也受驚般劇烈地放大起來,我抬起頭絕望地向沙羅望去。

他從沙發上緩緩站起,頎長的身影被背後那束月光蒙上昏暗不清的啞光,琥珀色眼瞳裏有讓人看不清的神色。這樣沉溺在一片幽暗燈光中的他,神情奇異得足以驚嚇住在場的所有人。

而我分神的片刻,沙羅已經走到我的麵前。

他陰沉著一張慘白冷漠的臉,眼神深沉地注視著坐在沙發上還沒反應過來的喬治、海城、凝光三人。他緊咬的牙關忽然微動,冰冷冷的聲音從他纖薄的雙唇中滲出:“時間不早了,月碎要休息,你們走吧!”

寒冰般的聲音,不留半點情麵地從他的唇中溢出,冰凍住所有人的思想後又繼續陰雲般盤旋在客廳的屋頂下。

我不禁打了個寒戰,回過神來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喬治他們。他們顯然是被沙羅的話語懾住,全都一臉茫然地坐在沙發上。

我趕忙站起身,走到沙羅身邊,扯了扯沙羅的衣袖,聲音微小地懇求說:“哥哥,我不需要休息……拜托,不要對我朋友這樣……”

我盡量壓低聲音,邊說邊用眼角的餘光不時掃過喬治他們。我知道哥哥他一定是很生氣才會這樣做的,可是他直接趕喬治他們走,一定會讓他們覺得很難堪。他們是關心我才來看望我的,我怎麽能讓他們被哥哥趕出去呢?

沙羅沒有看我,也沒等我把話說完,便低沉著聲音繼續說:“你們可以走了,我不希望在三秒鍾後,還看見你們停留在這屋裏。”

“哥哥……”我更加心急地搖晃沙羅的衣袖。但他冷冽的眼神卻一直盯住坐在沙發上的三個人,沒有任何低頭看我的意思。

客廳的氣氛像是被北極冷冽的寒風一下子凍住一般,靜悄悄沒有一點兒聲響。

我看見喬治的眉頭微微一皺,但他還來不及開口說什麽,緊挨著他坐的凝光就先跳起身來。

“喂,你這是什麽態度?”凝光歪著一顆滿是檸黃色頭發的腦袋,眼神裏都是不滿的神色,“月碎還沒有說話呢,你憑什麽趕我們走?”

“憑我是這個家的主人,星月碎的哥哥。”沙羅冷淡地回答著,眼神中滿是不容侵犯的冷冽。

“你別太過分!做哥哥的怎麽能這麽專製?”凝光氣得嘴角都開始抽搐。

我慌張地看著哥哥,他的神情嚴肅得幾近恐怖。他好像真的很生氣,顫抖的眉角像是隨時會出手抓住他們丟出門外!

就在這時,一直坐在沙發上的喬治也慢慢站起身,慵懶地抬起頭,口氣有些嘲諷地說:“還真是有點過分呢!”他冷哼一聲,挑釁地瞥了一眼沙羅,“月碎有你這樣的哥哥,我還真是為她感到悲哀。”

天哪!

喬治居然說出這種話!那哥哥他豈不是……

我握緊冰涼的手心,隻感覺自己的後背冷汗直冒,我一點點轉過頭去看沙羅,他整個人像是被一團黑暗籠罩著,陰沉的臉令人畏懼不安,垂著的手握得緊緊的,就像立刻會衝過去揍他們!

我的心髒幾乎要跳到喉嚨口,怎麽辦……我該怎樣挽救這樣僵持的局麵?

就在氣氛緊繃得猶如弦上之箭時,一個骨瓷茶杯擱在茶幾上的清脆聲音突然打破僵局。

“當!”

