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世界那麽小,我隻能看見一個人

昔日的友誼在這個冬天徹底地土崩瓦解。他站在我麵前對我說:“許顏歡,對不起。”我冷笑:“對不起?你的對不起能換來我的失去嗎?如果不能,請你滾開。”

01

陸琰在臨近期末考試的時候回到了學校,他風塵仆仆地回來,下巴上的胡子已經冒出了很多。

我來到C大之後還沒有見過他,期間也不過是電話聯係了幾次,每次他都匆匆掛斷,好像是他妹妹的事情真的很棘手。

這個其實我也能想到,畢竟他妹妹一直以來都是個隻會惹事的女孩,從來沒讓他安心過。

為了慶祝陸琰的歸來,晚上我和唐欣瑤推了江辰和許楚寧的約會專門找了一個看起來比較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地方給陸琰接風洗塵。

吃飯的時候我們聊了很多關於過去的事情,一起瘋鬧、一起逃課、一起……

初中時看過《三個火槍手》之後我提議我們組成一個組合叫《三劍客》,不知道為什麽經過“慎重”的討論之後我們變成了“三賤客”。在過去的很多年裏,我的生活就是由陸琰和唐欣瑤組成的。

吃過晚飯之後我興致勃勃地說:“不如我們去K歌,我好久沒開嗓了,有些癢。”

“得了,許顏歡,你唱的歌很好地詮釋了一句話叫‘別人唱歌要錢,你唱歌要命啊’,我還不想死那麽早,你就饒過我們吧。”唐欣瑤吐槽我說。

“哼,我那叫天籟之音好嗎?走啦,走啦。”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拉著他們兩個去KTV。其實唐欣瑤的話並不是埋汰我,我唱歌真的有些難聽,不過開心,也就不在意這些了。

吃飽喝足,唱歌也唱了很久,我看了下時間已經晚上11點,寢室注定是回不去了,我提議:“我們去附近找個小旅館湊合一下吧。”

“好,聽你唱了這麽久,可累死我了。”唐欣瑤表示讚成。

我們兩個看陸琰,等待他的答案。回答這種根本不需要考慮的問題,陸琰竟然猶豫了。

“喂,陸琰,你搞什麽,我們又沒打算和你同床共枕,我們是分房睡好嗎,你不要擔心唐欣瑤這個女色狼會玷汙你。”我拍著陸琰的肩膀安慰說,“你放心了,我和唐欣瑤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我們不會那麽饑不擇食的。”

“我還是不去了,我的一幫同學知道我今天回來,一定要拉著我去吃飯。”陸琰說。

“都這個時間了,你去吃什麽?宵夜嗎?”我問。

“沒錯,他們剛剛還發短信讓我趕快死過去。”說著他還掏出手機給我看他的短信。

“好吧好吧,你這個不仗義的,我們自己去。”

和陸琰分開之後,我和唐欣瑤晃悠著尋找旅館,K歌的時候因為太開心我們兩個都喝了一點酒,現在酒勁上來了我們兩個晃悠著:“唐欣瑤,我們要同床共枕了,嘿嘿,明天你就是我的人了。”

“歡歡,你一定要對奴家負責啊。”唐欣瑤配合我說。

冬天的夜很安靜,晚上11點街道上已經沒什麽人,我們兩個女孩傻乎乎笑著顯得格外突兀。

“許顏歡,今晚好安靜啊。”

“是啊,好適合唱歌……”

我們兩個又走了一會兒,周圍的氣氛變得有些不對勁,安靜是沒錯,為什麽身後會突然出現突兀的腳步聲?

