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站:空蕩蕩的房間 幸福已似近忽遠

第二天。

又是一個晴朗的日子。

金色的陽光依舊。

路邊青綠的樹葉依舊。

豆月一早便來到了三香裏巷。快到閣樓的時候,靳風已經在外麵等著她。

金色的光輕柔地灑在靳風的身上,他今天意外地穿著一件白色襯衣,領口敞開至胸前的第二顆紐扣,微微顯現突出的鎖骨,還

有健康的麥色肌膚。

他的臉雕刻般的冷峻,太陽下,有一份清冷的高貴氣質。當他看到豆月的時候,嘴角溫柔地勾起,緩和了眼裏的一份冷硬,更

加地令人心動。

“你等了很久嗎?其實你不必等我啊。”

豆月看到靳風,高興地跑到他的麵前。看到今天特別帥氣的靳風,她的心又怦怦地跳起來。

“你知道買菜的地點嗎?”靳風轉身就朝左邊的巷子走進去。

“不知道。”難道他等她,就隻是為了帶她去菜場?她大步地跟上去,不滿地咕噥,“不是可以去超市買嗎?”

“在菜市場買,菜會更新鮮,而且品種很多。”他腳步稍稍停住,讓後麵的豆月跟上他。

差不多有三個籃球場大的菜市場熱鬧極了,買菜的人很多。豆月好奇地看著裏麵的一切,充滿了新鮮感,她從來沒有來過菜市

場。

鼻間是濃烈的各種各樣說不出是什麽的氣味,她一路緊跟靳風,看著他從容地從菜攤上選菜、付錢。

他們一起停在了海鮮類的菜攤前,豆月有趣地看著玻璃缸中奇怪的魚。魚的顏色是深褐色。它們正在玻璃缸裏悠閑地遊泳,尾

巴柔軟地擺動。

“你看這是什麽?”靳風在旁邊神秘地說。

“什麽?”豆月興奮地轉頭。

“啊!!!!”她被嚇到了,發出一聲尖叫聲。靳風手中拿著一隻大閘蟹,它的雙鉗正示威地向她揮舞著。

“嗬嗬……”看到意料中的豆月的反應,靳風笑起來,發出低沉的笑聲。

“靳風!”豆月又氣又笑地靠近他,手指迅速地摸摸大閘蟹的鉗子,然後開心地笑起來,“它好可愛哦。”

接下來,他們在菜市場轉了很久。

“你會做清蒸大閘蟹嗎?”靳風問。

“不會。”豆月搖搖頭,苦著臉,那麽大那麽硬的大閘蟹她怎麽做得熟?

“會做剁椒魚頭嗎?”他歎口氣又問。

“哦,我隻會做紅燒魚。”她垂下頭。

“會煲鯽魚湯嗎?”

“嗯……我隻會煲冬瓜湯。”

“怎麽說的你一樣都不會呢?”

“你說的都太難了啦!這樣,我們就吃紅燒魚,冬瓜湯……”

“不行,我想吃滿漢全席,你能做嗎?”

“喂……”

