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相遇原來是殘忍真相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時光機或者後悔藥，
我們是不是應該，
選擇讓一切都重頭來過。
01
隨著時間的流逝，天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抹夜空的暗色，璀璨的明星也若隱若現。
當我們疲憊地坐在操場的邊緣，看著眼前依舊滿是廢紙和垃圾的操場，苦惱瞬間將心中的喜悅吞噬。
“這麽晚了，我們還沒有打掃完……”我皺著一張臉，埋怨地望著鄭亦晨，“而且天氣好像變了……”
伴隨著黑夜的降臨，原本晴朗的天空出現了陰涼灰黑的烏雲，驅趕了原本豔麗的色彩和璀璨的星星，霸道地占據著這片天空。
“現在還來得及。”鄭亦晨長出一口氣，似乎在自我安慰。
我不情願地嘟起嘴，搖搖晃晃地走向那兩把被我們丟棄已久的掃帚。
哎喲！
因為玩了太久的跳格子，身子酸痛得如同散了架一般。
看著一邊和我露出一樣表情的鄭亦晨，像一個年過七旬的老爺爺一樣按著腰，愁眉苦臉的，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頭，我們對視一笑。
他張張嘴，剛想說些什麽，眼前的掃帚便被一隻修長的手撿了起來。
我嚇得倒吸一口冷氣！
這種熟悉的感覺……
是尹世崇！
我臉色蒼白地直起身子，涼意從脊梁骨一直躥到了頭頂。
想起曾經他們二人激烈打鬥的場景，直到現在，我的心髒還會緊張地失去原有的節奏。
果然，原本臉上掛著笑容的鄭亦晨也露出了少有的嚴肅表情，他狹長的眸子緊緊地盯著尹世崇，如同一頭在自己的領地裏發現了不該有的東西的憤怒的獅子。
緊張的氣氛迅速擴散開來。
正當我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才能緩解眼前的緊張氣氛時，麵無表情的尹世崇突然將目光轉向我。
看著我蒼白的臉，他好像想起了什麽似的，有些不情願地咬了咬唇，隨後悶聲悶氣地說：“我和你們一起打掃。”
“什麽？”
我和鄭亦晨竟同時問出了聲。
“我和你們一起打掃。”他重複了一遍，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瞥了我們一眼，隨後開始打掃操場。
這是什麽情況？
我難以置信的目光停在低頭打掃的尹世崇身上。
此刻的他，身上散發的寧靜氣息讓我幾乎窒息。修長的手指就算是握著掃帚，也無比優雅，隻是眼神有些呆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的想法，我還是猜不透呢……
想到這裏，我有些泄氣，有一下沒一下地胡亂打掃著操場。
氣氛無比詭異，竟沒有一個人主動說話來打破這該死的沉默。
尹世崇和鄭亦晨兩個人都繃著同樣難看的臉，迅速地打掃著。
在我們三個人的努力下，狼藉的操場很快被打掃幹淨。
正當我滿意地掃視了一圈我們的傑作，打算回家的時候，原本一直沉默的尹世崇，突然又冷冷地扔出一句話——
“我也要玩。”
他有些孩子氣的目光停留在一處。
“什麽？”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竟發現他牢牢地盯著鄭亦晨之前畫好的格子。
鄭亦晨眼中閃出一絲玩味的笑容。
我愣愣地盯著尹世崇賭氣的麵容，頓時明白……
他這是在……
吃醋？
笑意爬上嘴角，可我堅持忍著不讓它蔓延開來。
這個家夥竟然也學會吃醋了嗎？
“我有事，先回家了。”
鄭亦晨又好笑地瞥了一眼尹世崇，不大在意地揮了揮手，又對我做了個鬼臉，便離開了。
我微笑著對他點頭，目送他離開。
空氣中飄**著可以清晰捕捉的曖昧，如同柔滑的絲綢，圍繞在我和尹世崇身邊。
不知不覺，頭上的烏雲已經聚集了大片。
“還要玩嗎？”我克製住笑意，一字一句地問他。
清涼的風吹過他微紅的臉頰，仿佛也被他的樣子吸引了。
尹世崇不大高興地瞪了我一眼，不知嘟囔了句什麽，隨後緩緩地向校門口走去。