我本能地抬頭去看,隻見海城把自己喝的骨瓷茶杯放到茶幾上,然後默默地站起身。

他對著我笑了笑,那溫柔的笑容仿佛能融化冰封住我世界的寒冰。

“茶很好喝。”他斜著頭,對大家笑了笑,“月碎,今晚謝謝你的招待,也謝謝你的哥哥。”他把目光轉向沙羅。

見到海城臉上的微笑,哥哥帶著怒意的臉忽然怔了一下,他眯起眼警惕地看著海城。

氣氛稍稍緩解了一些,我被這樣的局麵嚇得心髒都快跳出原本的地方。

“今晚打擾了,那我們就先回去了。”見沙羅沒有回應,海城又笑著繼續說下去。

“什麽打擾!海城你……”凝光依然氣得直跳,但看見海城向他使眼色,還是不服氣地停止了抱怨。

“喬治,我們走吧,今天真的有點晚了。”海城又側頭對喬治說。

“好吧,月碎你早點休息,我可不希望我的繆斯頂著黑眼圈去上課。”喬治挑釁般地當著沙羅的麵對我露出一個魅惑的笑容。

幸好沙羅一直低著頭,不然他肯定又要發脾氣了。

我滿臉慶幸地朝海城笑了笑,明天去學校我一定要好好謝謝他。

“月碎,我們先走了。晚安。”海城像是看懂了我眼中的為難,一邊半推半拉地用手攬住不斷回頭的凝光帶著他往門口走,一邊微笑著向我告別。

我也笑著向他揮揮手:“晚安,海城。”看見凝光轉頭時哀怨的表情,我抬起手再次揮動,“你也晚安,凝光。”

現在隻剩下……

看著跟在海城他們身後一直默默走著的喬治,我的思維忽然莫名地停頓了一下。要不要跟他說晚安呢?

我心裏正這麽想著,目光邊緣處的喬治身影忽然停頓了一下,他揚起手卻沒有回頭,酷酷地說:“晚安。”

他主動跟我說晚安?

我的心髒仿佛漏跳一拍,心中湧起一股巨大奇妙的感覺,這種難以言語的奇妙感讓我甚至忘記觀察身邊站著的沙羅的臉色。

“砰!”大門關上了,但那一聲“晚安”卻停留在我耳畔很久很久,直到我再一次抬起眼簾時,客廳橙黃的燈光下隻剩下我跟沙羅兩道人影,孤單單地映在冰冷冷的大理石地麵上。

世界仿佛變成真空的,好安靜的感覺。

“今後不許再跟這幾個人交往,就算是見麵說話也不行!”沙羅陰冷的聲音突然從我頭頂響起,打破了這靜謐許久的氣氛。

我垂在身側的手,因為憤怒而握成拳。

“為什麽不可以?”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空曠的客廳裏回**。我抬起頭,對視著沙羅的雙眼,追問,“哥哥剛才為什麽要那樣做?為什麽要趕走我的朋友還不許我再跟他們見麵?”

我有些生氣,沙羅剛才那樣生硬地把喬治他們趕走,難道他就一點兒都不願考慮我的感受嗎?他不知道他這樣做會令我很傷心?

“朋友?”沙羅的聲音更像是冷哼,他眼底的憤怒伴著這一聲冷哼一絲絲慢慢浮現上來。

“對!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我對視著他的眼睛,眼神中藏著隱隱的害怕,卻異常堅定,不肯退縮。

“我之前就告訴過你,不可以結交外麵的朋友……”

沙羅的話還沒說完,我便急急地想替自己辯駁:“可是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在學校裏也幫了我不少忙,他們不會傷害我的。而且,而且他們不是我在學校才認識的朋友,在那之前……”

“住嘴!”沙羅粗暴地阻斷了我下麵的話,他冰冷的眼瞳盯著我,我感覺有一股肅殺的氣息將我全身冰凍,“不可以就是不可以,這三個人你以後都不許再見!”

“可是……”我委屈地咬了咬嘴唇,眼眶不禁濕潤了一圈。

“沒有可是!星月碎你給我聽清楚,今後絕對不可以再見他們,學校你也不許再去!”

沙羅根本不給我反駁他的餘地,他冰冷的聲音專製地否定了我跟喬治他們的一切關係。

我抬起頭,越來越多的淚水往眼眶外湧,使我的視線逐漸朦朧。我開始看不清麵前的沙羅,看不清他冷漠的表情,看不清他恐怖的眼神。在我已經決定相信他,試著跟他在一起好好生活時,為什麽他卻總是要做出一些專製的事讓我生氣呢?

我真的不想跟他吵架啊!

“哥哥每次都這樣!為什麽不許我跟喬治他們交往?為什麽不讓我跟外麵的人接觸?就隻是為了我的安全嗎?我不相信!我不要再聽你的!我要去學校,我要跟我的朋友在一起!”

我好不容易才可以出門,好不容易擺脫這裏單一陰鬱的環境,好不容易才認識到除了沙羅以外的其他人,好不容易才遇見了喬治、海城、凝光他們幾個好朋友。

不可以,我絕對不可以因為沙羅他不願意不喜歡我跟其他人見麵交往,就這樣放棄我的這幾個朋友!

“哢嚓!”

