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站:林蔭道下 牽手走光影流年
第二天,天空蔚藍如洗。
路邊茵茵的草地被昨晚的雨水洗刷得幹幹淨淨,綠油油的。葉麵上的露珠在晨暉中晶瑩剔透。
空氣濕潤清新,有樹葉的清香。
電線上飛來幾隻小鳥,埋著頭用尖尖的嘴梳理著腦袋上的羽毛。
唉!這麽好的天氣,司機大叔還是忍不住哀歎,因為一大早他就碰到了一個古怪的乘客。
他從後視鏡裏打量坐在後排的奇怪女孩。她穿著米白色的小熊外套,衣服上的暗紋秀雅精致,裏麵穿著一件清新的嫩黃色吊帶
上衣,下麵是及膝的格子裙。
她留著可愛順直的齊眉劉海,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望著車窗外。她的眼神有些灰暗,但眉間透出一股堅定,似乎在等
待著很重要的東西。
她上了車以後,本來是要去聖德高中,卻在半路突然要求轉來三香裏巷,然後就停在了這裏。她一直安安靜靜地坐著,從那樣
安靜的姿勢看得出來,她是出自教養很好的家庭。
這樣的靜默持續了10分鍾。
“砰——”
突然的關門聲吸引了司機大叔的注意力,他順著女孩目光的方向望過去。
那是一所陳舊的閣樓,裏麵出來了一個冷酷帥氣的男生,黑色的立領外套使他隨意的氣質中帶著清冷的倔傲。他隨意地把書包
挎在右肩,開始向前行走。後麵接著出來的女生美麗明媚,眼神裏有一種張揚的神采。她急急地追上前,挽住男生的一隻臂膀
。
這樣的情況,看樣子是三角戀啊。
“師傅,多少錢?”
後排的女孩子終於出聲,聲音裏有著細微的顫抖。她在包包裏摸索,著急地翻著錢包,弄出劈裏啪啦的響聲。
“15塊。”
“哦,謝謝!”付完錢後,女孩向司機連連點頭,然後打開車門。
“喂!”司機大叔叫住女孩,“這個……感情呢!是需要積極爭取的,這個……這個,加油啊!”他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叫
住了人家卻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嗯,謝謝。”女孩微笑著鞠躬。
的士響著喇叭,示意前麵的兩人讓路,車子很快就消失在巷口。
李莎莎一步步地跟著靳風,心情愉悅地哼著樂曲。後麵的的士按了喇叭,她向後看了看,看到了綠色的車身……突然,她的眼
神變得極為淩厲,她看到了豆月。豆月為什麽總是陰魂不散地出現在他們麵前呢?
豆月不斷地深呼吸,原本已經在心中演練了很多遍的對白,現在卻一片混亂。
“靳風,對不起,昨天我跑了出去,讓你很擔心吧?”
“靳風,好巧哦,我們在這裏碰到了,嗬嗬。”
“靳風,你吃早餐沒有?一起去吃吧?”
……
每一個借口都好爛哦!豆月喪氣地望著靳風的背影,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要和李莎莎競爭呢!
小鳥飛落在她的腳邊,唧唧喳喳地好像在催促她上前。
“靳風。”李莎莎嘴邊浮起古怪的笑容,拉住了前麵靳風的手臂,“昨天,你對我說的話,是認真的嗎?你會照顧我的話!”
靳風停了腳步,沉聲回答:“是的,我會照顧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照顧。”
“那是不是我所有的要求你都會答應呢?”李莎莎看著他的背影,不禁想起了昨晚他站在門口時背影的孤寂。她突然心生惱意
,豆月憑什麽可以和她競爭?
