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乍暖還寒的早春，學校公布了去法國的交換生名單。陳南希在公告欄上看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隻是一個勁兒地抱著COCO又笑又跳。

“我要去法國了，我終於可以去法國了！”

本來以為COCO會為了她開心的，結果沒想到一向理智的COCO居然抱著她哭了。

陳南希有點兒手足無措地拍著她的背安撫她：“COCO，你怎麽了？怎麽哭了？”

COCO緊緊摟住她，聲音有點兒哽咽，呈現出一副過去極少出現在她身上的脆弱姿態：“我隻是覺得很舍不得你。”

陳南希無奈地笑笑：“傻瓜，我又不是這輩子都不回來了。”

但COCO還是抱著她哭，眼淚好像收不住了似的。她當然不隻是舍不得陳南希，還有這段時間陳南之有意無意地在她心裏劃下的傷口，她終於借著這個機會發泄了出來。

陳南希看出了COCO的不對勁，她知道COCO絕對不是一個會為了離別哭成這樣的女生。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她，早已練就一顆堅韌的心，認識這麽多年，陳南希這是第一次看到她哭得這麽歇斯底裏，讓人忍不住心疼。

陳南希知道，她一定是有很難過的事情才會這樣。而這件事是關於誰的，她也猜到了七八分。

“COCO，是不是因為我哥？”陳南希握緊她的肩膀，一臉認真地問道。

但是COCO不說話，隻是拚命地搖頭。

陳南希和COCO自高中起便成了閨密，彼此都是對方最了解的人，所以看到COCO這樣搖頭，她心裏反而更加肯定了——絕對和陳南之有關係。

她二話沒說就領著COCO去了L'amour。

當時陳南之正在調咖啡，吧台前站了一個身材高挑的美女，正含情脈脈地望著他。而他笑得有些曖昧，不回應，也不拒絕。

陳南希知道，陳南之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在過去，陳南希並不很在意。她明白，每個人對待感情的態度都不一樣，哪怕他是她最親近的哥哥，她也不該幹涉他。

可現在陳南之居然招惹到COCO頭上來了，她真的無法心平氣和地接受！

這麽多年，COCO並不是沒有人追，她隻是一直沒遇到她真正愛的人，對待感情也比很多人都更認真。

其實陳南希也沒想到，COCO居然會栽在陳南之手裏，之前她雖然隱約有點兒感覺COCO是奔著陳南之去的，可是她沒有想到COCO居然陷得那麽深，陳南希給過COCO告誡了，COCO居然也聽不進去。

不管怎麽說，陳南之肯定是一如既往地跟每一個不錯的女生保持著曖昧的距離，所以才讓COCO留有念想。

陳南希直接走到櫃台前，拉開了長腿美女：“對不起，L'amour是喝咖啡吃甜品的地方，不是來犯花癡的。麻煩你收起你的春心有多遠滾多遠。”

美女聽到陳南希氣勢洶洶地這麽說，一瞬間臉都綠了，瞪著一雙眼睛問：“你是誰啊？”

陳南希還沒有自我介紹，陳南之就苦笑著說：“這是我妹妹，L'amour不招待她不喜歡的人，既然她不喜歡你，那你隻能走了。”

“什麽？”美女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尖，瞪圓了一雙眼睛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沒等她回神，陳南希緊接著給了她一記白眼：“快點兒滾出去，等會兒我拿掃把趕人的時候你可不要哭啊。”

被陳南希氣到的美女，臉色慘白慘白的，拿著錢包，踏著高跟鞋然後就怒氣衝衝地走出了L'amour的門。

美女走了之後，陳南之才回過頭來看著陳南希，一臉平靜的樣子：“今天這是怎麽了？發這麽大火？”

然後他又看了一眼眼眶通紅的COCO，有些奇怪：“COCO怎麽哭了？”

“你還好意思問？”陳南希那凶神惡煞的表情還真的不像是在看自家哥哥，反而好像是在看有著血海深仇的仇人，她用力瞪住他，“你到底對COCO做了什麽？她從來都沒在我麵前哭成這樣過，你今天必須給我個說法，不然今天你休想從這兒離開！”

陳南之忽然回過神來，的確，他曾經有一段時間覺得COCO很可愛，所以靠近她了一陣子。但是，也許就因為她還是單純的一張白紙，他反而越發不敢染指，她不該參與他混亂的生活，所以到後來他才會連曖昧都省去了。