一聲清脆的骨瓷茶杯破碎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讓哭喊中的我頓時安靜下來。

我抬起淚水模糊的雙眼,第一時間向發出那聲脆響的沙羅的左手看去。有鮮血從他的指尖滴落。那個一直被他握在手心的茶杯碎裂成三半,殘破的碎片從他手心跌落到地上,又在大理石的地麵上撞擊出破碎得更為徹底的響聲。

越來越多的血開始從沙羅的掌心滲出,從他的手心一直流向指尖。彷如紅寶石般妖魅的血珠集聚在指尖,一滴一滴穿透水晶燈光滴落在地麵,折射出澄澈晶透的光芒。

“哥哥……你這是……”我被眼前的狀況驚得說不出話來,含著淚水的雙眼滿是恐懼地望向低沉著頭逐漸陷入瘋狂的沙羅。

“你不可以擁有朋友,一個朋友也不許有。”

“哥哥……”

他的雙眼“刷”地抬起,眼神陰沉沉的,仿佛靈魂已被剛才那聲脆響抽空。

“月碎,你不可以在外麵交朋友,你不可以讓任何人做你的朋友!”

“可是喬治、海城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不知怎麽,我的嘴唇慢慢蠕動,不受我控製地開始回應沙羅的話語。

灼亮紅豔的血依然從沙羅的指尖墜落,在大理石的地麵上綻放一朵又一朵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幽魅花朵。

“好人?”沙羅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字,就在我以為他會一直沉陷在自己的世界中時,他那雙沉寂在夜中的令人畏懼的雙眸突然抬起,尖銳的目光劇烈地刺入我的雙眼,“就是因為他們都是好人,所以你更不能跟他們在一起!”

他幾乎是在嘶叫,沙啞的嗓音在竭力叫喊後頹廢地回**在寂靜的空間。

我像是被釘在原地的木偶,眼眶裏不再有委屈懦弱的眼淚,眼中隻有濃濃的難以置信。

為什麽……

因為他們很好,他們是好人,所以,所以我不能跟他們在一起……

我的耳邊不停縈繞著這一句魔咒般的冷酷話語。

哥哥,他怎麽可以這樣?

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沙羅的黑洞洞的眼瞳中,我的身體開始隱隱地打起寒戰來。我開始覺得照在我身上的燈光讓我覺得越來越冰冷,而沙羅那雙空洞冰冷的雙眼讓我越看越覺得害怕,我再也受不了這樣令我壓抑難過的氣氛,我再也不想看見哥哥!

我毫不猶豫地轉身奔上二樓。

Vol.2

“砰!”

巨大的關門聲在我身後響起,我靠著冰冷的門板無力地緩緩癱坐在地。

房間裏沒有開燈,黑漆漆的,我就這樣失神地坐在厚實的地毯上。

我的左手捂上胸口。心裏好難過,有一股從未有過的巨大悲傷,正從我心髒的一條小小裂縫中迅速奔湧出來,越來越多的痛楚像是苦澀的海水要將我整個人吞沒!

難道是因為我不夠好,所以就不能結交外麵的新朋友?

難道是因為我受過傷失去了以前的記憶,所以根本沒有資格去接觸外麵的人?

鋪天蓋地的困惑與傷痛,像瘋狂繁殖的藤蔓緊緊地纏繞上我早就疼痛不已的腦袋,並將它一圈一圈緊箍住。我的頭開始越來越疼,我將頭埋進縮起的雙膝裏,把自己蜷縮在陰暗的房間中,卻依然阻隔不了腦中紛亂的思緒和心裏渾濁的鈍痛。

是不是隻要我想起以前的事,哥哥就不會這樣管著我,就能讓我自由出門了呢?可是不管我怎麽拚命回想,腦袋裏都是一片空白,我的記憶裏沒有沙羅,沒有這個家,什麽都沒有。

“砰砰。”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我慌忙用手背抹了抹滿麵的淚水,強忍住嗚咽的哭聲,努力不讓自己躲起來哭泣的聲音被門外的人聽到。

我知道門外站著的一定是沙羅。

除了他,我的世界裏注定不能出現任何人。闖入者也會立刻被他驅逐,例如剛才。

“月碎,你先開門。”沙羅的聲音很輕,耐心得就像是在哄我。

我用手捂住嘴,不讓它發出一絲聲響。也許是剛才被沙羅的話傷害太深,大顆大顆的淚珠在聽到他的聲音後,更洶湧地簌簌往下落,根本不受我控製。

“月碎,你先把門打開好嗎?你晚上還沒有吃飯吧?我給你準備了一些點心,你出來吃一點兒好嗎?”他的聲音更溫和了,耐心地哄著我開門,沉默了一會兒,沙羅見門裏麵的我沒有動靜,又繼續開口,“月碎,剛才是我錯了。我不該對你說話那麽凶的。原諒我好嗎,月碎?”

