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會退出你的小世界
愛一個人最好的方式是什麽呢？
是不顧一切的付出，
還是痛徹心扉的成全？
01
聽著媽媽斷斷續續地講完這件令人心痛又絕望的往事，病房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鄭亦晨擔憂地望著我，仿佛怕我崩潰一般，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
可是……
在他觸碰到我手指的一刹那，我竟感受到了如同尹世崇一般冰冷的溫度。我敏感地抽回了手。
眼前是尹世崇那張絕望痛苦的臉……
我緊緊地抿住雙唇，紅腫的雙眼裏再次掉下大顆大顆的眼淚。
鄭亦晨呆呆地看著自己停留在半空的手，僵硬地保持著那個姿勢，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傷痛，隨後別過頭去。
“對不起。”我的嗓子無比沙啞，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媽媽，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
媽媽回過神來，有些忐忑地望著我。
她蒼白又消瘦的臉上浮現出不安的神色，猶豫了許久，她點了點頭。
我勉強直起身子，急切又期待地望著她：“媽媽，我可不可以……去看看爸爸？”
媽媽呆呆地看著我，不說話。
我一刻也不肯放鬆地盯著媽媽的眼睛，雙手因為緊張微微顫抖著，杯中的水不斷地濺到雪白的床單上，留下刺眼的印記。
我隻想見見爸爸。
那麽多次，我盯著手機上的全家福，看著一家人的笑容如同盛開的花朵，心中卻總是被淒涼和傷感填滿。
看著媽媽猶豫的神情，我焦急地伸出一隻手，死死地抓著媽媽的胳膊！
“求你……”我低聲呢喃。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最終，媽媽答應了我的請求。
我顫抖著雙唇，對媽媽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多年不見，爸爸會是什麽樣子呢？
坐在出租車上，鄭亦晨一直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溫暖一點點傳來。
不知不覺中，我的脊背被涔涔汗水浸濕了，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急切。
“放輕鬆。”鄭亦晨輕聲安撫我。
媽媽則沉默地坐在我們前麵。
一路上，很多回憶交錯著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其中出現最多的，是尹世崇那張讓我無法再去麵對的臉。
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各種表情，仿佛被我自動保存在大腦中，裝訂成一本精致的影集，不斷地翻來翻去，最後定格在他絕望的表情上。
他臉色蒼白，嘴唇顫抖，一點一點後退著，像是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的折磨……
他瘋狂離開的身影，就像是從此以後會徹徹底底地消失在我的世界中一樣……
多年來，所有的迷惑和不解在今天統統解開，真相卻血淋淋的，讓人無法接受。
如果這是命運的安排，那麽它到底是想讓我們如此痛苦地分開，還是隻是給我們設置了考驗呢？
沉思中，我們已經來到了監獄門前。
我抬起頭，全身無法控製地顫抖著。
明明陽光明媚，一切卻因為這樣冰冷無情的鐵門和高牆變得灰暗絕望。偶爾有一隻灰白的鳥死氣沉沉地掠過天空，發出淒厲的鳴叫。
看著眼前的一切，我完全可以想象裏麵的生活是怎樣的，可以想象我的父親是帶著怎樣的心情生活在這裏的……
感覺到我的顫抖，鄭亦晨和媽媽都將目光聚集到我的身上。
“美熙。”媽媽遲疑著，“不用勉強。”
“沒關係！”
多年未見的父親……無論如何，今天都要見上他一麵……
02