“顏歡,會不會有壞人在跟蹤我們?”唐欣瑤戒備地問。

被她這麽一問,我的酒立刻就醒了,的確有點像。我哆哆嗦嗦地從口袋掏出手機想要給江辰打電話,身後的人突然大喝一聲:“抓住她們。”

“跑!”唐欣瑤拉著我死命地跑起來。學校附近的旅館大都是家庭式的,旅館都在樓上,這個時間、這個季節根本不可能有現在還開著大門的,我們兩個隻能盡量往記憶中有人群的地方跑。

我的體力一直不太好,沒跑太久就沒力氣了,背後的人一直在追,我們兩個根本來不及休息。

“許顏歡,你進小巷子躲著,我去引開他們。”唐欣瑤邊跑邊說。

“別開玩笑了。”

“我是運動員,我跑得比你快太多,我一直拖著你這麽跑兩個人都逃不掉。前麵就有條小巷子,那裏麵有很多垃圾箱,雖然髒一點,你進去躲著一定能避開他們,你快去。

“不行,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冒險。”我堅決不同意,就算兩個人都危險我也絕對不要她一個人冒險。

“你快去。”走到小巷子的時候,唐欣瑤用力推了我一把,我連滾帶爬地滾了進去。

我原本想叫她,身後的人已經追了上來,天色太暗,他們應該沒有注意到缺了一個人,其中一個人說:“一定要抓住她們。”

“我知道,不用你說,快追。”

這次難道又是汪羽然找來的人?

他們絕對不會因為我們是女生就會心軟,我一定要過去救唐欣瑤。

冷靜,許顏歡你要冷靜,想個辦法。

我打電話報警,用最簡單的語言說清楚整件事情,然後又分別打電話給了江辰和許楚寧,打電話給陸琰的時候發現他已經關機,我心裏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做好這一切我用手機燈光照著,在小巷子裏找到一根木棍,在手上掂量了下,這個重量應該不會影響我奔跑,想到這兒我用最快的速度衝出了巷子。

唐欣瑤,以前你曾對我說過,絕對不會讓我一個人陷入危險中。我也一樣,我絕對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獨善其身。

我尋著剛才幾個人追去的方向一路追了過去,越往前追我越覺得心裏發毛,如果我沒記錯,這兒再跑下去就是一條死胡同,唐欣瑤逛街的次數沒我多,她很有可能不知道,想到這兒我加快了腳步。

唐欣瑤,你一定要等我去救你。

“啊——你們滾開,滾開,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遠遠聽到唐欣瑤的尖叫,我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了拖延時間,我開始瘋了一樣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我不知道這個時間會不會有人聽到我的呼救,至少我可以幫唐欣瑤爭取一點時間。

前麵果然是一條死胡同,我站在胡同口看到四個人背對著我站著,唐欣瑤被他們圍在中間。

“唐欣瑤,你這個傻瓜,你過來幹嗎?你快走啊,快走啊。”唐欣瑤瘋了一樣尖叫,“唐欣瑤,你快走啊,快走,快走!”

她故意叫錯我的名字,這群人的目標是我!

“我才是許顏歡,你們有什麽事情就衝著我來,別為難我的朋友。”我握緊手裏的木棍一步步走向他們,心裏卻在默默計算著,四個男人,以我和唐欣瑤現在的體力應該搞不定,我隻能盡量拖延時間等警察來。

“老大,他們到底哪個才是許顏歡?”一個小嘍囉低聲問。

“哼,不管是哪個,都給我抓住。”被稱為老大的人陰險地說。

“我跟你們拚了。”我沒有學過散打更不是什麽武術冠軍,遇到一群凶神惡煞的男人我完全失去了理智,隻能靠著本能死命地揮動木棍,擋住他們的攻擊。

有人說,女生打架總是漫無章法的,但是效果常常很明顯。在我的一頓亂折騰下,我竟然避開了那些男人來到了唐欣瑤身邊,她頭發淩亂地靠著牆邊坐著,她的外套被扔到一邊,裏麵的毛衣皺巴巴的像是經曆過一場大戰。

“欣瑤,你沒事吧。”我舉著木棍擋在身前小聲問。

“我沒事,就是有點冷。”

“老大,這兩個丫頭還聊起天了,不給她們點顏色瞧瞧他們還真以為我們是軟柿子了。”其中一個小嘍囉說。

“那就上吧,不用客氣。”