我則跟在他身後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我們就這樣一前一後往我家的方向走去。
突然——
一滴冰涼的水落在臉上。
我吃驚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還沒反應過來，豆大的雨點便瘋狂地砸了下來。
很快，我們就渾身濕透，衣服緊貼著皮膚。
“沒帶雨傘嗎？”我的聲音在瓢潑大雨裏顯得微弱又無力。
尹世崇白了我一眼，拒絕回答我這個問題。
他的雙眸仿佛也被雨水淋濕了，濡黑而又透亮，像是兩顆幹淨的水晶球一般。
“這樣……”原本一言不發的他突然低低地說道，“韓美熙，你過來。”
“什麽？”我扯著嗓子，一邊用雙手遮在頭頂上。
“你到我這裏來！”他有些不耐煩地吼道。
那張被雨打濕的臉，此刻顯得有些猙獰，我打了個哆嗦，迅速小跑到他的麵前。
早已習慣他的反複無常，我並不多計較。
尹世崇突然以最快的速度脫下自己的外套，將我裹了個嚴實！
他身上的氣息帶著雨水的清新讓我幾乎窒息。
他卻不在意我的反應，將我死死地護在懷裏。
“不要亂動。”他用命令的口吻說。
“嗯……”
因為他如此親密的動作，我的臉迅速發燙。
忍不住悄悄打量他的麵容。
原本整齊的黑發緊緊地貼在臉上，多了幾絲狼狽，眼神依舊倔強淡漠，卻緩緩地流淌著不可思議的溫柔。
似乎怕我冷，他更緊地抱住了我。
“不許感冒。”他的聲音很小。
“呃……”
雨聲太大，我沒聽清楚。
“你說什麽？”
“不許感冒！”他再次無法忍受般地對我吼道，隨即將頭別到了一邊，像是掩飾自己的情緒一般。
我在他的懷抱裏，笑得眼睛彎彎。
整個世界冰冷又潮濕，我卻覺得，我身處在世界上最溫暖、最安全的地方。
02
我們跌跌撞撞地跑到我家。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雨滴砸在玻璃上的聲音顯得無比刺耳。
身上的雨水啪啪地砸在地板上。
“你等一下。”
看著嘴唇發白的尹世崇，我轉身走進房間，想找一件他可以穿的衣服。
可是，平日隻有我一個人住在這裏，根本不可能有男式的衣服，除了……
我打開箱子，看著那款男式的白藍色寬鬆家居服，長久地出神。
這是爸爸的衣服，我一直留在身邊。
可是我從來沒見過爸爸穿它時的樣子。這麽多年來，它還和新的一樣，被我整整齊齊地放在箱子的最底層。
我無奈地笑了笑，起身向客廳走去。
“洗手間在那邊。”我將衣服遞給尹世崇。
他的目光在衣服上停留了幾秒，並沒有多問，自然地接過，冰涼的指尖滑過我的手指，帶來觸電般的酥麻感。
我像一隻狼狽的落湯雞，濕淋淋地坐在沙發上發呆。
那件衣服勾起的記憶讓我陷入了沉思，直到尹世崇從洗手間走出來，我才回過神來。
我走進熱氣氤氳的洗手間，才發現尹世崇細心地為我蓄好了滿滿一缸熱水，濕氣溫柔地撲打著我的臉。
我整個人浸泡在溫暖的水中，將思緒放空，舒舒服服泡了一個澡，才慢吞吞地走出了洗手間。
剛打開門，一陣清甜的香氣就撲麵而來，我不禁停住了腳步。
這是什麽味道？
背對著我在廚房忙碌的尹世崇，並沒有發現我正注視著他。他修長的手握著刀，正認真地切著案板上的薑片。
我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向他走過去。
一旁的小鍋撲撲地冒著熱氣。
香氣越來越濃。
那是薑湯的味道！
雙眼被一片潮濕所侵占，看著眼前認真的他，我高高地揚起嘴角。
他在為我煮薑湯嗎？
不知在他身後站了多久，他的一舉一動在我眼中都被定格成珍貴的照片，被我深深地藏在腦海之中。
薑湯煮好了，他嘴角輕輕地翹起，動作麻利地盛了一碗薑湯，緩緩轉過身……
我依舊保持著那樣的動作，傻傻地看著他。
“你……什麽時候出來的？”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把薑湯喝了吧，預防感冒。”
“嗯。”
我微笑著接過薑湯，目光卻不忍從他身上離去。
