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的微笑,我的禁咒

【一】

回到家,換好衣服,林修歌為我清理傷口、上藥,他動作溫柔,一氣嗬成。整個過程中,他都沒有說話,我也默默地任由他做這一切。

直到他合上藥箱,我才伸手抓住他的衣擺,抽了抽鼻子,說道:“如果沒有阿蠻,我們會怎樣?我和你有沒有可能呢?”

林修歌舉起的右手停在半空中,像一個突然被人關了開關的機器人。良久,他才慢慢地側過身背對著我,答非所問道:“你去泡個熱水澡吧,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麽可以吃的。”

我抓著他的衣擺不動。

他等了一會兒,回頭看著我揪住他衣擺的手,低聲說道:“我現在要去廚房了,苗小禾。”

他雖然這樣說,卻沒有強行擺脫我。

“不要。”我搖著頭,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地問道,“是不是我洗完澡出來,你就已經離開了?”

“林修歌。”我小聲地哀求他,“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我……我害怕再有壞人來,我害怕這一切都是一個夢,因為是夢裏,所以你才像現在這樣溫柔地對我。可是,如果這一切真的隻是一個噩夢,我寧願天天做這樣的噩夢,因為做完被人綁架的夢,你便會像現在這樣溫柔地待我。”

眼淚在不知不覺中落下來,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我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著林修歌,繼續說道:“可不可以陪著我?我不奢求你真的喜歡我,林修歌,你隻要假裝有那麽一點點喜歡我就好,或者,或者你就當是可憐我,不要現在就走,好不好?你就……就當是在履行我們約定的交易好了,我幫你救阿蠻,你假裝是我的男朋友,我隻要你假裝就好……”

說著說著,我竟然淚流滿麵,渾身顫抖不已。

林修歌皺眉望著我,薄唇緊抿,靜默良久。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他突然輕歎一口氣,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緊緊地抱著我,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像哄小孩一樣輕聲說道:“好,我不走,苗小禾。等你洗完澡出來,我保證還會在這裏,一直都在這裏。”

“真的嗎?”我哽咽著,不敢相信地問道。

“嗯。”林修歌將我抱得更緊了,鼻音濃重地說道,“我現在……本來就是你的男朋友啊。”

他將我緊緊地按在胸前,我努力從他懷裏探出頭來看他的臉。

如果不是此刻他的臉上分明帶著笑意,我大概會以為,他剛剛說那句話時濃重的鼻音是因為在哭。

我泡完澡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餐桌上已經擺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極細的龍須麵,裏麵放了荷包蛋、火腿和青菜,都是我曾經最愛的搭配。

我看著那碗麵出神,林修歌從廚房裏走出來,看見我,解釋道:“上次知道你現在不吃辣了,所以沒有加辣醬,看見冰箱裏有雞湯,所以煮了雞湯麵,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哦。”我不置可否,坐下來,三兩下就吃掉了半碗麵。

我滿足地抬起頭,不經意間,正好看見林修歌隔著熱氣目不轉睛地望著我。我的目光撞上他的目光,他立刻極不自然地低下頭假裝去找香煙。

我便假裝隨意地問道:“我記得家裏沒有龍須麵了,這麵條哪裏來的?”

“哦。”他將香煙夾在指間,想一想,並沒有點燃,隨口答道,“超市買的。”

“這麽晚你去超市買?”我訝然,現在是淩晨兩點,離我家最近的24小時營業的超市在兩條街以外。

林修歌不看我,答非所問地說道:“我記得你小時候就喜歡吃這種很細的麵條。”

“原來你還記得。”我笑道,鼻子突然有些泛酸。

“記得的。”林修歌輕聲答道,然後良久默然無言。

我也不知道該怎樣接話,兩個人隻好默默地相對而坐。

默默地吃完麵,我隻好拿出手機假裝看新聞。

大概是因為太累了,我的眼皮變得很沉重,最終敵不過困意,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迷迷糊糊間,我感覺有人將我輕輕抱了起來。我的眼皮沉得抬不起來,雖然沒去確認他是誰,卻安心地靠在他的臂彎裏沉睡。