“……是的。”
“那我現在需要你的擁抱。”
靳風慢慢轉身,他每一次動作細節在李莎莎的視線裏漸漸變慢,包括他平靜的眼神、緊抿的嘴唇以及機械的擁抱。
李莎莎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手輕輕環住他的腰,嘴角揚起的笑極為得意。
靳風眼神裏有些晦澀,他望向遠處,有一個很熟悉的身影,靜靜地立在那裏。
太陽冉冉升起,天空開始出現五彩的光芒。
光芒將那個米白色的身影籠罩住,讓人看不真切。
但是他卻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那人的眼神,一種似乎要崩潰的絕望眼神。
“豆月!”
他被那樣的眼神震撼住,良久才回過神來。
豆月卻轉過了身。這一幕,他們擁抱的這一幕,如一根尖銳的刺紮在她的心上,鑽心地痛,卻不見血。
她的臉上流淌著星點光芒。
她一步一步安靜地往回走。
她有些暈眩。
安靜地暈眩……
她眼前的世界有如刺眼的白晝。
嗬嗬,原來她想要競爭的想法真的很可笑。豆月自嘲地笑,接著慟哭起來,像一個因為丟失了自己最心愛的娃娃而不知所措的
小女孩。
靳風推開李莎莎,沒有遲疑地想追上去。他現在的心像被大海一波接一波的浪潮淹沒,難受得快要窒息。
可是有人拉住了他的手,那隻手的指甲塗著明媚的藍色蔻丹。
李莎莎倔傲地抬起下巴,凝視他。她絕不允許他去!
靳風一點一點地掙脫她的禁錮,他的聲音如千年的寒冰:“我說過照顧你,可是不包括要喜歡你!”
她的手慢慢地從他的手臂上滑落,她的心裏有些慌張,大聲地叫道:“可是我喜歡你!”
那樣張揚的聲音裏還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驕傲。
“……”靳風沉默地緊抿嘴唇,他盯著她,想看出她的話裏有幾分真實性。
“你喜歡我嗎?”這句話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是李莎莎語氣裏卻分明帶著幾分高傲。
“你喜歡我嗎?”
……
那天,他和李菁菁一起去郊外。
外麵的山水秀麗如畫,淡淡的白霧縈繞在山頭的叢林間。呼吸的空氣都格外清新,讓人心曠神怡。
他們倆挽起褲腳站在清澈的河邊。他小心地看著她,仿佛這山水之間的溫柔都聚集在他的眼睛裏,然後他把溫柔又一分不留地
落在她的身上。來看美景,可是他眼中的美景隻有她而已。他難得地看到她露出孩子似的表情,在河邊找尋藏匿在石頭縫裏的
小螃蟹,笑意從她的嘴角延伸到眼裏。
她注意到他的眼神,調皮地問:
“你喜歡我嗎?”
雖然是問,但語氣中透著一種捉摸不透的飄忽。
“不喜歡,你呢?”原以為她又是隨口說的話,所以他先否認,然後反問。
“可是怎麽辦?我喜歡你耶,靳風!”她裝作苦惱地思索,“不然,我從現在開始不喜歡你算了……”
她的尾音消失在靳風揚起的笑容裏。他的笑容仿佛是小孩子得到了期待了好久好久的棉花糖,那樣地燦爛,帶著幸福的光暈。
現在這個和她極其相似的女孩也在說著這句話。可是,她的臉和記憶中的臉慢慢地變淡,變淡。眼前越來越深刻的影像是一張
受傷卻執著的臉,眼裏深藏著一種很暗很深刻的感情。
“不喜歡!”靳風冷淡地說出口。
李莎莎的神情由張揚轉為憤然:“你絕對不能喜歡她!不然你會後悔的!”
他奔跑起來,不再理會她,修長的身影向著豆月離去的方向追去。
李莎莎嬌嫩的嘴唇如清晨薔薇的花瓣,輕輕顫抖。她緊緊地握住手指,他一定會後悔,為拋下她選擇豆月而後悔!因為一開始
她就注定是贏家!