“好好照顧自己。”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向外麵看了看，隨後問我，“有傘嗎？”
我小心又滿足地喝著薑湯，又甜又香的味道在舌尖緩緩地蔓延開來，仿佛綻放出一朵朵花來。
溫潤的**順著喉嚨流下，溫暖了全身。
“你現在就要走嗎？”我有些失望。
“已經不早了。”
我沉默地為他找出一把雨傘，目送他離開。
雨不知何時變小了，整個房間裏似乎都殘留著尹世崇的氣息。
我披著一件衣服倚在門邊，看他輕輕地走了出去。
“那個，美熙。”尹世崇猶豫了一下，溫柔地囑咐，“早點休息，明天早上我來接去你學校。”
突如其來的關心比薑湯還要甜蜜溫暖。
沒等我回過神來，他已經在雨中走遠，挺拔修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帶著讓我留戀的心安的味道。
整個夜晚，房子中都充斥著薑湯香甜的味道和尹世崇的氣息。我從來沒有如此安心地入睡過。
03
第二天早上，大雨早已停歇，隻留下特有的潮濕味道。懶洋洋的陽光一如既往地灑滿了每一個角落。
我將窗簾拉開很小的一道縫隙，悄悄地向外麵望去。
果然……
那個令我心安的身影，筆直地站在那裏，神色寧靜。
我以最快的速度打點好自己，對鏡子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隨後飛奔出去。
“昨晚休息得怎麽樣？”熟悉的淡淡的口吻，卻不缺少應有的關切。
“很好啊，多虧你的薑湯。”我眯起眼睛對他笑。
沒想到他的臉再次紅了起來。
看他那副可愛的樣子，我滿意地笑了起來，卻害怕發出太大的聲音，死死地咬著嘴唇。
因為一場大雨，清晨的陽光中多了一些清新，褪去了一絲悶熱。
我們神清氣爽地走向學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可是，似乎經常有意外發生……
一隻髒兮兮的黃狗凶神惡煞地從角落裏躥了出來！
仿佛是嗅到了陌生又危險的氣息，它低低地嗚咽著，充滿敵意地盯著我們！
就在這時，我驚訝地發現，站在一邊的尹世崇臉色唰地變得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好像受到了很大的驚嚇一般，直直地看著那隻黃狗。
我瞬間明白過來……
“你……害怕狗嗎？”我輕聲問道。
尹世崇僵硬地點了點頭，麵色又蒼白了幾分。
“不用怕。”看著他的表情，我突然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要保護他的話，頓時勇氣大增，“它不會攻擊我們的。”
說著，我自然地牽起了尹世崇的手，向圍牆的邊緣緩緩靠近。
我們有默契地屏住呼吸。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那隻黃狗依舊警惕地盯著我們，一刻也不肯放鬆。
我能感到握著的尹世崇的手心漸漸沁出汗水來……
我們謹慎地邁著又細又小的步子，不知走了多久，終於遠離了那個危險的地方。
尹世崇的臉色逐漸緩和下來，恢複了原有的光澤，可呼吸還是有點不平穩。
“還是很害怕嗎？”我疑惑地問。
他麵無表情地瞥了我一眼，像是不好意思承認。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看在你臉皮薄的分上，我就不逼迫你說出真實的想法了！
寂靜的小巷中，我們二人的心跳交錯著，我明顯地感到，他的心跳要比我的快上那麽幾拍，分明是還在害怕。
看著他魂不守舍的模樣，為了安慰他，我輕輕地唱起了兒時自己編出的歌謠。
這首歌……我隻給一個人唱過。
就是那個令我心跳加速的男孩。
每次看到他沉默又憂傷的臉，我都忍不住想用自己所有的溫暖去保護他，安慰他，於是每天用這樣的歌聲和一言不發的他交流著。
空靈的歌聲回**在巷子中，氣氛卻漸漸地變得詭異起來。
尹世崇原本已經緩和下來的臉色瞬間又變得無比蒼白。
他僵硬地轉過頭，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望著我，平日璀璨又迷人的眸子此刻也失去了色彩，黯淡無神。
