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站:閣樓門外 雨絲交織的親吻

傍晚,天空的雲越來越沉,天色越來越暗,輕風微涼。

一棟已有些年代的中式閣樓在暗色下越加顯得陳舊。

在閣樓前麵的人行道上,路人急速行走,這樣的天氣似乎等會兒就會有場大雨。

一個女孩環抱著膝蓋蹲坐在閣樓前冰冷的台階上,蜷縮著嬌小的身軀。一層層高高的台階中的她,顯得那麽纖瘦、渺小。她穿

著白色的長裙,那一抹白黯淡得仿佛馬上要被夜色吞噬,然後消失不見。

時間一點點過去,女孩始終安安靜靜地坐著。

她怔怔的表情就像一個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孩子。

風越來越大,吹動路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街燈一盞一盞相繼地亮了起來,散發出昏黃清冷的光。

巷子的轉角,靳風站立在那裏,身體筆直而倔傲。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他墨黑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坐在台階上的豆月,眼神也像這天色一樣暗沉。

他的頭發在風中飛揚,他的唇緊抿著,麵容冷漠。良久的沉默後,一種積壓在心裏的憤怒一點一點地擴散開來。他不禁低咒,

她到底要待到什麽時候?

天氣好像越來越冷,豆月將身體更用力地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現在她的腦袋有些沉,還有些亂。

她都不知道跑到這裏來,看到了靳風,要對他說什麽,要怎麽和他解釋。

第一次在校長辦公室外看到靳風就喜歡上了他,從校長那兒知道了他的情況,就讓媽媽當了他的讚助人。

她沒想過說出來要他感激。她隻想幫助他,她並不是故意瞞著他的。

昨天靳風臉上仿佛帶著要毀滅世界的駭人神情,她知道一定是他的心受傷了,所以不顧一切地傷害別人,同時……也在傷害自

己。

可是他是因為什麽在心痛呢?

昏沉的天空開始飄著點點雨霧。

靳風眼底暗閃,轉身準備離開。

他不想看到她。看到她,他隻會覺得要自己努力賺很多錢的想法是多麽地可笑和愚蠢。他一直以嘲弄的態度對待著她、對待一

切有錢的人。可是昨天才發現,原來他一直生活在有錢人的施舍裏,他才是最可憐的人。

“當——”

他的腳碰到了地上一個空空的玻璃瓶。在靜靜的夜裏,玻璃瓶滾動的聲音格外地清脆。

豆月猛地抬頭,心頭凜然一驚,愣愣地看著發出聲音的巷口。是靳風嗎?是他回來了嗎?

她突然騰地起身,快速地往巷口跑過去。

她是那樣急切地跑過去。

“靳風!”隻朦朧地看到一個修長的黑影,她卻知道那就是靳風,一定是靳風!

靳風冷冷地看著狂奔向他的豆月,眼神裏充滿憤怒。

離他幾步遠,她的腳步漸漸緩下來,開始變得輕盈。每一步都那麽小心翼翼,似乎怕驚擾他。

她的聲音緊張而脆弱,似乎在他憤怒的眼神裏會碎成粉末。

靳風大步地向前。

他經過豆月身邊,徑自朝閣樓的方向走去,仿佛沒有看見她。

“啪!”靳風大力地關上門,發出重重的響聲。

他緊繃著臉,心裏都在嘲笑自己,為什麽剛剛明明那麽地憤怒,卻在看到豆月的時候,不忍心傷害她,逃避一樣地回到了閣樓

豆月站在路邊,空空落落地站著,茫然不知所措,眼裏還有片刻的怔愣。她的心被一隻無形的手大力揪著,疼痛得嘴唇都在顫

抖。

她纖細的睫毛被涼涼的雨霧浸濕,眼睛裏也蒙著一層厚厚的濕霧。

突然,她轉身跑到閣樓前,用力地拍打沉重的木門。

“啪!啪!啪!”