可是他沒想到，這個女孩子居然會這麽認真，居然會被他傷得那麽深。

但是，那又怎麽樣呢？他已經給不起真心了，他沒辦法好好愛一個人。所以即使麵對自己妹妹如此氣勢洶洶的質問，他也隻能露出一個無奈抱歉的笑容，一臉真誠地說：“COCO，之前如果我做了什麽讓你誤會的事情，那麽真的很對不起。我以為你和那些女生一樣，都隻是喜歡玩玩而已，我沒有想到你會這麽認真……”

從語調到表情，雖然都很誠摯，卻未免太過於平靜了，完全沒有一點兒內疚的感覺。

陳南希真是氣到跺腳！她這個哥哥從小到大什麽都好，對她更是好得沒話說，但就是他對待感情實在隨便得讓她無法忍受。

隻是，還沒等她開口，本來一直站在她身後沒有說話的COCO突然向前邁了一步，走到陳南之跟前，伸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巴掌。

一瞬間，周圍的空氣都有些凝滯了，COCO眼睛裏麵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最後，她轉身跑出了L'amour，陳南希怕她出事連忙追了出去。

陳南之本來臉上還掛著笑容的，甚至在COCO扇他那一巴掌的時候，他臉上也仍然保持著微笑。

可是當她們全都淡出他的視線後，他臉上的笑容卻好像掛不住了，胸腔裏掃過一陣強勁的冷風，他忽然感覺到一種讓人覺得害怕的空曠。

一個比誰都堅強的女孩，竟然被他傷成那個樣子。

COCO和陳南之的事情還沒有塵埃落定，陳南希啟程去法國的日子就已經臨近了。陳南之為她籌備了一個小型餞別宴，當晚，L'amour早早打了烊。

餞別宴上來的人不多，顧亦風因為有很重要的事情被教授拖住了，所以沒能趕過來，但說好了會去機場送別。

其實那天他被陳南希拒絕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尷尬僵持了一段時間，最後因為陳南之的原因才表麵上恢複如常。其實他也不太明白，為什麽陳南希會如此幹脆地拒絕，他曾經以為她是喜歡他的。

但是沈暘來了，畢竟他和陳南希也曾擁有過一段屬於彼此的溫暖時光。

交換生名單公布的那天，沈暘早早來到了公告欄前，當陳南希的名字出現在眼前時，他的心中生出些許離愁。

可當初去讓她爭取這個名額的人也正是他自己，是他鼓勵她去追逐她的夢想，如今她終於依靠自己的努力辦到了，他又怎能阻攔？

餞別宴上，陳晨和沈暘坐在一起，沒想到剛好對上坐在沙發上的陳南希。盡管沈暘很想跟陳南希說幾句話，就說幾句。他可以放棄現在得到的一切，從頭開始。可有些話見不得光，注定隻能爛在肚子裏。

或許，他錯就錯在表達得太晚，他骨子裏的那種怯弱讓他用強硬的外表來武裝，不知不覺間就把她推開，最後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參加餞別宴的人都到齊後，大家圍坐到一起吃晚餐。心不在焉的沈暘不慎將菜湯濺到了自己臉上，於是起身去洗手間洗臉。從洗手間出來，剛好遇到陳南希朝他的方向走過來，沈暘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喝得有點兒多了，腦子一熱竟把她攔了下來。

陳南希驚了一下，今天飯桌上沈暘一直太過安靜了，她以為，他們之間也許就真的要這樣安靜收場了呢！

沒想到，他會突然把她攔下來，然後就那樣盯著她看，熱切的目光讓她隱約有些不自在。

陳南希瑟縮了一下，避開他的目光：“有事嗎？沒事我先進去了。”

“有事……”沈暘露出一個笑來，眉眼彎彎的，伸出食指拿下了她嘴角的一粒飯，然後歡暢地笑起來，“你還是小孩子嗎？吃個飯都會沾到嘴上。”

陳南希有點兒尷尬地頓住了，然後給了他一個惡狠狠的瞪眼：“才不要你管！”

沈暘看著她生氣的樣子覺得十分可愛，意識也越發朦朧起來，一種強大的力量驅使他靠近她。

他很想親親她。

很快，這微妙的氣氛就被一個聲音打破了——

“你們兩個在聊什麽呢？”

陳晨踏著高跟鞋走了過來，臉上雖然在笑，語氣卻明明白白流露出一股子醋意。

陳南希連忙笑了笑：“沒聊什麽，就是道個別而已。”

陳晨也沒有說破，隻是走過來，拍了拍陳南希的肩膀：“到國外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受欺負。”