在他這樣的眼神下，我的歌聲越來越小……
是我唱得很難聽嗎？
原本以為這樣令人尷尬的沉默再也不會出現在我們之間，可不知什麽時候，它又悄悄地溜了回來。
“你……怎麽了……”我壯著膽子打破沉默。
尹世崇定定地望著我，雙拳握緊。
烏黑的頭發也無力地貼在額頭上。
“你……”他仿佛鼓足了勇氣開口。
可是當他艱難地吐出這一個字的時候，我放在書包中的手機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我整個人嚇得渾身一抖。
尹世崇的雙肩也輕輕地顫了一下，又恢複了沉默。
“對不起……”我小聲嘟囔著，隨後接通了電話。
“美熙嗎？”媽媽帶著關心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
喜悅頓時將我縈繞。
“是我。”我連忙應道。
“最近好嗎？沒有生病吧？要照顧好自己，有事就給媽媽打電話。”她的語速很快，仿佛有什麽要緊的事情一樣。
“嗯，我知道了，媽媽……”
“媽媽很忙，改天再聯係你。”她迅速打斷了我的話。
我如同被兜頭淋了一盆冷水一般，愣愣地站在那裏。
電話那邊傳來的忙音如同無形的繩索，將我一點點纏繞。
又是這樣……
每次說不上三句話……
我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讓淚水流下來，眼眶卻酸澀難忍。
意識到尹世崇還在身旁，我立刻收起自己的悲傷，想對他送去一個無所謂的笑容。
可原本在一邊安靜等待的尹世崇，突然粗魯地搶過我手中的手機。
隻見他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盯我的手機屏幕——
屏幕上有我唯一的一張全家福。
他的眼中帶著崩潰般的悲愴，臉色比剛剛還要蒼白，無比恐怖。
他踉蹌著退後兩步，一把將手機塞回我的手中。
“韓美熙，原來……”
他一字一句地說著，嘴唇也褪去了最後一絲血色。
我不解又驚恐地看著他，想上前握住他的手，他卻避我如蛇蠍。
然後，他瘋了一般地倒退著，然後猛地轉身，像一陣憤怒的龍卷風瞬間消失在了我的視線裏，留下一片冰冷絕望的空氣。
我顫抖著雙手愣在那裏，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04
這些日子和尹世崇的相處，就如同一場夢。隨著那天清晨他不知緣由地瘋狂離開後，我們之間的相處又回到了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那樣陌生疏離。
很多次，我都在他冰冷的眼神下退縮，看他麵無表情地走過我身邊，仿佛我隻是一個陌生人。
我的心仿佛在滴著鮮紅的血。
到底是為什麽呢？
這是我很多天來一直苦苦思考的問題，手機上那張全家福也被我仔仔細細看了無數遍。
這一天，我鼓起勇氣想向尹世崇問個究竟。
可是麵對我的疑問，他竟連一個字也沒有回答我，便轉身離開了。
他的背影帶著從未有過的決絕，我有一種錯覺——他永遠都不會再回到我的身邊。
這一幕被恰巧路過的黛西看到，她先是一愣，隨後揚起得意惡毒的笑容。
“韓美熙。”她重重地喊出我的名字，“怎麽？被尹世崇甩了嗎？”
她的話吸引了不少同學的目光，大家都帶著疑惑和小心的神情望向對峙的我們。
我冷冷地望著她，抿緊雙唇。
“一定是被甩了。”她昂著下巴，目光掃過我的臉，帶著某種複仇成功的快意，“我就說過嘛，像你這樣不自量力的人，一定會被甩，哈哈哈——”
“你就是這樣每天盯著別人看嗎？”我打斷她的話，輕描淡寫地回道，“如果真的是這樣，你比我可憐幾百倍呢。”
說完，我瞥了她一眼，從她的眼前走過。
她那張原本揚揚得意的臉瞬間被怒火布滿。
“你跩什麽！”她尖銳的聲音傳來，“聽著！你再怎麽解釋也是一個被甩的可憐蟲！”
可憐蟲……
她的聲音回**在滿是人的走廊上。
我的心情從未有過的沉重。
就連參加學校組織的集體大掃除，都顯得心不在焉。
我小心地站在一樓的窗台上，費力地擦著一塊塊冰冷的玻璃。
