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的眩暈症

Vol.1

斷電的世界好安靜……真的很安靜。

有白色的輕霧飄進我的世界,在這泛著紫光的渾沌天地中,一切都是死寂。

淡淡的銀色月光籠罩在陌生荒蕪的土地上,我披散著海藻般濃密的長發,赤著腳走在冰冷冷的土地上,好冷,好冷……我用手臂摟住自己,依然抵禦不了生冷的風穿透薄透的皮膚刺進骨頭中去。

我往前走,不知道自己要去的終點在何方。一如之前的每一次,我的夢境中總是有那樣一個來自遙遠國度的古老歌聲,像幽冥之光一般引領著我,帶我去往不知名的蒼涼遠方。

“來吧,走入我的懷抱,一起共享靈魂的晚餐。沒有誰能抵抗內心欲望,來吧,來吧,一起墜入萬劫不複的輪回地獄……”

那歌聲越來越近,仿佛就在我耳邊縈繞。濃霧籠罩的前方,隱隱現出那個一直出現在我夢中的女孩,她也有一頭海藻般濃密的黑發,披散在肩頭,包裹著她瘦削的雙肩。她依然背對著我蹲在地上,放在身前的雙手,動作微小得像是在捧住什麽在啃噬。微微顫動的雙肩讓背影看起來纖瘦而驚悚,透露著濃重的詭異氣息。

四周的霧氣越來越濃,那吟唱的歌聲一直未斷,古老的歌聲穿透了濃重的霧氣,縈繞回**在整片蒼涼的荒原中。

迷蒙中,有個人影隱隱地從濃霧中走出來,步履緩慢。他一直低著頭,身材高挑而纖細,輪廓模糊而單薄。

一切仿佛凝止的畫麵,我站在原地不能動彈,雙腿像是在地上紮了根。

我睜大驚恐的雙眼,眼睜睜地看著有如血族般陰鬱卻氣質高貴的男生,低沉著頭從我身邊擦身而過。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女孩,伸出蒼白而骨節分明的手。女孩緩緩抬起頭,我卻看不清她的麵容,隻能見到被濃霧籠罩的側麵唇角揚起一個天真卻異常詭異的笑容,嘴唇中發出陰惻而清脆的笑聲,將自己沾滿鮮血的手放在男生的手心。

男生牽起她的手,正要邁開步子向前走的那一刹那,他忽然停住腳步,緩緩地轉過頭。頃刻間,濃鬱的霧氣刹那間消散,灰白的空間中隱隱浮現出一張獰笑的麵龐!

沙羅!

竟然是沙羅獰笑的臉龐!

“啊!”

尖利的叫聲撕破一室的寧靜,將我從詭異的夢境拉回現實中。

我從恐怖的夢境中驚醒,雙手顫抖地支撐著身體從**坐起來。

陌生的白色床單,陌生的白色單人床!這裏,這裏是哪裏?

我急促驚慌的喘息聲,響亮地回繞在這被黑暗籠罩的房間裏。我抬起頭,睜大一雙驚魂未定的眼睛,觀察這屋子。

有一抹清冷的月光,從一扇格子大小的窗子照入室內。我循著這抹淺淺的月光打量著這個房間。幽暗的柔光將小半間屋子照亮,桃木色的辦公桌椅,儲放藥品的櫃子,還有掛著白色醫生衣袍的衣帽架。

我看不清太多的擺設,但隱約間我已經能猜測出這間房間應該是學校的醫務室。醫務室裏很安靜,一個人也沒有。除了我急促的喘氣聲,隻有牆上掛鍾發出均勻的“滴答滴答”的時光遊走的聲音。

我為什麽會在醫務室裏?我不是應該在喬治的工作室試衣服嗎?後來……後來海城吻了我!然後我就暈倒了!為什麽我會突然暈倒呢?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臉上瞬間布滿紅暈。

怎麽辦?海城做了那種事,我以後要怎麽麵對他啊?