“靳風!靳風!”手掌被拍得熱辣辣地痛,可嘴裏還是不停地念著靳風的名字。

她額前的劉海被風吹亂,露出光潔的額頭,精致的眉毛執著地微皺。

他是不是再也不想見她,再也不理她了?這樣想著,她眼裏的淚頓時就盈滿了眼眶,流淌下來。不,不,她不要這樣!

房間內靳風坐在沙發上,背脊僵硬地挺直,冰冷而倔傲。

門被敲得大響,驚得他的心不禁一跳。

一聲聲的拍門聲執著地在黑夜裏響起,那樣大力而不間斷,似乎暗示著拍打的人有多麽固執。

“滾!”靳風大吼一聲,拍門聲依舊響起。

他起身打開電視,把聲音調到最大。

然而,他又不耐煩地起身,來回地走動,耳朵不由自主地去捕捉那一聲聲拍門的聲音。

外麵的雨開始越來越大,裏麵電視機大聲地喧鬧著。

不知什麽時候,拍門聲停止了。

靳風來到門邊。他心裏的憤怒更大了。她走了嗎?走了嗎?

大腦在傳達不要開門的命令時,他的手已經不受控製地握住了門把。

室外陰冷的雨氣湧進室內,遠處的景物都是一片模糊的黑色。

雨滴“噠噠”地打著地麵。

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女孩,蹲在門口,她的雙臂環著膝蓋。

那一抹白黯淡得似乎隨時會被黑夜無情地吞噬。

她似乎聽到了木門打開時沉重的咯吱聲。

她輕輕地抬頭,目光漸漸向上,眼神輕輕柔柔。

她看到靳風站在門口,他修長的身體擋住了室內的燈光,他的眼底光芒暗閃,憤怒而冰冷!

“靳風,我真的……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我隻是……隻是喜歡……你!因為你的目標是賺很多很多……的錢,而我喜歡你

……所以我的目標就是……幫助你!”

靳風狠狠地看著豆月,他的呼吸急促而混亂。

她蹲在地上,抬起頭來的臉蒼白,仿佛透明,嘴唇不停地顫抖,說出的話斷斷續續又被雨聲掩蓋,讓他聽不真切。

她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神,執著而脆弱,似乎蘊藏著海洋般深沉不見底的感情。

他眼睛幽黑,漸漸開始發亮。他抓住她的手臂,灼灼地看著她的眼睛。

她眼裏的淚水不斷從眼角蜿蜒而下,滴落在他的手上。

一顆一顆。

一顆一顆。

冰涼卻灼痛了他的心。

雨越來越大了,劈劈啪啪地打在他們身後的台階上。

他在心裏無聲地歎息一聲,終於將她狠狠地擁進懷裏,把她冰涼的身體擁進懷裏,把她蒼白而脆弱的眼神擁進懷裏,把她內心

那份執著的愛戀擁進懷裏。

他心裏的那道牆,那道阻擋她進去的牆轟然倒塌。

他捧著她的臉,將唇印在她的唇上。

他的唇冰冷而倨傲。

她的唇冰涼而執著。

他狠狠地吻著她,唇齒之間熱烈地糾纏。

他似乎在氣惱她,將他變得不像偽裝的自己,讓他每每這樣情緒失控,讓他又舍不得大聲斥責她、傷害她!

接著他的唇漸漸輕柔,仔仔細細輕柔地吻著她,慢慢吻得很深。

她的身子微顫,唇也在顫抖。

他們之間的呼吸變得炙熱。

他們那樣熾烈地吻著,似乎會這樣到永永遠遠,長長久久,到……無法分離。

兩人擁吻的身影投在身後的台階上,似乎快要融合成一體,浪漫得如一幅畫。

雨聲、喘息聲、還有壓抑不住的輕聲呢喃像樂章的符號在台階上歡快地躍動。

沉沉的黑夜。

傾盆的大雨。

陳舊的閣樓前。

他們深深地擁抱。

溫熱的體溫相互氤氳。

豆月雙手環住靳風的頸背,氣息還有些不穩:

“你不怪我了嗎?不會不理我了,是嗎?”