靳風奔跑起來,發絲在空中輕揚。
他的眉間輕皺,眼睛在不斷地搜尋一個人的身影。似乎從昨晚起就有一股失落壓在他的心裏,讓他一直焦躁不安。此刻,他的
心又不安地跳動著。他強烈地想挽留住什麽。
他的腳步聲驚飛了路邊的小鳥。
終於,他看到了豆月的身影,他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豆月。”他呼喚的聲音有絲顫抖。
可是他越喊,前麵的人跑得越快。
他為什麽會追過來?他不是喜歡李莎莎嗎?他是要和她說清楚嗎?說清楚他不喜歡她,喜歡的是李莎莎嗎?不要!不要!不要
!她不要聽!
豆月邊跑邊捂住耳朵,早上清冷的空氣不斷湧進胸腔,難過得讓人窒息。
她的呼吸越來越緩慢,步伐漸漸變得沉重。
她的世界好靜,靜得隻聽得到自己沉沉的呼吸聲。
呼呼……
呼呼……
“豆月,你不要跑,聽我說。”靳風終於抓住了她的手。
他終於追上了她,抓住了她的手。
他專注地凝視著她,那樣地認真和深刻。
“我和李莎莎不是你想的那樣子。”他說出口了,解釋得那麽自然,沒有經過任何的思考。因為他想要她相信他,他想挽留住
她。
豆月隻看見靳風的嘴唇一張一合,完全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她的耳朵裏嗡嗡作響,眼前靳風的影像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靳風,我知道你要我以後不要纏著你。我知道了,隻要你覺得快樂,我便會離開你。祝你和李莎莎幸福!”豆月滿是淚水的
臉努力地露出燦爛的微笑。
她的眼神裏有一種絕望而真摯的情感,帶著令人揪心的傷痛。
靳風,祝你幸福!雖然這樣會帶走我所有的幸福,但是我隻希望你快樂!
“我沒有,我沒有要你離開我。現在即使你要離開,我也會抓住你!”靳風抓住豆月的肩膀,眼神無比認真地看著她。
她看到她的身影映在他墨黑的瞳孔裏。
他眼裏的認真似乎摒除了外界一切的噪音,讓她隻聽得到他的話。
“……現在即使你要離開,我也會抓住你!”
她的淚傾瀉而下。
世界靜得出奇。
刹那間陽光四射,溫柔如風。
那一刻,他的眼睛裏似乎永永遠遠、長長久久地隻有她一個人。
他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涼,溫暖從他的掌心傳遞到她的手上,蔓延至她的心裏。
她靜靜地微笑,綻開的笑容純美如百合。
靳風看著微笑著的豆月,臉頰第一次有些微赧,泛著紅暈。
今天的陽光很明媚,他俊美的臉龐被金色的光芒撫摸著,卸下幾許冷漠,露出幾抹溫柔。
他牽著她的手,走出了三香裏巷,來到了街口。
路上人來人往,車輛穿梭如織。
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似乎握著一種堅持。
她的手冰涼,他的手炙熱。
他們一直沉默地走。
從三香裏巷來到大街。
從大街來到清遠路。
從清遠路來到了月湖橋。
他們走了很久很久。路邊的樹木不斷地變化,從梧桐樹到香樟樹,從香樟樹到槐樹,從槐樹到棕櫚樹,似乎就要這樣一直走下
去,直到永遠。
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多,車輛也越來越多。而他們眼裏整個世界,卻隻有彼此。
走了很久,他們終於來到聖德高中,來到教學樓的下麵,豆月仍然有些迷茫,她怔怔地看著靳風:
“我真的……好幸福。我現在都不敢大力呼吸,怕幸福會像泡泡一樣被我吹破。嗬嗬,我想我會一直一直記得你給我的幸福,
然後好好地珍藏,即使我會死去。”
白色的教學樓下,金色的陽光高照。
茵茵的草地,輕輕的風。
“真是很笨的傻瓜!你會快樂地活著,很久很久,而且……我會守在你身邊。”
靳風的手輕輕地把豆月臉頰邊的頭發撥到耳後,他眼裏有星光般細碎的溫柔。
有那麽一刹那的屏息,她鼓起勇氣慢慢地踮起腳尖,唇輕輕地觸碰他的唇。她的臉頰比晚霞還要緋紅。
她的唇如百合花瓣般地輕顫,輕輕地,如最柔和的春風。
靳風漸漸俯身,他輕柔地吻著她。
他們四周籠罩著炫目的光暈,彌漫著青草的芬芳。
他們緊緊相擁,這場景仿如一幅最柔美動人的畫。
“而且……我會給你幸福!”
