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開始,我要改變自己

來英德中學以前,我滿腦袋裝的都是偶像劇裏麵的畫麵:整套的歐式白色建築、華麗的水晶吊燈,我甚至猜想過學校裏或許會有一個巨大的音樂噴泉,有一片價值不菲的藍色玫瑰花圃,或許還有一個隻有特定人群才可以進入的VIP館,裏麵有高級餐廳和其他一些娛樂設施,當然,這些特定人群就是商業巨子或者官宦家庭的少爺、千金了。

我以為我身邊全是隨手捏塊手帕都是Prada的有錢人,可是事實卻完全不是這樣。

學校建築物有大氣、獨特的設計沒錯,有別致的綠植裝飾也沒錯,但是完全不是那副富麗堂皇的樣子,而是透著一種人文氣息和莊嚴的味道。而學生,不管出身怎麽樣,都是憑著優異的成績和特殊才能進入英德高中的。

我和露輕拿著學校的宣傳手冊漫步在校園裏,對英德中學了解越多,越是喜歡這裏了。

“看吧,幸好跟我一起報考了英德,不然你一定後悔莫及啊。”露輕搖頭晃腦地說。

我沒跟她插科打諢,而是不由自主地點點頭:“是啊!晚上請你喝奶茶。”

露輕立刻丟過來一個鄙視的眼神:“隻有奶茶?你好小氣哦!怎麽說也要有點小薄餅之類的點心吧。”

我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這家夥總是這樣,露出一副惡人像,但又比誰都好心腸。露輕以前笑著告訴我,她是典型的刀子嘴刀子心,但是麵對不同的人也會有所變化,比如麵對我的時候,刀子心就變成了豆腐心。

時間是下午3點鍾,9月的陽光還很充足,透過頭頂茂盛的枝椏灑在地上,留下一片金黃色的斑駁。我忍不住仰起頭,眯著眼睛看著頭頂那一小塊一小塊的金色光斑,心裏的陰霾一掃而光,微笑起來。

“這裏真美。”我不由自主地說。

還沒等露輕說什麽,就聽到一個聲音傳來:請所有師生分別去自己的教室集合,準備去禮堂參加2009年開學典禮。

“我們走吧,”露輕說,“這個人的聲音好好聽哦,不知道他是不是個超級大帥哥。”

我丟了個白眼給她說:“你好色哦,露輕。”

這個男生的聲音是蠻好聽的,不知道是老師還是學生會主席。想想又忍不住笑自己,想這些又有什麽用呢,反正我也不會去認識他。

學校的禮堂比我想象中還要漂亮。

禮堂可以容納上千人,椅子分成左右兩區,顏色是接近棕色的原木色,坐墊是紅色的皮子,很柔軟,沒有任何刮痕和破皮;台上是和椅墊相稱的暗紅色幕布,質料不是那種爛俗的天鵝絨,看上去像是帆布,但是垂感很好,比舞台的正常寬度要寬一些,所以即使是拉合的時候也有自然的褶皺。

“果然是和初中禮堂完全不一樣的氣勢哎。”我對身旁的露輕說。

露輕立刻露出得意的神色:“當然,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那麽執意選擇英德?初中的時候啊,我有個表姐在這裏念書,她帶我偷溜進來幾次,當真是每走到一個地方都要被震撼到的呀!”

我笑了一下,說:“我以為你來這裏單純是為了超級大帥哥。”

露輕一邊抬頭看天花板一邊繞手指,花癡地說:“當然,那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啦!”

開學典禮還沒開始,禮堂裏到處都是七嘴八舌的討論聲。學長、學姐們倒是淡定很多,偶爾向新生區這裏瞧一眼。導師大概知道管也管不住的,所以象征性地警告幾句也沒再說什麽。

我跟露輕正互相取笑,忽然聽到右邊傳來一個很突兀的尖叫:“呀,這不是重汐嗎?”