外麵是灑滿陽光的操場，我的記憶迅速回到幾天前，孩子氣的尹世崇拿著掃帚固執地出現在我和鄭亦晨的麵前，說要一起和我們玩跳格子。
可是現在……
我望著操場出神，眼中流瀉出一絲悲傷。
突然！
腳下一滑！
我整個人失去了重心，慌亂中伸出一隻手想抓住窗戶的邊緣，卻沒有來得及。
還未反應過來，我已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鑽心的疼痛從雙腿傳來，我咬緊牙關想站起來，卻發現隻是徒勞。
好痛！
我丟掉手中的抹布，一下一下地揉著受傷的地方，同時抱有一點希望——曾經，尹世崇總會在我有困難的時候出現，那麽這次……
正想著，我竟發現他提著滿滿一桶水直直地向我走來，腳步很快，眉頭也微微地皺起。
他是來幫我的嗎？
我的雙眼亮起來，期盼地望著正朝這邊走來的尹世崇。
他越走越近。
我的呼吸也隨之加快。
可是，他隻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仿佛看到了一個不相關的人，便繼續保持著剛剛的速度，遠離了我的視線。
我整個人如遭雷劈，受傷處更加劇烈地疼痛起來。
周圍是來來去去的同學們，他們就像是夢裏的一道道影子，匆忙地路過我的身邊，離開，消失。
眼淚蓄滿了眼眶，終於控製不住，緩緩掉落。
就在這時，一雙溫暖又有力的手將我扶起，帶著小心的嗬護和溫柔。
是尹世崇嗎？
我急切地睜大眼睛，同時聞到一絲薄荷香氣，頓時明白了，也多出了一絲失望。
“謝謝。”我強忍住淚水，對一臉擔憂的鄭亦晨說道。
“你怎麽這麽不小心。”他埋怨地看了我一眼。
我沉默不語，想起剛剛尹世崇冷漠無情的背影，我整個人幾乎虛脫，沒有任何力氣再說一句話。
鄭亦晨善解人意地什麽都沒問。
他將我背回了教室，並送到座位上，幫我揉了揉腫脹的傷處後，便安靜地坐在我的身邊。
他身上清新的薄荷味道幾乎讓我落淚。
我轉過頭，死死地咬著唇，直到有了腥甜的味道才驚覺嘴唇已經被我咬出了血。
我什麽時候有了這樣不好的習慣？
摸著唇上的血，我心驚肉跳地想著。
“是因為他嗎？”原本一言不發的鄭亦晨突然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我有些無措地扭過頭，原本想搖頭，但在他清澈的目光下卻隻能失落地應了一聲。
隻聽鄭亦晨輕輕哼了一聲，繼續說道：“那小子……看樣子應該很喜歡你，可為什麽會讓你這麽傷心？”
為什麽？
這三個字像是沉重的錘子，殘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讓我難以呼吸。
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為了什麽，可是他竟連一個解釋都不肯給我。
看著我心痛的樣子，鄭亦晨漸漸皺緊了眉頭，他沉思了一會兒，隨後壓低聲音對我說：“你應該找他好好談談，不是嗎？”
我錯愕地轉過頭，看見了鄭亦晨略帶失落的笑容。
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起身離開了。
我坐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裏，周遭的寂靜讓我感到深深的恐懼，格外懷念尹世崇身上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氣息。
或許鄭亦晨說得對，無論結果怎樣，我都一定要找尹世崇問個清楚。
05
終於熬到了放學。
我在宋娜娜的攙扶下，提前來到了尹世崇的教室外，等待他的出現。
心髒由於緊張怦怦地跳動著。
我向教室裏張望，心中思索著，一會兒該怎樣和他交談。
我僵硬地站在門前，手指緊緊地摳住門框。
一個又一個同學從教室裏走出來，有的好奇地瞥我一眼，也有的對我指指點點。
我盡力無視那些目光，不放棄地搜尋著尹世崇的身影。
找到了！
他是最後一個從教室裏走出來的。
書包隨意慵懶地挎在肩膀上，眼睛略帶疲憊地眯著，嘴角的弧度同從前一樣僵硬。