一夜夢境無數,多半是一些令人傷心的夢。我流著淚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溫暖的被子裏,四周一片漆黑,隻有臥室的落地窗前有一點點星火,忽明忽暗。

那點星火亮起來的瞬間,我看清坐在沙發上的林修歌。他低著頭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在火光的映襯下,眼睛看起來仿佛剛哭過一樣微紅。

我轉過身,再次安心睡去。可是噩夢很快再次襲來。迷迷糊糊間,我似乎聽見自己斷斷續續的哭聲,還有林修歌不停叫著我名字的聲音。

我仿佛看見了救命稻草,急忙抓住林修歌的手,說道:“你說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你說讓我記住永遠不要喜歡上你這樣的人,我其實也不想喜歡你這樣的人。可是怎麽辦呢?林修歌,我也沒有辦法阻止自己喜歡你啊。我這樣恨你、恨阿蠻,其實,那……那不過是因為我曾經那樣依戀你啊!因為我覺得,得不到回應卻仍然沒法不喜歡你的自己很丟臉,所以惡言相向地隱藏自己的真心。我怕我**真心,你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就會連做我的‘交易男友’都不願意。那樣,就連假裝的幸福都沒有了。我什麽都不奢求,我隻要一段假裝的幸福都不可以嗎……”

“苗小禾,我不會再離開了,我會一直在這裏,一直都在這裏。”

“真的嗎?”

“真的。”

我安下心來,拽著他的衣襟沉沉地入睡,仿佛是做了什麽美妙的夢,嘴角不知不覺勾起來。

【二】

周末的早晨,我在一室陽光中醒來,身旁是和衣而睡的林修歌。蜜色的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他的側臉上,光影便在他的眉間晃動,仿佛飛舞的蝶。

他的左手緊緊握著我的右手,唇角勾起一個明顯的弧度。

一切仿佛一場美夢,但我知道,這都不是夢。

我試圖抽出手,林修歌便醒了,他沉靜地望著我,好像並不驚訝於此刻我們之間這種過於親昵的動作。

“你醒了?”他不容置疑地說道,“今天有點兒冷,你躺著不要動,我做完早餐再叫你。”

這樣說著的時候,他已經利落地下了床,隨手打開了空調,立在床邊回頭笑望著我。

我呆呆地望著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他便笑著輕輕彈我的頭,問道:“怎麽了?一大早就發愣。”

“你好像有點兒奇怪。”我摸著額頭,直言不諱。

“奇怪嗎?”他毫不躲避我的目光,一本正經地反問我,“男朋友做這些很奇怪嗎?”

“哦,原來你在履行交易。”我有些失落地說道,“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謝你昨晚救了我啊!”我說道,“雖然我當時暈過去了,但我知道你趕過去救了我,如果不是你,可能我就……”

這樣說的時候,我突然有些後怕,就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苗小禾。”他突然連名帶姓鄭重地叫我。

“嗯?”

他傾身逼近我,似真非真地說道:“如果我說我不是在履行交易呢?”

“啊?”我假裝不懂他的意思。

他便揚起嘴角,邪魅一笑,直截了當地挑明道:“也許我真的會喜歡你呢,苗小禾。”

“真的嗎?”我望著他,無辜地眨眼,一臉陶醉地說道,“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他“哈哈”笑起來,伸手要來敲我的頭:“你這樣子一點兒都不像是期待!”

我偏頭躲開他的手:“可我明明很期待啊。”

林修歌一邊搖頭,一邊向臥室外走去。

我不甘心,從**跳起來,執著地跟在他身後,像念經一樣說道:“我很期待啊,我真的很期待啊,我明明真的真的很期待啊,你從哪裏看出我……”

走在前麵的林修歌突然停下腳步,我的鼻尖猝不及防地撞在他的後背上,疼得幾乎要跌倒。

他迅速轉身扶住我,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幾乎要被那雙眼睛迷惑,他的唇越來越近,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隻能執著地繼續沒有說完的話:“我不期待?林……”

下一秒,我所有的話被他的唇堵住,他的嘴唇那樣柔軟,動作卻生澀又霸道。

突如其來的眩暈感令我沉淪,仿佛被人迅速拽進了溫暖的泉水中,隻想這樣一直隨波逐流……

我幾乎快要窒息,林修歌才放開我。

他後退半步,眯著眼望著我:“期待嗎?”