很久很久,沙羅的聲音從微響到安靜,一點點緩緩地降下去,終於一絲無奈的輕歎聲在門外響起。

我一直在聽他說話,當聽見他無可奈何的歎息聲時,我的心突然軟了一下。每次都是這樣,當沙羅在我麵前示弱的時候,我的心就會忍不住為他疼痛,那種類似心靈感應一般的情緒讓我無法拒絕他。我猶豫了一會兒,站起身打開了門,走廊上氤氳的柔黃燈光撲麵照來,刹那間模糊了我的雙眼。

“我……”我還沒有開口說什麽,隻覺得腦袋暈眩一陣,險些向後摔倒下去。

“月碎,你怎麽了?”幸好沙羅及時地扶住了我。

我倚靠在他的右肩,一股淡淡的隻屬於沙羅的體香,從他衣領處露出的頸部雪白肌膚幽幽散發,輕輕地鑽入我的鼻腔。

“我……”我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從剛才那陣暈眩中清醒過來,“可能是剛才房間裏沒開燈,一下子見到燈光有些不適應。”

我揉揉腦袋,睜開眼睛看著沙羅。

他擔憂而歉疚地望著我:“月碎,對不起。剛才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對你那麽凶。”

“哥哥。”看著沙羅歉疚的眼神,我的心搖擺得更加厲害了,“我,我不生哥哥的氣。”

我的話剛出口,沙羅黯淡的眼神像是被希望女神的火把點亮一般,閃爍著白色的光芒。

“等等!我是說我不生哥哥的氣了,但是……”我從沙羅的懷裏站直身體,目光認真堅定地望著他,“但是哥哥要答應我,不可以再阻止我去上學。你能答應我嗎?”

沙羅細長的眉毛微微地緊了緊,他猶豫了一會兒回答:“好吧,隻要你不生氣了,我答應你。”見我的唇角漾起開心的微笑,他又繼續說,“我已經答應你了,那你現在可以吃點東西了嗎?今天晚飯你也沒吃,半夜你會餓醒的。”

“餓?”我下意識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胃部。不餓啊!一點兒餓的感覺也沒有,反倒是有種吃完東西後很飽的感覺。我抬起頭,疑惑地說,“哥哥,我好像一點兒也不餓,而且……”我停頓了一下,眼中迷惑的神色越發濃重,“好奇怪,我怎麽會覺得我好飽?我剛才明明沒有吃晚飯啊!”

我自言自語的呢喃聲很輕微,可當我抬頭對視上沙羅那雙琥珀色眼瞳時,卻驚訝地發現有一抹驚愕的神色從他的眼底飛速閃過,隻在刹那便被他迅速抹去。

“既然吃不下,那就算了。你早點睡吧,月碎。”從聽見我那句話後,沙羅整個人都變得怪怪的,連說話的語氣也變得很奇怪,就像是猶豫了幾秒鍾才發出的聲音。

他那副明顯有什麽事情隱瞞我的神情讓我的心裏變得沉甸甸的。他轉身要走,我卻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哥哥。”

“怎麽了?”他轉頭。

“哥哥,我想再看一次你上回給我看過的照片,可以嗎?”不知道為什麽,隻有在我真實地觸摸到那些記載著我過去記憶的照片時,我才可以對自己多一點點信心,對身邊的沙羅多一點點信心。

“嗯。”沙羅的回答很遲疑,但他還是答應了。

走廊左側第二間是沙羅的書房。

幽黃的燈光將這間充斥著紙香的房間幽然點亮,光不強,隻能清晰地照亮房間正中央的那張書桌。

我跟在沙羅身後走到書桌邊,看著他彎下腰,拉開書桌最底下那層抽屜,取出那隻書本大小的鐵盒子。

他轉身麵向我,把盒子放在書桌上,用極為溫柔的動作輕輕地打開那隻塵封著我和他過去記憶的鐵盒子——一張又一張承載著過去回憶的相片,在我的手中不斷地被拿起放下交替著。

“這張照片是……”我的目光被一張充斥著大片陽光,混雜在一堆照片中也格外顯眼的相片吸引住。

我伸手拿起它,隻見熾烈的日光下,一棟白得晃眼的小洋樓矗立在金黃色的海灘邊,兩個相互依偎的男孩女孩站在白房子下,臉上滿滿的都是幸福的微笑。

那個男孩,是星沙羅。而那個女孩,就是我。

我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照片上,綻放在熾烈陽光下的兩朵笑靨深深地吸引著我。原來,曾經的我們也那樣快樂過。