這個老大一句話出來,那幾個人就又圍了上來,我費力把唐欣瑤從地上拉起來,眼睛打量著四周,希望能找點東西讓她防身。

“許顏歡,我有這個。”唐欣瑤從旁邊摸出一把廢棄的笤帚說,“今天就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厲害。”

“好。”

我們兩個像瘋子一樣對那群人舞動手裏的“兵器”,沒有章法,也沒有什麽邏輯可言,就是用盡力氣在揮動,在打。我和唐欣瑤心裏都很清楚,這個時候除了自救別無他法。

旁邊的那個老大罵了一句“廢物”之後也加入了“戰局”,開始我和唐欣瑤還有點優勢,在那個老大加入之後就處在了劣勢,他擺明是有點功底的,不像其他三個。

我知道,我的力氣已經差不多用盡,每一次揮動棍子都十分費力。

“啪。”唐欣瑤的笤帚突然斷了,比較長的一截飛出去好遠,她的手裏隻有一塊短塑料根本沒有辦法繼續打。

“嘿嘿,這次看你們再怎麽玩。”小嘍囉賤笑說。

完蛋了,我剛剛走了一下神,手裏的棍子被奪走,這下子我們兩個都沒有“武器”了。

唐欣瑤拉著我的手一步步往後退,退了兩步後背就抵住牆,退無可退。

正當我們兩個絕望地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死定了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出現救了我們:“喂,你們在做什麽?”

那個老大回頭看了一眼說:“大叔,你好好走你的夜路,別管我們的事兒。”

“我不想管,不過職責所在。”大叔打開手電筒,光照在那群人的臉上,同樣也照亮了他身上的那身警服。

幾個人想要逃卻發現又有幾個警察走了進來,他們根本無路可逃。

我轉頭看著唐欣瑤罵了她一句:“唐欣瑤,你大爺的。”

“許顏歡,你大媽的。”

我們兩個女生癱軟在地上抱頭大哭,一會兒,江辰和許楚寧也前後趕來,看到我們兩個狼狽的樣子他們也沒有開玩笑的心情。江辰死死地把我抱在懷裏,一遍遍重複著:“顏歡,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

02

江辰和許楚寧陪著我們在派出所錄完筆錄,這一次我沒有對汪羽然留情,在警察問我知不知道為什麽會被這群人盯上的時候我直接說了汪羽然的名字,因為我也隻得罪過這一個人,並且隻她有動機以及人脈。我想過汪羽然可能還會對付我,但是我沒想到她竟然連這樣的手段都用上了。

“已經這麽晚了,不如都到我家休息吧,明天一早咱們再說。”江辰提議。

“我要先打個電話。”我說。

今晚的事情絕對不是這麽簡單的意外,我不相信汪羽然在我身邊裝了監控,所以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我們被人賣了。我和唐欣瑤自認是聰明人,結果還是做了這種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傻事兒。

“顏歡,算了吧。”唐欣瑤拉住我說,“這件事情就這麽算了吧,我不想……追究了。”

“算了?不可能。”怎麽可能就這麽算了!如果我不問,如果我什麽都不做,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知道原因了。我想問他一句,到底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掏出手機繼續撥打陸琰的電話,電話提示我關機,我一遍一遍地打,一遍遍的提示都是關機。

“不管你想怎樣,有什麽事情回家再說,派出所這種地方我是不希望一直待在這兒。”唐欣瑤說。

“嗯,那就先回去吧。”

我們四個來到江辰的家,洗澡躺下之後我一直都沒睡,腦子裏一直想著陸琰回來之後的種種,我不願相信是他故意把我和唐欣瑤送進汪羽然的手裏,但是總結前後的事情,總覺得哪裏有些蹊蹺。

“顏歡,你怎麽還不睡。”唐欣瑤翻了個身問我。

“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怎麽可能睡得著?我隻是在想一些事情,欣瑤,我不願意相信是陸琰和汪羽然合作的,但是……”

“別但是了,先睡覺吧,明天見到陸琰問個清楚不就好了嗎?”

