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光 厄俄斯 (黎明之神)

因為跳芭蕾舞,一時間我的名字被傳得沸沸揚揚,其中也不缺乏追求者。還有些人會上台送花,不過每次都會被服務生禮貌地攔下來。大概是夜之航打過招呼,所以那些人也不敢太放肆。

我不知道夜之航究竟有多大的能力,但是能察覺到這個人不簡單。原本隻是想離他更遠,卻想不到現在卻要在他手中拿錢過日子。

自從上次家裏發生事情後,伍媚已經有兩個月沒給我打過生活費。林唯一那邊每天都要用不少的錢。醫院從來沒有給我打電話,想來是楚墨遠將那邊安排好了。

酒吧掛名的歌手和舞者很多,在我之前有一個街舞團隊,隻是因為我跳芭蕾舞,所以那個街舞團隊就被辭退了。再精彩的舞蹈客人也看厭了。我不僅僅會跳芭蕾舞,有時候還會挑選別的舞種小秀一段,這些都是耳濡目染,又或者是跳舞者的模仿本能。

隻有芭蕾舞一種永遠是看不夠的。

但是我沒想到的是,我會被那群打扮得非主流的街舞團隊堵在昏暗的小巷子裏。平時晚上我是絕對不會走那條小巷子的,今天隻是因為趕時間,怕太晚回不了宿舍,卻被他們抓住了機會。

跳街舞的一共有四個人,看上去就不是什麽好鳥。頭發染得花花綠綠的,臉上帶著混社會的無賴痞氣。

其中一個人手裏拿根棍子,站在最前麵,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罵罵咧咧道:“兄弟們,就是這個賤人搶老子們的飯碗。今天我們把她的腿打斷,讓她不能跳舞好不好?”

“好!”身後的三個人齊齊高聲附和道。

我的腦筋轉得飛快,腦海裏掠過無數的法子,最後都歸於沉寂。這群人是混社會的人,多說也無益,隻能隨機應變。

其實我心裏怕得要死。按照小說、電視劇裏的套路,這時候女主的英雄會出現。可是直到那個人的棍子帶著疾風迎麵打來的時候,我的英雄也沒有出現。慌亂中,我隨便抓了一隻手咬上去。細密的拳頭如雨點般砸下來,沒有絲毫憐香惜玉,全身都在疼,又說不出哪裏疼。腹部不知道被誰狠狠踢了一腳,我頓時蜷縮在地上,疼得站不起來。

“呸!真解氣!”拿著棍子的人往我身上吐了口水,繼續說道,“既然我們解氣了,就該辦正事了。”他一步一步靠近,嘴角的笑十分猙獰。

那個瞬間我有無數的想法,甚至想到我瘸腿了林唯一要怎麽辦。

“你們快住手!”木棍即將落在我腿上的時候,光線模糊中我看到蘇眠拿著一根長的木棒衝到四個痞子中,亂打一氣。

其中一個痞子看到蘇眠,眼前一亮,帶著猥瑣的笑容,道:“老大,這個妞不錯啊。”

蘇眠瞪大眼睛,惡狠狠地盯著麵前的人沒好氣地說道:“你們誰敢過來我就打斷誰的腿!”

我怎麽也沒料到蘇眠會在這裏出現,就好像沉沙時突然有根繩子放在麵前,讓人欣喜若狂。我捂著肚子,從地上緩緩爬起來。

蘇眠小聲說道:“等會兒我衝上去打亂他們,你乘亂逃走。”

她幾乎沒有給我考慮的時間,掄起木棒往四個人中衝過去,然後亂打一氣。我隻是猶豫了一秒鍾,然後拔腿往巷子口沒命地跑去。我還有林唯一,所以不能有事。

可是當我聽到蘇眠淒厲的叫聲時,雙腿如同灌鉛一般,無法往前踏出半步。我心一橫,先撥打110,然後隨手拿著磚頭調轉方向飛快地跑回去。

那群人將蘇眠按在地上,已經開始撕她的衣服,而且更過分的是有個人正在她身上胡**著。他們專注著眼前,根本沒有注意到我的靠近。

於是我拿著磚頭毫不猶豫地砸在那個**蘇眠的人身上。鮮紅的血從那個人額頭上滾滾流下,其他人都嚇傻了,包括蘇眠,也包括我自己。

那三個人都是外強中幹的人,見他們的同伴受傷,嚇得四散逃走。

看著衣不蔽體的蘇眠,我急忙將外衣脫下來圍在她身上。蘇眠渾身發抖,也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害怕,但是我看得到她的眼睛中有一亮一亮的東西。

我們兩個人在冷風中相互攙扶著,走出巷子口。蘇眠突然回過頭來說道:“林晚,今天的事情就算我被毀了,也不會後悔。”

我心裏一暖,笑著回應道:“今天就算我殺人了,也不後悔。”

“我們是好姐妹!”