我一個人坐在**,腦子裏亂成一團。一時浮現著海城吻著我的畫麵,一時又閃現著恐怖的夢境。我的思緒越來越亂,甚至不能思考……

當當當!對麵牆上的掛鍾在敲擊報時。

隨之,一陣仲夏夜中難得的涼風從窗外吹進屋內。簌簌的風聲帶著清涼的氣息,吹醒了我掙紮的思緒。

我抬起頭借著月光望著牆壁上的掛鍾,已經8點了。

我恍然地眨眨眼睛,仿佛此刻才真正回過神來。糟糕,已經這麽晚了我還沒回家,沙羅一定很擔心。他還警告過我要我放學就馬上回家的。如果他因此生氣的話,說不定就不準我再上學了。

我心急如焚地從**起身下來,穿上鞋子,推開醫務室的門,向沒有動靜的門外走廊走去。

Vol.2

夜晚的聖約翰校園沒有白天的鮮亮奪目,偌大的校園仿佛浸泡在夜色的靜穆中,讓人有些害怕。

我一個人走在隻有幾盞零星路燈的小路上,半空中時不時傳來鳥類淒厲的鳴叫聲,我越走越害怕,腳步也越走越急。

好不容易回到家,我忐忑不安地打開家門,發現沙羅沒有站在門口堵我,心裏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走到客廳,我把書包放下,發現客廳餐區的長條餐桌上,一如往常般擺放著四菜一湯。

這些菜都是我喜歡吃的。望著滿桌子已經失去熱氣的飯菜,我的心微微泛起酸來,心底某處的柔軟正被這不經意的場景深深觸動。

“哥哥。”我試探著向連接著客廳的廚房叫了聲。

空****的屋子裏,高高的屋頂盤旋著我的聲音。

靜默,沒有任何的回應。

沙羅他不在廚房嗎?難道在二樓?

我扶著桃木扶手,抬起頭向二樓眺望。二樓正對著樓梯左手邊的第二間房,門扉微敞,有微微的鵝黃燈光從狹小的門縫中透出來,小小的一束光弱弱地照亮了門外的深紅色地毯。我輕手輕腳地走上去。

“吱嘎。”

我推開書房的門,鵝黃色幽亮的燈光像是充盈的月光頓時灑滿我的全身,將我頃刻間便融入那個昏黃的小小的世界中去。

那光源的終點,是一盞放在書桌上的銀白色的鏤花複古台燈。沙羅正坐在台燈旁的搖椅上,背對著我。我隻能看見他的後背,以及對麵窗戶上忽明忽暗的影子。

“哥哥……”我有點膽怯地叫他的名字。

隨著我的呼喚,沙羅從椅子上站起來,擺動著的搖椅發出“吱嘎”的聲音。他轉過頭來,台燈逆光的沉色隱隱地映照在他如雪般異常蒼白的臉上,纖長的睫毛上鍍上了一層薄薄的淺金色光澤。琥珀色的瞳人周圍布滿了血絲,他看上去很累的樣子,就好像幾天幾夜沒有睡覺一樣。

“月碎,你回來了。”他殷紅的薄唇微微翕動,叫著我的名字。

“嗯,哥哥,我回來了。”我低聲回答,覺得眼前的沙羅看起來有點詭異。

“為什麽這麽晚才回來?我等你很久了。”沙羅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把今天發生的事告訴他。可是如果我不說的話他會更加不安吧?於是我緩緩開口:“對不起,哥哥,我今天在學校裏暈倒了,醒來後就躺在醫務室裏……大概是同學把我送到那裏去的。我醒來後就馬上回來了,真的!”

沙羅在聽到我曾經暈倒時,凝視著我的眼眸中突然流露出一種萬分驚訝的神情,但又在眨眼間迅速地被他斂入眼底。

“哥哥,怎麽了?”我眨眨眼睛,一臉迷茫。

沙羅依然盯住我看,語氣變得急切:“你說你暈倒了?為什麽會暈倒?”

“我……”本來我不想告訴他關於喬治他們的事,可是沙羅大概不會罷休,我隻好咬著牙把今天在學校發生的事都告訴他了。

“哥哥,你別生氣。那些同學都是很好的人,他們並不是想傷害我。尤其是海城,他真的很溫柔,你千萬別怪他。我暈倒的事和他沒有關係……”

“別說了!”沙羅突然生氣地打斷我的解釋,奪目而出的駭人神色瞬間驚嚇到我。

沙羅的表情再次變化,他……好像很害怕,他渙散的目光中夾著隱隱的恐懼。他是在氣我和同學交往嗎?可是他的反應也太過了吧?為什麽會恐懼呢?我覺得他好像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哥哥,你是不是隱瞞了我什麽事情?你知道我突然暈倒的原因嗎?”能夠讓沙羅害怕的就隻有我的安全問題了,我拉住他的衣袖急切地問他。我討厭這種什麽都不知道的感覺,討厭他總是有事瞞著我。

“沒有,我沒有瞞著你。”沙羅情緒低沉地垂下腦袋,半天才回過神,急忙回答。

沙羅的語氣很肯定,但目光卻不誠實地閃躲,沒有直視我,而是看著其他方向。

“可是你聽到我暈倒的時候,樣子變得好奇怪。哥哥,我有權知道自己身體的事!”

