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站:夢裏世界 永不永不說再見

漆黑的夜。

醫院。

走廊的門被一隻手急急地推開,開到最大,門把重重地撞到雪白的牆壁上,發出聲響。

莫婷眼神焦急,因為是跑過來的,所以還在大口喘氣。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急診室外長椅上的麗姨,還有……

還有……僵硬站立的靳風。

聽到走廊上的腳步聲,麗姨轉過頭來,一向慈愛的眼睛裏此時偽裝著鎮靜,但是眼眶四周紅紅的。她看到了莫婷,並輕輕地呼

喚:

“莫婷。”

在這一聲呼喚裏,麗姨卻似乎蒼老了好幾歲。

“莫婷,好孩子,你也來了啊?”麗姨握住莫婷走過來伸出的手,臉上想勉強地擠出一點溫和的笑意,可是隻是勾了勾嘴角。

“嗯,麗姨,你放心,豆月一定沒事的。”盡管莫婷的心裏傷心得不知所措,但她還是眼神堅定地看著麗姨,安撫著她。

長長的走廊上,燈光蒼白而刺眼。

靳風全身都緊繃著,眼睛定定地凝視著急診室的門。

她已經不知道進去了多久……

他已經不知道站立了多久……

莫婷憤怒地走到靳風身邊:“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靳風的身體顫了顫,是他嗎?是他把豆月害成這樣的嗎?不會,不會的。她隻不過是普通的暈倒,就算是他害的,他也不必太

心痛、太自責。

她已經選擇離開他,是她先拋棄他的……

可是……可是為什麽,她暈倒的臉孔沒有一點生氣?

她的睫毛沒有一點輕微的顫抖?

連呼吸都感覺不到?他把她擁在懷裏,她的身體輕得好像沒有任何重量……一切一切,都感覺她似乎要……死去。

想到這裏,他都要窒息了。

“她是傻瓜,傻瓜!”

是的,傻瓜!為什麽,他說那麽殘忍的話,她都不回頭,不反駁,不衝過來罵他、打他……他寧願她這樣……

可是,她卻那麽倔強。

她暈倒了。

無聲地譴責著他,讓他疼痛,疼痛欲死……

“你真是無情的人,豆月暈倒了,你還說她傻!她為什麽會喜歡你呢?你是這樣無情的人!她最傻的事情就是喜歡上你!”莫

婷這時真想揍靳風一頓。

“我沒有她無情,她才是最殘忍的人。她設下了溫暖的圈套,一步一步接近我。在我開始相信她、喜歡上她的時候,她卻告訴

我,她不會喜歡我,她以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你說誰比較殘忍?”

是啊,既然她這麽無情、這麽殘忍,為什麽在她暈倒的時候,他還是那麽地焦急?為什麽在把她送到醫院後,還傻傻地在這裏

站著,一步也挪不開?

冰冷的白色燈光下,莫婷仿佛才注意到靳風的神色。他一貫冷漠的臉此時蒼白如紙,好看的眉層層皺起,有著化不開的焦慮和

苦澀。

即使這樣的他仍然好看得令人屏息。

“你說什麽?”莫婷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你的意思是你喜歡上了豆月,而豆月……”

怎麽可能?

莫婷瞪大眼,寫滿了疑惑。可是這個一直把冷漠和嘲弄作為自己麵具的靳風,此時卻顯得如此地失意,濃濃的苦澀在他的眼裏

**漾開來。

可是,豆月呢?那個談起他眼睛就亮得像星星的豆月、為他做蛋糕的豆月、在畫畫的時候說著“可是我敢喜歡靳風。這種感覺

特別強烈。我想,我的幸福就是靳風,他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如此簡單而已”的豆月……

不!

“絕對不可能!”莫婷語氣堅定地回答,“豆月對你的真心,傻子都能看出來。她曾經對我說,你就是她的幸福。她是那麽喜

歡你,她在用她的一切來喜歡你,甚至是她的生命。她寧願待在你身邊,也不願跟她媽媽去美國治病。她就算可能會死掉,也

都要留下來,這一切都隻是因為你……”