“也隻能這樣了。”

這個晚上我一直在做噩夢,夢中的汪羽然張牙舞爪地向我撲來,在她即將擰斷我的喉嚨時,那張臉突然變成了陸琰的臉,他陰森地笑著對我說:“許顏歡,我就不想讓你好過,不想讓你好過。”

“我過得不好對你有什麽好處,我們是朋友啊。”夢中的我對著陸琰大喊,就在我喊話的時間陸琰的臉已經變成了沈奕白。

他深情地望著我,就像我們剛戀愛時那樣,他對我說:“顏歡,我要走了,你會想念我嗎?”

“你要去哪兒?”

“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的身影逐漸在我麵前變得模糊起來,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張開手之後卻發現手中什麽都沒有。

我從夢中驚醒,摸了下額頭已經都是汗水,我轉頭看了一眼唐欣瑤,她睡得正熟,天已經擦亮不久就要天明。天亮之後我會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嗎?

我看了下手機有一條未讀短信,打開竟然是陸琰的,他說:“顏歡,對不起。”

一句簡單的對不起毀掉我最後的希望,我回短信問他:“你在哪兒?”

他回:“在昨晚唱歌的地方。”

我穿好衣服準備去找他。

悄悄打開房門,室內一片安靜,江辰坐在沙發上,手裏點著一根還沒有抽完的煙。聽到聲音他把煙碾滅轉頭看了我一眼問:“這麽早,你打算去哪兒?”

“陸琰發短信給我了,我想去見見他。”

江辰說:“我陪你去吧。”

我點點頭,走的時候我問他:“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為什麽我一直都不知道。”

江辰:“我不會抽煙,我隻是讓自己清醒一點而已。”

“你一晚沒睡?”我問。

江辰突然停下腳步十分認真地看著我說:“許顏歡,搬出來和我一起住吧,我不想昨晚的事情再次發生。”

我看著認真的他,不忍心拒絕,但是我也知道,我不能答應他,我說:“江辰,謝謝你的好意,我不能扔下唐欣瑤一個人。”

他笑笑,這次他沒有跟我鬥嘴,他說:“我知道你的回答會是這樣,可是顏歡,我沒有辦法看你再次受傷。”

我堅定地看著江辰,一字一句地說:“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放過汪羽然。”

“顏歡……”他擔憂地看著我,“你又能怎樣呢?你鬥不過汪羽然的。”

“那我也不會這樣放過她,她害了你還差點害了唐欣瑤,江辰,我怎麽可能放過她?”想到昨晚的事情還是會一陣心慌,究竟是什麽樣的恨才會讓她把事情做到這種地步?我不能理解,也不想原諒。”

他點點頭,沒有繼續勸我,而是說:“那麽就走吧。”

我到的時候,陸琰已經站在KTV門口,像是在等我。見到我和江辰,他說:“顏歡,可以單獨聊聊嗎?”

“我去給你買早點。”江辰找個借口離開。

清晨的街道還是很安靜,偶而會有推車賣早餐的攤販經過,比昨晚靜無人煙的街道好太多。我直視陸琰,等他給我一個讓我滿意的答案。

他摸索著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給自己點上,深吸了一口之後才說了第一句話,他說:“許顏歡,對不起。”

“你對不起我什麽呢?”我問。

“昨晚是我告訴汪羽然你們的位置,也是我故意離開把你們暴露在危險之中的。”他又抽了一口煙繼續說。

“為什麽?”我看著他的眼睛問,我在等,等他給我一個讓我能接受的理由,結果他隻是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我忍不住冷笑,笑得眼淚都掉了下來,“陸琰,我們認識這麽多年,我不知道你出於什麽原因答應了汪羽然的合作,但是你想過沒有,如果昨晚不是警察到得快,我和唐欣瑤會有一個什麽樣的結局?”

“我……我一直跟在你們身後,我不會讓你們出事的。”他的話有些遲疑,也正是這樣的遲疑讓我更加心寒。

即使是普通朋友都做不出這樣的事情吧,為什麽我的好朋友會這樣?