聲音很尖,盡管周圍聲音很吵,我還是能在第一時間辨認出那個聲音是屬於我的表姐——羅美娟的。她的聲音平時聽起來總是嬌滴滴的,可是一大聲說話就會變得很尖利,聽起來格外刺耳,當然,這種刺耳也不排除是因為她講話太尖刻的緣故。

“美娟。”我擠出一個笑容對她打招呼。

雖然她比我大一個月,但是因為同年級又一直在同一所學校念書,我們一直都是直呼對方的名字,如果我現在叫她表姐,她也會渾身不自在吧。

羅美娟還是那麽漂亮,桃花眼,紅紅的嘴唇,皮膚潔白無暇,身材也很標準,不管站在哪裏,都是清純美女一個。

開學之前幾天,她把長度到下巴的頭發燙成了很隨意的大卷,然後對外宣稱她是自然卷。學校不準燙染,不準帶飾品,更不準化妝,但是她總能找到借口打扮。比如這個假自然卷,再比如她用的很貼合自己膚色的遮瑕筆,輕輕點幾下,臉上的幾顆小雀斑便**然無存了,再比如那套被她改小了一號的製服和裁短了幾寸的短裙……

羅美娟嘴角含著笑,好像看到我很開心的樣子,說:“之前一直聽說你也考來了英德,開學報道時一直沒見到,還以為你來了這裏太自卑又跑到其他學校去了,你知道的嘛,就是到處都是那種高分低能的醜八怪的學校。”

羅美娟這幾句話說得語氣似乎是毫不在意,連聲音都控製得很微妙,不大不小,但是周圍一小片地方所有人都聽得到。所以在她說話的時候,周圍已經傳出低低的竊笑聲。

“沒有,我發現自己開始漸漸喜歡英德了。”我淡淡地說,假裝完全聽不出她的諷刺。

羅美娟也知道她的譏諷對我沒作用,可每次見到我還是樂此不疲。也許我們天生就是死對頭,一個拚命諷刺,另一個又絲毫不在意,我這樣的表現更讓她覺得自己沒被放在眼裏。

“是嗎?不過我還以為到了新的學校你會把自己的古董眼鏡丟掉的。重汐啊,戴那種東西出來,真的可以看到路嗎?”羅美娟露出一副貌似關切的表情說。她甚至還誇張地揮揮手臂,明明跟我隔的隻有幾米遠,卻把我當個半盲人一樣對待。

我本來想一笑置之,對周圍被她引發的嘲笑聲也置若罔聞,可是我忘記了身邊衝動的露輕。因為我們一直是在同一所學校裏,露輕對我和羅美娟的關係最了解不過,所以,導致她後來隻要看到羅美娟和我碰麵就會下意識地像隻小鬥雞一樣支起架子保護我。

“喂,羅美娟,你的頭發花了多少錢燙成這副樣子啊?你沒向造型師發脾氣嗎?簡直是太糟蹋你的戰鬥力了。”露輕諷刺地說。

周圍幾道目光立刻投射到羅美娟身上,羅美娟慌忙說:“我,我是自然卷。”

露輕也學著羅美娟不在意的樣子反問:“是嗎?”接著又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哎喲,羅美娟,你心機好重哦,製服改小那麽多,不怕導師發現哦?”

羅美娟立刻變了臉色,說:“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火藥味瞬間加重。

“我……”露輕正要反駁,忽然聽到台上的麥克風響了。

“2009年開學典禮開始。”

依舊是那個很好聽的聲音,露輕立刻被這個聲音吸引過去,不再跟羅美娟鬥嘴,我也暗暗鬆了一口氣。跟羅美娟這樣的人相處,無視她就好了,我還真怕露輕會跟她吵得不可開交,把事情鬧大。

“呀,原來是他!”露輕突然興奮地抓住我的手大聲說。

我一頭霧水地問:“誰?”

露輕眼睛裏的花癡桃心開始泛濫,尖叫道:“就是神川啊,明神川!英德中學最得人心的學生會會長,學校裏不管是白道還是黑道、紅道、黃道、五彩道,都敬他幾分的!溫柔和藹,一點架子都沒有,絕對是大眾情人啊!除了成績優異、聰明幽默、具有親和力之外,還有最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很帥!”

露輕像背課文一樣把這一大堆資料背下來,還興致勃勃、津津有味,導致我和露輕立刻在方圓三米內成為焦點。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多少女生喜歡聽她這個八卦新聞。

“你怎麽知道?”我下意識地問。

其實問完我就後悔了,她連學校禮堂都見過了,既然對英德中學做了這麽多了解工作,沒理由不知道這位深得人心的學生會主席啊。

果然,露輕連回答我的意思都沒有,翻個白眼:“喂!重汐,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女生哎,不知道也就罷了,好歹你也要假裝一下很關心這個桃色人物好嗎?”