終於在幾個小時後,他們提著大堆的菜回到了家。然後,他們一起打掃屋子。打掃完,靳風就坐在陽台上看金庸的武俠小說。

淡淡的陽光輕柔地落在靳風墨黑的頭發上,有著溫柔的光澤。他冷漠的眼神落在書上,專注的神情讓人心動。

風輕輕地吹。

窗台上還有她送的種著“永遠”的花盆。

豆月靜靜地看著他,靜靜地,仿佛他就是她眼裏的全世界。

她清澈如水、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湧動著一股暗潮。

一切都很美好,靳風現在在她身邊,離她很近很近。她似乎已經在一個永遠快樂的世界裏,得到了最美好的幸福。可是,她的

內心卻又有種隱隱的不安,就像知道即使每天給“永遠”澆水,可它還是不會發芽一樣。

“靳風,我們重新種一顆‘永遠’吧?”豆月突然出聲。

“嗯?”靳風抬頭,不解地看著她。

“重新種上一顆種子,隻要細心照顧它就能發芽的種子。它會一天一天地長大,長出鮮綠的葉子,也許還會開花。”豆月想象

著某一天早上看到種子開出花時的情景,不禁微笑起來,“它是我們的永遠,我們的幸福,你說好不好?”穿過空間、穿過透

明的陽光,她的眼神直接落在靳風的臉上。

“嗯。”靳風寵溺地看著豆月,唇角輕勾。他們的永遠,他們的幸福,是多麽美好的詞……

看著他溫暖的笑容,豆月的心不知為什麽有一種疼痛。

她輕輕地搬來椅子,坐到他的旁邊,不理會他的怔愣,緩緩地把頭靠在他的肩上,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靳風,我真的很笨,你說的菜我都不會做。其實……隻要是你想吃的,我好希望都能做給你吃。”

輕輕柔柔的聲音,溢出纏綿的情感。

陽光暖暖的。

靳風感覺心裏有一股燃燒的暖流流入。

“不過你放心,我都會學的。”

豆月對著靳風露出比陽光還燦爛的笑臉,讓他的心都不禁輕顫了一下。接著她親昵地把頭擠進他的脖頸間,找到一個舒適的位

置,臉像隻小狗似的在他身上蹭了蹭。

“靳風,以後的以後,以後的永遠,我都能這樣靠在你肩上嗎?”

靳風輕輕地歎息,聲音裏竟有一絲黯然。

“你看到那裏的天空了嗎?”他抬手指著頭上的天空,“藍藍的天空是那麽寬廣,而天空有多寬廣,世界就會有多寬廣。所以

你有沒有想過,你真正需要的是什麽?也許再過幾天、過幾個月、過幾年,你會突然想明白你真正需要的並不是我。”

然後……

她會像他身邊所有人一樣,離開他……

“天空很寬,世界很大,可是……”豆月抓住了靳風的手,緊緊地抓住,“可是,在這麽寬廣的天空下、這麽大的世界裏,都

隻有一個靳風,一個你,一個我喜歡的你。”

聽到她的話,有一瞬間,靳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有一種又酸又甜的情感在喉間靜靜發酵,有著清香的氣味。

“嗬嗬,我好餓!”靳風笑出聲。

他們應該坐了很久了吧!他看看手表,已經快12點了。

“那到了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我要做幾道非常好吃的菜,你等著吧!”豆月興奮地站起身。

“我會很期待的。”靳風看著豆月在廚房裏開始忙活起來的身影,疼惜地問,“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我保證做出來讓你大吃一驚!”她偷笑著。她昨晚可是向麗姨請教了很久呢!

靳風看著豆月,她係著紅色的圍裙,握刀的姿勢有點生澀,但很專業。她的側臉蒙著一層幸福的、溫柔的光暈。這樣的畫麵讓

他的心溫暖起來。她現在就像小時候他的媽媽,她在為他做飯。

靳風的臉上滿是輕柔的笑意,他來到客廳,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

豆月開始切黃瓜,左手抓住黃瓜,右手中指微曲,抵住刀身,這樣既能保護手,又能讓黃瓜切得均勻,速度又快。

她專注而細心地切著。

黃瓜的清香蔓延開來。

“鈴鈴鈴……”她似乎聽到了電話的鈴聲。這讓她的心一驚,刀就切到了手指,鮮紅的血液從傷口迅速地湧出來。

她的心裏不禁隱隱不安。

“靳風。”她邊喊著靳風,邊打開水龍頭衝洗受傷的手指。

“……”

“靳風?你這裏有創可貼嗎?”豆月淡淡一笑,看來又會讓他取笑了。剛剛誇下海口說廚藝很棒的人,結果切菜手都會被切到

“……”

沒有人回答,豆月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忙跑到客廳。

斜斜的陽光從陽台照射進來,電視機發出嘈雜的聲音。

可是……

靳風,去哪裏了?

“你還是選擇不相信嗎?我們打個賭怎麽樣?明天,我們都約他,看他會待在誰的身邊,這樣立刻就知道他在乎的是誰。你說

好不好?”

……

“你還是選擇不相信嗎?我們打個賭怎麽樣?明天,我們都約他,看他會待在誰的身邊,這樣立刻就知道他在乎的是誰。你說

好不好?”