望著照片上少年時候的我和沙羅,我的唇角不由柔和地緩緩上揚,現出一個微笑的弧度。正當我伸出手想繼續拿盒子裏的照片看時,沙羅突然把放在書桌上的鐵盒子捧了起來。

“好了,剩下的照片以後再看吧。”他抬手想把我手中的那張照片也收回。

我遲疑地縮了縮手,可手裏的那張載滿我們童年燦爛幸福笑容的照片還是被沙羅收去了。

等等,照片的背麵好像有字?

就在照片被沙羅拿走的一刹那,我看見翻轉的照片背後隱隱約約好像有些用黑色水筆寫的字。但沙羅的速度太快,我沒辦法完全看完上麵寫的字,隻依稀看到“星光鎮”三個斑駁的黑字。

“你該去睡覺了,月碎。”不容我遲疑,沙羅的聲音已經在我耳邊響起。

我抬起頭望著他,沙羅側過臉時淡漠的神情讓我不敢再繼續追問,我訥訥地應了聲就轉身回自己的房間睡覺了。

Vol.3

第二天早晨我醒得特別早,沒有理由。

昨天晚上沒有做夢,但我總是覺得心裏隱隱有種惴惴不安的情緒在牽動著我的思緒,腦海裏好像總是有種奇怪的臆想糾纏著我,像是要有不可預料的事情即將發生。

我沒吃早餐,就出門乘車去了學校。

清晨的聖約翰中學,晨曦初曉,薄光輕灑,清幽得令人不覺暫時放鬆了緊繃的神經。

“月碎!”剛踏進教室門,我就聽見身後走廊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清亮的呼喚我名字的聲音。

我退後一步回頭向走廊看,不遠處樓梯口有一抹檸黃色耀眼地躍入我的眼簾,並以極快的速度向我這裏靠近。

“凝光?”我定了定神,歪著頭看著已經跑到我麵前的楚凝光。清晨陽光下的他更顯帥氣。

“月碎,見到你太好了!”看得出他剛才真的跑得很急,凝光喘了幾口氣,才重新抬起頭說,“昨天你哥哥那麽凶,我還以為你會像明宏一樣,今天不會出現在學校裏。”

“明宏他沒來學校嗎?”我皺了皺眉,心底惴惴不安的情緒更加濃重了。

“對啊,昨晚離開你家後我又打了幾個電話找他,但還是找不到他的下落。真不知道這個死明宏到底跑到哪裏去了!”凝光在提到“死明宏”三個字時,臉上顯露出一絲與他的活力十分不相符的擔憂。

我隻好安慰他:“我想明宏應該不會有事的。他可能是家裏有事,要趕回家處理吧。”

“不可能!”凝光肯定地搖搖頭,“我昨晚也打過他家的電話,伯母說他根本就沒回家過,而且伯母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凝光將疑惑不解的眼神轉向我,繼續說,“月碎,我真的很擔心他。這家夥就這樣突然之間憑空消失了,連聲招呼也不打,他難道都不知道我會擔心嗎?”

正當我看著凝光耷拉著腦袋滿臉失落的神情,想著要怎樣去安慰他時,他又突然抬起頭凝視著我,說:“月碎,你肯定覺得我很奇怪吧?平時明明總是跟明宏那家夥鬥嘴對著幹,隻要我們待在一起超過五分鍾,就一定會吵架鬥嘴。可是……”他的聲音突然低下去,眼裏浮起了一絲濃濃的憂慮,“可是我雖然每天都在跟那家夥鬥嘴,看起來關係很差,但其實我們是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現在他突然失蹤了,我總覺得生活缺失了一部分一樣,心情變得很不安很糟糕。”

“凝光……”我抬起頭,望著他落寞的神情,不由得開始同情他。

其實明宏的消失,追溯緣由跟我也有一些關係,怎麽說他也是在送我去醫務室之後才失蹤的。

“凝光,你不要這麽擔心,我會陪著你一起尋找明宏的下落的。”我凝視著凝光的眼中浮起一絲歉疚,“明宏的失蹤其實我也有責任,如果他沒有好心地送我去醫務室,也許現在他也不會失蹤了。”

“月碎,你不要這樣說。以明宏的個性,他肯定不會把你丟在醫務室自己離開的,所以我想他可能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要做才沒有陪在你身邊。也就是說,他失蹤應該不是被別人強迫的。”

聽到凝光這樣說,我的心裏好過了一點兒,眼神篤定地看著他說:“凝光,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們就更要相信明宏。或許他真的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很快就會回來的!如果你不放心的話,我會陪你一起去找他!”