在看到我的一瞬間，他的瞳孔猛地縮緊，又在下一秒恢複了冷漠。
仿佛完全沒有看到我，他邁開長腿，走過我的麵前。
他渾身上下都帶著決絕的味道。
我臉色蒼白，鼓起勇氣，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我能感受到他的身體在這一刻僵硬了起來。
“放開。”他生硬地吐出兩個字。
我不寒而栗。
“不。”我鼓起勇氣，對上他的眼睛，“就算你想和我變成陌生人，也請你把理由告訴我！這樣不明不白地就分開，你不覺得對我不公平嗎？”
由於過分激動，我的聲音越來越大。
是的，這些天裏，我的擔憂，我的疑惑，我的驚恐，他難道統統看不見嗎？竟然連一個理由都不願給我嗎？
聽了我的話，他竟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不公平？”他重複著我的話，卻帶著發狠的語氣，“韓美熙，你是真的不記得還是假裝不記得？”
“你說什麽？”
“我一直以為隻是一個巧合……”他甩開我的手，冷冰冰地盯著我，“你不記得曾在很小的時候見過我嗎？”
很小的時候……
我原本拉住他胳膊的手無力地顫抖了幾下，隨後可憐地垂在身側。
他的意思是……
一瞬間，那個困惑了我很久的問題在此刻得到了解答。尹世崇的臉漸漸和小時候那個沉默的男孩的臉重合。
四周仿佛起了霧，眼前的一切變得無比模糊，記憶帶著可以摧毀一切的力量，排山倒海而來。
原來尹世崇就是曾經的那個男孩！
怪不得我會有那樣熟悉的心跳和感覺……
看著我震驚的神情，他眼中的冰冷又多了一分：“你難道不記得嗎？”
我說不出話來。
“我九歲那年，曾經被你爸爸監禁！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裏，你媽媽曾把我帶回家裏，我也是在那時遇見了你！”說到心中的痛楚，他突然像一隻憤怒的獅子，眼中燃燒著痛苦的絕望，“竟然會是你！若不是那天看到了你手機裏的照片……”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消失。
我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這就是命運嗎？
尹世崇死死地盯著我，一步一步向後退去，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裏，隻留下剛剛他決絕的話和痛苦的神色，在我眼前揮之不去。
爸爸……
這個詞對我來說是那麽遙遠。
這麽多年的離別，媽媽忙碌的理由，是她處心積慮在隱瞞什麽嗎？
原本就受傷的雙腿，因為長時間的站立開始發抖。我緩緩地跪坐在地上，木訥地掏出書包中媽媽送給我的那部手機。
在給媽媽打電話的過程中，我竟然前所未有的平靜。
媽媽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耳邊，我簡單直白地問：“你不是說爸爸去國外發展了嗎？能告訴我他到底在哪裏嗎？”
不安，焦躁，絕望在心中交雜。
我空洞又呆滯地望著前方，等待一個答案。
媽媽顯然十分震驚，她急促地呼吸著，隨後匆忙地對我說：“爸爸很忙，所以……”
“不要再拿這個理由來敷衍我了！”我突然失去了控製，多年的委屈和痛苦在一瞬間爆發，“告訴我事實！你們騙了我這麽多年，還不夠嗎？”
空**又寂靜的走廊上回**著我歇斯底裏的吼聲。
我的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咽，仿佛有無數雙手在無情地揉捏著我的心髒，要把它捏成碎片……
聽到我的哭聲，媽媽嚇壞了，她在那邊慌張地解釋著：“你千萬不要亂想，你……”
“告訴我！”我幾乎尖叫起來，雙眼通紅。
沉默。
我最害怕的沉默再一次出現。
我無力地坐在冰冷的地麵上，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幹淨的地板上。
過了很久，媽媽虛弱的聲音傳來。
“美熙。”她的聲音很輕，像害怕驚擾了什麽一般，“你的爸爸，現在在監獄裏……”