“以後不要去打工!”靳風的聲音喑啞。

“嗯!”她的笑容燦爛綻放。

“讚助費以後要還你!”

“嗯!以後一切一切都聽你的!”她聽到他說“以後”笑得更為燦爛。以後,他們的以後,這是多麽幸福而美好的詞啊!

雨滴敲打著窗戶上的玻璃,發出清脆的聲音。

電視機裏正在播放著娛樂節目《跳!跳!跳!》,從裏麵不時地傳出掌聲和歡呼聲。

柔軟的沙發上,豆月坐在靳風身上,頭向後靠在他的左肩。

他的雙手環抱著她的腰,將下巴依偎在她的脖頸,緊緊地抱住,感覺她溫熱的身體。他有趣地發現,她稍稍有些羞澀,紅暈染

上了她潔白的耳垂。他把她摟得更緊了。

他們的呼吸深深糾纏。

一切都變得好寧靜,空氣裏都有他身上鬆柏的清香。

半晌。

“你在想什麽?”靳風問。其實隻要看著她的眼睛,就能知道她在想什麽,可是他現在看不到。

“嗯……不知道。”

豆月從回憶剛剛發生的一切中回過神來,羞澀地說,千萬不能告訴他她隻是一直在想著他而已,她想。

“你最喜歡吃什麽?”靳風突然問豆月。

“嗯,一條巷子裏的各種小吃!”豆月唇角的笑像蜜一樣甜。

“你最想去什麽地方?”

“一條有各種小吃的小巷子。”

“我是在很認真地問你!”靳風沉聲。

“我也是很認真地回答啊!”豆月不解地說。

“那除了那條巷子呢?”靳風語氣有些悶,又有些無奈。

“嗯,除了那條巷子,最想去日本看櫻花,最喜歡喝爸爸做的羅宋湯。”

……

半晌,豆月似乎才想明白。她瞪大眼睛,眸子如星星般閃亮。

“你是在試著了解我嗎?”

她不禁欣喜地大聲說出來,想回頭看靳風。

靳風卻把她抱得更緊,不讓她回頭看他的表情。

他被說中了秘密似的臉有些發熱,眼神熠熠發亮,但不甘承認地躲閃著。

“嗬嗬,那你也回答我,你最喜歡吃什麽?”豆月高興地問。

“嗯,一條巷子裏的各種小吃。”

“那你最喜歡去哪裏?”豆月擰緊眉。

“一條有各種小吃的小巷子。”

“喂,你為什麽學我?我在很認真地問你耶。”豆月不滿地抗議。

“我也是很認真地回答啊。”靳風輕笑出聲。

“好,那我問你,最喜歡什麽人?”

“……”

靳風突然沒了聲音,豆月能感覺擁著她的身體瞬間變得僵硬。

“我問錯話了嗎?”豆月小心地開口。

“沒有。”

“嗯?”

“我沒有最喜歡的人,也沒有人喜歡我。”

是的,從來沒有人喜歡過他。

她們總會在最後選擇拋棄他,媽媽是,李菁菁也是。

靳風的眼睛漆黑沉暗,聲音裏帶著令人疼痛的悲傷。

他的話把豆月的心都扯痛了,她輕輕抓住他的手,將臉貼在上麵:“不會的,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如果你覺得這還不夠

,明天的我後天的我,以後每一天的我都會喜歡你。”

“傻瓜!數來數去,還不就是你一個。”靳風聲音低沉溫柔。

“嗬嗬。靳風……你可不可以不要抱得我那麽緊?”豆月小小聲地接著解釋,“因為我有點餓,不是,是很餓,很餓。”

一直沒想到肚子的感受,直到提起吃的,她才感覺肚子已經很空了。不過,她現在說這句話是不是有點煞風景啊?

“你沒吃晚飯嗎?”