“好……”我擠出一個笑容。

當然好,我一定要記住再也不要問露輕這麽白癡的問題了。

開學典禮的流程一直在進行著,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下麵,請二年級的閔冬季和新生羅重汐兩位同學上台來代表新生發言。”

代表新生發言的事,是從一開始就知道的。還沒開學的時候,我就接到了班主任的電話,她很興奮地告訴我,我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被錄取的。其實這個成績我也差不多猜到了,所以反應倒是很平淡。不過隔著電話,班主任似乎絲毫都沒發覺,還興奮地告訴我準備下開學典禮的發言,還說我的成績這麽優秀,寫出來的發言稿一定不會讓她失望的。

那張不短的發言稿就被我揣在口袋裏,即使不拿出來,我也能清晰地記起上麵的每一個字,畢竟是出自我的筆下,而且還看了那麽多次,我的記憶力還是不錯的。隻是……我看了那個高出一米有餘的舞台一眼。

我不怯場,但是我很怕跟男生同台。

我站起身,沿著窄窄的過道向前麵走去。我能感受到像火焰一樣撲過來的目光,開始我還以為是打量我這個新生代表,直到看到從另一側走過來的閔冬季才知道,原來那不是單純的打量,而是妒火中燒。

不得不承認,閔冬季絕對是典型的美男,有大大的眼睛和濃濃的眉毛,頭發不長不短,剛剛好,服帖地搭在頭皮上,看起來很幹淨。他看人的時候,總讓人覺得他的眼睛裏有一種無辜和單純的神情。和善恬靜的微笑,英俊的五官,絕對是校草級的人物。製服幹淨得要命,領結也打得很漂亮,我敢擔保,他的製服肯定是每天早上都燙過之後才穿的。

這樣的男生,簡直就像一塊剛剛拆封的香皂,白白淨淨的,散發著淡淡的香味,不會刺鼻,卻讓人覺得舒服無比,用露輕的話說就是:嫩得簡直可以掐出水來。

所以閔冬季站上舞台的時候,理所當然地引起了一陣瘋狂的尖叫。尖叫之後,我覺得圍繞在我身上的那種目光更加不善了。

我這時候的感覺,絕對比“趕鴨子上架”要痛苦很多,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我的痛苦不是來源於台下同學的那股敵意,而是因為我真的很怕跟男生距離太近,尤其是陌生的男生。我的心髒像是瞬間被一張網勒住,勒得緊緊的。我簡直要透不過氣來,我的額頭上開始有汗水滲出來。

閔冬季的演講進行得又快又流暢,台下響起一陣掌聲,可是我覺得自己好像根本沒有聽到閔冬季說了什麽。接著,我便被人推到了麥克風前麵。

我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心跳的速度稍微緩和了一點點。

我看著台下,前排的幾個學姐雙手抱胸,不屑地望著我。我把目光移開,卻又看到羅美娟和她周圍的幾個人在指著我竊笑。這下我更緊張了,慌亂得不知道要做什麽好。

“記不得的話就念吧,沒關係的,或者隨便說幾句也可以。”忽然有個人小聲地在我旁邊鼓勵說。

是閔冬季,他在我身邊等著我發言結束。他對我露出一個理解的微笑,我心中很感激,於是重新站好位置,準備講話。

“我……”不知道怎麽搞的,話筒忽然發出很刺耳的聲音。下麵立刻哄堂大笑,原本記得的演講內容瞬間又消失了大半。

“可以來到英德中學……我,我感到很榮幸……我……”我勉強開口講了幾句,又僵住了。我覺得腦袋裏好像是生出了一塊橡皮擦,迅速擦掉了所有的演講內容。

正在我努力回憶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安靜的人群中傳來:“羅重汐有恐男症,平時連看都不看男生一眼,更何況跟閔學長站在一起發言,她不嚇死才怪。”

是羅美娟,她的話讓她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羅美娟還很邪惡地“咯咯”笑了幾聲,於是原本就充滿敵意的目光此時變得更加咄咄逼人。

“有問題就回家念書嘛,何必給大家添麻煩。”

“是啊,好笑死了。”

“喂,你還是下來吧。”

台下充斥著這些聲音,我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卻又不知道做什麽好。我的耳邊一直有什麽東西在“嗡嗡”叫著,我覺得自己快要窒息暈倒了。

我摸著額頭,忽然有人站在我身邊,對著麥克風說:“今天羅重汐同學有些不舒服,不過,我相信她是很高興可以和大家一起在英德中學念書的。我想,我剛剛的發言也是羅重汐同學想講的話,是嗎,重汐?”