半年的分別,真的已經生疏到可以出賣彼此了嗎?人,真是一種善變的動物,比如汪羽然,又比如陸琰。

我冷笑:“跟在我們身後?那唐欣瑤尖叫的時候你在哪兒?我和唐欣瑤孤注一擲的時候你在哪兒?”

陸琰:“顏歡,對不起。”

“我需要一個理由,陸琰,你應該懂我。”我想要給他最後一個解釋的機會,不想再聽對不起。

結果他還是對我說了一句:“顏歡,對不起。”

“好……很好……陸琰,你真厲害……我許顏歡佩服你……你真厲害!”我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是我替自己打的,唐欣瑤的那巴掌我給她留著,如果你還有臉見她的話,我一定會提醒她讓她狠狠地打回來。”

“對不起。”

“別再說對不起了,”我衝著他大吼,“我不接受你的道歉,陸琰,你給我記著,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

“我知道,我先走了。”

曾經的“三賤客”在這個冬日的早上正式宣布完結,我看著陸琰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裏像被鑿了一個洞,冬天的冷風不停地灌入那個洞,讓我的身體都冰涼了。

後來江辰問我:“你們認識這麽多年,你真的不知道陸琰這麽做的原因嗎?”

“他和汪羽然具體的交易內容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有能力讓陸琰背棄我和唐欣瑤的人隻有一個,就是他的妹妹。他為了她可以做任何事情。”

“既然知道原因,那你會原諒嗎?”

“不會。”

03

事情發生幾天後,派出所那邊傳來消息,說那天晚上參與打人的所有人都不承認這件事情和汪羽然有關,除了我的指證之外,找不到任何證據證明,所以他們根本沒有理由抓汪羽然,這件事情隻能就此擱置。

意料之外的事情同時又是意料之中,像汪羽然那種人,她怎麽可能故意露出把柄讓我抓住?

江辰說:“這件事情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

我點點頭,我相信他。

在有結果之前,我的生命裏又發生了另一件讓我措手不及的事情,唐欣瑤告訴我說,學校裏已經傳瘋了,沈奕白生病了,是胃癌晚期。

我當時忍住內心巨大的不安,試圖緩解一下氣氛說:“你怎麽不說是白血病晚期,這樣才符合言情小說的套路。”

我知道汪羽然是不會騙我的,但是……我不敢相信沈奕白真的會患上絕症。

唐欣瑤看著我,滿是心疼地說:“顏歡,你知道我說的是真的。”

是的,我知道。

我隻是不願意去相信,不願意去承認,那麽帥氣溫柔的沈奕白怎麽會突然癌症晚期了呢?他隻是臉色蒼白一點而已,他隻是可能貧血而已,為什麽會是絕症呢?

“你要去看他嗎?”唐欣瑤問。

我十分幹脆地說:“要。”

我打車到醫院,詢問前台之後直接衝到沈奕白的病房前。在敲門之前我停了下來,透過門縫我可以看到沈奕白躺在**,臉色蒼白得像紙一樣,陽光透過窗子照在他的臉上也沒有為他增添多少生氣。

而汪羽然正坐在床邊低著頭削蘋果,身旁的果盤裏已經放了很多個已經削完甚至已經開始氧化變黑的蘋果。

我敲門進去的時候她也隻是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繼續削蘋果。她真的憔悴了很多,平日裏的不可一世卸去之後隻有濃濃的疲憊。

看到她,我心中的怒火高漲、拳頭緊握,掌心傳來一陣陣刺痛。

現在的沈奕白還在生病,我不能在他的病床前和汪羽然起衝突,病人最大不是嗎?