“今天好像一天都沒機會吃。”因為暈倒在醫院。

“什麽!為什麽不吃飯?”靳風氣憤地問,他把豆月的身體轉過來,麵對著她。

“因為……因為……一直想著找你解釋啊!”豆月都不敢看他的眼睛,還是不要告訴他她昨天暈倒的事吧!

“……你真是……很笨的傻瓜!”靳風無奈地呼氣,眼裏有一股湧動的暗潮。

他起身,打開冰箱,空空的冰箱裏隻躺著幾包方便麵:“我很少做飯,所以冰箱裏隻有幾包泡麵,你先將就一下。”

接著他看向她,手指指向牆角:“那裏的書櫃下麵還有牛奶,你先喝著。”

豆月乖巧地點頭,眼神輕輕柔柔地看著靳風。

他把電飯煲插上電,倒進些水。

他的鼻梁堅挺,下巴倨傲,動作優雅,整個人俊美得不真實。

她靜靜地看著他,靜靜地,屏住呼吸。她怕稍微沉一點的呼吸就會打擾這一刻的寧靜。

她以前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為她煮泡麵。雖然僅僅是煮麵,但是有一種叫幸福的感覺不知不覺地從她心底蔓延開來。她想

,如果幸福可以加以計算的話,那麽今天,今天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她想她到老、到下輩子,不,再過上幾輩子,都不

會忘記今天!

即使……是去了天上……

豆月在牆角的書櫃下找到了牛奶,同時也看到了書櫃旁那個種著“永遠”的彩色條紋的花盆。她不禁微笑起來,靳風是因為怕

下雨,所以就早早地將花盆放到了裏麵嗎?他是喜歡她的吧?因為很在意她,所以才會這麽細心地對待一顆根本不會發芽的種

子。

書架上一格一格滿滿的都是書。那些大部分都是學習用的資料書,不過在第三格竟然也有金庸的武俠小說哦!

“嗬嗬。”她輕笑。手指沿著一本一本書的側麵劃過去,停在了兩本書的一個縫隙間。縫隙裏夾著一張照片。

她拿起來,照片裏陽光燦爛,綠草茵茵。一個女孩倚靠在枝丫繁茂的槐樹下,被篩落的陽光點點照耀著。她的眼睛好美,像一

朵頹美的罌粟,夾雜著**,吸引著別人不停地看進去。

她是誰?

“吃麵了。”靳風喊著。

“哦。”她放下照片,去看看靳風那裏有什麽可以幫忙的。

廳裏圓桌上電飯煲裏冒出濃濃的水汽,泡麵的香味四溢開來,讓她不停地吞咽口水。好餓哦!

“你喜歡吃辣嗎?”靳風好笑地看著豆月,她眼睛發亮地直盯著電飯煲裏的麵。

“放心,麵不會飛掉,嗬嗬。”他笑起來。

豆月有些氣惱地瞪他,卻在看到他的笑容的時候,愣住了。

她從沒有看到過他的笑容如此溫柔。

他的薄薄好看的嘴唇張開,露出潔白的牙齒。他幽黑的眼睛裏跳動著歡快的火花,熠熠發亮。

他的笑容此刻散發著柔和的光暈,俊美得如漫畫裏走出來的王子。

她的心被溫和的春風吹過,一圈圈的漣漪漸漸**漾開來。

“靳風,我喜歡你現在的笑。”豆月腦子裏突然隻有這句話。

“……”靳風怔怔地看著她,眼神溫柔。

“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不是因為你帥氣的外貌,也不是因為你的優秀,那種喜歡的感情我自己都覺得奇怪。之

後被你拒絕了一次又一次,但我總告訴自己,不要放過任何一次機會,不要放棄。我相信你總有一天能明白我的心情。不過,

我現在知道了,我是為了等待這一刻。為了這一刻你溫暖的笑容,我才會這樣地執著。”