我愣愣地點頭,又迅速地搖頭。

他便衝我眨眼,朗聲笑起來,開心又得意的樣子。

【三】

大概是因為早晨那個吻的緣故,我和林修歌之間的距離好像突然拉近了許多。我們誰也沒有再提交易的事,一整天都膩在家裏,曬太陽、看劇,仿佛真的情侶一般。

日落西山,絢爛的晚霞映紅大半邊天,我立在落地窗前發了好一會兒呆,才轉頭對坐在沙發上幫我修電腦的林修歌說:“我們去吃火鍋吧。”

“你不是不能吃辣嗎?”林修歌頭也不抬地答道。

我自顧自地說道:“感覺今晚要下雪了,你忘了嗎?以前下雪的時候,我們都會自己煮火鍋吃,你說那樣就不會覺得太冷了。”

林修歌仿佛被觸動了,愕然地抬起頭看我。

我穿上大衣,圍好圍巾,牽起他的手說道:“走吧,我們今天去外麵吃火鍋。”

意料之中,林修歌像個聽話的木偶,默默地跟在我身後。

我們去了城裏最大的那家火鍋店,冬日的火鍋店是最熱鬧的地方,滿大廳飄著食物的香氣,人聲鼎沸。

我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來熟練地點著菜,林修歌從始至終都嘴角含笑地望著我,直到我拿起酒杯為自己倒酒。

他伸過手來阻止,一副嚴厲的樣子:“苗小禾,你不能喝酒。”

我繞過他的手,“咕咚咚”倒滿一杯啤酒,佯裝賭氣地衝他說道:“喂,林修歌,我現在20歲了,又不是6年前未成年的苗小禾,怎麽不能喝酒呢?”

說完,我一仰頭就將杯子裏的啤酒倒進了嘴裏。

“是啊,苗小禾,你長大了。”林修歌嘴角的笑意隱沒,仿佛陷入了什麽痛苦的回憶中,良久,他拿起酒瓶為自己倒了一杯,對我說,“苗小禾,你想喝就喝吧,今天我陪你。”

林修歌說是陪我喝酒,但事實上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喝過一口,他隻是靜靜地望著一杯接一杯喝個不停的我,不時從火鍋裏撈出煮熟的食物,放在我麵前的碗裏。

我無所顧忌地喝個不停,喝到第三瓶的時候,頭已經有點兒暈了。

我透過朦朧的水汽看著林修歌英俊的臉,側著頭笑個不停,笑完了問他:“你知道世界上最寂寞的事是什麽嗎?”

不等他說話,我便自問自答道:“是一個人來火鍋店裏吃火鍋。”

“你看!”我轉過頭望向四周,“這裏這麽多人,沒人獨自一個人來吃火鍋的對不對?所以啊,6年前離開青城後,我就再也沒有吃過火鍋,因為一個人吃火鍋實在太寂寞了。”

“苗小禾……”林修歌抓住我端酒杯的右手,望著我的眼裏滿是哀傷。

我將左手食指按在他的唇上:“噓,不要說話。你看,外麵下雪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窗外飄起了雪花,輕靈的雪花隨風飛舞,慢慢回旋著貼著玻璃落到窗台上,玻璃窗上便因此起了一層水霧。

我伸出手一筆一畫地在玻璃上寫“林修歌”三個字,寫完了,借著酒意說道:“你還記不記得,6年前我離開青城的那個晚上,也下了這樣大的雪?”