走廊陡然靜下來。

莫婷的肩膀被靳風修長的、骨節分明的雙手緊緊地禁錮住,他臉上那樣森寒的神色讓她噤了聲。

他盯著她的眼睛像冰冷的深潭。

“你……你剛剛說……她生病了?可能死掉?”他一個字一個字輕輕地說,卻讓她驚栗起來。

他那樣地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

讓莫婷看著心竟然也疼痛起來。

病房內。

微弱的燈光。

雪白的病床。

靳風如一座冰冷的雕像一動不動地坐在病床邊。他似乎站在懸崖的邊上,心裏充斥著戰栗和恐懼。

她蒼白著臉。

緊閉著雙眼。

漆黑的睫毛如心跳停止的蝴蝶的雙翅。

胸膛竟似乎沒有一絲的起伏。

靳風驚懼地抓住豆月虛弱無力的手腕,大拇指用力在脈搏的地方按下去。

突——

突——

微弱的跳動聲終於把靳風眼前的黑暗驅散,他似乎從半空中回到地麵,心漸漸安定下來。可是他依舊持久地坐在那裏,安靜地

坐在那裏,良久地望著**躺著的豆月出神。他墨黑的眼睛像一泓沉寂的潭水,沒有絲毫的波瀾。

“我真的……好幸福。我現在都不敢大力呼吸,怕幸福會像泡泡一樣被我吹破。嗬嗬,我想我會一直一直記得你給我的幸福,

然後好好地珍藏,即使我會死去。”

……

“幼稚!”

“嗯?”

“我是說你的畫很幼稚!”

“喂喂喂……”

“可是我很喜歡。”

“嗬嗬……”

“不過那雲朵上長著翅膀的東西是幹什麽用的?”

“那是天使啦!”

“所以我說幼稚!”

“靳風!”

……

“豆月對你的真心,傻子都能看出來。她曾經對我說過,你就是她的幸福。她是那麽喜歡你,她在用她的一切來喜歡你,甚至

是她的生命。她寧願待在你身邊,也不願意跟她媽媽去美國治病。她就算可能會死掉,也還是要留下來,她這麽做都隻是因為

你……”

豆月,你知道嗎?你說我是你的幸福,可是如果你不在了,我要怎麽幸福呢?

“傻瓜!原來我才是傻瓜!是不是?”

靳風握住豆月纖細的手,試圖將自己手心的熱量傳到她的手心。他喃喃發出的聲音沙啞而苦澀。

“如果你有聽到,就回答我,好不好?你不要不說話!”他的眼睛裏有小動物瀕臨死亡前的驚懼,他寧願躺在病**的是自己

一股從內心的最底層洶湧而來的不安感,似乎要把他殘忍地淹沒,然後讓他窒息而亡。

“我喜歡你,豆月,喜歡你!說為了讚助金是騙你的。我現在想說一千遍給你聽,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你回答我好不

好?”

可是她還是靜靜地躺著,安靜得就像個熟睡的嬰兒。於是她可以倔強地待在自己的世界裏,對外麵的一切不聞不問,不理不睬

病房門邊,莫婷透過微開的門看過去。

病**豆月臉色蒼白,陷入了沉睡。

病床旁靳風麵容僵硬,喃喃地說話。

一股憂傷的味道從他微曲的背脊散發出來,緩緩在空氣中升騰遊弋,直逼莫婷的心裏,讓她的心感覺沉甸甸的,悶得難受。

她現在都還記得當靳風知道了豆月病情的時候臉上的表情。

那樣冰冷不可接近的靳風,在知道豆月的病情後,眼神依舊冰冷,可是眼裏最後一抹黯淡的光芒仿佛要從此永遠失去。似乎隻

要喜歡的那個人、生命中唯一重要的那個人離開,光芒就會逝去。

她想嘲笑他,嘲笑他頹敗的樣子。

可是看到他那樣的神情,她卻怔怔地說不出一句話。

莫婷遠遠地看著,卻不敢進去。

裏麵分明是不容她闖入的世界,那個世界很寧靜,帶著憂傷的幸福。隻屬於豆月和靳風,隻屬於他們倆。

她默默關上門,心想:靳風是真的喜歡上了豆月。豆月,你一定要醒來,因為屬於你的幸福正在等著你。

靳風輕柔地拂開豆月額前的劉海,很輕,像是重一點就會驚擾到她。她的臉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

“以前你問我,愛、金錢和健康會怎樣選擇,我很笨是不是?當時我的答案是不是令你很失望?豆月,如果現在你再問我一遍

,我會告訴你,我要你健康,要你健健康康地笑著、跳著,不要這麽睡著。所以你再問我一次,好不好?”

她依然靜靜的,細細的眉毛舒展開來,仿佛已經不再眷戀塵世間的任何事。

在沉睡的世界裏,她會不會已經忘了他?