傳進她耳朵裏的聲音很輕很輕,卻透出一股堅定。
清風輕拂青鬆,樹葉沙沙地響,樹葉間剔透的露珠在陽光下散發出五彩光芒。
不知什麽時候,所有的同學都透過玻璃看著他們。
驚呼聲,口哨聲,歡呼聲,大叫聲……
可是……
他們隻聽得到對方的心跳聲。
現在的一切似乎就像豆月爸爸曾經說過的一樣,隻要細心照顧好“永遠”,就會得到幸福。
下午的繪畫課。
“你真的就相信了?”莫婷瞪大眼鏡,臉上的表情明顯地寫著“你真是個超級大笨蛋”。
“嗯。”豆月細心地在調料盤上調著顏料。
“拜托,李莎莎半夜跑去他家,他還讓她留下了。兩個人還無視你存在地擁抱。你……你因為靳風的一兩句甜言蜜語就不追究
了嗎?”莫婷逼問著。
“……”豆月的手停頓下來,她看著空白的畫紙,露出苦笑,微微掩飾心中隱隱的刺痛,“因為他們的關係比一般的同學要好
啊!就像你半夜到我家,下那麽大的雨,我也會把你留下來……”
“可是,為什麽你走的時候,他沒留下你啊?”
莫婷手指用力地捏住畫筆,語氣中有些憤然。雖然早上他們在教學樓下相擁相吻,那樣幸福的表情,儼然一對正在熱戀中的情
侶。可是豆月很單純,還有她的……病,而靳風太冷,性格難以捉摸,她實在擔心靳風會給豆月帶來萬劫不複的傷害。
豆月用手中的筆蘸上顏料,在雪白的畫紙上輕輕地勾出白色的雲朵,鬱鬱蔥蔥的樹林,還有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他們十指緊
扣,走過無數個白天和黑夜。畫紙上一半的天空有著淡淡的星光,另一半的天空有著明媚的太陽。
“可是我相信他,因為他說他會帶給我幸福。”
她安靜地對著畫微笑,眼裏沉澱著深沉的情感。窗外的陽光灑在她白皙的臉上,有著聖潔的神采。
“……”
莫婷被這樣的豆月震撼住,一直以來,她以為自己足夠了解她。
豆月很單純,但是脾氣其實很固執。對朋友很真誠,也有些依賴,就像一個孩子。可是,她喜歡靳風,那樣地執著,那樣地深
沉,執著深沉得讓莫婷無法理解。也許就像電視裏說的,喜歡就是喜歡,需要什麽理由呢!