閔冬季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傳進我的耳朵裏,我心裏很感激,下意識地點點頭,說:“是的。”

這時,一個身材很高,長相清秀,渾身散發出一股茉莉花般清新氣息的男生走上來。學生會會長明神川,他也朝我走了過來,偷偷示意我們可以離開了,然後對著麥克風說:“羅重汐同學肯定是被大家的熱情給驚到了,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好了,接下來我們進行下一個項目……”

明神川講話的時候,台下發出一陣輕輕的笑聲,我和閔冬季便趁機下了台。

我的頭很暈,原本因為緊張滲出的汗水好像忽然被冰箱凍過一樣變得冰涼。我的腦中一片空白,雖然能看到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可是那些東西卻好像僅僅是浮現在眼前,不能進入大腦。

我踩著台階往下走,然後沿著窄窄的過道想走向自己的座位,忽然腳下一軟,險些癱倒在地上,幸好一直走在我身後的閔冬季及時扶住了我。

“你還好吧?”閔冬季擔心地問。

我慌忙把手抽出來,嚇得臉色都變了。

“我,我沒事。”我慌忙說。

“可是……”閔冬季擔憂地看著我的臉,“你臉色看起來好差,我送你去保健室看看吧。”

我原本說沒事,不用去了,可是閔冬季堅持,我又怕自己總跟閔冬季在這裏僵持會引來更多仇殺的目光,加上身體確實有點不舒服,很想去外麵透透氣,便聽話地跟閔冬季一起離開了禮堂。

後來,我們根本沒去保健室。從禮堂走出來,大片的陽光灑在我的身上,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心裏所有的抑鬱和緊張似乎都一掃而光了。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直到注意到閔冬季站在我身邊微笑著望著我。

“你好像好多了。”閔冬季說。

我硬著頭皮回答說:“嗯……其實,其實剛才隻是太緊張了……嗯……在外麵待一會兒就好了。”

跟陌生男生待在一起,我還是會感到局促,可是剛才發生的一係列事情讓我覺得閔冬季是個很好的男生。

我努力讓自己看著他的眼睛,我不想自己和他講話的時候目光四處遊移,那樣對他太不尊重也太不禮貌了。我壓抑著內心的不安,結結巴巴地說:“閔冬季……剛剛……謝謝你……”

閔冬季看著我,忽然“撲哧”笑了一下。

我被他笑得臉紅了,結果越是緊張講話就越打結。

“對,對不起……我,我是不是太笨了……”

閔冬季忙搖頭,說:“不是的,不好意思,我不是取笑你,隻是……嗯,隻是覺得你很可愛。”

可愛?竟然有人說這個樣子的我很可愛……

“重汐,你不是害怕男生嗎?為什麽敢和我講話呢?”閔冬季很好奇。

原來閔冬季聽到了。也對,羅美娟離舞台那麽近,台上的人當然聽得到。更何況,她原本就是要講給閔冬季他們聽的。不過我並不是很在意,反正這些事情大家早晚都會知道,對男生的恐懼是我自己沒辦法控製的。

這樣想著,我的內心反而平靜了一點。

“因為……”我抬起頭看著閔冬季,露出一個很難看的微笑,“因為我覺得學長你是,是個好人,所以,所以我就不那麽害怕了。而且,而且我以後,會努力多跟學長講話的。”

這是我跟閔冬季見麵以來說得最流暢的一句話了。我看到閔冬季愣住了,不知道是不是驚訝於我講話的流利,他看著我好半天不講話,然後忽然露出一個清爽的微笑。

“傻瓜。”閔冬季說。

“傻瓜?天啊,閔冬季學長叫你傻瓜嗎?”露輕瞪大眼睛激動地問我。

由於距離太近,我覺得她的臉都扭曲了,奇怪地問:“怎,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勁嗎?”

露輕立刻無可奈何地瞥了我一眼,說:“羅重汐,你害怕男生也就罷了,難道你連愛情小說和偶像劇都不看的嗎?‘傻瓜’兩個字是多麽親昵的稱呼啊!他一定很喜歡你!”