空氣中帶著冷冰冰的味道，每個人都如雕塑般麵無表情，偶爾看向你的目光中也帶著犀利的審視。
我不禁放慢腳步，細細打量這裏。
這麽多年來……爸爸一直待在這樣的地方嗎？
多年不見的爸爸，現在是什麽模樣？他還記得我這個女兒嗎？他是否想念我？
麵前隔著厚厚的玻璃，不需要觸摸也能感到它的冰涼。
我緊張地坐在玻璃的一邊，不停地向裏麵張望著。
我應該說些什麽呢？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去麵對爸爸？
穿著製服的中年人聲音低沉地吼了一聲：“0972，有人探監！”
偌大的空間裏回**著他的聲音。
媽媽將頭別到一邊，掉下一滴溫熱的淚水。
這裏幹淨空洞得出奇，竟然連平日裏四處飛揚的塵埃都退避三尺，哪怕低聲呢喃也可以聽見細小的回聲。
緩慢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的瞳孔在不斷緊縮，緊緊地盯著那個漸漸清晰的身影。
雖然想象過爸爸的模樣，但當我真正看到了多年未見的爸爸的臉，還是吃了一驚。
他怎麽會變得如此蒼老和憔悴？
“我……出去一下。”媽媽輕輕留下這樣一句話，沒有再看我們一眼，離開了這個令人備受煎熬的地方。
鄭亦晨也留下一道關切的目光，隨媽媽離開了。
雖然隻是隔著一層玻璃，感覺卻無比遙遠。
難道不是嗎？這一層玻璃，將我們父女隔開了將近十年之久，再次見麵都已經變了樣子。
“爸爸。”我揚起笑容，“你……還記得我嗎？”
他的眼神慌亂又無奈，麵對我這樣的問題，他的嘴唇嚅動了幾下，卻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
他低低地垂著頭，並不將目光放在我身上。
我安靜地坐在那裏，等待他的回答。
終於，長久的沉默過後，他緩慢地點了點頭，然後僵硬地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我的臉。
“對不起，美熙。”他歉疚地對我說，“這麽多年來爸爸沒能陪在你身邊，照顧你，是爸爸的錯。”
“我都知道了。”聽到這樣的話，我連忙搖頭，不想讓他有更多的愧疚和壓力，“這不是你的錯。”
“你……過得好嗎？”
“很好！”生怕他不相信，我幾乎是脫口而出，可立刻覺得太過做作，“媽媽把我照顧得很好，我也有很多朋友……”
一滴眼淚猝不及防地從眼中掉落，打在手背上，我慌忙抬起手擦去臉上的淚痕，以明媚的笑容麵對爸爸。
他細細地望著我，眼中帶著慈愛和愧疚：“總之，是因為爸爸沒有能耐……”
一聲歎息響起，在周圍回**著，久久不曾消散。
“爸爸，你要堅強起來，一切都會好的，你明年就可以出獄了，到時候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在一起了……”
我握緊了拳頭，心中有著揮散不去的哀傷，可是看著爸爸的樣子，除了安慰卻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了。
突然，爸爸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雙手抱頭，不受控製地哭了起來。
站在一邊穿著製服的中年人仿佛已經看慣了一切，對此並不動容，寒冰般的目光掃過我們，淡漠依舊。
“都是因為我！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就不會這個樣子，也不會給被綁架的那個孩子帶來傷害……”他不停止地重複著，“都是我，都是我……”
聲嘶力竭的吼聲和哭聲狠狠地撕扯著我的心。父親用雙手不停地扯著自己已經變白的頭發，一下又一下。
“爸！”
我站起來，卻無法阻止他。
是的，多年來，愧疚、恐懼、悔恨，已經將他徹底打敗，讓他每日生活在恐怖的夢魘中。
我渾身冰涼地站在那裏，伸出手，卻隻碰到了厚厚的玻璃。
“你不要這樣！”我無助地對著裏麵喊道，“爸，那個男孩，那個被你綁架、監禁的男孩，我遇到他了，他現在和我是很好的朋友……”說完，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不知為什麽，我竟說出了這樣的謊言。