“你說我們要一起種一顆永遠的種子,你會看著它發芽,它會一天天地長大,也許在下一個春天的時候就會開出很漂亮的花來

……”

“你不要一直睡好不好?因為如果你睡了,就剩下了我一個人……”

如果黑漆漆的世界隻剩下他一個人,空空落落的世界就剩下了他一個人,他該怎麽辦呢?靳風輕輕拉上她身上的被子,心裏一

片苦澀的黯然。

“你是不是很累呢?因為喜歡我很辛苦吧?豆月,如果現在我告訴你,隻要你醒來,以後我絕不會讓你覺得辛苦,隻會讓你幸

福,所以你在明天就醒來好不好?明天太快了,那後天好不好?後天……”靳風說得有些斷斷續續,在他的心裏湧起一股強烈

的、不祥的預感。

一種絕望,還有一種恐懼,慢慢地在他的骨髓裏蔓延開來……

仿佛……

下一秒她不能醒來,就會永遠沉睡在這裏……

病房外。

長長的走廊。

清冷迷離的白熾光。

剛從美國急急趕回來的於藍站在醫院的走廊上,她眼睛裏帶著強烈的憤怒,一步一步地走到沉默的靳風麵前。雖然她眉宇間有

著難掩的疲倦,氣質卻仍然那麽高貴而端莊。

“啪!”

於藍的手掌重重地甩在了靳風的臉上,巴掌聲在夜裏清澈地響起。

她緊抿著唇,看著眼前這個沉默、但渾身散發著倨傲氣息的男生。

他墨黑的眼睛絲毫也不退縮地和她對視。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喜歡別人,可以拒絕,但絕不能傷害她?”於藍厲聲說出口。

“我喜歡豆月。”靳風眼神堅定地看著於藍。

“既然喜歡,那就更加不能傷害她。”聽到他的回答,於藍更加憤怒。

“……”

靳風沉默著,線條完美的下巴有著青色胡茬的模糊的暗影,憔悴的神色仍掩不住他俊美的五官。

“你傷害了她,就和拋棄她沒有什麽不同。所以……我請求你,放開她,不要再和我的女兒有任何來往!”

這句話是請求但更像一句命令,說完,於藍走到病床旁。她後悔了,她不應該將唯一的女兒留在這裏,不應該!

她眼睛裏閃現悲慟的亮光,可是她的腳步堅定而沉穩,仿佛她永遠不會倒下。

她的腦海裏出現了一幕畫麵,那是月月剛剛出生、護士小姐抱給她看的時候。小小皺皺的臉、稚嫩的皮膚、粉嫩的細微地蠕動

的嘴,可愛得讓她由於分娩產生的疼痛感立刻消失了。她虛弱地笑起來,手輕輕地去撫觸月月的手,輕輕地,生怕重一點就弄

疼了她。

後來她一直忙於自己的生意,沒有時間好好照顧月月。她不會像別人的媽媽那樣給女兒講故事、給女兒梳妝打扮、牽著女兒去

上學。這些母親該做的她很少做。

在月月的爸爸去世後,月月似乎一下子變得很安靜,也很懂事。常常在她累了一天、疲倦而孤單地回家時,她就看到月月因為

等她,睡在了沙發上。

當她抱起沉睡的月月時,月月就會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叫著:

“媽媽。”

“為什麽還沒睡?”

“因為媽媽還沒回家,我在等媽媽。”

“以後媽媽沒回來就先睡。”

“不。”月月不依地抱緊她的脖子。

因為工作,她和月月似乎好久沒有這麽親近了。原來她真的不是一個好媽媽。

“聽話。”

“不,我要等媽媽回家,因為……”

她把月月放在**,月月似乎又要進入夢鄉。她迷糊地說著:“因為以前都是爸爸在等媽媽,現在爸爸不在家了,所以月月…

…來等媽媽。”

可是……現在她的月月靜靜地躺在病**,就算她坐在她的旁邊,她也不會輕聲地叫喚:媽媽,媽媽……

長長的走廊。

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走廊。

身後的腳步聲在寂靜的走廊裏有種空洞的回音,就像他空洞無神的眼睛。

有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已經失去了全世界。他在掙紮,在黑暗中掙紮,在……沒有豆月的世界裏持久地掙紮。