我立刻滿臉黑線:“露輕,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嘴上雖然這麽說著,其實我的心裏確實是有點開心的。但開心不是因為我跟明神川和閔冬季有了接觸,而是因為,他們對我的幫助讓我對未來的生活有了一些期待。雖然開學典禮的發言進行得並不順利,但是想起明神川學長和閔冬季學長幫助我,心裏就會浮現出一絲絲的感動。

“喂。”忽然有一隻手在我眼前晃了幾下。

是露輕,她一臉看透我的猥瑣模樣,說:“不要跟我說你沒感覺,卻自己躲在一邊發花癡哦。”

“我哪有。”我臉上一紅,剛想跟露輕解釋我心裏在想什麽,露輕笑了幾聲打斷我的話,然後像世外高人一樣輕飄飄地飄走,還對呆呆站在她身後的我說:“體育課了,還不去換運動服?”

“哦……”我低低應聲,拿出書包裏的鑰匙、運動服和白色球鞋。

如果不是露輕提醒,我確實險些就忘記了。

更衣室在走廊的盡頭,我跟露輕有說有笑地走出教室,卻在一隻腳邁出教室的時候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走廊的氣氛很奇怪,好像在我出現的一瞬間畫麵突然被調暗了,甚至有幾個女生對身邊的人指點我,不是用手,而是用下巴,那樣子看起來絕對是居高臨下,絕對是不屑一顧。

露輕拽拽我的衣角,壓低聲音說:“看吧,因為閔冬季,你成了全民公敵了。”

我笑笑,說:“算了,隻是你自己多心而已。”

我佯裝不在意地跟露輕沿著走廊、迎著一路的不善目光走過去,一直走到更衣室。我換好衣服,掏出鑰匙,正要打開我的那個櫃門把製服和鞋子放進去,突然感到身後有人。

“414,還真是有好預兆的數字呢,很適合她嘛。”一個又尖又細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裏。

她們念的是我櫃子的編號。我回過頭去,站在我身後的有三個女生,中間那個講話諷刺我的,個子高高的,塗了五顏六色的指甲油,耳朵上還別了一串耳釘,但是有頭發虛掩著,難怪沒被風紀股長或老師查到,而站在她旁邊的其中一個就是羅美娟。

“怎麽,羅重汐,今天沒有纏著閔學長嗎?”

羅美娟講話還是那麽尖酸刻薄,她的聲音跟第一個女生的聲音一樣也是尖尖細細,怪不得別人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我把製服放到櫃子裏,鎖好,回頭對她們笑笑說:“麻煩你們讓開一下,我要去上體育課了。”

這時露輕剛從衛生間裏換好衣服走出來,她看到有三個女生圍住我,立刻問:“什麽事?”

沒等那三個女生反應,我立刻回答說:“沒事。”然後拽了露輕走了。

接下來的體育課過得還算平靜,雖然偶爾有些閑言閑語傳進耳朵裏,但是也不像先前的羅美娟她們那麽誇張,因為是不同班級,她們三個體育課倒是再沒有出現過。可是,我知道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那幾天,我能感覺到無數惡毒的目光在我身上掃來掃去。每次我走過走廊,或者從人多一點的地方經過,就會聽到耳邊有無數的難聽字眼在蔓延,無非是“勾引學長”、“不要臉”、“變態”之類的。

我害怕男生的事,已經徹底被羅美娟散布開來了,這個學校沒有一個人不知道我有“恐男症”。我經常聽到別人借此嘲笑我,即使是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我也會聽到身後有人說:“喂,你看前麵那個女生啊,她好奇怪的,害怕男生呢,不知道十幾年來都是怎麽活過來的,好變態。”話講得更難聽的也有,再難聽的我也不是沒聽過,隻是,我隻當聽不到,沒事一樣做著自己的事。

露輕總會氣不過,衝動地想要跑過去跟她們理論一番,每次都會被我拽住。嘴巴長在別人身上,讓他們去說好了,說膩了就會停了,越是跟他們計較,越把自己弄成別人關注的焦點和茶餘飯後的談資,何必呢。露輕總是奇怪我為什麽這樣淡然,每次她問起,我都會一笑置之。