陳南希點了點頭，心裏有點兒酸澀。其實她們倆中間如果沒有沈暘隔著，或許可以一直都是不錯的朋友，就像她和COCO那樣。

等他們三人回到座位上後，COCO提議大家一起來玩真心話大冒險遊戲，空酒瓶作為指針，轉完圈，瓶底那頭為提問者，瓶口則指向回答者。

幾輪下來，在場的每一個人幾乎都被問過真心話了，唯獨隻剩下陳南希還沒有。

輪到陳南希轉啤酒瓶，啤酒瓶在桌麵上輪回幾圈後，最終停在了她自己麵前。而瓶底那頭剛好對準了坐在對麵的沈暘。

問什麽好呢？有太多問題想知道，反而不知道該問什麽的沈暘有些傻眼。

“喂，沈暘，能不能快點兒？”大家等得有點兒不耐煩了。

“可不可以不去法國呢？”帶著點兒玩笑的語氣，他終於把這句話說出口。

“開什麽玩笑，我說了，不管是誰都不能阻止我去法國。”陳南希沒想到沈暘會這麽問，這不是讓她難堪嗎？還好她反應夠快。

一旁的Rex和COCO都表示不滿：“嘁……沈暘，你這問題白問了，浪費一個機會。”

“就是。”大家跟著起哄，“再來再來……”

唯獨陳晨沒有說話，看著兩人不自然的表情，心裏翻江倒海。

餞別宴結束後，陳晨喝得太多昏睡了過去，陳南希打算等收拾完讓陳南之先開車送陳晨回家，沈暘便先同Rex和王文東回學校了。

一整個晚上，他的心都七上八下的。出租車上，Rex喝得有點兒不省人事，正酣睡著，隻有王文東還算清醒。

“沈暘，你其實很希望陳南希留下吧？”王文東歎了口氣。

“連你都看出來了嗎？我真失敗。”沈暘懊惱地撫了撫額頭。

“再去追一次吧！我看得出，陳南希也還是挺在乎你的。”這麽八卦的話從王文東嘴裏說出來還真讓人有些驚訝。

“她不是說了誰都攔不下她去法國的心嗎？莫非你覺得我夠霸氣？”

王文東拍了拍他的肩：“再試一次，不要讓自己後悔。”

回到宿舍後，沈暘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做最後一搏，他給陳南希發了一條微信，大致的內容是，他明晚8點會在學校小操場等她，希望她能出來跟他見一麵，他有話想對她說。

而另一邊，酒醒過來的陳晨此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自家**，床邊還有一件陳南希的外套。大概是怕她著涼，給她蓋著結果又忘記拿回去了吧！陳晨這樣想著，外套裏突然傳來手機的鈴聲。

以為是陳南希借別人電話打來的，於是她趕忙掏出手機，沒想到屏幕上顯示的竟是一條沈暘發來的微信。

猶豫了一下，陳晨還是點擊查看。接下來，她的眉頭微微一皺，雙唇緊抿，手輕微顫抖了一下還是點了“刪除”。

第二天，沈暘一吃過晚飯便來到後操場。夕陽落下，頭頂的蒼穹瞬間被星星占滿。這樣的夜，如同他們第一次一起坐在這兒的那天那般溫柔，4月的風吹來香樟樹上散發出來的清香，空氣中滿是玉蘭的芬芳。

一個小時，陳南希沒有來。

兩個小時，陳南希還是沒有來。

三個小時……

時間一點一點流失，他的四肢都漸漸變得麻木僵硬。可是他手機裏沒有收到任何回信，而陳南希也沒有出現。

苦笑了一下，他還是沒有想走的意思。

等了許久，天邊泛起魚肚白，太陽從遠方的山巒背後升起，投下一片溫暖明黃的陽光，真是耀眼得炫目！

可是為什麽，他的心裏還是一片荒涼。

轉眼就到了陳南希啟程的這天，COCO、陳晨、李新怡都來為她送行，她很用力地給她們每一個人一個擁抱。

COCO說：“南希，要是待不習慣就回來。我們永遠都是你堅強的後盾！”

李新怡也狠狠抱了她一下，給她打氣：“一定要努力完成你的夢想啊！我看好你喲。”

陳晨隻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南希，我相信你無論走到哪裏都沒問題的，好好照顧自己。”

顧亦風也來了，帶來了臨別的禮物，一隻很好看的木雕小狗。

陳南希微微一笑，看著那隻小狗：“這不會是用手術刀雕出來的吧？”她已經能夠從容地跟顧亦風開玩笑了呢！

顧亦風卻隻是說：“在那邊好好照顧自己。”