有那麽一刻,他眼前什麽也看不到,隻是一片無盡的黑暗。

這時候,他突然認識到他多麽地喜歡豆月,多麽地……愛豆月。

他的心微微顫抖,烈烈燃燒起來的火焰在他掙紮的世界裏煎熬。是他一直在給豆月帶來傷害,是他把她害成了這樣,他有什麽

資格阻止呢?可是……

“靳風,我喜歡你!”她把手擴在嘴邊,對著河的對麵大聲喊著。聲音貫穿夜空,河麵浮光掠影。

靳風凝視著她,她的眼睛彎成月牙,她的膚色晶瑩,有著淡淡的光華。

他凝視著她。

長久而專注。

他感覺遺失已久的溫暖從心中某個地方一點一點地溢出來,湧遍全身。

……

“你看到那裏的天空了嗎?”他抬手指著頭上的天空,“藍藍的天空是那麽寬廣,而天空有多寬廣,世界就會有多寬廣。所以

你有沒有想過,你真正需要的是什麽?也許再過幾天、過幾個月、過幾年,你會突然想明白你真正需要的並不是我。”

然後……

她會像他身邊所有人一樣,離開他……

“天空很寬,世界很大,可是……”豆月抓住了靳風的手,緊緊地抓住,“可是,在這麽寬廣的天空下、這麽大的世界裏,都

隻有一個靳風,一個你,一個我喜歡的你。”

“我拒絕……”

靳風的背脊倨傲地挺立。他的眼裏閃現著亮光,是一片灰暗裏一點執著而堅定的亮光。

他的聲音讓後麵的腳步停了下來。

“我拒絕你的請求。”

“因為我喜歡她,因為……我承諾過給她幸福……”

因為他的話,整個病室沉寂下來,憂傷的氣氛裏有著溫柔幸福的芬芳。

在夢裏,豆月在她的世界裏,一直走著。

絲絨般的夜空,滿天的繁星,一閃一閃地亮著。

柔和的風輕撫她的皮膚,清爽舒適。

她不知道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她隻是一直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或許,她會一直待在這個美麗的地方。

這是……

天堂嗎?

她是不是已經到了天堂?可是書上都說天堂的世界裏有潔白的雲朵、雄偉的白色建築。金色頭發的天使……

這裏雖然也好,可是隻有她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是不是以後她都是一個人呢?

也許外麵的人都會在不久後忘記她,媽媽會繼續在美國生活,而麗姨也會去照顧媽媽;莫婷會恢複正常的學校生活,交更多的

朋友,以她的學習成績,考上重點大學不是問題;而靳風……也會漸漸忘了她吧?

而她的下一世,會在什麽地方呢?她的下一世,會做什麽呢?似乎有好多想做的事情。

豆月輕輕笑起來,她的下一世,她要養好多好多的小貓。她或許會成為運動健將,還有開一家香草奶茶店;

然後再下一世,她要變成高挑的美女哦,成為學校裏的校花,頭腦很好,不用為考試而煩惱……

好多事情哦,好多下一世,嗬嗬。

而,每一個下一世……

靳風……我都想遇見你呢!

永遠,永遠都不想和你說再見;

永遠,永遠都想留在你身邊……

一滴淚從豆月臉上滑落,淚閃耀著晶瑩的光芒,滑落臉頰。突然淚飛了起來,飛到了天空上,變成了一顆星星。淡淡的星光,

迷離的星光,從星光裏傳來一個人輕柔的聲音:

“我喜歡你,豆月,喜歡你!說為了讚助金是騙你的。我現在想說一千遍給你聽,你回答我好不好?”

……

“以前你問我,愛、金錢和健康會怎樣選擇,我很笨是不是?當時我的答案是不是令你很失望?豆月,如果現在你再問我一遍

,我會告訴你,我要你的健康,要你健健康康地笑著、跳著,不要這麽睡著。所以你再問我一次,好不好?”

……

“你是不是很累呢?因為喜歡我很辛苦吧?豆月,如果現在我告訴你,隻要你醒來,以後我絕不會讓你覺得辛苦,隻會讓你幸

福,所以你在明天就醒來好不好?明天太快了,那後天好不好?後天……”