“莫婷,你知道嗎?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爸爸就離開了。也是在他離開的那一天,我知道了我有氣眠症,於是我的世界從此
變得很不同。我不敢養小動物,不敢交朋友,不敢痛哭,不敢大笑……可是我敢喜歡靳風。這種感覺特別強烈。我想,我的幸
福就是靳風,他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如此簡單而已。”
豆月輕輕地說著,聲音如棉絮般輕柔。她順順的頭發,有著淡金色的光澤。
莫婷靜靜地看著她,心竟被打動,變得柔軟至極。
豆月沒有停下筆,她最後在潔白的雲朵上畫上一個天使。睡著的天使嘴角勾起的笑容溫暖而恬淡。
窗外的天空雲朵飄飄。
陽光燦爛。
空氣溫暖清香。
一切美好如畫。
青石砌成的校門上,有一塊木質牌匾,上麵醒目地寫著“聖德高中”四個金色的大漆字。
幹淨的校道兩旁種植著鬱鬱蒼蒼的青鬆。
靳風帥氣地倚靠在校外的牆邊,挺拔修長的身體在地上投下斜長的影子。
他沉默地立在那裏,墨黑的頭發輕揚,雙手插入褲袋,冷漠的眼神將周圍的一切淡淡地掠過。他的麵容如雕像般完美,氣質冰
冷如漫畫裏走出來的男主角,吸引著過路的女生們頻頻回頭。
今天穿得格外漂亮的麥琪走出校門,看到了靳風,忙打發走身邊的跟班。
“靳風。”她向他招手,向他展示她今天的精心裝扮。
她今天穿著鵝黃色的連衣裙。裙子隻到大腿中部,露出她修長的美腿,這樣令她可愛而不失性感。
靳風微皺雙眉,好濃的香水味。
“靳風,今天我們有個Party,你能做我的男伴嗎?”
麥琪流露幾許難得的嬌羞,眼睛低垂。
“我好像不夠資格。”
“怎麽會啊?靳風你就是我理想中的白馬王子。”麥琪大膽地說出自己的心意,如果她像豆月那樣主動一點,也許靳風早就喜
歡她了。
“是嗎?不是有人曾經說過我是多麽冷酷無情,才不會稀罕我這種人,就算我死掉某人也不會流一滴眼淚的嗎?”
“啊!”麥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該死,一定是豆月說的,“哦,我想你一定沒空,那我先走了。”
靳風好笑地看著麥琪逃走的樣子。他想隻有一個傻瓜才會那樣執著地喜歡他,不為虛榮、不為財富、不為一切其他的原因,隻
是那麽單純地信任他、依賴他、喜歡他。
放學的第二道鈴聲響起,校門口已經很少有學生出入。他有些不耐地皺起好看的濃眉,望向門口處。
他終於看到了豆月,她正和一位男生有禮貌地笑談著,笑容恬靜。那個男生陽光而帥氣,眼神透露著驕人的自信。
刹那間,靳風的眼神由柔和轉變為冰寒,帶著陣陣的殺氣。
即使離他那麽遠的豆月都感覺到了,急急地向那位男生點頭告別,便向他氣喘籲籲地跑來。
“不好意思,你等了好久了嗎?”豆月對靳風綻放燦爛的笑容。
“怎麽,有人找你約會嗎?”靳風的語氣帶著不滿。
“不是啦,剛剛我的畫掉在了地上,那位同學幫我撿起來,還說我畫得很好哦!我跟他道謝而已。”豆月小心翼翼地看著靳風
僵硬的神情。
“是嗎?”靳風緊抿著唇。
“嗯,你看我今天的畫。”豆月像獻寶一樣把她下午畫的畫舉到靳風的眼前。
畫裏麵的天空,一半是溫柔的星光,一半是溫暖的陽光;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手牽著手,幸福地走在鬱鬱蔥蔥的樹林裏,從白
天到黑夜,從黑夜到白天,從無數的白天到黑夜,再從無數的黑夜到白天。
靳風隻看了一眼,便沉默下來。
黃昏瑰麗的顏色投射在他墨黑的眼睛裏,寒冷如冬天的大雪在陽光下漸漸消融。他的手靜靜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剛剛在吃醋嗎?”良久,豆月似乎想明白了什麽似的笑起來。
“幼稚!”
“嗯?”豆月被靳風突如其來的話說得愣愣的。
“我是說你的畫很幼稚!”靳風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就像她的畫裏麵那樣,緊緊地握住。
“喂喂喂……”豆月不依地抗議。他明明在吃醋生氣還說她的畫幼稚!
“可是我很喜歡。”
“嗬嗬……”她有點臉紅。
“不過那雲朵上長著翅膀的東西是幹什麽用的?”
“那是天使啦!”
“所以我說幼稚!”
“靳風!”