“我們是一輩子的好姐妹!”

我將蘇眠的手攥得緊緊的,臉上的微笑不斷擴大。

青春裏,或許會有許許多多的朋友,可是交心交命的朋友有一個就足夠了。我很幸運,能夠遇見蘇眠,能夠得她如此相待。

生命越年輕,我們總是將感情看得越重,不管是愛情還是友情。

後來警察來了,將我和蘇眠帶回警察局做了筆錄,將那個被打傷的人送去了醫院。他沒有任何生命危險。我和蘇眠也被放回了學校。

那天晚上,我和蘇眠擠在一張**。我問她:“當時你為什麽會不顧一切衝上去?”

蘇眠微微一笑,道:“和你為什麽跑回來的理由是一樣的。”

我跑回去是因為蘇眠值得我那樣做。

惺惺相惜的友情總是來之不易。

原本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那幾個惡心的人,想不到他們來找我,向我哭喊著“對不起”,又讓我救命。他們每個人都是鼻青臉腫的,我選擇無視。

他們三個跪在我麵前,其中一個高聲哀求道:“求求你,原諒我們。我們再也不敢了……”

我冷哼一聲道:“我瞎了眼睛才會原諒你們!”如果不是蘇眠,那天的事情不堪設想。沒有找他們算總賬就好,他們居然還來乞求原諒。我林晚從來都不是善良的人,對我好與不好的人通通記在心裏。

“如果你不原諒我們,我們每天都會被打一頓的。”那三個人無比狼狽地哭號著說。

“誰打你們?”

“我們以前的老板。”

原來是夜之航做的,不過每天都打人,似乎有些過。

問過酒吧的服務生後,我專門挑了一個他在的日子去酒吧。去的時候,我看見夜之航坐在高腳凳上,喝調製的雞尾酒。

這款雞尾酒叫天蠍宮,據說喝起來口感很好,但是容易醉人。

在酒吧待了段時間,我對雞尾酒也耳濡目染。很少有人會點天蠍宮。雞尾酒裏混合了白蘭地、無色的朗姆酒,還有檸檬汁、柳橙汁以及萊姆汁,看上去很有感覺。

夜之航喝酒的樣子帶著幾分頹廢氣質,反而有種落遢美的意境。

他晃晃酒杯,半眯著道:“你要不要喝一杯?”

我搖搖頭,切入正題:“你放過那三個人吧,他們也得到了教訓。”

“好,一切都聽你的。林晚,你記住:誰要敢惹你,我就會找誰的麻煩。”他將剩下的酒全部灌進喉頭。

他這樣說,我反而啞口無言。

“你最好快點愛上我,因為我已經迫不及待把你綁在身邊一輩子保護你。”夜之航目不轉睛地看著我說。

聽到這句話,我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淚水漣漣,仿佛他的話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

我肯定地說道:“夜之航,這不是愛,這叫占有欲。”

夜之航臉色不太好看,他沉著黑色的眸子看著我,像是要看穿我的一切,讓人心裏毛骨悚然。“這就是我愛一個人的方式,要讓對方刻骨銘心。”

我固執地認為他不過是在戲耍我。退一萬步說,就算他說的是真的,我也不會放在心上。

我早已經打定了主意,等湊夠林唯一的醫藥費之後,我就離夜之航遠遠的,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讓林唯一待在醫院我很不放心,去看他的時候他的精神好了許多。

他跑過來牽著我的手撒嬌道:“姐姐,你什麽時候帶我回家?媽媽說她會給我做我最愛吃的菜。”這麽多年來,我第一次聽到他能如此完整的說一句話。隻是我的擔憂更深,似乎他的記憶出了錯。

我摸摸他柔軟的頭發,柔聲細語道:“媽媽讓我轉告你,她說你身體還沒好,要在醫院裏多待一陣子。”

“姐姐,可是我不喜歡醫院。”他澄澈的眼眸裏帶著些許祈求,看得讓人心疼。我卻不能答應。

醫生來到病房做日常檢查,我把他拉到門口,急切地問道:“醫生,我弟弟情況怎麽樣?”