陳南希用力點了點頭。

告別之後，陳南希有點兒哽咽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後隻能揮手對她們說了再見。她也真的舍不得，舍不得這些好朋友，也舍不得這片她所熟悉的生她養她的土地。

在上飛機前，她給她們每個人都發了條短信——一定要幸福！

陳南之會陪著她飛往法國，把她安頓好之後再回國。所以行李托運一類的事情都由他去辦了。她坐在候機室裏等待登機提示，拿著手機不停地鎖屏又開鎖。

沈暘，這個名字一直在她腦海裏麵徘徊，她一直在等著他的信息。她很想他能說句挽留她的話，告訴她，他舍不得她走。

可是他沒有，一直都沒有，甚至連一條信息都沒有。

直到陳南之辦理好手續，告訴她可以登機了，她才終於死心地關機，把手機放進背包裏，然後帶上證件走向了登機口。

就這樣吧，徹底和過去告別，朝著夢想前行！

她沒看到的是，在候機廳的另一側，有一個身影佇立許久，一直都在默默地看著她。

沈暘就那麽一直站著，直到機場大廳的顯示屏上顯示著陳南希坐的那班飛機已經起飛，他才終於收回視線，沉默地走出了機場。

或許，這個結局對彼此都好。

陳南希留學的學校並非是在首都巴黎，而是坐落在法國東南部的裏昂。

因為有陳南之這個強大的哥哥在，所以即使到了法國，語言尚差的陳南希也可以很快地安定下來。早在出發之前，陳南之便聯係好在裏昂的老朋友，並把老朋友家二樓閑置的空房間租了下來，這樣一來，不僅幫陳南希把住宿問題解決了，還可以托朋友幫忙照看南希，自己也能放心。

到達這天，裏昂正下著綿綿細雨。安置好行李後，陳南希迫不及待地拉著陳南之出了門，她想要好好轉轉，看下她夢想中的地方究竟是什麽樣子。

老城區裏，被雨水衝洗過的石頭路麵反射著錚亮的光，悠長的小巷仿佛訴說著悠久的曆史。步行街上有不少裝潢別致的小店，店裏賣著形形色色的精致小商品。陳南希被櫥窗裏的一對小木偶吸引住，久久不肯離開。

“喜歡嗎？”陳南之問陳南希。

“嗯。”陳南希點點頭。

“我買給你吧。”語氣裏滿是寵溺的味道。

陳南希卻搖搖頭：“不用了，看看就好。我們該去參觀學校了，走吧。”

說完，陳南希便微笑著拉著陳南之離開。

既然是要獨立生活了，陳南希就不想再像以前那樣總是依賴哥哥，她想要依靠自己的雙手去改變人生。

於是，還沒有在裏昂逗留幾天，陳南希就催著陳南之回了國。

開學後，陳南希的生活開始忙碌起來。忙著適應新環境，忙著跟上課程，忙著補習法語，雖然很累但也很充實。不同於國內，這裏的教學氛圍相當輕鬆自由，老師都鼓勵學生自己去外麵尋找藝術靈感，而不是局限於課堂。

周末不用補習的時候她都會背著畫具出去寫生，偶爾也會去參觀一下這裏各種各樣的藝術展覽，欣賞大師作品。

在她所住的小鎮上有一家名叫Le ciel的小型時裝設計工作室，聽房東說設計師是個紮著辮子的中年大叔，叫Sam，盡管他畫得一手好油畫，但他最熱愛的還是時裝。由他設計製作出來的衣服價格不菲，不是一般平民所能接受的。

對Sam的作品頗為好奇的陳南希，終於逮到一次Le ciel工作室開放日的機會，她得以免費參觀他的作品甚至獲得一次進入工作室學習的機會。

開放日這天，陳南希一大早就來到了Le ciel。這位叫Sam的設計師果然名不虛傳，他所設計的時裝，款式華麗同時兼具實用性，剪裁手法大膽，就連每個小細節都處理得細膩又精致。除了模特身上的樣衣，工作室的牆壁上還掛著一些設計稿，哪怕隻是一些簡單的線條在Sam手下都被繪製成一件件充滿生氣的衣服。

在眾多當地人中，Sam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兩個黃皮膚黑頭發的女生，她們專注的眼神讓他若有所思。參觀結束時，Le ciel宣布今年將麵向社會公開招募學徒，想要參加的選手可以在前台填一份報名表，並在兩周之內創作一幅參賽作品交過來，評委Sam將從中選出最為優秀的兩人作為學徒。