我的話音剛落,沙羅的臉色就一下子變得慘白。他低下頭緊咬住牙關,神色就像是沉浮在水中的溺水者一般,慌亂、恐懼、忐忑、未知的神情在他臉上複雜地交錯著。

不過隻過了短短幾秒鍾,那複雜的情緒就消散了,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深沉,直直投射在我身上。

“我不告訴你是不想你擔心。你已經失去記憶了,如果知道自己的身體還留下了其他的後遺症,會讓你更焦躁的。其實也不是很嚴重的後遺症,隻是你的身體因為車禍的事受到損害,留下了暈眩的後遺症,就是像你剛才說的那樣會突然昏睡過去。”

“突然會睡著的……暈眩症?”我表情困惑地重複著他剛才說的話。

沙羅整了整神情,轉過頭來雙手扶住我的雙肩,說:“對,就是那種會突然睡過去的古怪後遺症。”他的表情一掃剛才驚駭的極端神色,認真地對我說,“所以我很擔心你的安全,甚至不準你出門。要知道,如果你在過馬路的時候突然暈倒,那該怎麽辦?”

“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不準我出門?”我半信半疑。沙羅的說辭似乎沒有疑點,可是如果是這個原因,他為什麽不早跟我說呢?那樣我就不會一個人瞎猜,甚至懷疑他的身份了。而且,在家裏休養的時候我並沒有昏睡過去的症狀呀。

“月碎,本來我以為你的身體已經好了,可是看你的情況,你還是不適合出門。以後不要再去上學了好不好?”在我思考時,沙羅突然擔憂地在旁邊開口。

“什麽?”

趁我還處於驚訝之中,沙羅繼續說:“月碎,我都是為了你好。萬一你的暈眩症再一次發作,而我又不在你身邊……”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從愕然中清醒,連忙打斷他:“不會的,我不會有事的。”我倔強地抬起頭,目光堅定地望著沙羅,“哥哥,學校裏有很多很好的人,而且就算到時候我的眩暈症再一次發作,也會有人照顧我的。真的,哥哥,真的會有很多好人照顧我的。”

我睜大一雙澄澈水眸,央求地看著沙羅。沙羅的神色也仿佛出現了刹那的停滯,一絲不易發覺的駭人神色從他眼瞳中悄悄掠過。

過了一會兒。

“不行!我不能讓別人照顧你!”他突然像隻發狂的獅子一般叫喊起來。

正當我想跟他繼續解釋時,樓下突然傳來大力的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像是能穿透沙羅神經的絲線一般,迅速將他狂躁的情緒止住了。他緊抓住我雙肩的手僵在那裏,而他整個人仿佛也是定格一般,凝滯在那裏。

趁沙羅分心的刹那,我趕緊向後退了一步,掙脫沙羅雙手的鉗製,轉身溜出了書房。

樓下的敲門聲更急了,桃木製的厚實門板被敲得“咚咚”作響。是誰這麽晚了還跑到我家來?有點驚訝,同時我也很慶幸這個突然出現的訪客打斷了我和沙羅的爭執。我邊思索邊飛快地跑下樓梯。

“吱——”

門扉被我一下子打開,幾片樹葉伴隨著我開門時帶動的風力瞬間被卷入客廳。

“凝光?”一開門,頂著一頭鮮亮檸黃色頭發的楚凝光便撲入了我的眼簾。

“喂,你擋住我了。”楚凝光的身後有不耐煩的聲音傳來。我探出頭去看,才發覺原來喬治和海城就站在凝光的身後,而顯然剛才那句不耐煩的話就是此刻環抱著雙臂,站在滿天星光下的喬治說的。

看到海城,我忍不住緊張起來。剛剛在學校我還煩惱著要怎麽麵對他,現在他就出現在我麵前,讓我手足無措。

“你們怎麽來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對著凝光說。

海城一臉溫和地從楚凝光身後走到我麵前,眼神仿佛都沁得出微笑地對我說:“我們突然出現,沒嚇到你吧,月碎?”

海城溫和的目光讓我緊張的情緒緩和了一些,似乎麵對他也不是很困難。

“沒關係的。”

“啊……對,對啊!我們突然跑到你家來,沒有把你嚇壞吧,月碎!”楚凝光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趕緊跳到我麵前語速極快地重複了一遍剛才海城說過的話。

“我沒有被嚇到,但是你們怎麽會突然全跑到我家來了啊?”