……

“你還是選擇不相信嗎?我們打個賭怎麽樣?明天,我們都約他,看他會待在誰的身邊,這樣立刻就知道他在乎的是誰。你說

好不好?”

李莎莎的話不斷地在她的耳邊回響,她的眼神變得那麽黯淡,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她的臉龐越來越蒼白,在一縷陽光的映射下,近乎透明。

她眼角無聲地滑落一滴淚,折射晶瑩五彩的光芒。

心髒那裏像是破開了一個大洞,越來越大,越來越痛。

他……

是去那裏了嗎?

……

李莎莎那裏……

可是他不是答應過我……

今天不會見任何人……

為什麽……

他還是去了那裏……

這……

是他的選擇嗎?

……

靳風坐著的士,來到李莎莎的家門口。他的唇緊抿,雕像般的麵容嚴肅而緊張,似乎發生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他連連按響門鈴,思緒回到了剛剛接到的電話……

“喂。”

“靳風,是我……李莎莎。”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痛苦的呻吟。

“你怎麽了?”靳風聲音清冷,有些疏離。

“你能來我這裏嗎?”李莎莎語氣有著祈求。

“……”

“嗬嗬……不能來嗎?那如果我快要死了呢?”李莎莎的話裏有一種歇斯底裏的瘋狂。

“喂……”

“……”

靳風不安地擰眉,還想說什麽,李莎莎就掛斷了,手中的話筒傳來陣陣忙音……

過了幾分鍾,仍然沒有人來開門。靳風的手試探著推門,門開了。

李莎莎的家格局極為雅致,大門口的假山池塘更顯出幾分富家的氣派。雖然隻是兩層高的樓房,但是占地很大,暗青色的整體

色調和格局擺設相互輝映。

屋子裏沒有一個人。

他沿著樓梯向上,來到二樓,一間房的門微敞。他看到李莎莎坐在地上,斜倚在床邊。

“李莎莎。”靳風彎下腰,輕喊。

她的臉上還有著殘餘的淚痕,纖長的睫毛潤濕地低垂,而平時明媚的臉此時有著虛弱的蒼白。

“李莎莎。”

“……”

她有些不舒服地皺眉,眼角凝聚了一滴淚沿著臉龐滑落。她似乎陷入了夢境,嘴唇夢囈似的發出聲音:

“靳風,你為什麽不來?為什麽?”

靳風無言地把她抱起來,放在**。他輕輕地撥開她臉上的頭發,墨黑的眼睛神色複雜。

四周靜靜的。

房間裏流動著薔薇香水的清香。

靳風想收回手,卻被李莎莎緊緊握住。她握得那麽執拗,似乎握著的是她在世界上唯一重要的東西。

“你為什麽不喜歡我?為什麽……我可以像我姐姐那樣照顧你……喜歡你的。”李莎莎的語氣裏有著破碎的泣音,“我真的真

的喜歡你,不能失去你。”

靳風的手慢慢地僵硬,他看到李莎莎的指甲塗成了神秘莫測的黑色,似乎當初“她”也是這樣抓住他,緊緊而執拗地抓著他。

“她”當初也是因為害怕失去他嗎?

她的呼吸變得好輕好輕。

她淡淡地輕笑:“……還有如果可以幫我照顧我的妹妹……”

“隻要你好起來,我什麽都答應你,好嗎?”

可是到最後,“她”還是沒有說出害怕失去他。

“其實你真的很像她。”靳風的聲音喑啞,“隻是你的性格多了些張揚,她的性格多了些漠然。”

“隻要你喜歡,我可以改,可以變成那樣的。”李莎莎睜開眼,急急地回答。

“沒用的。這真不像平時的你。平時的你對男生很不屑,你有你的驕傲……”

“可是我喜歡你啊……所以我可以放棄我的驕傲……”

“你真的認為你對我是愛情嗎?你清楚地想一想!以前你姐姐也這樣問過我。我一直不明白,直到我認識了豆月。認識她我才

知道,以前我和你姐姐都很寂寞,都沒有親人,不擅於交朋友。後來為了相互溫暖,才走到了一起。”靳風幫著李莎莎把被子

蓋上,“而現在你也是這樣,你隻是想從我這兒尋找溫暖,或者隻是為了尋找你姐姐曾經的痕跡,我說得對嗎?”