滿是繁星的夜空下。

越來越多晶瑩的星芒從豆月的臉上靜靜地滑落,飛上絲絨般的夜空。光芒漸漸地聚攏起來,形成了熟悉的臉的輪廓。

那張臉,即使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時光荏苒千年,她都不會忘記。

是她喜歡人的臉,愛著的人的臉。

他笑著,五官溫柔而生動,在點點的星光中,俊美得不真實。

那片柔柔的星光飛過來,飛在她的眼前。

她仰著臉,眼裏盡是無邊無際的眷戀。

他的唇落在了她的額頭,輕輕的,仿佛虛無。她輕輕地閉上眼,就能感覺他傳遞過來的溫暖。

這一吻短暫……

而又天長地久……

夜風席卷著無數的花瓣而來。

無數晶瑩粉色的花瓣……翩翩起舞……

夾雜著淡淡的芬芳……

它們輕輕地在豆月的裙角纏綿,在她在空中飛舞的長發上纏綿,在他和她炙熱的呼吸之間纏綿。

晶瑩的光圍成的他的臉的輪廓慢慢地變得迷離,風夾雜著花香漸漸向她的前方散去,拖曳著淡淡的光尾。

“靳風。”

豆月輕聲呼喚,追了過去。

她的心不再孤單,不再徘徊,不再迷離……

因為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方向……

醫院外下起了雨。

寂靜的夜裏,靳風仰靠在走廊的長椅上。

他閉著雙眼,淺眠。在於藍進入病房後,他就一直在外麵守著。

時間靜寂而漫長,他的耳邊似乎聽到了外麵模模糊糊的雨滴聲和風聲。

他濃黑的眉輕皺,仿佛在睡夢中他都擔心著會失去某個人,某個對他來說極為重要的人……

第二天清晨,靳風起身去休息室的大廳要了一杯熱咖啡。

他走到窗外,一眼望出去,隻看到厚重的雲朵和暗灰色的天空。

濕冷的風不知道從何處的縫隙吹進來,雨一滴滴地打著透明的玻璃上,空氣中有著咖啡苦澀的香氣。

他沉默地站著。清冷的光影裏,他修長的身影顯得冰冷孤寂,就像站在了濃濃的白霧裏。

他的表情讓人看不真切。

可是,突然,他的睫毛輕顫,眼神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回到了現實的世界。灼熱的咖啡也因為手的顫抖濺到了手背上。

感覺好像……

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從他的世界永遠地消失了……

夾雜著不安情緒的心劇烈地疼痛起來,疼痛得要裂開。

難道是豆月……她出事了?!!

靳風的心不禁戰栗,唇色蒼白。他把咖啡杯扔進垃圾桶,奔跑起來。他不顧眾人訝異的目光,衝上了二樓的樓梯。

他上了樓梯,推開了走廊上的門,跑在了長長的走廊上。

他紊亂不安的心跳……

豆月……

你不能有事……

昨晚凝望了千萬次的門被他推開,空空的房間在他的眼裏定格,他的心頓時空了好大一個洞,絕望的洞。

**被子已經整齊地疊好,床頭一束純白的百合孤寂地綻放著,發出一股清香。

可是不見了豆月。

他的眼睛裏一片空茫。

她仿佛就消失在空氣裏,連一絲氣息都沒留下。

房內冰冷孤寂。

豆月呢?

靳風失措地抓住從走廊上經過的護士:

“這間房裏的病人呢??去哪裏呢?去哪裏呢?”

“這裏的嗎?剛剛有人辦理了出院手續,病人出院了。”

“出院?病人醒了嗎?”

“病人醒了,她的家人堅持給她辦理了出院手續。”

靳風鬆開了抓住她的手,還好,不是……不是……

靳風的臉頰感覺到一絲清冷,他用手觸摸,原來剛剛他已經害怕到流下了眼淚。

可是,豆月去哪裏了呢?

猛烈的疼痛從他的心髒傳來。

他衝出醫院,衝進雨幕裏,搭上了的士。

雨滴在玻璃上不斷交織,車速加到了最大,雨刷在前麵的玻璃上瘋狂地擺動。車子在漫天大雨中飛馳。

他來到她家,不停地按著門鈴。白色的建築在雨中,沒有一點燈光。他按了好久好久,因為除了在這裏按門鈴,他就不知道要

怎樣找她,要去哪裏找她。

他的心隨著鈴聲發出尖銳的嘶叫。

該怎麽辦?

他垂下頭,雨水滴進深黯的眼睛,澀澀地痛,然後水又從眼角溢出來。

別墅區的管理員都被他的樣子嚇到,告訴靳風豆家沒有人。可是靳風停不住顫抖的手指,還是死死地按在門鈴上。

豆月,你是要逃離嗎?因為擔心我承受不了你的病會帶來的結果?

可是……

怎麽辦?

我現在就已經快承受不了。

你逃離後的世界……

暗灰的雲朵,天空持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