“你來了。”沈奕白看到我後臉上多了些笑意,聲音用氣若遊絲來形容一點不為過,“我以為你不會來看我。”

“嗯。”我點點頭,聲音哽咽著,不知道再說什麽。

“醫生說我沒多少時間了,我以為在我死之前再也見不到你了,顏歡,我……對不起……”沈奕白費力地抬起胳膊抓住我的手說,他每說一句話都要停頓很久才有力氣說出下一句。

“你的病一定會好的,一定會。”

“許顏歡,你吃蘋果嗎?”汪羽然突然抬起頭把削好的蘋果遞到我麵前問,她的表情很詭異,似笑非笑。

“謝謝,我不吃。”

她把手裏的蘋果放到果盤裏,拿出一個新蘋果繼續削著,像個機器一樣。

我有些疑惑地看著沈奕白,他笑笑:“她最近一直這樣。”

那個下午我坐在沈奕白的床邊跟他聊了一會兒他就堅持不住睡著了,他睡著之後我本想和汪羽然談談,誰知她根本沒有跟我談話的興致,隻一味地低著頭削蘋果,一個又一個。

離開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問她:“為什麽你要一直削蘋果?”

她終於抬頭又看了我一眼幽幽地說:“因為這是平安果啊。”

蘋果,平安果。當醫學已經無用,她開始用自己的方式為他祈求平安。

聽她說完這一句,我竟然流淚,汪羽然說:“如果有時間就多來看看他吧,他已經時日不多了。”

我點點頭退出了病房。

陽光明媚的下午我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一個人哭泣,都說世事無常,但是誰能想到老天這麽的喜歡作弄人。一個有著美好未來的大好青年,他大學還沒有畢業就要離開了。

沈奕白,我曾深愛的沈奕白,你可以這麽離開,我還沒有徹底忘記你,你怎麽可以這麽離開呢?

那天之後我就經常到醫院看他,努力避開他家人在的時候,趁汪羽然看著的時候去。我有時候會給他講一些校園裏的趣事兒,有時候會帶一兩件好玩的東西來,每次他都會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一次比一次睡的時間長。而汪羽然,她一直像個機器一樣坐在床邊削著蘋果,一盤又一盤。

她有時候會問我:“許顏歡,你說等我削好了一千個平安果,沈奕白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有時候她也會問:“許顏歡,你恨我嗎?”

我恨她,這毋庸置疑。同樣的,我也可憐她。她視沈奕白為自己的世界,當有一天,她的世界轟然崩潰,她再也沒有力氣去爭、去搶、去恨。

人總是在失去的時候才會發現得到是多麽的彌足珍貴,可是往往都為時已晚。

沈奕白離世之前,他對身旁削蘋果的汪羽然說:“我有些話想跟許顏歡說。”

“嗯。”汪羽然退出了病房,表情中沒有一絲不快。

在病房門關上的那一瞬,沈奕白抓住我的胳膊死死地瞪著我,他說:“許顏歡,我對不起你。”

“我知道,你已經說過太多遍,我也說過我已經原諒你了。”我拍拍他的手安慰說,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我怕他會難過,像我一般。

沈奕白:“你真的原諒我了嗎?”

“真的。”我點頭,給予他肯定。

沈奕白:“我很開心。”

“沈奕白,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你……愛過我嗎?”我不知道我現在問這個的意義是什麽,鬼使神差地就問出了口。

他突然扯動嘴角對我笑起來,他的笑容就像我們剛見麵的時候那樣燦爛,就像他說喜歡我時那麽的溫柔。但是這個笑容背後的答案是什麽呢?

愛還是不愛?

“許顏歡,我……”

他的話沒有說完,手驀然垂下。

我瘋了一樣按床頭的呼叫按鈕,大聲喊著:“醫生、護士、病人昏迷了。”

就這樣他再一次被推進了急救室,他的家人也都匆匆趕來,急救室外圍了很多很多人,根本沒有我的立足之地,我默默離開。

沈奕白,你到離開的那一刻還是不肯給我一個答案,你對我就真的這麽吝嗇嗎?