“不,你不要把你的經驗放在我的身上,我是喜歡你的。”李莎莎不斷地搖頭,淚水又不斷地從眼角湧出。

房間裏四壁雪白。

有時鍾“嘀嘀”的聲響。

“可是我不喜歡你。”

“不喜歡你。”

靳風的臉冷淡而疏離,似乎怕她聽不清楚,又重複了一次。他看著李莎莎瞪大哀切的眼睛,看著她的嘴唇顫抖得如薔薇花瓣凋

落,感受到她握著他手腕的手由炙熱轉為冰涼。

他緩緩地抽出自己的手,沒有一絲的遲疑。

“在很小的時候,我的爸爸因為和媽媽離了婚,所以終日酗酒。像小說裏的情節一樣,爸爸喝醉酒就會打我們。終於有一天,

他酒精中毒死掉了。我和姐姐就被送到了孤兒院。後來,好不容易有一戶有錢的人家來領養孩子,可是他們看中了姐姐。姐姐

為了讓我過好的生活,就故意說髒話,穿很短的裙子,裝壞孩子。結果自然是我最終被那戶有錢人家領養了。可是這麽多年我

一直很不快樂,你知道嗎?其實我才是壞孩子。哈哈……”

李莎莎散漫地說著,笑起來的臉龐又恢複了些張揚的神采,隻是眼裏卻是掩飾不住的脆弱與落寞。

“而現在姐姐也死了,我找不到她,我隻找到了她的一本日記。從那裏麵,我可以看看她過得怎麽樣。我看到她每一篇日記都

是在說你,說你們溫暖而美好的生活。而現在你為什麽不能喜歡我呢?為什麽?我是李菁菁的妹妹啊!”

“為什麽對我那麽好,卻要告訴我不喜歡我……為什麽要對我說這麽殘忍的話……為什麽……”李莎莎的情緒漸漸失控,她眼

神帶著慌亂以及疼痛。

“因為我答應過你姐姐,要照顧你。”靳風雕像般的麵容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不要喜歡他。

或者恨他吧。

因為他給不起任何的承諾……

李莎莎眼裏的亮光,一點一點地黯淡下去。她的臉色更加地蒼白,聲音輕若無音:“原來是這樣……是這樣啊……”

整個世界……

又隻剩下……

她一個人……

怎麽辦,姐姐?

……

她的心疼痛如絞,原來是她一直在自作多情而已。她輕輕地閉上眼,似乎再也聽不到也看不到任何事物。她那樣安靜,安靜得

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呼吸。

靳風漸漸起身,再一次幫她掖好被角。

他轉身。

修長的背影。

冷漠俊美的側臉。

他一步一步地離開。

一步一步地離開了這裏。

不要喜歡他了……

因為……

他也是一個在尋找溫暖的人……

而他現在似乎找到了能讓他感覺溫暖的人。

豆月坐在餐桌旁,桌上滿是色香十足的菜肴。

她怔怔地看著餐桌上深紫色的桌布,這是上午她和靳風一起買的。

她這樣坐著,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雙大大的眼睛空洞而絕望。

原來,他心裏的選擇真的不是她……

不是她……

可是她要怎麽做呢?不管她再怎麽努力,怎麽堅持,她也不能和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競爭。到現在,她是否該相信李莎莎昨天最

後說的讓她震驚無比的話了?

“靳風他一直喜歡的隻有一個人,她住在靳風的心裏,怎麽也不會走。因為她死在了靳風的懷裏,那個人是我的姐姐,李菁菁

。你知道嗎?靳風以前性格很溫柔,很溫柔。可是,在姐姐死後,他就變了,變得冷漠、疏離,甚至不相信愛情。”

……

“如果你持續地糾纏他,你忍心讓他再重複這樣的痛苦嗎? 他會徹底崩潰的!”