為了挽救自己的公司和家庭，卻給別人帶去了痛苦，這並不是爸爸的初衷，不是嗎？
如果一個善意的謊言，可以讓他從多年的痛苦裏得到解脫，那麽我願意編造出這樣的謊言。
果然，聽了我的話，父親驀地停下手中的動作，呆呆地看向我，眼中多了一絲光芒。
“是的，我遇到他了。”我連忙重複著，生怕露出一點兒破綻，“他叫尹世崇，他現在過得很好，他早已原諒你了……”
可是這一刻，尹世崇絕望的目光又浮現在眼前。
我蒼白著臉倒退幾步，低下頭來。
指甲掐進掌心，這樣的疼痛提醒著我，我在編造一個怎樣拙劣不可原諒的謊言。
“真的嗎？”
爸爸迫切地望向我，嘴唇由於過於激動而劇烈地哆嗦著。
“真的。”看著爸爸，我給了他這樣一個回答。
望著眼前因為得到原諒又哭又笑的爸爸，望著他蒼老的臉上出現一絲釋然的神色，我心中的不安漸漸消散。
韓美熙，這樣就夠了……
03
走出監獄的大門，我發現自己的情緒竟還沒有緩和下來，雙手冰冷，血液裏仿佛流淌著可以凍結靈魂的寒冰，沉重地壓迫著我的神經。
我回過頭，仔細打量這個灰暗又充滿絕望的監獄。
希望爸爸得到了我那樣的答案，以後不會繼續生活在愧疚和煎熬裏。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不是嗎？
鄭亦晨有些疲憊地靠在一邊的牆壁上，這些日子來，他為了我不停地忙碌，應該是累壞了。
他眼神空洞地望著一個方向，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淡淡的薄荷味道飄在周圍。
我貪婪地呼吸著，勉強對他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
“美熙……”
一直沉默的他突然拉住了我的胳膊。
“什麽？”
我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胳膊，專注地盯著他的眼睛。
他露出一個苦笑。
“你……非常喜歡尹世崇，對嗎？”他一字一句地問，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為什麽會問這樣的問題？
可是，我不想逃避。
於是我倔強地說：“是的，我喜歡他，真的很喜歡……”
我的聲音漸漸變小，最後消失在空氣中。
可是，就算喜歡又怎樣？事情已經變成這樣了，我們之間，還會有什麽好的結果嗎？
鄭亦晨一直沒有再開口。
我能感應到他飄忽的心神。
許久，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帶著不可思議的溫柔，輕輕地彈上了我的額頭。
我抬起頭看到了他那雙狹長的眼睛，裏麵流淌著讓人心動的嗬護之情，像是在對我說：無論如何，我都尊重你的決定。
我們三人回到了我住的地方。
媽媽因為工作又要馬上離開。
看著麵無血色的我，她欲言又止，最後隻留下一聲無比悠長的歎息和一句“照顧好自己”，便起身離開了。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飛速跑向已經擰開門把手的媽媽。
我焦急地伸出雙手，緊緊地抱住媽媽，將臉埋在她柔軟的衣服當中。
這樣讓我留戀又溫暖的味道……
我微笑著，用頭發親昵地蹭了蹭媽媽。
“媽媽。”
“嗯？”她的聲音無比柔和。
“謝謝你。”我的聲音不大，卻很清晰。
我感到媽媽的身體先是變得僵硬，隨後便微微地、幾乎令人無法察覺地顫抖起來。
良久，媽媽溫柔地摸摸我的頭發，說：“傻孩子，照顧好自己。”
我拚命地點頭。
我多麽希望永遠待在媽媽的懷裏，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傻孩子，享受她的庇護和照顧。
但是……在得知了所有的真相後，我知道自己一定要堅強起來，哪怕前方的路再難走，也要堅持下去，不是嗎？
媽媽微涼的手指溫柔地撫過我的臉頰，隨後，她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很快，鄭亦晨也起身告別。
04
已經到了黃昏，天邊一抹明亮的紅色不斷地蔓延向整個天空。