“……”靳風的眼睛裏有著月亮的柔光。

“現在,我想問,你喜歡我嗎?”她緊張地握緊手,屏住呼吸,眼睛不放過一點細節地凝視他的臉。

靳風輕柔地抬手,撫摸她的頭發。

她的頭發柔軟而直順,細細地貼在他的手心。

“靳風,我喜歡你現在的笑。”

“靳風,我喜歡你現在的笑。”

“靳風,我喜歡你現在的笑。”

……

她的話像山穀裏的回音,一遍一遍地在他的耳朵裏回響。

一遍一遍。

有種溫暖的感覺從她執著的眼睛裏漫天漫地地向他湧來,似乎要把他淹沒。

他們都聽不到外麵的雨聲,聞不到方便麵四溢的香味。

他們互相看著彼此,屏息地凝視。

濃濃的水霧不斷散開,氤氳著他們淺淺的呼吸。

溫暖的芬芳不斷地向他們四周蔓延,蔓延。

“豆月……”靳風的聲音裏有一種低柔的感情。

他看著她如星星般明亮的眼睛。

他的神色有種不可思議的溫柔。

他應該是喜歡她的吧?

因為他現在想不到任何否決的話。

“啪!啪!啪……”

拍門聲急促而大力地響起,那樣地大力,震得窗戶的玻璃都在微微顫抖。

聲音打斷了靳風未說出口的話,讓豆月的心頭一驚,微皺的眉間顯出一抹濃濃的失望。

“嗬嗬……我去看看是誰。”豆月淡淡地笑著。

“哦,我不要辣椒!”她拉開門的時候想起靳風問她的問題。

一道閃電劈開了黑暗的天空,瞬間照亮了雨中的世界。一聲響雷在黑空中炸開,雷聲掩蓋了所有的雨聲。

“你怎麽會在這裏?”門外的人聲音驚愕而憤怒。

短暫亮起的瞬間,豆月看清楚了站在門外人的臉。那張臉明豔而張揚,眼睛盛滿怒意地盯著她。是李莎莎!

“我……我……”豆月愣了半天,不知道她該怎麽回答她怎麽會在這裏,現在為什麽會站在她的麵前。

“你讓開!”李莎莎把傘丟在門外,推開站在她前麵的人,走了進來。

她全身都有些濕,頭發、衣服、鞋子。是啊,這麽大的雨,即使打了傘,也無濟於事。

點點的水珠從她潮濕的劉海滴落到睫毛上,落下的細小的水珠泛著清冷的光芒。她穿著一件藍色的小吊帶,外麵罩著一件帥氣

的牛仔衣,下麵穿了一條短短褶皺的蓬蓬裙。裙子優雅地散開,像黑夜裏盛開的冷豔的薔薇。

她的懷裏抱著一個黑色皮質的本子,似乎是一本日記。

“你說,你怎麽會在這裏?”她逼近豆月,眼裏有冰涼的恨意。

“……”豆月怔怔地往後退。

“豆月,我真是小看你了啊!你還真是深藏不露。”李莎莎的笑容滿是嘲弄。

豆月對突然出現的李莎莎及她的逼問感到不知所措。這麽晚了,這麽大的雨,李莎莎為什麽會趕來?

突然間,豆月的心像被針紮般的疼痛。她怎麽忘了李莎莎很喜歡靳風?靳風不是對李莎莎也很特別嗎?

這股錐心的痛,讓豆月覺得四周陰冷陰冷,讓她的身體不住地打哆嗦。

“李莎莎?”靳風驚異地看到背對著他的熟悉的身影。她,怎麽會來?

“靳風!”李莎莎轉身停頓一下,就飛快地跑向前,撲到了靳風的懷裏。她踮起腳尖,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脖子。

尖銳刺眼的疼痛,讓豆月的睫毛都禁不住輕顫。

明亮的白熾燈下,女生明豔高挑,男生俊美修長,仿若一對璧人,再般配不過。

靳風看了豆月一眼,眼神變得銳利而淡漠。他用力扼住繞在他脖子後的李莎莎的手腕,冷淡的聲音響起:“你來幹什麽?”