“月碎,謝謝你!”凝光滿臉感動地握住我的手,“有你支持我,我突然覺得自己不再是孤單一個人了,我好像渾身都充滿了力量。”說著,凝光揚起檸黃色的腦袋,向著太陽嘴角咧開一個信心滿滿的笑容,“有月碎在,相信我們一定會找到明宏的!”

“嗯,一定會找到他的!說不定明天他就會自己回來了!”我被他盛放在陽光下的明朗笑容感染,唇角不由得也浮起淺笑。

我的笑容剛微漾在唇邊,就發覺凝光一直望著我的目光,像是凝固一般失神地停留在我唇角的微笑上,他光潤的臉頰微微地浮起不自然的緋紅。

“凝光!”我輕喚了他一聲,發覺他沒有回神,便想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掌中抽出來。

“月碎!”我輕微的動作觸醒了他走神的思緒,他像是恍然回神般眼神灼亮地看著我,把我的手握得更緊,說,“月碎,今天中午我們一起吃午餐好不好?”

“啊?”我因他突然開口提出的邀請而驚詫,緩了緩神才回答,“哦,好啊。”

“真的?哇!太好了!”他開心的模樣簡直就像中了百萬大獎一般,一陣歡呼後凝光又整了整表情,眼神有些害羞遊移地對我說,“月碎,中午吃飯的時候,我……有事要對你說!”

“什麽事?現在不能說嗎?”我抬起頭,一臉疑惑。

“現在不行!”他別扭地看了我一眼,又飛速地移開視線,“哎呀,要開始上課了。反正就這樣說定了,我們中午吃飯的時候見!一定要來哦!”

說完,凝光鬆開我的手,飛快的向教室裏跑進去,留下一臉迷惑的我站在原地。

Vol.4

“當當當!”

早晨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轉眼四節課就過去了。剛響過下課鈴,同學們就紛紛奔向學校餐廳,教室裏頓時變得空****的。

我整理好課本,正準備起身去學校餐廳,凝光放大的臉突然出現在我眼前。

“走吧,月碎。一起去吃飯。”

“好。”我點點頭,站起身跟在他身後走出教室門,“凝光,你早上想跟我說什麽?”

原本我想趁下課時間問凝光這個問題的,可奇怪的是每次一下課,我轉頭想去找凝光時,都發覺他早就不在座位上了,直到上課鈴聲敲響他才回教室。

“這個……”凝光轉頭一副微窘模樣地瞄了我一眼,又匆匆地轉回頭繼續往前走,“等會兒到餐廳我再跟你說!”

說完這句話後,隨著他的臉越來越紅,他用一種迅猛的速度帶著我走向餐廳。

現在正是中午的用餐時間,學校餐廳的人很多,但奇怪的是當那些排在前麵買午餐的同學發覺身後站著的是凝光,他們便用一種很尊敬的態度自覺自動地讓開道。托凝光的福,我們很快便來到隊伍的第一排,買到了豐盛可口的午餐。

“月碎,坐這裏吧。”像剛才排隊買午餐的奇跡一般,凝光領著我走向餐廳靠窗的一個座位,原本坐在那裏的四個同學抬頭看見凝光走向他們這桌,立刻低頭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餐桌上的餐盤,並且掏出紙巾將桌子擦得鋥亮,旋即飛速離開。

“他們這是……”我有點不習慣這樣的待遇,眨眨眼睛又疑惑又驚奇地問凝光。

“哈哈,其實也沒什麽啦!”凝光放下手裏端著的餐盤,笑嗬嗬地坐在我對麵說,“就是我幫學校奪得了幾次校際籃球賽的冠軍,他們就很崇拜我啊!”