我換好鞋子，打算去外麵散散心，緩解一下此刻無法放鬆的心情。
那種刺眼的紅色，愈來愈放肆地渲染著整片天空。
突然——
一個熟悉的聲音闖入我的耳朵，帶著憤怒、質問，和深深的無奈。
“這並不是她的錯！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待她！”
整條寂靜的巷子裏都回**著這樣的吼聲。
我驚住了，這是鄭亦晨的聲音！
我屏住呼吸，加快腳步，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當我看清麵前冷冷對峙的兩個人時，如同墜入了冰窟。
前麵是背對著我的鄭亦晨，和一臉淡漠的尹世崇！
不知為什麽，每次他們兩個人遇到，氣氛都會變得緊張。他們就如同兩隻驕傲的獅子，為爭奪領地，互不相讓。
可今天，好像有什麽地方不一樣……
我躲到一個不易被發現的角落，安靜地觀察著他們。
“連句話都不屑於說嗎？”我仿佛可以看到鄭亦晨挫敗的神色，“明明不是她的錯，你為什麽要怪她？”
一連串的疑問，帶著沉痛的哀求，從鄭亦晨的口中說出。
我一瞬間明白了他的用意。
這個傻瓜！
他是在替我懇求尹世崇的原諒嗎？
我幾乎有了立刻衝出去的衝動。
可尹世崇那張冰冷無情的臉讓我無法移動分毫。
他會不會原諒我？
我的心緊張地跳動。
一秒。
兩秒。
三秒……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他還是保持著那樣的表情，甚至帶著一點點嘲諷，沒有給出任何回答。
我深深地垂下頭。
這些天裏，我多次想過，他到底有沒有可能原諒我？
我父親曾經帶給他那樣的傷害，卻也因為如此，命運安排了我們最初的相遇。
我一直記得很小的時候，還不知道他的名字的我，為了讓他不再恐懼和寂寞，唱著自己編的歌曲，安撫他的心靈。
以至於離開時，他回頭對我露出一個直到現在我也無法忘記的笑容，並讓我有了那樣熟悉的心跳加快的感覺。
難道形同陌路，隻能是我們最終的結局嗎？
眼前的一切，我都不忍看下去更不忍聽下去。
正當我打算離開這個令人備受煎熬的地方時，一陣奇怪的響動使我停下了腳步。
我回過頭，錯愕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驚得幾乎咬到了舌頭！
我看到背對著我的鄭亦晨，竟緩緩地曲下身子，卑微地跪在了尹世崇的麵前！
鄭亦晨，那麽驕傲的他，竟然為了我……
“請你原諒她。”他不停地重複著，聲音沙啞，“這並不是她的錯，請不要再讓她痛苦。隻要你能夠原諒她，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我捂著嘴，眼淚迅速湧了出來。
可尹世崇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鄭亦晨，眼中的冰冷又多了幾分。
他依舊一言不發，筆直地站在那裏，微微地昂著下巴。
心髒狠狠地抽痛！
我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隨後大步邁過去，一把將鄭亦晨拉了起來。
心髒依舊以那樣熟悉的速度跳動，我卻再也沒有驚喜的感覺。
我拉著鄭亦晨的手，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冰涼。
夕陽吞噬了一切，包括那些凍結在心靈最深處的情感，還有我們每個人無法被看透的思緒。
尹世崇的目光停留在我和鄭亦晨的手上，看不出情緒的變化。
我從來沒有如此勇敢地凝視過他的雙眼，帶著淡淡的悲傷和失望。
“尹世崇。”我清晰地吐出每一個字，“曾經，我爸爸做的事情給你造成巨大的傷害，我現在代表他向你道歉，對你說對不起。我爸爸已經受到了懲罰，付出了應有的代價。當初他綁架你，是為了拯救我們家的公司，為了讓那些員工不失業，他也是一時糊塗才做出那樣的事情……”
我的話流利清晰。
尹世崇的神色有了一點點改變，仿佛冰山的一角悄然崩塌。
“我知道，我的道歉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但除了這樣，我想不到其他補償的方法，我知道你再也不想看見我，以後我會盡量不出現在你的麵前……”