李莎莎被推開,她明媚的眼睛深深地凝視著靳風。

她似乎想破開靳風眼裏冷漠的冰層,探到他靈魂的深處。

但是,她卻一無所獲。從她的左眼溢出一滴淚,像清晨葉麵的一顆璀璨的露珠,沿著麵頰蜿蜒而下。

“靳風……我、我今天可以留下嗎?”李莎莎的聲音露出幾許脆弱。她一向明豔張揚的臉,此刻有著薔薇一般的嬌柔,惹人憐

愛。她曲起的右手仍然緊緊地抓著一本筆記。

豆月身體陡然一震,她朝靳風望過去,緊張地屏息。

她內心強烈地祈求:不要,不要答應她!

靳風的眼睛看了過來,他的眼神如深夜一般地凝重,漸漸冷漠如冰。他又變回豆月熟悉的他,變回冰冷孤寂的他。

一種不安的陰影厚厚地籠罩在豆月的心上,她的指甲顫了顫,手指漸漸握向掌心,越握越緊,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

外麵的傾盆大雨還在繼續,雨聲劈裏啪啦。

風呼呼地刮起。

這似乎是春季以來最大的一場雨。

靳風看了看豆月,她眼裏的期盼是那麽地明顯,夾雜著一碰就會崩潰的脆弱。

她的嘴唇蒼白如嬌弱的百合。

他避開她的眼神,看向李莎莎,她的頭發潮濕,眼睛不似平日的明媚張揚,蒙上了一層淡淡霧氣般的哀傷。

靳風的心開始顫抖,這樣熟悉的表情,讓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個眼睛頹美如罌粟的女孩。

……

那天太陽慘烈慘烈,沒有一絲雲朵。

陽光白白的,刺眼得厲害。

……

她的高跟鞋在狹小的空間裏轉動,黑色漆皮,旋轉著起舞,亮眼得讓人發慌。忽然,兩隻鞋子糾纏在一起……

靳風的手指隻來得及碰到她塗著黑色蔻丹的手指,她的頭發在空中飛揚,她的眼神如頹美的罌粟,她的黑色身影輕盈地飛起。

陽光冰冷冰冷。

風靜靜的,樹的枝葉沒有絲毫的晃動。

時間也靜止在了這一刻。

她看向他的眼神深幽潮濕,蒙著一層淡淡霧氣般的哀傷。

她跌落在樓梯間,翻滾下去。

靳風驚恐地想抓住她張在空中的手,甚至沒有來得及喊出“菁菁,小心”。一切發生得都太突然,他怔怔地看著鮮紅的血花漸

漸地在她的身上蔓延開來,開得越來越大,紅得越來越觸目驚心。她海藻般的頭發淩亂地散開,如極美的罌粟。

他似乎隻能聽到自己的喘息聲。

“嗯。”他微微頷首,看向李莎莎的眼睛冷漠而疏離。

李莎莎高興地勾起嘴角,笑容明豔如薔薇。

豆月聽到了靳風的回答,手指越握越緊。她似乎將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指尖,狠狠地向掌心掐下去。

掌心傳達著尖銳的疼痛,她越掐越深,掐到掌心竟現出血絲來。

那樣尖銳的疼痛,竟然讓她慢慢痛到麻木,直到她再也感覺不到痛。

她陌生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整個靈魂都離開了身體。是不是正如灰姑娘的童話,在鍾聲敲響12下後,所有的魔法就將消失?

她緩緩地向門口移動,緩緩地。在這間屋子裏,她顯得那麽地多餘。或許從頭到尾,她都隻是多餘的一個人。

靳風看著纖瘦的豆月被黑夜淹沒,被大雨吞噬。

他心一顫,把身邊的李莎莎推得老遠,疾步跨出了門,卻又突然頓住。

夜很黑。

路燈昏黃。

雨大力地衝刷著整個世界。

雨點打在他的臉上,潮濕了他的眼瞼。他現在終於知道了他喜歡豆月,因為想到現在在雨中的豆月,他的心會慌,會疼痛,會

不知所措。

但是……

他卻沒有始終如一地站在她身邊,不是嗎?