說到“全”這個字時我忽然停頓了一下。咦?真奇怪!向來和楚凝光形影不離的明宏,怎麽沒有出現在這裏?

於是我好奇地多問了一句:“明宏人呢?”我邊問邊抬起頭,看了一圈他們三人的反應,隻見他們聽到我的疑問時臉上全部露出了比我還要困惑的神色。

海城和喬治互看了一眼,隨後喬治斜起一雙瑩藍色的絕美眼眸問我:“我們剛才去醫務室看你,結果發現沒有人,才想到你應該已經走了。至於明宏,不是那小子搶著送你去醫務室的嗎?你醒來以後沒看見他?”

“沒有。”我搖搖頭,“剛才我醒來以後,發現自己躺在學校的醫務室裏,周圍連一個人都沒有,我因為太害怕了就趕緊跑回家來了。”

“唉,別管他了,明宏那家夥剛才就是仗著自己有摩托車的優勢,跟我搶著送月碎去醫務室。要不是他那輛吃油的破摩托車比我的雙腿跑得快,我才不會讓他搶走送月碎去醫務室的機會呢!”

凝光一麵說一麵還很鄙夷地喘著粗氣,如果他鼻孔能冒煙,恐怕此刻早就濃煙滾滾了!

想到這個我不禁掩住嘴巴偷笑!

但我這不經意的動作,一不小心落入了站在一旁的喬治眼中,我看見他“哼”了聲就轉過頭去。

我立刻收斂住偷笑的神情,氣鼓鼓地瞪著喬治撇過頭去的背影。這家夥的脾氣真是古怪得要命!

正當我忿忿地想著,耳邊突然傳來了海城的聲音:“月碎,剛才你在醫務室裏醒來的時候,真的沒有看見明宏陪在你身邊嗎?”

我轉過頭,望著滿臉疑惑的海城點了點頭。柔和的月光映入了海城溫柔的眼神中,將他眼底那一抹清亮的疑惑分外醒目地點亮。

就在海城低下頭思考時,一直都站在離我最近地方的凝光又突然跳出來說:“那就奇怪了!剛才我們三個趕到醫務室的時候就沒看見明宏那家夥,現在月碎你又說醒來之後沒見過他,那他到底去哪裏啦?”

說完凝光也模仿著海城的樣子,低下頭用一隻手托住下巴開始思考。就在他低頭的刹那,一束一直被高個子的他遮住的明亮燈光,因為他突然低頭的動作而終於射向房間。這樣突然且明亮的燈光不偏不倚正好照射著站在凝光斜對角的喬治的眼眸上,如此強烈的光束瞬間吸引住了喬治抬頭時的驚奇眼眸!

他瑩藍色眼瞳像是被太陽的光芒點燃一般,散發出無限的粼粼的璀璨光芒。他突然興奮地揚起頭,目光穿過擋住他視線的我與凝光,筆直地望向我身後半掩著大門的屋內。

Vol.3

“哇!太酷了!”伴隨著一聲透露著巨大欣喜的響亮感歎聲,喬治突然穿過我們,一個箭步衝進了我家!

“喂,你……”我隻好追在他身後走進家門,轉身時眼角的餘光瞟見海城和楚凝光還一副尷尬模樣地站在門外,我微笑著說,“你們也進來吧,進來喝杯紅茶。”

他倆猶豫了一下,就跟在我的身後走進了這座遺世獨立於鬧市中心的大房子裏。

“哇!這裏簡直就是歐洲17世紀藝術品聚集的天堂!我簡直要被這充滿藝術氣息的空氣攻陷了!”喬治邊在我家客廳遊走著,邊不時發出驚歎的聲音。

我回頭看看站在身後的海城,他好像已經很習慣喬治的這副模樣,隻是朝我無奈地聳聳肩。我又朝楚凝光望去,發現他的嘴巴一直定格在一個大張著的誇張弧度中,他的目光好像也被我家的裝飾吸引住了。