醫生歎口氣,搖搖頭,低聲說道:“你弟弟的情況越來越糟。他安靜的時候很安靜,發瘋的時候把醫護人員折騰得夠嗆。雖然他現在能完整地說話,但是神智全亂。”

“醫生,你想想辦法。”

他繼續搖頭,道:“我們隻能用藥物控製,卻不能幫助治愈。抱歉,我們真的無能為力。”

聽到這句話,我渾身突然被抽空了力氣,癱軟下來。

我曾經是個惡毒的姐姐,帶林唯一出去,想把他丟掉,想讓他一輩子都回不了家。

從林唯一出生那刻開始,家裏就沒有我的地位。爸爸隻肯對他笑,也隻肯帶他出去玩兒。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麽男兒身會如此重要。每年生日,爸爸會給林唯一買許多的禮物,我卻連蛋糕也沒有。那種區別對待如此明顯。我問過媽媽,為什麽爸爸會如此對我。她總是不耐煩地皺著眉頭催促我練舞去。

其實,我真的恨林唯一,恨他一出生就跟我搶爸爸。可是我最恨的人竟然是對我最好的人。爸爸給他買的東西他全部送到我麵前,爸爸給他買了什麽好吃的,他也會偷偷給我留著。我闖禍,怕被爸爸罵,也是他擔下來。

林唯一愛當我的小尾巴,我卻從心裏厭惡他,哪怕他對我再好,我也不喜歡他。

讓林唯一永遠回不了家,第一次有這個想法是在爸爸朋友的聚會上。我們全家被邀請,在林唯一再三堅持下,爸爸終於肯帶我去。可是他向朋友介紹時,隻說林唯一是他的兒子,卻沒說我是誰。

在那些奇怪的眼神中,我恨不得林唯一馬上消失。那次回到家後,那種想法日益增長,根深蒂固。

然後有一天,我將他帶去很遠很偏僻的地方玩兒。一路上,我的內心天人交戰。林唯一如此信任我,都沒問我要去哪裏。我騙他去上廁所,他笑著讓我注意安全。他幹淨的笑讓我內心充滿了罪惡感。我其實是丟下身無分文的他偷偷離開。我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安靜地等待,見我許久不回來,他的臉上開始擔心著急,又不敢離開原地,隨手拉著路人問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著花格子衣裳的女孩。

一切的一切,都讓我處於深深的自責中。我怕下一秒會衝到他身邊,哭著跟他說道歉,跟他說“對不起”。所以,我轉身決然離開。

一路上,我的腳步很沉重,不斷回頭看。原來內心深處,我是如此舍不得林唯一。那些點點滴滴在腦海裏縈繞,不斷折磨著我。所以我掉頭回去找他。

可是當我回到原地時,林唯一不見了,到處找也找不到他。我以為他先回去了,可是回到家裏他人也不在。

盡管我討厭林唯一,但是卻不想他出任何事。

最終這件事被爸爸知道了,他大發雷霆。要不是媽媽攔著,我肯定會被他打死。林唯一失蹤24小時,爸爸報了警。三天後,警察在那附近廢棄的工廠發現了他。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讓林唯一精神失常。

你看,我就是這麽惡毒的人。

曾經的我造就了如此的林唯一,也毀了他的一生。如果當初我沒有把他帶到那麽遠的地方,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情。

林唯一會一直乖乖的。

如今我一直活在過去的罪孽裏,這將是我永遠醒不來的噩夢。

林唯一在醫院裏接受治療,我每天都會去看他。

今天的他手裏拿著棉花糖格外開心。

雖然他不認識我,但是我還是想忍不住和他搭話。

“小弟弟,你這棉花糖哪兒來的啊?”因為我很久沒給他買過棉花糖。

林唯一笑眯眯地說道:“是一個很漂亮的姐姐。”

“那你認識那個姐姐嗎?”

林唯一搖搖頭,說:“那個姐姐人很好,很漂亮,我喜歡。”

這個小傻瓜這麽輕易地就被棉花糖收買了,要是有人拿著棉花糖拐賣他,他肯定也會跟著去。

小時候,愛吃棉花糖的人其實是我。

那時候的我特別愛吃甜食,可是媽媽管得又緊。一般家裏是沒有零食的。但是上舞蹈課的時候,經常會有其他小朋友拿著甜食吃,我隻有在旁邊吞口水的份。然後有個小朋友遞了兩塊棉花糖給我。我吃掉了一塊,那甜膩的味道至今都還記憶猶新。

剩下一塊棉花糖我沒舍得吃,一直藏在書包裏,想珍藏起來留著以後吃。卻不料媽媽洗我書包的時候,翻出了棉花糖,然後我被媽媽狠狠打了一頓。她拿著雞毛撣子抽在我身上,一邊罵我“不爭氣”。我哭著沒辦法反駁。

後來我才知道,她得不到的東西就千方百計讓我去爭取。為了目標,有的鳥喜歡先飛,有的鳥飛不動就下個蛋讓它們的後代飛。媽媽就是後者。

她在我身上給予了那麽多我不願意背負的責任。

後來,我再也不愛吃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