她……

也會從此離開他嗎?

李莎莎給他撐起傘,站在他身後。

他的背影倨傲而孤寂,他快與黑夜融為一體了,卻更令她心悸。

漫天的雨。

滿地的水。

漫天的黑。

冰冷直透進身體。

豆月快速地走著,她的呼吸渾濁而緩長。

每一顆雨滴打在身上,皮膚刺痛得麻木。

她的眼裏有一幕如畫的剪影。

溫暖的房間,兩人相互擁抱;女生明豔高挑,男生俊美修長,仿若一對璧人,再般配不過。

豆月的臉上蔓延的水,是雨也是淚。

一顆一顆。

一顆一顆。

白色的歐式建築,淩晨依然燈火通明。

浴室裏天花板上歐式的水晶吊燈散發迷蒙的光暈。

室中央有一個圓形的白色浴缸,裏麵裝著滿滿的水,白白的泡沫。輕嗅,空氣中隱隱流動著薰衣草的暗香。

豆月躺在裏麵,熱熱的水浸泡著她的身體,溫暖著她的肌膚。

她仰靠著浴缸壁,環抱著膝蓋,輕閉的睫毛微微地顫抖,唇色淡淡。

薰衣草的香味漸漸舒緩著她的肌膚,鎮定了她的情緒,呼吸慢慢平緩下來。

熱氣漸漸升騰縈繞。

豆月膝蓋上的手指輕顫,這樣溫暖的感覺就像——

他的吻,他的懷抱,他的笑容……

還有他看著她的眼神……

“小姐,泡完澡,就來吃點東西。麗姨給你做了好喝的羅宋湯,還有你愛吃的紅豆粥哦!我放到你的房間裏了。”麗姨慈愛的

聲音透過房門傳進來。

豆月緩緩地睜開眼睛,眼睛失神地怔愣。她眼神漠然,恍若剛從某個遙遠的世界回來。

她機械地起身,拭幹身上的水漬,穿上粉色的睡袍。

她走回到自己的臥室,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愣愣地看著書桌上香味十足的食物發呆。

麗姨靜靜地坐在旁邊,一雙溫和的眼睛裏盛滿了擔心。

一下午小姐就跑出了醫院,把她急壞了。而這麽晚這麽大的雨,她竟然一個人回來了。當她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渾身濕透,

身體冷如冰。

食物的熱氣慢慢氤氳著豆月的眼,她的目光越過食物,望向窗外,沒有焦距。

橙色的窗簾被輕微地吹動。

斜斜的雨敲在玻璃上。

“小姐,剛剛莫婷打電話來了,她很擔心。”

“……”

“小姐,我一直相信我們月月小姐是最勇敢的孩子,你說是不是?”麗姨用厚實溫暖的手愛憐地輕撫豆月的臉龐。

豆月輕輕抬頭,看著麗姨關心的眼睛,心頭突然一暖:

“對不起,麗姨,讓你擔心了。”

“傻孩子。”麗姨抱住豆月。

麗姨的懷抱也好溫暖。

“麗姨,我想吃泡麵。”豆月悶悶的聲音從麗姨的懷裏發出來。

“好好好,不過家裏可能沒有泡麵,麵條倒是有。那麗姨馬上給你下碗麵條。”

“嗯!”豆月輕輕點頭,不敢看麗姨的眼睛。

麗姨說錯了,她不勇敢,不然她怎麽會逃了回來?明明她感覺到他已經開始讓她接近,可是在看到他和李莎莎相擁時,她還是

沒勇氣繼續待在那裏。她還是沒有選擇相信他,不敢去相信他會喜歡上她。

雨似乎停了,雲滴落了所有鬱積的水,天空地麵整個世界終於恢複了平靜。

暖橙色的燈光。

溫暖的臥室。

豆月吃著一碗麵條。細細的麵條,上麵飄著些蔥花,麵湯清香。

她挑著長長的麵條,臉上有顆顆淚水滴落在麵湯裏。

她一口一口地吃完,把湯都喝光,仿若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她放下碗筷,然後趴在桌子上,心澀澀地痛。

他……

做的泡麵……

她還有機會……

和他一起吃嗎?