這些事情就像是曆史的重演,初中時是這樣,高中也是這樣。

從我改變了之後,所有的事情都不同了,我變得不愛講話,每天沉默寡言,開始害怕男生,不敢跟他們講話,逐漸地,連女生也開始避開我了。我戴上了厚厚的眼鏡,所有人都私下裏叫我“怪女生”,說得再難聽一點就是“變態”。好像跟她們不同的就是不應該存在的,所以我一直受到女生的排擠。原本,在開學典禮的時候意外地受到了明神川學長和閔冬季學長的幫助,讓我對未來有了一點期冀,我以為我會逐漸習慣和男生相處,也不再是別人口中“奇怪的家夥”。隻是沒想到……

我無聊地坐在座位上,望著自己的書桌,上麵的陽光一格一格向後移動,我忽然覺得那就像是一格一格消失的時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情原本就有些低落,看到這些我有些憂傷起來。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外麵是一條長長的走廊,有漂亮的白色雕花扶欄,很多女生都喜歡趴在上麵聊天。可是從進入英德中學到現在,我從沒跟露輕在走廊裏趴在扶欄上玩過,因為隻要我一走出去,外麵的空氣好像立刻降溫8℃。即使別人什麽都不講,我也會覺得不自在,更何況她們嘴巴裏不斷冒出來閑言閑語。雖然她們不點我的名字罵,可是那些話隻要一吐到空氣裏,就沒有人不知道是我。這個學校裏,有“恐男症”的除了我,還有誰呢?

我忍不住長長歎了一口氣。

“叩叩叩”。

我好奇地抬起頭,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

是閔冬季,他輕輕敲了敲玻璃,在我抬頭望向他的時候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然後示意我出去。

我有些驚訝,有點緊張地走出去,站在閔冬季麵前。原本圍成一團、滿臉害羞和激動的女生在看到我的一瞬間立刻變臉,露出妒火中燒的神色。

“什麽嘛,閔學長找這個怪胎幹嗎?”

“誰知道,討厭死了。”

“這家夥怎麽總是陰魂不散啊!”

我心裏很不舒服,可是臉上還是露出平靜的微笑,盡量讓自己放輕鬆:“學長,什麽事?”

“我剛剛路過這裏,看到你一臉不開心地坐在座位上,就想叫你出來聊聊天兒,或者……安慰你幾句,可是……其實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閔冬季說到最後,竟然有點不好意思了。

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閔冬季路過這裏了,連續很多天,好像每天都會看到他幾次。但是二年級的教學區根本不在這裏,這裏是A樓,他們在B樓,不知道是什麽事要讓閔冬季每天跑這麽多次。

如果隻是跑腿的事情,以後我可以幫閔冬季做啊。

這樣想著,我便問閔冬季:“學長,你好像每天都要過來,是有什麽事嗎?有沒有我可以幫忙的?”

閔冬季愣了一下,又馬上說:“沒什麽的,我……其實……嗯……我隻是來這裏幫老師拿點東西而已……”

說完,閔冬季抬手看看腕上的手表,差不多該上課了,閔冬季就離開了。他剛才的樣子很慌張,離開時又像是落荒而逃,是什麽東西要閔冬季每天跑這麽多次呢?我望望走廊的兩個拐角處,這一層其實根本沒有辦公室的。

難道,難道閔冬季每天路過這裏其實是特意來見我的?

我看著閔冬季的背影,心中忽然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盡管周圍不屑的議論和謾罵從沒有停止過,可我好像忽然間什麽都聽不到了。我的心裏,竟然生出一種微妙的快樂情緒。

我想,不管是受到什麽樣的阻撓,我還是要堅持做我自己。就像以前露輕勸過我的,努力多跟男生講話,一點點改變自己對男生的恐懼,不管其他女生怎麽討厭我、排擠我。

接下來的幾天,我每次看到閔冬季都會主動打招呼,從開始的結結巴巴到後來可以順利地聊幾句。雖然還不太敢跟其他男生講話,但是跟閔冬季學長在一起,我已經變得自然很多,不再像以前一樣,整個人緊張地快要暈死過去。

我不再關注別人用什麽樣的目光看我,不管別人說多麽難聽的風涼話,我都不在意,隻管大膽地跟閔冬季學長打招呼、聊天兒。有一次,我在衛生間的門板內側看到很多用簽字筆寫的罵我的話,準確地寫出了我的名字,又後綴了很多空穴來風的難聽話。她們罵我勾引閔冬季學長,罵我不自量力,罵我是怪胎、醜八怪。我不知道之前有多少人看到過,也不知道這是誰寫的,雖然心裏難過,可是我並沒有哭,也沒有去追問,而是悄悄提了一小桶油漆回學校,把門上的黑色筆跡擦幹淨。

露輕說我現在跟以前越來越不同了,以前麵對什麽事情都會選擇逃避,而現在,是直麵困難並且解決掉它。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我的大腦中瞬間閃現出那個預言,我忽然有點害怕,怕它真的會成為現實。

我害怕,雖然到現在為止我還不認識那個預言裏的男生,但是,我平靜的生活會突然改變嗎?