“記得。”林修歌握著我的手,一邊替我暖著手一邊說,“就連很多年前我們第一次相遇時的情景,我也還記得的。”

“是嗎?那你倒是說說看啊,我第一次遇見你時是什麽樣子?”我起身坐到林修歌旁邊,抱住他的胳膊,發酒瘋一樣“嗬嗬”傻笑,“我那時候幾歲?不記得了,不記得了,那麽小,哪裏還記得那時候的事……”

“你不見了媽媽,一個人站在街道上哭,頭發上別著小兔子發卡,眼睛哭得紅紅的,像隻可憐的小兔子。我怕你被壞人拐走,於是走過去,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你沒有多想就把手遞到我手裏,那麽信任我的樣子。”林修歌不假思索地說道,仿佛那段記憶一直就在他的嘴邊一樣。

他說完了,掏出錢包,從裏麵拿出一個東西,慢慢推到我麵前。

那是用膠水粘得歪七扭八的小兔子發卡。

有那麽一瞬間,我的眼淚幾乎要落下來。

然後,我聽見林修歌說:“你的發卡,那時候我把它拿給阿蠻,我並不知道它是你媽媽送給你的最後的禮物。對不起!現在我把它還給你。”

“不過是一個發卡而已,這麽多年還留著它幹什麽?”我將發卡緊緊捏在手裏,發卡尖銳的一麵刺得手指生疼,我笑著對林修歌說,“知道我為什麽信任你嗎?因為那個時候的你逆著光,眉眼彎彎地對我笑,就像天使一樣呢。”

“天使?”林修歌看著我,臉上又是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墮落天使嗎?”

我故意岔開話題:“你剛才說的那些,我好像都不太記得了。不過,我倒是記得那天晚上你和阿蠻帶我逃走的情形。”

林修歌猛地抬起頭,糾正我說:“苗小禾,你說什麽呢?我們是走,是離開,不是逃!”

“不是的啊!我分明記得當時你和阿蠻很慌張的樣子,拉著我沒命地逃跑。啊,我記得,當時我醒過來的時候,看見一個中年男人不知道為什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我停下來,一臉好奇地望著林修歌,“那個人是誰?他是不是被打暈了,所以你們才帶著我逃出來?”

“你記錯了。”林修歌用力地捏著我的胳膊,嚴肅地看著我,仿佛要將他的話硬塞進我的大腦裏一樣,“苗小禾,你記錯了,沒有什麽中年男人。那一晚,我和阿蠻帶你走,你記住,是走,不是逃,是因為我們覺得青城比C城更好。”

林修歌說了謊,但我並不打算拆穿他,我假裝疑惑地說道:“大概真的是我記錯了吧。”

林修歌堅定地點頭:“就是你記錯了。”

我便笑道:“那些記不記得都無關緊要啦,我隻要記得,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我孤立無援的時候,你看著我,眉眼彎彎微笑的樣子就好了。林修歌,那個時候,小小的我就覺得,即便是第一次見麵,那樣笑著的你也是值得相信的。”我伸手去描畫他的眉毛,“就像這樣子笑。”

林修歌拿下我的手,目光灼灼地望著我:“苗小禾,隻是一個笑容就騙到你了嗎?你這樣好騙,以後要怎麽辦呢?”

“好騙嗎?”我嬉笑著捏住他的臉,“他們雖然也會像你這樣笑,但他們都不是你啊,林修歌。”

酒勁上湧,我鬆開他,難受地趴在桌子上,喃喃地說道:“我知道的,我當然知道你有可能是騙我的,可我還是願意相信你,林修歌。就算是現在,我也還是願意相信你……”

“苗小禾……”下一秒,我便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林修歌緊緊地抱住我,將下巴擱在我的肩上,仿佛怕我下一秒就會像窗外飛舞的雪花一樣飄走。

良久,他輕聲叫我的名字:“苗小禾……”

他那樣輕柔地叫著我,仿佛好聽的催眠曲,我幾乎快要睡著了。

【四】

最終,我是被林修歌背回家的。從火鍋店到我家,那麽遠的路程,我卻發酒瘋,任性地要走回家。林修歌二話不說,好脾氣地脫下外套將我裹了個嚴實,然後在大雪紛飛的深夜裏,背著我一步一步往回走。