豆月此時心裏仿佛破開了一個大洞,流淌著暗紅暗紅的血液。她的身體因為害怕而止不住地顫抖。

她現在才知道愛得越深,就越害怕失去。離幸福越近,就越貪戀溫暖的滋味。

簡簡單單的客廳。

熱氣漸淡的菜肴。

斜斜慘淡的陽光。

豆月靜靜地坐在那裏,眼神的亮光一點一點地熄滅,最終是絕望的空洞和呆滯。

靳風坐在的士上。

路邊的樹葉被風吹響。

金色的陽光被晃動的樹葉搖碎成點點的光影,他的臉在光影中時暗時明。

車在閣樓前停下,靳風下車。他望著閣樓,陳舊的房子因為喜歡的人在裏麵而變得分外的溫暖。

他的臉上不知不覺地泛起輕鬆的笑意。他現在非常想看見一雙眼睛,那雙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如水,每每在看著他的時候,都

閃耀著璀璨的光芒,仿佛暗示著“你就是我的全部”。

豆月聽到屋外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纖細的睫毛有輕微的顫動。

她背對著太陽,呆呆地坐在那裏,仿佛聽到了什麽,卻又仿佛什麽都沒聽到。

她的影子寂靜孤單地落在地板上,她的靈魂仿佛和這個世界已經分離。

靳風推開門,有風輕輕吹進來。

整個房間都安靜得令人害怕。

他看著豆月僵硬地坐在那裏,試探性地呼喚:“豆月?”

豆月沒有抬頭,她隻是把視線定在了餐桌上,瞳孔裏沒有焦距。

靳風心中揪痛的感覺慢慢蔓延,直至全身。

“剛剛有事出去了,讓你等急了吧!對不起,豆月。”

他一步一步走近豆月,在她的身邊坐下。

“啊!這都是你做的嗎?聞起來就好香哦!我嚐嚐。”他拿起湯勺,望向暗紅色的砂鍋,“嗯,好香,是砂鍋魚頭啊。”

他微笑,把兩人的碗裏都盛滿了湯,在他正準備喝的時候……

“不要喝,都已經涼了。”豆月輕輕地說,輕輕地。

她偏頭看向他,目光黯淡,眼神漠然而疏離。

她纖瘦的下巴處滴落一滴未幹的淚水。它在陽光的折射下,發出星點的光芒,刺痛了靳風的眼睛。

“豆月……你哭了?”靳風心驚地看著她。

“……”

“對不起,我應該和你說一聲再出去的……你在生氣嗎?”

她的目光終於落在了他的臉上。她的眼裏是暗沉的深淵,沒有一絲的亮光,仿佛她就要跳入那絕望的深淵裏,消逝不見。

一股沉沉的不安和恐懼重重地壓在了靳風的心上,他不禁出聲呼喊,手無意識地覆蓋住豆月的手:

“豆月!”

可是他手中的手冰涼入骨,她的臉在暗影中蒼白得幾乎透明,暗色的嘴唇仿佛一朵失去生氣的百合。

“你在生我氣嗎?豆月?”

她把手從他的手中輕輕地抽離,嘴角一朵異常純美的笑容緩緩綻放。她怎麽會生氣?怎麽會生他的氣呢?她隻會讓他幸福,隻

想讓他幸福,永永遠遠地幸福!

所以她要選擇離開……

選擇……

放棄對他的喜歡……

她顫抖著說話,感覺喉嚨似乎要咳出血地疼痛。

“靳風,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風吹起窗簾。

陽光出奇地刺眼。

他修長的背脊僵硬地挺著。

他俊美的麵孔被陽光映射得更加攝人心魄,他的身上迸發出一種深寒的怒氣。

……

“嗬嗬,你怎麽了?原來你生起氣來這麽可怕啊!”靳風薄薄的嘴唇發出輕笑聲,可是眼裏卻閃著憤怒的寒光。

“我沒有生氣,隻是……以後我不會再糾纏你,不會再出現在你麵前,不會再對你說……喜歡你了。”

豆月緩緩地起身,眼前一片暈眩。她因為說了這些話,心裏又靜靜地在淌著暗紅的血。

但是,她沒能走開。她的手被另外一隻手緊緊地抓住,緊緊地,仿佛要把她的手折斷。

“你在撒謊!”