我循著他驚呆的目光,也開始仔細地打量起這座古老宅子的客廳。說實話,在此之前,我從未如此仔細地觀察過自己居住的大房子。

寬大的客廳中鋪滿了色彩凝重的大理石,四周的牆體、圓形石柱上掛著幾幅風格迥異卻充溢著生命力的珍貴油畫,與地麵的彩色大理石互相輝映。靠向正門的一排落地窗前擺放著充滿濃鬱中世紀風格的紫羅蘭燙金邊的軟座沙發,前麵擺放著一組用繁複銀紋裹邊的木質茶幾,茶幾上麵放著一組上好的骨瓷茶具,挨著茶具擺放著一束插在象牙花瓶中,在夜晚仍充滿著無限活力的小波斯菊。

不過很可惜的是,這座房子因為年代太久遠而顯得有些殘破老舊。但它並不惹人生厭,反倒是在穹頂繁複的巨大吊頂水晶燈的映照下,折射出一種獨特的滄桑。這是任何一個現代化建築的複製品都無法與它相提並論的。

正當我也和大家一樣,沉浸在仿佛回到17世紀歐洲的古典的氣氛中時,從樓梯傳來的腳步聲一下子激醒了我的思緒。

“月碎,他們是誰?”

冰冷冷的帶著一絲警惕感的聲音,伴著樓梯發出的“嘎吱”的動靜,打斷了所有人沉淪的思緒。大家的目光齊齊地掃向樓梯的方向。

我慌忙地抬起頭,看著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沙羅。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掃視著樓下多出來的幾個陌生人,清冷漠然的麵龐此刻顯得更難以接近了。

怎麽辦?哥哥他從來都是不允許我和外人交往的,現在……喬治他們居然出現在我們家客廳……這下哥哥肯定會很生氣的!

越是這麽想,我就越是覺得忐忑不安,連抬起頭看沙羅臉色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們是誰?”

沙羅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的心髒猝然緊縮,我慌忙地抬頭:“哥哥……”看見沙羅陰沉下來的臉色,心中的不安感成倍地湧上來,我聲音顫抖地小聲解釋:“他們,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朋友?”沙羅的眉頭蹙成一個極大的弧度。

我連忙繼續解釋:“對啊。”我轉身趕緊走到楚凝光身邊說,“這個是楚凝光。”我接著轉步到海城身邊,“他是海城。還有……”

咦?喬治人呢?

我一轉身,才發現喬治早已經站在我家牆壁上掛著的油畫前欣賞著,一臉神往地失魂了。他根本沒工夫去管是不是又多出了一個人。

我指了指那個專注的紫發背影說:“哥哥,那個人是喬治。”

我抬頭去看哥哥的表情,他淡漠的眼神從喬治的身上飛速掠過,又掃向我:“他們來我們家想做什麽?”

“這個……”我該怎麽回答呢?

我又偷偷地瞄了眼沙羅的臉色,他好像更生氣了!

就在我低著頭,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時,海城溫和的聲音忽然從我身後響起。

“你好,月碎的哥哥,我們上回在你家門外見過麵,還記得嗎?”海城明朗的聲音仿佛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劃破灰暗的天空,現出一道炫目的晨光。

“噢,對啊!”我後知後覺地想起海城上回送我回家,的確在我家門口跟沙羅打過照麵。我順勢趕緊接過話茬,向大家介紹起沙羅。

“他是我的哥哥,星沙羅。”說完這些,我又飛速地轉頭,向哥哥笑了笑問,“哥哥,我可以請我的朋友在客廳喝杯茶嗎?”

沙羅的眉頭皺了皺,但很快鬆開。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

答應了?哥哥答應我留海城他們喝一杯茶了嗎?

我的眼神滿是難以置信的驚喜,但又很怕沙羅發現我眼底欣喜的波瀾而收回剛才的決定。我飛快地衝過去,撒嬌似的搖了搖沙羅的手臂,說:“哥哥也一塊兒下樓來喝茶吧,我親手泡的紅茶哦!”

說完,我衝著沙羅甜美地笑了笑。恍惚間,我好像看見他淡漠的眼神有了片刻的動搖,那輕微的波瀾分明是溫柔。

我心底一驚,但沒表現出來。

沙羅順應我的請求,跟我一起走過來坐在了沙發上。

我請凝光他們先坐到沙發上等待,隨後便轉身走進廚房開始泡茶。

Vol.4

不一會兒,我從廚房端出來的精致的玫瑰色托盤上,就多出了五杯冒著騰騰熱氣的錫蘭紅茶和一盤手工烤餅幹,濃濃的紅茶香伴著巧克力和曲奇的香味立刻溢滿了整個客廳。

“你們嚐嚐看,我泡茶的功夫不錯哦!”我故意調皮地眨眨眼,努力緩解著因為沙羅的出現而變得有些怪異的氣氛,“還有手工小餅幹,也很好吃的。”