隱約還記得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對我說:“同學,你沒帶傘嗎?這個給你。”

我還來不及拒絕,他已經把傘塞到我的手裏背著背包跑出去好遠,跑了幾步之後他轉頭對我笑了一下,就是這個笑容開始了我五年的暗戀。

後來我知道了他的名字,我甚至都十分清楚地知道他的三圍,他是什麽星座,和什麽星座最相配,最不適合什麽星座的女孩。僅僅是因為我們兩個的星座契合度是九十九分,我就打電話對著唐欣瑤傻笑了半個小時。

不良少女許顏歡蛻變了,成為一個勵誌向上的女孩,除了唐欣瑤和陸琰沒人知道,他是我一直的動力所在。

確定戀愛關係的時候,我覺得世界都是美好的,我過去那些怨恨、討厭都可以因為他作為男朋友的存在一筆勾銷。

我記得他坐在我麵前為我彈唱:“就算大雨把整個城市顛倒,我都會給你懷抱”,那份溫柔,伸出手已經再也抓不住。

沈奕白,我縱然有了將城市顛倒的能力,我也已經找不到一個可以擁抱的你。

後來的後來,我們分手,他決絕地對我說結束。我和男生交往,他跑來對我說希望我好好的。我和江辰在一起,他告訴我希望我幸福……

沈奕白,為什麽你做了這麽多,你總不肯認真地告訴我一句,你其實愛過我?

04

沈奕白的葬禮在他去世三天後舉行,我作為江辰的女朋友參加。站在人群之中,看著熟悉的、陌生的人穿著黑色的衣服把花放到他的黑白照片前,照片裏的他笑容溫暖,還帶著年少時的青澀模樣。

沈奕白,希望你一路走好。

我用這句話為我們兩個人的感情畫上了最後的句號。

葬禮結束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無法從陰鬱中走出來,還好江辰一直陪在我身邊。

那天我和江辰出門買東西,江辰外婆的豪華轎車突然停在我麵前,老太太從車上走下來對我說:“許顏歡,跟我談談好嗎?”

老太太的身體比我上次見的時候好了很多,臉色也沒那麽蒼白了,走路的時候已經不需要人來扶持。

我有些吃驚地看著她,再看一眼江辰,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江辰拍拍我說:“沒事的,我外婆沒有那麽恐怖,你去吧,我在外麵等你。”

“嗯。”我點點頭,然後跟著老人家坐進她的豪華車裏,司機見到這種情況識趣地下車關好車門,狹小的空間裏,我和老人家麵麵相覷,額頭沁了一層薄汗。

“許顏歡是吧,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麵了。”老人家雖然笑著,但也讓我有十分大的壓力。

“是的。”

“其實我今天要跟你說的事情很簡單,請你離開江辰,”老人家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出自己的用意,“我不介意你的家庭,但是從你最近的表現來看,你的心裏還是有奕白的。這樣的你根本配不上江辰。”

“外婆……”

“請叫我董事長,我們的關係還沒有熟絡到你可以直接叫我外婆。”她毫不留情地打斷我的話,堵住了我所有的退路。

“董事長,我承認我以前喜歡的是沈奕白,我也承認我心裏還是有他,但是這些江辰都知道,我們已經約定好,我一定會忘記沈奕白,而他一定會等我。我確切地知道我是喜歡江辰的,我不會因為您老的一句話就這麽和他分手,這對他不公平,對我也不公平。”

“還挺伶牙俐齒……”老人家依舊笑著,不怒而威,“你們的感情啊,還有你們的許諾、約定對我來說都沒意義,江辰是我最疼愛的外孫,我不允許任何人,你聽清楚了,是任何人做出傷害他的事情。奕白在醫院那幾天你天天去看他吧,既然你說你喜歡江辰,那你知道那段時間他的心裏是怎麽想的嗎?你每天都沉浸在自己的哀傷裏,完全忽略了他不是嗎?許顏歡,你還想為自己的自私辯解嗎?”

“我……不能。”她的話針針見血,我找不到為自己辯解的理由,我的那套喜歡的理論在她的話麵前根本站不住腳。在這一刻,我承認自己有些動搖了。

她從隨身包裏取出一張支票放在我麵前:“這個是給你的,當成是對你的補償。”

我拿起支票,1的後麵有好幾個零,我出生到現在從沒有見過這麽多錢,我問她:“這是給我的?”