我趴在林修歌的背上,高興地又笑又叫,還將林修歌當成點唱機,命令他一首接一首地唱歌給我聽。但無論他唱哪一首,我都嚷嚷著:“難聽死了。”

直到他輕輕唱起那首歌,亢奮的我才像一隻突然泄了氣的皮球,乖乖地趴在他的背上,側耳傾聽。

他唱道:“如果再見不能紅著眼,是否還能紅著臉?就像那年匆促刻下永遠一起,那樣美麗的謠言。如果過去還值得眷戀,別太快冰釋前嫌。誰甘心就這樣,彼此無掛也無牽。我們要互相虧欠,我們要藕斷絲連,要不然憑何懷緬……”

漫天飛雪裏,他的輕聲吟唱很快便被呼嘯的風吹散,像是誰在雪夜裏低低地哭泣。

我趴在他的背上,一邊聽一邊無聲地笑,笑著笑著,突然就濕了眼角。

快要到家的時候,積雪已經沒過林修歌的腳踝。我從林修歌的背上滑下來,踩著厚厚的積雪,東倒西歪地往家裏走。

林修歌生怕我摔倒,追在後麵讓我小心,我便捏了大大的雪團,回頭狠狠地擲在他身上。

我們追逐嬉笑著路過別墅區第一個路口時,隻是抬頭時不經意間的一瞥,我就看見路燈昏黃的光芒中,像柳絮一樣的雪花從空中飄下來,紛紛揚揚落在一個熟悉的身影上。那人的身上已經落了一層皚皚白雪,卻依然立在那裏一動不動,望向我的方向,仿佛雕像一般。

我眨眨眼,再抬頭細看時,那個修長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裏。如果不是路燈旁留下的一串腳印,我大概會疑心自己看花了眼。

葉淩凡過來看過我,葉淩凡看到我和林修歌,假裝自己沒有來過。

“發什麽呆?凍壞了怎麽辦?快,回家了。”林修歌走過來,不由分說,將我扛在肩膀上往回走。

我趴在林修歌的肩上,默然無聲地盯著那一串腳印,慢慢地咬住唇。

第二天,我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被林修歌以起床吃午飯為由揪起來。

我睡眼惺忪地從被窩裏坐起來,不滿地嘟囔道:“拜托,今天是周末啊,還能不能讓人睡個好覺了?這麽冷的天,就應該一直窩在被子裏呀。”

林修歌立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你是在撒嬌嗎?”

“啊?”

“是的話——”他拖長尾音,壞笑著伸手來掀我的被子,“我就要幫你暖床了。”

“才不要!”

我假裝氣呼呼地奪過被子,原本是想將被子牢牢壓在身下裹成一團,讓林修歌的手沒辦法伸進來。可是,就在我側頭的一瞬間,透過半拉開的窗簾,我看見樓下那叢景觀植物旁邊立著的那個身影。

我猛地從**跳下來,裹上大衣,直奔一樓。

林修歌大約是被嚇了一跳,好一會兒才追上來:“怎麽了?”

我打開大門,望著不遠處的那個身影,對身後的林修歌說:“我過去跟他說幾句話,你不要跟過來。”

林修歌還想說什麽,但他順著我的視線望過去,怔了怔,立刻轉身關上了門。

我的目光落在那叢植物旁,迎著風雪走過去,那人便從植物旁慢慢走出來,露出一張溫潤如玉的臉。

是葉淩凡。

他急切地走過來:“北北,我聽說你前天晚上出了事……”

“葉淩凡!”我大聲叫他的名字,“你站住,不要過來。”

葉淩凡愣在原地,臉上漸漸露出悲傷來:“北北,我隻是擔心你……”

“葉淩凡。”我生氣地打斷他,“我說過的,我最討厭糾纏不清的男生。你為什麽還要這樣呢?昨天晚上你也來過對不對?”