終於平靜的生活和我緩慢的改變,在一次事件後發生了轉變。

羅美娟指示她的朋友來找我的時候,我剛走到教學樓門口,是中午,離上課還有十幾分鍾的時間。她們顯然是特意在那裏等我的,我一出現,她們就攔住了我。而走在前麵叫住我的人就是上次跟羅美娟一起在女生更衣室對我冷嘲熱諷的高個子女生,一看到她,我就知道這件事一定是羅美娟的主意。羅美娟討厭我,但她沒有這麽笨,不會直接拋頭露麵的。

“走吧,我們聊聊。”她攬住我的肩膀,笑笑地說,樣子很親昵。

這種事情,躲過一次躲不過一輩子,與其以後每天跟她們玩捉迷藏,不如一次解決掉,更何況,我不想因為自己再給露輕添麻煩。這樣下去,如果被露輕碰到,她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到時候一定會把她卷入是非裏,我寧可一個人承擔。

我沒講話,跟著她們向學校的偏僻處走去。

如果我沒有記錯,學校的東南位置,也就是我們現在去的地方,有一片樹林。學校建立前,這裏是一整片的樹林,後來學校的各項設施規劃齊全,邊緣的那片樹林便被保留了下來,一是保證學校的綠化麵積,二也是為了節省成本。那片樹林一直都是自生自滅的,學校建立之後,才有人在特別幹旱的時候過去澆澆水,其餘時間,幾乎根本不會有人過去。雖然心裏害怕,可我還是神情泰然地跟她們走了過去。

忽然前麵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閔冬季,他笑著走過來。高個子女生看到他立刻重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還湊在我耳邊低聲說:“敢胡說八道我給你好看!”

“嗨,重汐。”閔冬季打招呼說。

我僵硬地對他笑笑:“嗨。”

閔冬季似乎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他看了攬著我肩膀的女生一眼,又看看我旁邊的另外一個女生,立刻警覺地問:“你們……要去哪裏?”

如果現在我對閔冬季求救,他一定會立刻帶我走,她們也沒有任何辦法阻攔。隻是……這樣做的話,不知道她們又會用什麽方法對付閔冬季,即使是不使用暴力,單是散播一些難聽的謠言也會給閔冬季帶來很多麻煩。

害怕露出破綻,我立刻搶先回答:“她們是我的朋友,我們……去那邊散散步。”

怕閔冬季起疑,我又立刻補充說:“上課之前我們會回教室的。”

“嗯……”

閔冬季將信將疑地答應著。

“那……學長你快回去吧,再見。”我慌忙說。

閔冬季這才離開,我跟另外兩個女生也假裝沒事地慢慢向那片樹林走去,高個子女生壓低聲音說:“不錯嘛,諒你也沒有胡說的膽量。”

走進樹林,羅美娟果然等在那裏。

“美娟,人我們給帶來了。”高個子女生說著,用力把我向前推了一把。

我差點跌到地上,好不容易才站穩。

另一個女生接口說:“早知道讓卡卡一個人去嘛,從頭到尾根本沒有我出場的份兒。”說完便抱著肩膀看著我。

原來那個高個子的女生叫卡卡。

卡卡聳聳肩膀,諷刺地笑著說:“原本我擔心這臭丫頭逃跑嘛,沒想到她這麽乖,半路上還碰到閔冬季,見到救星她都沒透露半點風聲呢。嗬嗬。”

原本一臉得意的羅美娟,在聽到“閔冬季”三個字的時候立刻變了臉色,她走到我麵前來,上下打量我一番,說:“真沒想到,你還挺護著閔學長的嘛。”

說完便一個巴掌打過來,我聽到清脆的“啪”的一聲,右臉頰火辣辣地疼。

果然還是為了閔冬季。從很早以前開始,羅美娟就不喜歡我,自從看到我跟閔冬季親近,她對我的捉弄更是變本加厲。

“怎麽樣,痛不痛?”那個叫卡卡的女生湊近我,幸災樂禍地問。

我沒有說話。

羅美娟接著說:“原本以為,在女生更衣室教訓你一次,又在衛生間的門上講出你的醜事,你可以收斂一點,沒想到……賤貨就是賤貨,根本改變不了。”

我有點驚訝,問道:“那些字是你寫的?”