我低垂著頭，安靜地說著這些話，內心一片悲涼。
剛剛鄭亦晨卑微地跪在他麵前的場景，仍然深深地刺痛我的心。
“我希望，你不要把自己受過的傷害變成隨意踐踏他人自尊的理由！”
夕陽愈發紅豔。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尹世崇原本毫無感情的眸子竟多出了幾分傷痛。他帶著這樣的神色望著我，遙遠而難以接近。
我狠下心來，和鄭亦晨一起離開。
疲憊蔓延到整個身體，鄭亦晨的手似乎成為了唯一可以支撐我的力量，以至於我不肯放開一分一毫。
鄭亦晨也握緊了我的手，眼睛卻望向絢爛的天空。
晚霞映在他的眼眸中，仿佛也留戀那鑽石一樣的美麗，不忍離開。
05
寂靜的巷子，鞋底接觸地麵的聲音尤為突兀。
我們就這樣各懷心事地走到了我家門前。
看著被拉長的影子，灰暗的顏色難以捉摸，我突然覺得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預料。
“再見。”
我輕聲留下這兩個字，無力地擰開門把手。
他身上的薄荷味道那麽淡，仿佛要消失一般。
突然——
我聽到他的一聲歎息，回**在空氣中，悠長而頹然。
我呆呆地望向他。
他嚅動雙唇，吐出一句話，然後微笑著望了我一眼，轉身跑開了。
我停留在門把手上的手遲遲沒有動，耳邊一直回響著他剛剛的那句話——
“美熙，隻要你幸福，我……可以不顧一切。”
接下來的日子如我所料，我一直沒有看到尹世崇。
大多數時間，我一個人坐在教室的座位上發呆。
偶爾宋娜娜會跟我搭話，說一些好玩的笑話逗我開心，看著我勉強的笑容，她總是擔憂地皺起眉頭。
關於尹世崇，就連粗神經的她也看出了端倪，竟出奇地沒有多問。
我不禁對她的善解人意心懷感激。
因為此時的我並不想把自己的過去、自己的傷痛**在人前。我還沒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還不知道如何坦然麵對這一切。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
我和尹世崇仿佛真的成了陌生人，就算在走廊上碰到，也不打招呼，擦肩而過，就像從來都不曾認識。
或許這就是我們最終的結局。
很多時候，我會想起遠在美國的蘇萊娜。為了我們而離開的她，希望我們幸福而含淚祝福的她，得知這一切的時候，會不會感到無比失望呢？
但是，如果這樣的相處可以治愈他內心所受到的傷害，可以讓他安心地生活，那麽我心甘情願。
我相信時間終將治愈一切。
而我，也終將有一天從對他的深深依戀中走出來。
06
下課鈴聲已經響過很久，宋娜娜突然從門外氣喘籲籲地闖了進來，用力地握住我的胳膊。
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驚慌的樣子，我一麵安撫她，一麵詢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焦急地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美熙！尹世崇和別的同學打架把自己弄傷了！現在正在學校的醫務室裏！好像傷得很嚴重……”
“什麽？”我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和別人打架？是不是真的？為什麽？”
“是真的！”宋娜娜的聲音越來越大，“是我親眼看到的！”
我的心頓時被擔憂填滿。
這一刻，我承認，我又輸了。
我還是放不下他，不是嗎？
匆忙對宋娜娜說了聲謝謝，我便飛快地趕到了醫務室。
靜悄悄的醫務室裏，除了躺在**的尹世崇，沒有其他人。
我小心地控製著呼吸，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好久沒有這樣近距離地看著他了。
病**的他，臉色蒼白，卻帶著倔強。
幾處瘀青竟完全無損他的俊美。
他閉著眼睛，睫毛濕漉漉的。
我能感受到他睡得很熟，呼吸均勻，似乎在做一個讓人不忍打擾的美夢。
那麽多的傷，一定很痛吧？