“靳風,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那句話像山穀的回音不斷地在靳風的耳邊回響。

他的眼神黯然,為什麽要說出這樣的話?為什麽曾經說喜歡他,如今卻如此輕易地要決裂?她難道不知道他的心會疼痛,不知

道他已經開始喜歡她了嗎?

他還記得,那天緋紅的斜陽,她在教室裏,緊張地閉起雙眼,說喜歡他……

那樣的夜色裏,她從卡車前救下他後,她蒼白著臉頰,說為了他,她不怕……

她給他準備菜肴,給他準備生日祝福,帶他吃小吃,在街上奮力大喊著喜歡他的表情……

就在剛才還說著他們要一起重新種上一顆叫“永遠”的種子,他們會擁有永遠的幸福……

往事一幕幕在他腦中閃現……

而這一切都是假的嗎?

“我沒有。”豆月心中回想起電影院裏靳風的親吻、煙火中他握住她的手、他為她煮泡麵、他在教學樓下承諾會給她幸福……

這一切……

她以後都不能再擁有了……

豆月心裏湧現翻天覆地的情感,她覺得自己似乎要崩潰。已經幹涸的眼眶,又盈滿了晶瑩的星光。她極力地控製自己漸漸失控

的情緒。

“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啊!像我這麽煩人的女生終於徹底地醒悟,不再糾纏你,你應該高興啊!你再也不會聽到我的聲音,甚

至再也不會看到我,以後你喜歡李莎莎也好啊,喜歡誰都好。你自由了!”

靳風的眼睛亮了亮,他站起身,讓豆月的眼睛對著他的眼睛。

“你是在吃醋嗎?因為你知道剛剛我出去是見李莎莎,對不對?”

“沒有沒有,我沒有。”豆月的身體不禁輕顫。不是早已知道嗎?為什麽心還是會感覺針紮般地疼痛?

“你有你有你有!”靳風低吼,有力的雙手禁錮住她的肩膀。

“不管我有沒有,都不再與你有任何的關係,因為我不會再喜歡你!”豆月低喊,眼神中帶著抉擇。

他們互相凝望,目光對峙。

他的臉如雕刻般凝重,她的臉脆弱而堅強。

半晌。

他在心裏無聲地歎息,目光變得輕柔,專注地看著她的臉。

“怎麽會沒有關係?如果你有吃醋,證明你還喜歡我;如果你沒有,那麽我的心會痛,會絕望,會恨不得殺了你!”

“……”豆月怔怔地看著他,似乎一下子不能理解他話裏的意思。

“昨天電話裏你不是問我是否喜歡你嗎?我現在就告訴你答案:我喜歡你,豆月,我喜歡你。”靳風溫柔而認真地看著她。

一股巨大的喜悅將豆月淹沒,她的心似乎要被一種溫暖的感覺給撐破。可是……她閃亮的眼睛卻又黯了下去,心陷入了漆黑冰

冷的黑暗中……

“可是你有沒有替靳風想過?如果他喜歡上你,他要怎麽承受或許下一秒你就會死去的事實?”

……

“可是你知道嗎?失去喜歡的人的那種痛苦,靳風卻不能再次承受了,他會崩潰,或許他也會死去!”

李莎莎的話像一句句陰鬱的咒語,像帶刺的藤蔓,冰冷而緊緊地束縛住豆月的身體,讓她喘不過氣來。

……

他終於喜歡上她了,可是她卻不能擁有了……

他終於喜歡上她了,可是她卻要從此遠離他……

他終於喜歡上她了,可是……

她卻要說再也不會喜歡他了……

他為什麽現在說這句話呢?如果這句告白早幾個小時,該多好。

那個時候,飯菜還沒有涼。

那個時候,她自私地想,無論有多苦多難,她都會在他身邊,即使他的心裏住著別人,即使……生命不允許。

但是現在,她放開了。

因為……

房間裏靜寂無聲,隻剩下靳風紊亂的喘息。

窗紗在風中華麗地起舞。

揮灑進來的陽光薄如蟬翼。

“我現在不需要你的答案了,因為答案對我來說已經無關緊要!!”豆月微微偏過頭,強壓下心中洶湧如潮的情緒。她終究不

能看著他說出這句話。

“你在說謊!”