我賣力地“推銷”著盤子裏的手工餅幹,還要時不時地注意哥哥和其餘人臉上的表情。

幸好這時有活潑的凝光幫我接話。他捧著盛紅茶的骨瓷茶杯,咕咚喝下一口錫蘭紅茶,抹抹嘴巴大聲讚了句“好棒”,就把手直接伸向盤子,抓起小餅幹呼啦呼啦地往嘴裏塞。

他活潑的話語和可愛的動作一下子讓客廳的氣氛不再顯得那樣陰沉,我高興地坐到了他們中間,和他們一起喝茶聊天。

“對了,月碎,剛才你怎麽會突然之間就暈倒的?”凝光嘴裏還塞著餅幹,就開始發問。

“這個……”我捧著手裏的紅茶,眼神不自覺地瞟了一眼坐在離我們很遠處的沙羅。他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坐在那個離我們這組連排沙發很遠處的單人沙發上,捧著手裏的紅茶表情冷漠地注視著我們這裏。

“繼續說啊!”坐在沙發最中間,一直盯著我家茶幾上那隻象牙花瓶看的喬治,突然抬頭犀利地發話。

又是這種命令的口氣!

我瞪了喬治一眼,但還是說下去:“其實我以前出過車禍,雖然後來傷好了,卻留下了眩暈症這樣的後遺症。剛才我在喬治的地下工作室裏突然昏倒,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原來是這樣啊。”海城抿了口紅茶,聲音柔和地應了句。

“眩暈症?”剛才還埋頭大吃的凝光突然抬起頭來,對著我看了一會兒,才慢慢地吐出一句話,“那月碎你以後不是會有很多次可能性,會突然之間就暈過去?”

我點點頭,默認了這個說法。如果我真的像是哥哥所說的,因為車禍而患有眩暈症這樣的後遺症的話,說不定就是常常莫名其妙地暈倒睡著。我好像慢慢能體會到哥哥的擔心了,但是不準我上學的話,我還是做不到。

我的目光剛想轉向沙羅,看看他現在在做什麽時,凝光聲音突然變強吼了句:“那以後月碎你每次暈倒,我都要第一個趕到你身邊!我也要去買輛摩托車,可以每次都搶在那個死明宏前麵送月碎你去學校醫務室!不過……”前一秒還情緒激動的凝光在提到明宏的名字時,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擔心神色,“真不知道那個死明宏到底跑哪裏去了?人也不在醫務室,他到底去哪裏了?”

“凝光,你沒有聯絡過明宏嗎?”海城適時地問道。

“打他手機問問不就知道了?”已經轉而開始研究我家茶幾的喬治,抬了抬頭隨口說。

“要是打電話能解決,我也不用擔心了啊!”凝光撇撇嘴,又拿起一塊餅幹塞進嘴裏,嘟嘟囔囔地說,“我剛才就已經給他連續打了不下20個電話,但根本沒人接。”凝光的目光一轉,望向我,“月碎,你真的不知道明宏去哪裏了嗎?”

“我真的不知道。”我搖搖頭,眼角的餘光正好瞟到了單獨坐在遠處的沙羅身上。

他坐的位置比較偏,燈光幾乎照射不到他。他的側臉被落地窗外濃重的夜色籠罩,琥珀色的眼瞳被清冷的月光鍍上一層黯淡詭異的色調。

沙羅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裏,此時的他緊緊握住了盛著紅茶的骨瓷茶杯,那力量仿佛是要將隱忍的憤怒全部注入這泛著月光白的茶具之中。

哥哥的樣子看起來好奇怪!他究竟是怎麽了?難道還在生我的氣嗎?

想到這裏,我的心仿佛是沉入海底的石子一般,滿滿的都是絕望。

“月碎你怎麽了?”細心的海城發覺我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對勁。

我轉頭,忙搖搖頭回答:“沒有,我很好。”

“但是你的臉色好像看起來有點……”海城關心的話語還沒說完,在一旁剛吃完一碟曲奇餅幹的凝光突然跳了過來。

“月碎,你的臉色真的很蒼白呢!”他忽然仔細地盯住我看,臉幾乎要貼到我的臉上。

“啊?有嗎?”我本能地側頭閃躲凝光過於貼近的臉,這刹那的疏忽讓我遺漏了沙羅神情的變化。

“夠了!”一個冰冷刺骨的聲音陡然在客廳響起,陰冷的聲響震驚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