夕陽的紅暈籠罩著大地。
青青的樹葉都染上了溫柔的色彩。
風吹過樹葉,沙沙地響。
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籠罩在霞光中,落下斜長的影子,十指緊緊相扣,仿佛他們就可以這樣走到天涯海角而永遠不分離。
豆月和靳風在公車站牌那裏分開後,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天已經入夜。
月光如水。
街燈如星。
朝前麵別墅住宅區望去,隱隱可以見到白色歐式風格的建築。也許是因為心情的緣故,豆月覺得今天走路的步伐特別地輕盈,
平時覺得有點距離的小路,今天似乎一下子就可以走到。而路的兩旁栽種的法國梧桐,樹葉隨著風發出沙沙聲,聽著也悅耳極
了。
嗬嗬,所以有人說愛情是神奇的東西!
他時常會出神地專注地望著她,被她發現後就看著她笑。他的笑容溫柔而深情,讓她的臉頰禁不住地泛起潮紅;走在街上,他
會牽著她的手,配合她的步伐,還會小心地不讓她被路人撞到;在她說話的時候,他會很耐心地聽著……而他對待別人完全不
一樣,冰冷、不耐煩,或者視若無睹。
她……現在真的很幸福!
“豆月!”
清晰的女聲在黑夜裏響起。
豆月循聲看過去,街燈下,有一個高挑的身影,雖然看不太清楚,卻似乎能感受到她目光的明媚張揚。
“李莎莎?”她不確定地試探著出聲詢問。
“是我。”
“你在等我?”豆月慢慢地朝李莎莎走過去,漸漸地看清楚了她的臉。
“是的,等了很久。”李莎莎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嘲,她輕笑著。黑夜裏的她仍有著幾分妖嬈。
“哦。”豆月愣住了,她不知道李莎莎為什麽要等她。
幾分鍾裏,她們隻是沉默。涼爽的風在她們之間寂寞地吹著。
“你放棄靳風吧……你爭不過我,因為隻要是我喜歡的東西,我就一定要得到。”李莎莎的下巴倨傲地、不服輸地輕抬。
“我……從來沒有把靳風當東西,他有自己的思想和自由,我喜歡他,但是我的願望隻是讓他幸福!”豆月的聲音輕輕的。
“可是靳風不喜歡你,他喜歡我!”
李莎莎的眼裏帶著一絲輕蔑,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可是,她心裏為什麽會有一股無法安撫的惶恐?是因為今天上午教學樓下的
一幕嗎?
“即使他不喜歡我,我也會讓他親口對我說。”豆月纖瘦的肩膀倔強地挺直。
李莎莎眼裏燃燒著憤怒。她雙手抓住豆月的肩膀,指甲深深地掐入,似乎要把那個瘦弱的肩膀捏碎!她明媚的眼神閃出強烈的
恨意:“對他的喜歡即使深沉似海又怎麽樣?即使你會永永遠遠地喜歡他又怎麽樣?你的生命卻可能轉瞬即逝,你怎麽給他幸
福?”
“……”
刹那,豆月的臉色蒼白如紙。即使李莎莎的雙手還禁錮著她,她的身體仍然禁不住顫抖起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在心裏炸痛開來
。
夜出奇地寂靜。
李莎莎痛快地看著此時臉色慘白的豆月:“豆月,其實你真的很殘忍,很自私,你知道嗎?”
“醫學……先進的……現在,我的病一定能治好。”空氣裏能聽到豆月聲音裏的顫音。她的堅持那麽脆弱,似乎隻是為了說服
自己。
“可是你有沒有替靳風想過?如果他喜歡上你,他要怎麽承受或許下一秒你就會死去的事實?”