靳風低吼出聲,不容豆月逃避,他再一次緊緊固定住她的肩膀,讓她因為疼痛不得不直視他的眼睛。

他深深地凝視她的眼睛,帶著憤怒和不敢置信的焦灼。

如果,如果這雙眼睛裏還有一絲的眷戀和閃躲,那麽他還是會不顧一切地擁抱她,會在她的耳邊輕輕地告訴她:請相信我,會

給你幸福!

可是……

她的眼裏……深黯深黯……

她……再沒有因為看到他……眼神像星星般地閃亮。

他心裏湧上一陣猛烈的疼痛……

“為什麽?”

他的唇冷酷地緊抿,眼裏席卷著強烈的風暴和……傷痛!

眼前的豆月淡漠而疏離,一點也不像以前的她,一眼就能被看透。

他和她……

靠得如此的近……

卻仿佛已成陌路。

那樣的眼神,靳風那樣的眼神,怨恨和傷痛夾雜的眼神,像野獸的利爪似乎要把豆月的心抓碎……她心中建立的堡壘都快承受

不了這樣的折磨,要轟然倒塌……

“因為……”

“因為……你窮!”她低聲說。因為你隻有一顆心,裝不下三個人,裝不下李菁菁、李莎莎和我三個人。

因為……

靳風墨黑的頭發張揚地立起,泛著冰寒的藍光。

“窮?”他的手無力地從她的肩膀上滑落,踉蹌著往後退,眼神陌生而怨恨地盯著她。

仿若那句話是冰冷的泛著寒光的利劍,生生地直刺他的心髒。

痛,冰冷刺骨地痛。他的血液都叫囂著沸騰起來,似乎要從皮膚的每一個毛孔處爆裂開來。

“我們分手吧!”李菁菁站在門口,黑色的吊帶上衣襯得她的肌膚更加白皙。她的眼神幽深不見底,頹美得如一朵罌粟。

“你在開什麽玩笑?嗬嗬。”靳風的笑容如三月春天裏的陽光般和煦,可是卻有些僵硬。

“小靳!我沒有開玩笑。”她定定地看著他。

……

他不甘心地低吼:“為什麽?告訴我為什麽!”

“因為我們都太窮,而我不想太窮……”她竟然笑起來,淡淡地輕勾唇角。

“這是可以解決的。隻要我們努力讀書,然後上好的大學,接著進入社會找到好的工作,就會有錢了。”他抓住最後一點希望

,不放棄地說。

靳風的瞳孔緊縮,眼裏是嗜血的殘忍。

心裏那條沉睡的傷口,在亮著獠牙,開始一張一合,流淌出黏稠的暗紅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抑製不住地大笑起來。笑聲冰冷。

他從未如此地暢笑,如此地大聲,如此地淋漓,如此地放肆,如此地……悲傷……他的眼角滑落一滴淚,閃著冰冷的寒光。

那笑讓豆月身體都不禁戰栗起來,她怔怔地看著靳風。他的眼睛裏閃爍著瘋狂嗜血的光芒。

“砰砰砰……”

靳風用力拉起桌布,深藍色的桌布上所有的東西掉在了地上。碟碗碎了一地,地上彌漫著濃厚的菜香。

桌布在空中翻飛,陰影罩住了靳風的臉。

原來她們都沒有區別,她也會因為窮而選擇放棄他。

原來她所謂的喜歡就是這樣。

原來她……不是他一直尋找的溫暖。

他心裏的恨意一點點地在燃燒,冰冷的恨意和火熱的憤怒在腦中交織,腦袋仿佛炸裂般地疼痛。

深藍的桌布輕盈地落地。

一角被菜的湯汁浸濕,暗藍暗藍,在清冷的陽光下泛著冰冷詭異的光澤。

“我剛剛說喜歡你的表情表演得好不好?”靳風嘴角浮起笑容。

“表演?”豆月抽緊顫抖的手指,看著靳風的笑容,有一種感覺到死亡的冰冷。

“是啊,剛剛一切是假的。我根本就不喜歡你。如果不是因為學校的讚助金,我才不會和你這種千金小姐玩愛情遊戲呢!”