接下來的兩周，陳南希除了上課，剩下的時間就是待在房間裏翻時裝雜誌，畫設計稿。兩周後的這天，她順利地拿到了Le ciel的錄取通知，跟她一同留下來的正是那天站在她旁邊的繪裏。

繪裏是跟陳南希同校同專業的日本留學生，是比她大一屆的學姐。得知繪裏是學姐後，陳南希十分興奮，甚至邀請正在找房子的繪裏也住到自己這裏來，剛好房東家裏人都愛熱鬧，加上他們這兒還有閑置的房間。考慮到這邊離學校和Le ciel距離都蠻近，於是繪裏搬了過來。

接下來的日子裏，陳南希一邊上課，一邊利用業餘時間來Le ciel學習設計。在這裏，她跟繪裏不僅學到了新的設計理念，還練就了純熟的縫紉手藝。她和繪裏十分投緣，相處得很融洽，偶爾她們還會互相教對方本國的語言。

C城的一切似乎離她越來遙遠，可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還是會想起在S大學的那些日子，那些朋友。

其實那天看著陳南希離開之後，沈暘從機場裏走出來就看見了在機場門外還未離開的陳晨。她是看著他進了機場的，她很想走到他麵前大聲質問他她到底有哪裏做得不夠好，為什麽他的心裏隻有陳南希。

但是沈暘隻是怏怏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吐出一句：“走吧！”

陳晨快要被他的態度逼瘋了：“沈暘，你憑什麽這樣對我啊？”

的確，她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明明有那麽多優秀的富家公子可供她選擇，她為什麽非得吊死在他這棵樹上。

愛情使人盲目，隻看得到對方，再也看不見自己。

她已經為他做了她能做的一切了，耍手段，玩心計，甚至上次的創業大賽她也私底下托陳笙鋪了路，他才能贏得那麽順利。

可是為什麽這個男人就是看不到她呢？

沈暘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眉心微微擰起：“我先送你回去。”

陳晨眼睛裏麵含著熱淚，把包摔在他身上，眼眶通紅，眼神卻越發堅定起來：“沈暘！你不要想跑，不管用什麽辦法，我都要把你留在我身邊！”

沈暘隻是靜默地站在原地沒有說話，他的心很涼，沒有溫度，他幾乎感覺不到心髒在跳動了。

陳南希走了，他的世界一下子空了，即使他現在有了那麽好的發展機會，將來也許可以擁有他曾經夢想的一切，可是此時的他忽然覺得自己一無所有了。

進入大三下學期，身邊的同學要麽出去實習，要麽為了考研而忙碌著。王文東被沿海城市一家金融公司錄取了，Rex的父母也幫他在老家找了一份工作，兄弟們即將分道揚鑣，離別的氣息充斥著整個校園。

散夥飯上，大家都喝得有點兒多。Rex給沈暘遞了根煙，一臉諂媚地說：“最近和陳大小姐相處得怎麽樣啊？在晨笙集團的日子過得不錯吧？你要是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兄弟我啊！”

王文東一把把他手裏的煙拿下來，然後把他按回座位上，回頭看了一眼沈暘：“你別理這小子，做發財夢做瘋了。最近過得怎麽樣？”

沈暘苦笑著聳了聳肩：“還不就是那樣唄！”

“看你這樣子不像在享福倒像在受難啊！”王文東也歎了口氣，坐下來，給他倒了杯啤酒，“有人看見你和陳大小姐在機場吵架了呢，怎麽回事啊？”

沈暘臉色沉下來，拿起桌上的啤酒就往嘴裏灌：“我覺得現在的生活不適合我。”

王文東好像早就了然於心了一樣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不適合，那幹什麽還要這麽僵持著？去追求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啊！”

沈暘搖了搖頭：“哪有那麽容易？”

Rex忍不住也插了句嘴：“就是啊，陳笙就陳晨一個女兒，她就是一桶金，等將來沈暘和她結了婚，晨笙集團遲早都是沈暘的，誰會這麽蠢放棄這麽好的機會啊？”

王文東卻瞪了他一眼：“你就閉嘴吧，就隻知道錢。”

Rex還在爭辯：“我這叫現實！你懂嗎？現實！”

沈暘也沒有理會他，隻是看著王文東，嘴角的笑透著一絲苦澀：“你知道嗎？曾經我也有個很有錢的老爸，可我在10歲之前一直都是跟我媽兩個人相依為命。因為我媽懷上我的時候跟我爸當時都還在念研究生，他們沒有登記結婚。我爸為了他的事業在我出生前就離開這裏，跟一個富商女結了婚，而那時的他並不知道我媽已經懷了我。說白了，我其實是個私生子。”