“不會的,醫生說過,隻要我多注意穩定情緒,就能減少發病的次數,或許可以永遠都不會再發病。”豆月望著她,急急地解
釋,眼神無措得像個孩子。
“可是你知道嗎?失去喜歡的人的那種痛苦,靳風卻不能再次承受了。他會崩潰,或許他也會死去!”李莎莎的話像一句句陰
鬱的咒語,冰冷而緊緊地束縛住豆月的身體,讓她喘不過氣來。
“再次?”她怔怔地看著李莎莎,疼痛的肩膀已經麻木。
夜很黑很沉,她仿佛要跌入一個無底的深淵,再也無力爬起來。
……
豆月把客廳裏所有的燈都打開,然後一個人坐在沙發前看著電視。
沙發很柔軟,電視機裏播放著喜劇。
她定定地盯著電視的屏幕,耳朵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她的手指在顫抖,抑製不住地顫抖。
“而且……我會給你幸福!”
這句話還言猶在耳,當時他話裏的輕柔,溫暖了她冰冷的心。她應該相信的,不是嗎?
豆月深呼吸,是的,是的,一切都是李莎莎在說謊,在騙人而已。
幾個小時前,淡淡如星的路燈下……
“他不會喜歡你的,他以後喜歡的永遠隻會是我。”李莎莎張揚的語氣中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黯然。
“……”豆月倔強地咬著嘴唇,心似乎被絕望不斷地撕咬吞噬,她全身的血液都要絕望地沸騰起來。
“你還是選擇不相信嗎?我們打個賭怎麽樣?明天,我們都約他,看他會待在誰的身邊,這樣立刻就知道他在乎的是誰。你說
好不好?”李莎莎笑笑地想伸出手,觸摸豆月的臉龐。就是這張純真惹人憐愛的臉,才把原本一心要守護她的靳風的心給奪走
了!現在她要奪回來!
清冷的月光下,豆月卻退開得極為迅速,似乎李莎莎的手是一枚巨獸的獠牙。
她有些受驚地看著李莎莎,顫抖的嘴唇像深夜裏的百合在輕顫著張合:
“你騙我……他喜歡我,他說過會給我幸福……而我——相信!”
“鈴鈴鈴鈴……”突兀的電話鈴聲響起。
豆月怔怔地在客廳裏搜尋,有那麽幾分鍾,她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麽聲音,是什麽東西發出的聲音。她眼睛裏的空洞,讓旁人看
著都忍不住揪心地疼痛。
電話鈴聲仍然執著地響著,滿室的沉重而僵凝的氣氛都被它打敗。
豆月終於將目光定在沙發旁書桌的電話上。她拿起話筒,話筒都比不過她肌膚的冰涼。
“……”她拿著話筒,怔怔地不說話。
“豆月嗎?”靳風的聲音從話筒的那端傳過來。
“……”
“豆月,怎麽不說話?”靳風聲音裏的溫暖,一點一點地透過話筒傳遞到豆月的心裏。
“嗯,在。”豆月嘴角僵硬地微笑。
“……”
“靳風……我想……”好想好想問他,即使結果會讓她難過得死去。
“什麽?”
“我想問你……說要給我幸福,是真的嗎?是……喜歡我的意思嗎?”
“嗬嗬,傻瓜!”靳風在那頭輕笑起來,她都可以想象此時他彎起嘴角的弧度。
“如果不是,如果隻是你一時衝動的想法,我會很難過、很難過……難過得要死掉的。”
為什麽這麽認真地問,他還要笑呢?豆月皺眉,心疼痛地緊縮。
“明天你來我家,做一頓飯,就回答你的問題!”
做飯?豆月眼裏暗光一閃,手似乎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緊緊地握住了話筒。
“明天嗎?我做飯給你吃,你就不再見其他人好不好?”她急切地說著,想著他明天和她約好,就不會見到李莎莎了。
“事先申明,一定要做得好吃才行……”
靳風輕笑。真是傻瓜,他的那句承諾,給她幸福的承諾,她還不明白嗎?
“嗯,我一定會努力做得很好吃。”
豆月重新振奮起來,隻要明天靳風不去見李莎莎,那麽李莎莎說的一切就是騙人的,騙人的。
“我很期待,那你早點睡吧。”
“嗯,你也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