仿若寒風中有一把呼嘯而來的利箭,準確地擊中了豆月的心房。

那一刻,她感覺自己的心絕望地死去。

她安靜地站立,連睫毛都停止了輕微的顫抖。

在死亡的靜默後,她的心抽搐地疼痛起來。

她望向門邊,腳步一步接一步地往門口挪動。

她的唇色如百合般蒼白透明,她的眼前開始天旋地轉,呼吸若有似無。

她不想挽回,不想再去問:你說的話是真的嗎?

就讓他憎恨她……

然後……

慢慢地忘了她……

她不會再向上天祈求靠近他的幸福,她不會再去追求那個沒有憂傷、隻有幸福的永遠。

因為……

因為……

她沒有足夠長的時間來承擔他的喜歡……

一開始她就失去了永遠喜歡他的資格……

一開始就注定了她不能陪他走到永遠……

靳風看著豆月一步一步往外走,內心深處卻滋生一股恐慌。

他憤怒而焦躁地看著她的背影。她的脊背纖瘦而挺直,帶著堅決不回頭的氣勢。

她真的好絕情……

連頭也不回,連一步也不肯停頓。

然而,他真的已經喜歡上了她。

喜歡上了這個正在離開他的人……

喜歡上了這個在幾分鍾前說再也不會喜歡他的人……

“可笑,你真的很蠢,對不對??剛剛似乎還相信了,其實啊,我從未喜歡過你,一刻也沒有。”靳風嘲弄的語氣裏,帶著強

烈的憎恨。

他現在隻想報複,想用盡一切辦法來擊潰她沉默的麵具。

這句話如炸雷般在豆月耳邊轟轟作響。

“可笑,你真的很蠢,對不對??剛剛似乎還相信了,其實啊,我從未喜歡過你,一刻也沒有。”

……

“可笑,你真的很蠢,對不對??剛剛似乎還相信了,其實啊,我從未喜歡過你,一刻也沒有。”

她的眼睛幽黑,裏麵是不見底的死寂。

她的十指緊緊地抓住門欄,緊緊地,集中了全身所有的力氣。

真的很蠢……很蠢……

是啊……是傻瓜啊……

他驚異地偏頭問:

“你怎麽哭了?”

淚水在豆月的臉上無聲滑落,隱沒在她懷中的爆米花裏。

豆月轉頭,眼睛濕潤,閃爍著無數顆星星,她定定地看著他:

“我覺得自己現在好幸福,幸福得不真實。靳風,你不討厭我了嗎?”她終於問出口了。

在影影綽綽的光線中,靳風靜靜地看著豆月。她執拗的眼神,她隱藏膽怯的麵容,慢慢地讓他眼底開始泛起一種溫柔的神采,

讓他的心底某處開始無聲地歎息。

他慢慢地靠近她,伸出右手,手掌托住了豆月的後腦勺。他的唇慢慢靠近,吻在她的額頭,停在那裏,低沉如大提琴般悅耳的

聲音更像一聲歎息:

“傻瓜!”

原以為再也流不出淚水的眼睛,又開始有晶瑩的東西順著臉頰蜿蜒而下,一顆接一顆。

一顆接一顆……

絕望的黑暗朝她席卷而來。

她傾下身體,慢慢地挨著門欄滑落。

門外的天空中,雲朵迅疾地向西邊而去。

陽光一片一片地破碎,折射出刺目的光芒,輕盈地飄落。

風揚起了她的發,她的身體都快要隨風而去。

可是,也許因為眷戀。

她還是躺在了喜歡的人所在的地方。

靳風,你知道嗎?

如果被你喜歡,我情願做一個傻瓜。

可是……

豆月輕輕閉上眼,輕輕地。

呼吸緩緩的。

窗紗如蝴蝶在空氣裏翻飛。

可是……

如果被你憎恨,那麽我情願死去。

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