沈暘的目光有些迷離，同寢室幾年，沈暘卻是第一次向王文東和Rex說起自己的身世。

“10歲那年，我生了一場大病，我媽的工資全部用來支付我的醫藥費了，過了一段時間我媽再也無法忍受這樣大的生活壓力，於是她托人聯係到了我的父親，把我‘賣’給了他。對於她來說，我不過是她年輕時一時衝動的後果。拿到錢後她就回了老家，我再也沒有見過她。在父親家裏，顯然我是不受歡迎的。不過他還是供我吃穿和念書，直到我高考前他破產為止。破產後，他老婆把我趕了出來。從那一天開始，我就認定隻有金錢才能給我安全感。”

王文東和Rex心中無不震驚，原來這些年，自己的兄弟一直過得不好。

沈暘頓了頓，原本暗淡的雙眸裏忽然有了亮光，他繼續說道：“不過，上大學後有一段時間，盡管沒有像這樣掙這麽多錢，但是我過得十分踏實，可是現在……”

“一麵和多年來自我認定的價值觀做抗爭，一麵掙紮著想要好好愛一個人，對嗎？”王文東似乎看穿了沈暘，“聽從你自己的心吧！”

“來不及了……”她已經去了法國，而他現在也還陷在晨笙集團無法脫身。

王文東卻定定地看著他，說道：“沒有什麽事情是來不及的，若是不去嚐試你怎麽知道最後結果會怎樣？”

“沈暘，錢不是萬能的，我想你的心已經替你做出了選擇。”王文東實在不忍心看著兄弟就這麽錯過來之不易的愛情，“阿暘，回頭吧，還來得及。”

Rex也讚同地點點頭。

沈暘鬆了一口氣，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

不知道地球的另一邊，陳南希會不會也對他有一點點的想念呢？糾結了這麽久，他的心終於可以平靜下來。

若不是當初在機場他假裝聽不到自己的心聲，南希，你是不是就不會走？

後來沈暘去了一趟L'amour，坐在靠窗的位子，給自己點了一杯咖啡。然後他就看到了坐在角落正在溫書的顧亦風。

曾經他有多嫉妒多厭惡這個男人，因為那個時候陳南希的心裏隻裝著他。

恰好顧亦風在這個時候抬起頭來了，撞上了沈暘的目光，他的表情有那麽一瞬間的凝滯。其實陳南希和沈暘在一起過的事情他後來也略有耳聞，但是他好像一直都沒機會和這個男孩子真正碰麵。

目光略微交匯之後，顧亦風站起身，朝沈暘走了過來。

一如既往的撲克臉，永遠都是那麽冷淡的表情。沈暘有時候看見他這個樣子都會覺得很想痛扁他一頓，但是也正因為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才最終放走了陳南希。不過，現在自己又有什麽立場來批判顧亦風？

顧亦風沒有坐下來，隻是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和小希在一起過？”

沈暘略微挑了挑眉，喝了一口咖啡，口氣不善：“嗯，有什麽問題嗎？”

顧亦風停頓了一下，眉心微微擰了起來：“為什麽分手？”

沈暘被他的語氣弄得有點兒惱怒，他不喜歡顧亦風用這種姿態來插手他和陳南希的事情。於是他冷冷地說道：“這和你有關係嗎？”

“你們已經分手了，就代表我還有機會。”顧亦風的聲音還是那樣不帶一絲波瀾，但是身上散發出一種逼人的氣勢來，“不過現在我是以她哥哥的身份在問你，如果她因為你受傷了，我不會放過你的。”

沈暘握緊了拳頭，目光和顧亦風對峙著，怒火幾乎從他的眼裏躥出來。但是，想到陳南希，他忽然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看來是你理虧了。”顧亦風已經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一絲端倪，然後淡然轉過身去，“你給不了南希幸福，我來給。”

沈暘瞬間就好像心上被一根尖銳的刺紮中了，痛得他倒抽了一口涼氣，然後一拳砸在桌麵上，咖啡杯裏的咖啡都被震得**漾起來。

他實在受不了，想到將來也許站在陳南希身邊的男人不是他自己，他就受不了了。心像被針紮似的，疼得難受。

可是，他能怎麽辦？

遠在法國的陳南希順利通過語言考試後，終於有時間去裏昂周邊轉轉。

陳南希第一站就來到了巴黎。在這樣溫暖的秋天，陳南希找了一間塞納河邊的露天咖啡館坐下，叫了一份點心和一杯熱摩卡，欣賞著這座城市的風景，靈感忽然就蹦了出來。

來不及吃點心，喝了一口咖啡後，陳南希便打開畫板，拿出畫筆，兀自畫起來。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以為是準備問路的遊客，所以頭也沒回直接用中文說了句：“抱歉，我也不知道那個地方在哪兒。”