“北北!”葉淩凡看著我,慢慢地綻開笑容,那笑容燦爛得仿佛黑夜裏突然綻放的璀璨煙花。

他說:“我隻是來確認一下你有沒有事,現在看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他說完,轉身就準備離開。

“葉淩凡!”我大聲叫住他,我是那樣生氣,但我知道我不是在生他的氣,我隻是在生我自己的氣。我氣我要這樣傷害一個對我好的人。

“有什麽好看的呢?”我狠心說道,“你昨天晚上不是已經看到了嗎?為什麽今天還要再來?你不嫌煩嗎?就算你不嫌煩,難道你連自尊心都沒有嗎?我現在不要你了,我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了!你為什麽還要這樣一廂情願地對我好呢?你以為你對我好,我就會回到你身邊嗎?不會的。”

我將話說得殘忍又決絕,然而從始至終,葉淩凡都沒有皺一下眉頭,他隻是微笑地望著我,那笑容並不曾因為我的話而收斂一絲一毫。那樣子,仿佛他早已看透我的口是心非。

我閉了閉眼,將我的狠絕發揮到極致:“那麽,葉淩凡,你告訴我,我身上究竟有哪一點讓你這樣喜歡?我改掉那一點,還不行嗎?”

“你想知道嗎?北北,你身上的缺點像星星一樣多,優點呢,就像太陽一樣少。”葉淩凡望著我,笑著說道,“可是,太陽一出來,星星就都不見了。每個人都離不開太陽,我當然也離不開我的太陽。即便我的太陽在照耀著別人,我隻要抬頭能看見我的太陽就好了啊!”

我愣住了,竟不知他將我看成是他的太陽。他大概不知道,在我心中,他才是太陽一般的存在啊!

我動了動嘴唇,無聲地說道:“對不起……”

“北北!”葉淩凡走過來,輕輕地抱了我一下,說道,“你說你喜歡的人是別人,你說你不喜歡我,這些都沒關係。我隻是希望你和你喜歡的人永遠在一起,幸福美滿,這才是我最大的心願,並不是一定要你和我在一起。”

大概是迎著風的緣故,大概是風太大的原因,我的眼睛有些酸澀,仿佛下一秒就有眼淚落下來。

葉淩凡一邊倒退著衝我擺手,一邊堅定地說道:“如果那個人能給你幸福,我會永遠消失。可是北北,如果有一天那個人不能給你幸福,對不起,即便你討厭我,我也要不顧一切地出現在你的世界裏。”

葉淩凡的笑容比潔白的雪還要耀眼,我被風雪迷了眼,側身假裝豎起大衣領子時,看見倚門而立定定地看著我的林修歌。

仿佛條件反射般,我轉過身,對著越行越遠的葉淩凡用力地點頭。

風聲呼嘯,這個冬天注定不會太平靜。

【五】

葉淩凡走後,我若無其事地回到餐桌旁,坐下來狼吞虎咽地吃早飯。林修歌坐在我旁邊,看著我,突然沉默起來。

良久,他說:“苗小禾,其實你和葉淩凡還挺般配的。”

“嗯。”我埋頭於美食,不置可否地說道,“好像……確實是呢。”

我說完,抬起頭,便看見林修歌的臉色一點點地晦暗下去。

“林修歌!”我笑道,“你現在是在吃醋嗎?”

“大概是吧。”林修歌無所謂地笑了笑,眼裏卻有一絲哀傷一閃而過。

我假裝沒看見,伸了個懶腰準備上樓換衣服:“我一會兒要出去一趟,下午學校有個社團活動,可能晚上要很晚才會回來,下午和晚上你自己找節目,或者……”

我停頓了一下,試探地問道:“你回去看看阿蠻?”

問完了,不等他回答,我便“噔噔噔”踩著樓梯上樓了。

其實根本沒有什麽社團活動,我隻是懷著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充滿期待的心情,在學校的圖書館看了一下午的書。

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後,終於接到林修歌的來電,我接起來,那邊說話的卻是酒吧的服務員。林修歌喝醉了,服務員隻好聯係我去領人。

我趕到酒吧時,林修歌已醉得不省人事,卻沒有鬧,隻是趴在吧台上,不停地叫著:“苗小禾,苗小禾……”

服務員抱歉地跟我說:“這位先生喝太多了,問他家在哪裏,他也不說,隻是一遍一遍地叫‘苗小禾’。我隻好翻了他的手機通訊錄,聯係了你。”

我微笑著點頭,替林修歌買了單。

扶著林修歌走出酒吧時,夜色已深。

喝醉了會一遍一遍叫著我的名字嗎?