凝光說這些話時臉上一點兒也沒有驕傲的神情,就像是說今天中午吃麻油雞一樣稀鬆平常。

“原來是這樣。”我抬頭看了看周圍,那些正在吃飯或正排隊買午餐的同學,真的都是用一種崇拜偶像的眼神望著凝光,但我麵前的凝光卻對此不以為然。

我不覺笑了笑,拿起手邊的筷子,準備開始吃飯。

突然,那群用崇拜眼神安靜凝望著凝光的同學開始**起來。在我還來不及抬頭去看發生了什麽事情時,一個光耀奪目的修長人影如同天神降臨般突然出現在我麵前!

喬治!他怎麽會出現呢?他是來找我的嗎?

“月碎!”我的耳朵像是被電了一下,喬治的聲音實在太蠱惑人了。食堂裏所有喬治的崇拜者的雙眼全在一瞬間盯到我的身上。他們不敢靠近,怕褻瀆了“天神”,所以他們隻能用目光表示抗議。

我感受到幾百雙眼睛投射來的目光的巨大壓力,渾身不自覺地抖動了一下。

“月碎,屬於我們的時間終於到了。”

喬治又在說一些讓人誤會的話!什麽叫屬於我們的時間呀?

我抬起頭,有些擔憂地望向喬治:“你找我幹什麽?”

“月碎,不用怕,有我在!我不會讓這家夥對你怎麽樣的!”從喬治出現在食堂到現在,坐在我對麵的凝光一直用一種警惕的眼神盯著他看,就像是在守護自己的領地一樣。

喬治無視凝光的警告,一直看著我。

“跟我走,一會兒你就會知道了。”

他瑩藍色的眼眸盯住我,盯得我雙眼發暈,但之前的經曆讓我瞬間清醒,堅決地搖頭拒絕。

“不要!我不要跟你走!”

“聽到沒有,月碎她不要跟你走。”凝光在一旁叫囂著。

喬治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我身上,但我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不快的氣息。餐桌周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奇怪,連圍在周圍觀望“天神”的同學們也不禁屏息,靜待著喬治的反應。

喬治沉默了一會兒,就在我以為他會離開時,他突然抬起頭,那雙瑩藍色的眼眸閃動著奇怪的光澤。

我心裏一驚,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既然你不肯乖乖地跟我走,那就隻好用我的辦法了!”喬治的唇角忽然閃過一抹惡作劇的微笑。

在現場的所有人都被他這抹古怪的微笑吸引時,我的手突然被他抓住用力一帶,整個人被他拉出了座位。

“月碎!”凝光立刻反應過來,要撲過來救我,但喬治的動作極快,早就先凝光一步拉住我的手快速地向餐廳門口跑去。

我隻聽到熟悉的風聲,呼呼地在我耳邊吹過。

再緩過神時,我感覺到麵前地下室的樓梯很陡很黑,而我的雙腿跑得很累很酸。

“砰!”光鮮華麗的工作室在一聲清亮的開門聲後,再度在我眼前展開。我又再一次被這個霸道的設計師拖進了他的地下專屬工作室!

“進來吧。”喬治說話的口氣像是在邀請舞會的舞伴一樣輕柔,可他把我拉進工作室大門的動作卻像是一個綁架犯一樣可惡!

“你又想對我做什麽?”我轉頭氣呼呼地看著他,眼角的餘光這才發現海城也在工作室裏,坐在沙發上一臉溫和地對我微笑著。

“海城?”

“歡迎你,月碎。”海城站起身向我們走來。

喬治鬆開強拉住我的手,對我神秘一笑說:“等我一下,有好東西要給你。”說完他忽然神神秘秘地背過身去,在上衣口袋裏掏了掏,捂著左手轉回身來,“好了。”

我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好奇心把頭向他這裏探了探問:“你手裏是什麽東西?”

我又用餘光瞄了一眼站在身邊的海城,他手裏拿著一個短筒狀的東西向我走近,柔柔的微笑裏夾著一絲抱歉的神色。

看見我臉上愈發明顯的好奇表情,一直捂著手的喬治滿意地笑了笑,將那隻握著神秘物品的手伸向我,在我屏息凝視著他的同時,緩緩地攤開了掌心——一枚散發著耀眼白光完美無瑕的純白色貝殼形胸牌出現在我眼前。

在我被眼前的貝殼胸牌吸引住的同時,“砰”的一聲巨響在我耳邊轟響。我“啊”的一聲尖叫跳開,抬起頭目瞪口呆地看著漫天的彩紙,從海城手裏那隻短筒狀的東西裏噴射出來。

原來他手上一直拿著的東西是禮花!