“小姑娘，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懂禮貌了？”身後的人並沒有放棄的打算，而是走到她身邊。

一口流利的漢語驚得陳南希抬起頭來——

竟然是顧亦風！

“你怎麽會在這裏？”陳南希一臉的驚喜。

顧亦風笑了笑，答道：“我在這裏讀研。你呢？不是在裏昂嗎，怎麽跑到巴黎來了？”

陳南希揚了揚手中的畫筆，說道：“我是來寫生的，順便旅遊，哈哈。”

看到陳南希神色不錯，顧亦風終於放下心來。自從得知陳南希出國後，他一直都在擔心孤身在異國的陳南希會不習慣。好不容易他也來到了法國，卻因為一直忙著手上的項目而沒有時間去探望她。沒想到今天竟然在巴黎遇到陳南希了，看來他們之間的緣分還沒有完全斷掉。

“你畫完了嗎？要不要我帶你到處轉轉？”

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竟然連一向如冰山般冷漠的顧亦風也變得這麽熱情了。陳南希看了看畫板，隨後點了點頭。

“走吧。”

這一天，顧亦風領著陳南希去了埃菲爾鐵塔，參觀了奢華的凡爾賽宮，還有羅浮宮。

晚飯是在一家地道的中餐館吃的，這是陳南希來法國差不多一年來第一次吃到正宗的中國菜。看著對麵大快朵頤的女生，顧亦風不禁彎了彎嘴角。

“對了，南之現在怎麽樣了？”

陳南希頓了頓，答道：“他啊，還是老樣子，工作狂一個。不過，還是會抽時間給我打電話的，哈哈。”

“嗯，你的那些朋友呢？都還好吧？”雖然知道沈暘並沒有跟陳南希一起來法國，但顧亦風還是忍不住想知道他們倆的現狀。

“嗯，都不錯。COCO畢業後打算留在C市，李新怡被一家廣告公司提前錄取為實習生，陳晨……”突然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很久沒跟陳晨聯係過了，陳南希頓了頓，接著說，“她應該留在她爸公司了吧！”

想當初，一直立誌要脫離陳笙這座靠山，靠自己闖出一片天地的陳晨對於他爸要她畢業後進晨笙集團的提議堅決不同意，可現在的她為了沈暘，應該會選擇留下來吧！

顧亦風低頭抿了口咖啡，然後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聽說她跟沈暘在一起了？”

“嗯，他們看起來很般配啊，男才女貌的，估計好事臨近了吧！”這樣的話，陳南希是笑著說出口的，可不知為何，她的心中忽然泛起一陣苦澀。

陳南希的表情，顧亦風看在眼裏，隨後自覺地轉移了話題。

這一天，他們聊到很晚，顧亦風把陳南希安排到他家附近的酒店住下。

兩人告別前，陳南希突然接到Sam的電話，說是有個四年才舉行一次的時裝設計大賽開賽了，他給她和繪裏都報了名，讓她馬上回去開始準備比賽。於是，原定的還在巴黎玩一天的計劃無奈取消了。臨走前，陳南希把自己的地址寫給了顧亦風，讓他有時間來裏昂找她玩，她也會是個出色的導遊。

這項時裝設計大賽，主要是針對職業服裝設計師設置的，對於那些想要成為一名頂尖時裝設計師的人來說是不可多得的機會。曆年來，在比賽中脫穎而出的選手幾乎無一例外地簽約到法國一線的設計公司，因此一般來說尚未畢業的學生是無法參加的，而陳南希和繪裏因為有了Sam的推薦才獲得了參賽資格。

陳南希當然知道這次比賽對她的未來有多重要，於是從巴黎回來後她就開始了新一番忙碌的生活。陳南希每天都在看時裝書和畫設計稿之間來回掙紮，還從布料市場買來各種各樣的布料研究，不管她是在吃飯還是在洗澡，腦子裏都在構思著新設計。

繪裏也同樣很努力很勤奮，她們兩個形成戰略同盟，一起收集資料，分享彼此的思路。

陳南希希望在服飾裏融入中國元素，她第一個想到的是蓮花，出淤泥而不染，純淨無瑕。於是她就照著這個想法畫了幾套衣服的雛形出來，但是看起來還達不到時裝那樣讓人眼前一亮的效果，她又搬出筆記本電腦上網，努力尋找靈感。