潑墨般濃重的夜色裏,我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來。

因為平時注意鍛煉的緣故,我的力氣大得驚人,輕而易舉便將林修歌拖回了家。

我將林修歌放在沙發上,蹲下身,細細看他的眉眼。他細長的眼輕輕合著,眼角天生的微微上翹,仿佛眼角眉梢永遠含著笑意。

大概就是這樣一雙仿佛永遠笑著的眉眼,才會在不經意間給人最大的傷害吧。

我慢慢靠近,林修歌卻驀地睜開了眼。他仿佛清醒了很多,慢慢地抓住我的手放在臉上,十分依賴我的樣子:“苗小禾,可以跟我說說話嗎?”

“好啊。”我在他身旁的貴妃椅上躺下來,與他頭挨著頭,“你想聊什麽?”

他不說話,隻是握著我的手,慢慢地與我十指相扣。

良久,他輕聲喃喃道:“苗小禾,好像你這麽多年都沒有穿過裙子呢。”

我愣住了,他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我沉默不語。

“苗小禾!”林修歌突然啞了嗓子,“你……你的腿是怎麽弄成這樣的?”

是啊,怎麽弄成這樣的呢?那大概是我記得最清楚卻又最不願意提起的事。

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林修歌便緊緊扣住我的手指,十指相扣、緊密貼合的樣子,仿佛他要一輩子都這樣牽著我,不放開一樣。

我任由他抓著我的手,笑著問道:“你真的想知道嗎?”

“嗯。”他點點頭,努力側過頭來看我。

我配合著側過身,與他四目相對,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

我說:“大概是跟夏氏夫婦回到榕城的第三個月吧,我生了一場大病,醫生說我的腦袋裏長了一個腫瘤,不過好在是良性的……”

我停下來,看著林修歌,他似乎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

“接下來的事,你應該能猜到吧?”我看著林修歌慢慢蹙起的眉頭,若無其事地笑著說道,“我生了病,住院做了手術,手術時需要輸血,夏氏夫婦因此發現了我的血型不對,他們也就知道了,他們領回來的並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夏北北。可是,你給他們的DNA檢測報告明明是對的,這又是為什麽呢?他們當然能想到其中的關聯,那就是,你一定認識他們真正的女兒夏北北,而我也必然跟你是一夥的,就算不是一夥的,也至少會知道你或是真正的夏北北的下落。”

“所以啊,他們雖然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夏北北,卻依然幫我治好了病,依然留我在那個家裏,因為他們需要從我這裏得到阿蠻和你的下落。”我輕輕歎氣,那些我以為不堪回首的往事,現在說起來也隻是像別人的故事,“可是,我又怎麽會說呢?那時候,我恨死你們了。我就是知道,也不會說的。”

我突然就有點兒想笑:“更何況我早就猜到,那時候我一跟夏氏夫婦離開,你和阿蠻必定會離開原來的住處,更換聯係方式的。隻是那時候的我被仇恨之火燒紅了眼,是倔強又固執的,我當然不會跟他們說這些。我隻是一口咬定,我知道阿蠻的下落,但我永遠不會告訴他們。”

林修歌依然緊緊地握著我的手,隻是他的手指已漸漸變得冰涼。

我自顧自地說道:“不過,現在想想,那時候一直以為自己做得這樣決絕,全是因為我恨你和阿蠻,我要阿蠻此生不得見夏氏夫婦。其實細想起來,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為怕吧,怕夏氏夫婦找到了阿蠻,我就徹底成了沒人要的孩子。我永遠不說出阿蠻的下落,他們便會永遠留我在那個家裏。雖然對我來說那不算是一個溫暖的家,但那至少是個家啊。”