我心疼地伸出手，想去觸碰他臉上的傷痕，卻在隔著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
我迅速抽回手，轉身去尋找治療外傷的藥膏。
我把一罐嶄新的藥膏擰開，認真地擠出一點兒在指尖，隨後屏住呼吸，輕輕地塗抹在尹世崇的傷口上。
在我的手指觸碰到他臉頰的那一刻，他的眉頭突然皺了起來！
我嚇得連忙縮回手想要逃跑，卻發現他並沒有睜開眼睛。
長出一口氣，我躡手躡腳地走回他的身邊，繼續給他擦傷。
他皺起的眉頭一點一點地舒展開來。
空氣中彌漫著藥膏的清香和尹世崇身上那熟悉又清爽的氣息。
他一直沒有醒過來。
其實，我的內心有一些小小的期待。
如果他真的醒過來，看見為他擦藥的我，會是怎樣的表情呢？
想到這裏，我不禁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多日都不曾出現的頑皮的笑容。
我起身捶捶發麻的雙腿，留戀地看著熟睡的他，安靜地退出了醫務室。
手指上還殘留著藥膏清涼的感覺，和剛剛接觸尹世崇皮膚的細膩觸感。
走廊上隻有我一個人默默前行。
曾經，他帶著受傷的我，來醫務室處理傷口。
那時的他在我眼中還是個冷漠的少年。
之後，我們一點點熟悉，然後變得親密。
而現在，我們形同陌路。
腦中滿是和尹世崇的回憶。
我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回教室，卻在路過公告欄時看見了一排刺眼的大字——
韓美熙的父親是個囚犯！她是囚犯的女兒！
紅色的粉筆字填滿了黑板，我的名字周圍還畫了一些諷刺的笑臉。
我停在那裏，仰起頭，仔細地端詳那些刺眼的字。
傷痛就這樣輕易地被揭露，展現在所有人的麵前。
這些日子經曆的事情如同一波又一波狂潮向我卷來，而眼前的一切讓原本就疲憊不堪的我，更加措手不及。
麵對這樣的諷刺和侮辱，我麻木地走回教室。
這節是自習課，老師不在教室。
我剛剛推門走進教室，同學們的目光便齊刷刷地望向我，帶著審視，疑問，嘲笑……
我將這些目光統統無視，安靜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伏在桌上休息，整理淩亂的思緒。
宋娜娜柔軟的聲音傳來。
“美熙，尹世崇怎麽樣了？”
我搖了搖頭表示不想回答。
“還有啊……”沒有得到我的回答，她並沒有生氣，卻遲疑著再次開了口，“你知道尹世崇打架的原因嗎？”
我打了個激靈，猛地抬起頭來，目光定格在宋娜娜的臉上，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教室裏滿是議論的聲音，大家的目光瞥向我，如同一根根鋒利的針，刺進我的血肉。
可此刻我無暇顧及這些，隻等宋娜娜給我一個答案。
隻見她為難地抿了抿嘴，向我靠近了一些，隨後低聲說道：“尹世崇打架……是因為下課的時候，有男生指著公告欄上的字，大罵你是囚犯的女兒……他的情緒好像很激動，對方隻說了一句，他就動手了呢……”
她的嘴巴一張一合，還在說著什麽。
我卻仿佛患了聽力障礙一般，她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都消失在空氣中，無法聽清。
一同消失的，還有那些嘈雜的議論聲。
陽光斜斜地落在我的桌上，形成漂亮的光斑。
我呆滯地盯著那片刺眼的金黃，伸出手，想用那溫度來溫暖冰涼的手指。
回想起他滿是傷痕的麵容，疲憊的表情，或許是因為疼痛而顫抖的睫毛……
剛剛回到教室的我，再次站起來離開了座位，飛一般地向醫務室跑去！
風將我的頭發吹亂，我的思緒卻無比清晰。
內心的情感再也無法壓抑。
眼淚沒有預兆地滑落，滴落在地上。
心裏產生了無數的想法，讓原本絕望的思緒全部蘇醒過來。
他為了我和別人打架……
那麽冷漠淡然的他，竟然做出了這樣的舉動……
為什麽？
是因為他還在意我嗎？
想到這裏，我的心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加快了腳下的速度，恨不得下一秒就回到尹世崇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