羅美娟笑了一下,說:“是我寫的,怎麽樣?我告訴你,羅重汐,如果你不答應我從此遠離閔冬季,我還有更多方法整治你。”

我無法置信地看著羅美娟的臉,她那張精致的臉孔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我不怕她打我,一個巴掌而已,痛過了就算了。我一直知道羅美娟不喜歡我,可我不知道,她竟是這麽恨我。

見我不講話,羅美娟似乎更加生氣了,她看著我大聲喊:“你少給我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我恨透了你那副無辜模樣,因此總有人站在你身邊,總有人願意保護你!實際你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有心計!”

我已經什麽話都說不出了,我從來都不知道,羅美娟這麽恨我。我看著她的樣子,心裏忽然生出一種恐懼。從那個叫卡卡的女生出現,我一直沒有害怕過,可是現在,我看著羅美娟的樣子忽然就害怕了。

“為什麽不講話!你說啊,說你會離開閔冬季學長!”羅美娟大聲喊著。

我搖搖頭,申辯道:“我跟閔冬季什麽關係都沒有,即使是有,我也不會因為你離開他。”

我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那一瞬間,我隻是覺得我不願意因為誰徹底而跟閔冬季斷了聯絡。他是第一個願意幫我的人,是唯一一個我可以對他坦然地講話的男生。

羅美娟像隻發怒的獅子一樣暴跳如雷,她轉回身,從地上揀起一塊磚頭,說:“把她按在地上,抓好她的手!”

卡卡看到她這樣子忽然有些擔心了,她說:“美娟,教訓她一下就好了,不要玩這麽大吧?”

羅美娟根本不理,催促道:“快點給我壓好!”

於是卡卡就真的把我的手壓在了一塊大石頭上。我動彈不得,看著羅美娟拿著那塊石頭越走越近,我心中的恐懼也逐漸升級。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隻要你說你會離開閔冬季學長,我就放你走!”羅美娟的眼睛像是要噴出火來。

我心裏很害怕,可是我忽然又想到閔冬季微笑的樣子,像是一束陽光灑在心裏。第一次跟他見麵是在開學典禮上,我窘迫地快要暈過去,就是他理解的微笑救了我。

我害怕得快要哭出來,我死死咬著下唇,卻還是搖搖頭,說:“我不會答應你的!”

“喂,你很爛呢!”

忽然一個慵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所有人都被這個男聲嚇了一跳,羅美娟手裏的磚頭也因為害怕而被丟在了地上。

“你們在幹什麽?”那個聲音忽然變得嚴厲起來。

我的身體還被壓著,沒辦法回頭看到男生的臉,隻是用耳朵感受著他的聲音和他與我們的距離。

羅美娟立刻裝出一副柔弱的樣子,慌忙地擺頭,說:“我,我好害怕哦!發生了什麽事情?”

男生嗤之以鼻,聲音裏加上了一點火藥味:“趕緊滾啦!竟敢在本大爺休息的地方撒野!要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翹課睡覺又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哎,美夢都被你們打擾了……你,還有你,還不放手?還有你,趕緊滾開啦,都給本大爺滾得遠遠的。”

三個女生看了男生一眼,他就好象有特異功能,沒幾秒鍾她們就連連後退,然後全部落荒而逃了,而我僵在地上兀自心跳個不停。

剛剛,剛剛我的手差點就要沒了……

“喂,你死了沒有?”男生粗魯地推了我一下。

“唔……”我呻吟了一聲算是答應,支撐著僵硬酸麻的身體站起來,轉過身。

男生還在兀自碎碎念叨:“喂,你這個家夥也太沒用了吧!你隻要用點力氣就能把她們甩開啊!更何況,幹嗎那麽乖乖被她們帶來啊?中途碰到救星也不求救,你真的是白癡哦?早被救走又怎麽會打擾到本少爺的美夢……”

那個男生,那張臉,那些熟悉的聲音!

男生還在罵著,可我已經徹底驚呆了,我傻傻地站著,像尊石像一樣死死盯著男生的臉,忽然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