“沒錯。”

“這個真的**很大,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錢,有這筆錢我四年的學費就解決了,畢業之後我也不用擔心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工作。**真的好大,但是董事長,這樣老土的橋段用在我身上似乎沒太大用。我愛錢我承認,但是我這個人有一個死毛病,我特別的重承諾。”我把支票又還了回去,那麽多錢在手裏過一遍又還給別人的感覺真的是……很有挫敗感。

我明白,在這場對弈中,我不能有絲毫的動搖,不然我一定會失去江辰。

我答應過他不會離開他,我絕對不會食言,除非有一天他不再需要我。

“有趣的孩子,不過即使你這樣做,你還是要離開江辰,從你把支票還回來的那刻開始,你的離開就沒有任何補償了。”

如果對方不是長輩,我估計我會說髒話。這也太……欺負人了。

我外婆曾經說過,做人一定要做到輸人不輸陣,就算你心裏再清楚這一局你一定輸了,也不能在氣勢上先軟下來。

“我不會離開,不管您提出什麽樣的條件都不會。我想江辰的脾氣董事長比我明白,如果您真的非要逼著他和我分開,他估計更不會聽您的。其實您為什麽不采取另一種策略呢?”

“什麽策略?”她饒有興致地看著我,我知道我的勝率提高了。

“您也說我心裏有沈奕白,我對江辰現在也隻是喜歡,江辰是您最疼愛的外孫,他不是傻瓜,如果我的感情一直這麽含糊不清下去,總有一天他會因為受不了而離開我。但是如果您現在逼著我們分手,他就算離開這個家也會和我在一起,到時候您不是得不償失嗎?”

“哦?那如果他到時候沒有主動跟你分手呢?”她問。

“如果我們一直沒分手,就說明我們的感情十分穩定,那樣董事長您還有什麽理由可以反對呢?”

“哈哈哈,你這丫頭是挖了一個坑給老太太我跳啊,你這丫頭有點意思。”老人家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你這丫頭我喜歡。”

“啥?”我愣了,這前後變化也太快了,這是什麽情況?

難道老太太是在試探我?

她接下來的話證明了我的猜測,她說:“以後幫我好好照顧江辰。”

“董事長……”

“還是叫我外婆吧。”

我……這神逆轉的劇情……果然是在商場摸爬滾打的幾十年的女強人,她這一出手差點把我嚇個半死。

“下車吧。”

我渾身虛軟地從車上下來,江辰立刻跑了過來擔憂地問:“你沒事吧。”

“你這小子,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外婆。”

“外婆,您氣勢這麽強,根本不需要擔心好嗎?”江辰撒嬌說。

外婆故意板著臉說:“你是說外婆凶?”

“當然不是,我的外婆最溫柔了。”

“好了,你們該做什麽做什麽去吧,我有些累了。”說著外婆回到車裏,我們隔著車窗對她說過再見之後,轎車緩緩開走了。

“外婆對你說了什麽?”江辰好奇地問。

“讓我跟你分手,還給了我一張後麵有好多零的支票呢。”我誠實地回答。

“那你收了嗎?”他緊張地抓住我,“許顏歡,你該不會沒收吧。”

“你很希望我收?”

江辰:“那是當然,你收了之後咱們就可以胡吃海喝了。”

“那我要跟你分手嗎?”

江辰:“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到時候咱們到年齡直接把結婚證領了,外婆就算想反對也沒辦法了。”

“你這個陰險的人。”

江辰:“那你到底收了沒?”

我搖搖頭:“當然沒有,區區幾位數怎麽可能打動我?你以後可是要繼承家產的人呢,到時候我存折上的零肯定怎麽數都數不過來,我怎麽會為了一顆芝麻就丟了一個西瓜?”

“許顏歡,你大爺,你才是西瓜。”

“好吧好吧,你不是西瓜,你是芝麻好嗎?”我妥協說。

“你爺爺,你才是芝麻。”

“你到底想幹嗎,說你是西瓜你生氣,說你是芝麻你也生氣,那我要怎麽辦你才不生氣?”我假裝生氣說。

他賤兮兮地低下頭對我說:“你跟我實踐一下我就不生氣了,我們好久沒實踐了。”

“江辰!你這個大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