那一刻，我的心跳仿佛停止了，帶著無法言語的疼痛。
我痛苦地喘息著，耳邊不停回**著媽媽的話。
在監獄裏……
你的爸爸……在監獄裏……
渾身再沒有一點兒力氣，手機被我摔到了地上。
我緩緩地閉上眼睛，下意識地按住胸口，失去了意識。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聽到了宋娜娜驚恐的尖叫：“美熙……”
06
睜開眼睛的一刹那，我看見了媽媽的臉。或許是哭了很久，她的眼睛又紅又腫，完全不似平日裏那個光鮮亮麗的她。
鄭亦晨坐在媽媽的身邊，擔憂又焦急地望著我。
四周是一片熟悉的雪白，聞著消毒水的味道，我瞬間變得無比清醒。
心髒還殘留著那樣清晰的疼痛。
我下意識地按住胸口，剛張開嘴巴想說一句話，可幹裂的嘴唇滲出了腥鹹的血絲。
鄭亦晨連忙遞來一杯水。
“還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媽媽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沙啞，可依舊帶著難以掩飾的溫柔。
可是此刻我無暇顧及這些，艱難地拉著媽媽的手追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爸爸為什麽會在監獄裏？”
雖然很希望這是一場令我痛苦的噩夢，可眼前的一切，提醒著我殘忍的事實的存在，讓我無法逃避。
鄭亦晨難受地別過頭。
媽媽望著我，伸出纖細的手溫柔又緩慢地撫摩著我的頭發，聲音輕得如同夢幻：“美熙也長大了，是時候告訴你了，你爸爸因為非法監禁他人，被判八年刑。”
脆弱的心髒再次不受控製地加快了跳動的頻率，我豎起耳朵，生怕錯過一個字。
在我焦急的注視中，媽媽說出了那段不堪回首、她苦苦隱瞞的過往。
那時候，我的年紀還很小，爸爸媽媽開了一家公司，本來蒸蒸日上的事業，卻因為一次惡意競爭瀕臨破產——一家大集團準備收購爸爸的公司。以當時的情況看，如果被收購，會有大量員工被裁掉。爸爸不忍心看到員工們失業，幾乎付出了所有的心血在籌集周轉資金，希望將公司維持下去。
我依稀記得，那時候爸爸每天都早出晚歸，人一下子老了很多。
媽媽每天都皺著眉頭，家裏的氣氛變得壓抑又悲傷。也是在那段時間，他們離婚了。
在爸爸的努力下，資金終於到位了，可是，收購一方的公司咄咄逼人，不願放棄，一切似乎已經別無選擇了。
爸爸一時糊塗，做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決定……
“父親監禁了那家公司老板的孩子，是嗎？”我的聲音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是的。他們報了警。你爸爸……也因此進了監獄。其實，你爸爸是為了不拖累我們，才跟我離婚的……”媽媽的聲音變得越發哽咽，明亮的眼睛裏氤氳了一層又一層水霧。
“可為什麽媽媽從來沒有告訴過我？為什麽媽媽一直騙我說爸爸離開了我們？”
我竟然有些歇斯底裏起來。這是一場可怕的騙局，更是一種精心的保護。我卻一直被蒙在鼓裏，一度埋怨爸爸拋棄我們，埋怨媽媽忙於事業，很少陪我。
“媽媽不想讓你活得那麽辛苦，不想別人嘲笑你……”媽媽呢喃著。
“那個男孩叫什麽名字？”我心裏緊繃的那根弦好像突然被人觸動，失控地問道。
“尹世崇……”
這多麽像是一場荒唐又恐怖的電影。
在媽媽蒼白又悲傷的敘述中，我輕輕地閉上了眼睛，覺得連呼吸都很痛。
或許，有時候，不知道真相才是最快樂的，不是嗎？
陽光被病房厚重的窗簾遮擋，仿佛在不停地掙紮著，想湧進這個看似溫暖的房間，卻不知裏麵是滿滿的、讓人無法呼吸的絕望。
我死死地握著手中的玻璃杯，裏麵幹淨清澈的水就像是無奈的眼淚。
想起尹世崇看到我手機裏的照片時的表情……
他那時一定前所未有地震驚和失望吧？
我竟然是曾經綁架他的人的女兒。
我的爸爸給他造成了無法磨滅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