而繪裏這次的作品主題是夜，以黑色係為主，主要是為了凸顯女性神秘誘人的氣質。

等到成品都出來了，她們一起拿去工作室，想聽聽Sam的意見。最終，Sam覺得陳南希的作品略勝一籌，整體看起來簡潔清新，細節處又用心做了點綴，是一副內容比較豐富的作品。

相對來說繪裏的就稍微繁複了一些，有些用力過猛，黑得太深沉，給人一種不太愉快的視覺感受。不過好在離比賽還有幾天時間，繪裏還有時間修改，而陳南希也可以再完善一下。

兩人抓緊時間完善著自己的作品。

距離交稿時間隻剩下12個小時的時候，陳南希還待在電腦麵前一邊查資料一邊改稿子。繪裏也睡不著，改了幾遍畫稿之後過來敲門找她，想相互交換一下意見。

一番討論修改後，兩人的畫稿終於成型。哈欠不斷的陳南希，趴在桌麵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上午9點，網上交稿通道終於開啟。可陳南希原本放在桌麵上的畫稿不翼而飛了，陳南希在房間裏翻箱倒櫃一番也仍舊不見畫稿的蹤影。她又去敲了敲繪裏的房門，心想可能是繪裏拿過去參考了，結果半天都沒有人回應。

手機打不通，房東隻說繪裏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陳南希隻好根據自己的印象又把那份畫稿重新畫了一遍，但是等她去提交稿子的時候，卻馬上被退回。她打電話問組委會，他們告訴她，她的稿子和另外一位選手交的稿子有百分之九十的重合度，而且對方是先交的稿子，所以她的作品他們不能受理。

不願意相信繪裏是這樣的人，陳南希一上午都無精打采地躲在房間裏。

等到下午，繪裏終於回來了。陳南希在客廳攔住了繪裏，想讓繪裏告訴自己她並沒有剽竊自己的創意，但是繪裏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雙臂環胸冷冷地看著她：“沒錯，我是偷了你的創意，不過這個後果也是你自己造成的，誰叫你那麽信任我？”

陳南希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理所當然的樣子：“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我還想問為什麽！明明我比你多一年的努力，多一年的功底，為什麽Sam還是認為你的作品比我的好？”女生突然情緒激動起來。

陳南希不知該怎麽回答，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麵前的這個女生一直嫉妒她。

“你應該感謝我給你上了一課，不要那麽輕易相信別人。”說罷，繪裏丟下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投稿在中午就截止了，陳南希根本沒有辦法再畫出一個完全不同的可以拿去參賽的作品。錯過了這次比賽，就要等到四年之後了。她去找Sam說了整件事情的經過，Sam也很氣憤，最後打電話給組委會要求取消繪裏的比賽資格，但是由於沒有足夠的證據，那邊一下子也無法給出具體答複。

不過截稿的時間確實已經過了，如果讓陳南希再畫新稿交上去，這對其他比賽選手不公平，所以，最終她還是隻能放棄比賽。

錯過比賽的那晚，陳南希一個人在住處後山的小山坡上坐了很久，深秋的風刮到臉上像刀割一般痛。她想到了哥哥陳南之，如果他在，一定會對她說：“不管你遇到什麽問題，我都可以幫你搞定。”

可她答應自己不再麻煩哥哥了，她要自己學著成長。

最後她撥通了COCO的電話。聽完陳南希的講述，COCO在電話那頭破口大罵：“南希，你等著我！我明天就買機票去法國找那個小賤人算賬，我非得剁了她那雙賤蹄子不可！”

陳南希顯然被COCO逗樂了，平複下心情來說道：“還是別，等下髒了你的玉手不好，弄不好進警察局了就劃不來了。我沒事啦，放心！”

“真的沒事了？”COCO有點兒質疑。

“嗯，好了，不說了，我要回去睡覺了。你也早點兒休息。”陳南希回答道。

既然南希選擇了堅強，COCO也不再打算戳穿她了，於是也跟她告了別：“那好，你好好休息，有什麽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嗯，晚安。”

掛了電話，陳南希打開啤酒易拉罐，冰冷的**滑進她幹涸的喉嚨，她想要立即振作起來。這個小鎮的天空很幹淨，抬起頭，便能看到星空。

她突然站起身來，朝遠方的天空放聲大喊：“沈暘！你這個壞蛋！”

淚水終於決堤，她抽泣著呢喃：“沈暘，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