我又驚又奇地轉頭看看依然滿臉微笑的海城,剛想開口問他為什麽放禮花,站在我麵前的喬治已經走到我跟前,在我驚訝的眼神中,將那枚用燙金烙印著“喬治專屬模特”幾個字的貝殼胸牌掛在我的左胸。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專屬模特。”喬治優美的雙唇輕輕蠕動,用高貴而霸道的語氣宣布我即將成為他的專屬“奴隸”!

“月碎,抱歉,在看了你穿上那身‘春之女神’之後,我也不得不承認你的確是最適合喬治的繆斯。”站在一旁的海城收起手裏的禮花笑著說。

我的思緒像是斷電,我的聲音像是卡殼,半晌後我才回過神,猛地抬起眼睛對視上笑容璀璨自信的喬治:“我,我不要做你的專屬模特!這個胸牌還給你!”

我急急地用手去摘胸前的貝殼胸牌。

還沒等我把胸牌摘下來,喬治慵懶魅惑的聲音在我耳邊再度響起:“你確定不做?”

我聞聲抬起頭,隻見喬治左邊的眉毛微微上挑,嘴邊微笑的痕跡依然蔓延。他凝視著我的眼眸裏洋溢著滿滿的自信,像是篤定我不會拒絕做他的專屬模特。

我張了張嘴剛想反駁他,卻發現喬治已轉身留下一個令人遐想的微笑,朝工作室更裏麵的小房間走去。

“他要去幹嗎?”我轉頭眨眨眼問海城。

“他說他有秘密武器,當你看到那個秘密武器的時候就肯定會答應做他的模特了。”海城聳聳肩,唇邊掛著微笑翩然回答。

“你們到底在搞什麽鬼?”雖然我很想現在就離開這個地下工作室,但海城悠悠的話語依然縈繞在我耳邊,我好奇的目光已經不受控製地向喬治剛才走進去的房間方向望去。

喬治究竟會拿出怎樣的特別物品?那件物品真的能夠吸引住我,讓我心甘情願地留在這裏做喬治的專屬模特嗎?我好像有點期待起來,期待看見他即將向我展示的神秘物品。

“月碎,喬治出來了。”海城在旁邊提醒我。

我晃了晃頭,急忙看了過去。

喬治從工作室裏間細長的走廊中走出來,修長的身影被一半黑暗一半鮮亮的逆光鍍上一層異常神秘的光澤。

他手裏拿著一隻玫瑰色的方形盒子,邁著優雅的步子向我們走來。

“不要眨眼。”喬治華麗的聲音如動人的樂曲一般沁入我的耳蝸。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一手托住盒子,一手靈巧地打開盒蓋——一抹絢麗無比的白光從玫瑰色的盒子裏破繭而出!

“Margherita la sposa più bella。”喬治帶著異國情調的聲音繼續在我耳邊縈繞。

“意大利語中最美的雛菊新娘的意思。”正當我疑惑於喬治說的一連串聽不懂的外語時,海城溫柔的聲音及時地在我耳邊響起。

我耳邊聽著海城的解說,目光卻一刻不離地凝視著喬治手中優雅的動作——他輕輕地從盒子中取出華美的禮服,緩緩地將它舒展開來。

在這一瞬間,我的雙眼仿佛完全被這件禮服吸引,我的靈魂被它秀雅堅韌的獨特美感深深撼動!

這件禮服好像是……

眼神裏充滿了不可思議,我吃驚地凝視著眼前這件清新雅逸的白色禮服。它,好像我腦袋裏僅存的記憶中,那個被男主角深深擁吻的幸福女孩身上的禮服!

真的太像了!

我幾乎是用驚呼的聲音從心底發出一聲極致的讚美:“好美,它真的好美!”

“你喜歡它嗎?”喬治魅惑的聲音適時響起。

“嗯,喜歡!我太喜歡它了!”我忘我地頻頻點頭,眼睛緊緊地凝視著禮服,一刻都不舍得離開。

“那你是答應做我的專屬模特了?”

“嗯,我答應做你專屬模特!”話音落地,我的世界響起一連串連綿不絕的鍾聲,“當當當”的悠長夢幻的聲響仿佛將我引領入另一個天堂。

我,我剛才說了什麽?

我被腦袋裏突然閃過的話語嚇得驟然回過神來,抬起頭,喬治得意的笑容撞進我的雙眼。我凝視著喬治手裏那條純潔無瑕的禮裙,一種受騙上當後的幽怨表情在我的嘴角緩緩上升。

“嘩!”我的白色幻夢,像是破碎的水晶球般撒了一地。

我自願地……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