燈光下,纖瘦的身影映在地毯上,背脊的曲線輕輕顫抖。

一股痛徹心扉的悲傷從背脊輕微的聳動中,一點一點地傳遞開來。

讓人透不過氣地難過。

……

夜很深很深……

昏黃的路燈。

陳舊老式的閣樓。

閣樓門口,挺直修長的身影。

靳風始終僵硬地看著前方,他的背影孤寂而寒冷。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的沉默讓李莎莎認為他似乎會永久地站在那裏。

良久。

“我今天是不是不該來?”李莎莎咬著唇,眼裏有著強烈的不甘心。

“不是。”

“你是不是在生氣?”他眼底的黯然讓她有些狼狽,心狠狠地揪痛。

“……生氣?”他終於扭過頭來,漠然地看著她,緊抿嘴唇,“你做了什麽讓我生氣嗎?”

那樣漠然的態度刺傷了她,激怒了她。

“嗬嗬,我不值得你生氣嗎?做什麽在你的眼裏都沒有任何意義是嗎?”李莎莎諷刺地大笑,“那你的承諾呢?你說你會照顧

我的承諾,也會因為豆月而不再具有任何意義嗎?”

承諾?

照顧她的承諾?

靳風僵硬如石雕的身體陡然顫抖,腦海裏電光火石間,有一幕畫麵出現在眼前。

她跌落在樓梯間,翻滾下去。

靳風驚恐地想抓住她張在空中的手,甚至沒有來得及喊出“菁菁,小心”。一切發生得都太突然,他怔怔地看著鮮紅的血花不

斷地從她的身上蔓延開來,開得越來越大,紅得越來越觸目驚心。她海藻般的頭發淩亂地散開,如極美的罌粟。

他似乎隻能聽到自己的喘息聲。

在車上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越來越冰冷。

她蠕動嘴唇,眼神幽深不見底。

“不,不,你現在不要說話,等你好了,你再說。”

她的呼吸變得好輕好輕。

她淡淡地輕笑:“現在不說……怕沒機會說了。小靳,以後自己好好照顧自己,還有,如果可以,幫我照顧我的妹妹……”

“隻要你好起來,我什麽都答應你,好嗎?”

“要努力哦,要像你說的……那樣考上好……的大學,賺很多……很多的錢,好嗎?”她抬起手來撫摸他的臉。

他覆蓋她的手,緊緊地握住,不讓它滑下。

他把她的手握得緊緊的。他想等她醒後,告訴她,將來他們一定會很有錢,很有錢,會很幸福。

“我會照顧你。”他眼底深黯,是的,他就是為了兌現那句承諾而轉學來到聖德高中的。

“不,我要你喜歡我!”她緊張地抓起他的手,她現在才知道在他的心中,她對他而言,隻是因為一個承諾而已。

“……”他眼睛凝視著她,不帶一絲的動搖,“我隻會照顧你!”

李莎莎的手頹然地從他冰冷的手中垂落。她在心裏不斷地對自己說:不會,我不會就這樣放棄。我怎麽甘心?因為有了這句承

諾,我可以肆無忌憚地待在他身邊。我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喜歡我的。

但是靳風看著她,眼神那樣地淡然,或許根本就沒看她,隻是在透過她在她身上尋找一點影子,一點他熟悉的影子。那樣的眼

神讓她無力到了極點,憤怒到了極點,不甘到了極點。

雨傘從李莎莎的手中滑落,寂寞地倒在地上。

漸小的雨絲斜斜地飛進屋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