“你問我的腿是怎麽回事。”我輕輕吸了一口氣,平淡得仿佛在說什麽狗血電視劇的情節,“我打死也不說阿蠻的下落,他們沒了辦法……有一天晚上,我在房間裏睡覺,臥室裏突然就起火了,可是臥室的門從外麵被反鎖住了。那麽大的火燒向我,我卻怎麽也出不去。我知道,夏氏夫婦就在門外,雖然他們什麽也沒說,但我清楚明白地知道他們的意思,說出阿蠻的下落,他們才會把門打開,救我出來。”

“我當然不會說啊,我怎麽會說呢?”仿佛是為了支持那時的自己一般,我點點頭,“我是死也不會認輸的苗小禾啊,即便我並不知道你們的下落,我也不會承認是不知道才不告訴他們的。於是,我的腿就成了這樣……”

那時的我那樣自以為是、倔強地咬緊牙關,以自己的方式報複阿蠻和林修歌的同時亦在傷害著自己,大概隻是想以此來提醒自己,永遠不要忘了心中的恨吧。

“別說了,苗小禾。”林修歌一把將我摟進懷裏,下巴抵在我的頸窩處,低聲說道,“別說了,苗小禾,別說了……”

溫熱的**順著衣領一直流到我的脖子上,是林修歌的眼淚。

“所以啊,林修歌!”我抬起頭來望著他,“曾經我那樣恨你,你是能理解的吧?”

林修歌點點頭,晶瑩的淚珠便隨著他的動作落在了我的臉上。

“理解的,苗小禾。怎麽會不理解?你怎麽恨我都沒有關係的。”林修歌輕輕地捧住我的臉,眼裏閃著晶亮的光,“苗小禾,其實我……”

我伸手捂住他的唇,搖頭輕笑道:“林修歌,什麽也不用說。其實那些事我已經差不多快忘了。別光說我啊,你呢?我離開的那年,記得你在準備高考,後來呢?考上了哪所大學?現在在做什麽工作?”

“我……”林修歌放開我,有些落寞地坐回沙發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考上了A大。”

A大不就是我現在就讀的學校嗎?是坐落在榕城的一所名牌大學。

我一點兒也不驚訝,因為以林修歌當年的實力,他完全可以考上比A大更好的大學。我隻是沒想到,他會選一所夏氏夫婦所在城市的學校,難道不怕暴露阿蠻和他的行蹤?

“A大?”我露出驚訝的表情,“原來這麽多年你一直在榕城,但我們居然一次都沒有遇見過。”

“因為我並沒有來A大報到。”

“為什麽?”我愣住了,但漸漸就明白了,“為了……阿蠻?”

林修歌緘口不言。

“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麽不上大學?”我執著地追問。

林修歌低頭抽著煙,再次陷入沉默。

我便猜到了大概:“因為阿蠻對不對?因為阿蠻知道自己考不上大學,所以她也不希望你念大學。因為她怕你念了大學就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她怕你因此會離開她。所以,她不惜一切拉你進她的世界,對不對?”

我那樣了解阿蠻,又怎麽猜不到她的想法呢?

阿蠻是那種愛一個人愛到自私的人,是愛一個人愛到不惜毀了那個人,也要把他拖進自己泥沼一樣世界的人啊!

【六】

“所以,苗小禾!”林修歌低著頭,眉目間是極少有的不自信,“沒上過大學,也沒有一份好工作的我,其實是不配和你在一起的……”

“有沒有念過大學,做一份怎樣的工作,又有什麽關係呢?”我蹲下來,趴在林修歌的膝蓋上看著他,“重要的是,你喜歡我嗎,林修歌?”

“苗小禾。”他說,“我怎麽能不喜歡你呢?”

已經全然沒有了醉意的林修歌目光灼灼地望著我,清澈的眸子裏全是假裝不出的愛一個人的情愫。

“林修歌,你有多喜歡我?”

“是你無法想象的喜歡,苗小禾。”他答道,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那是多喜歡呢?”我眨眨眼,“如果沒有了我,你還能活嗎?”

“可以活的。”他目不轉睛地望著我,“隻是那樣一個人活著,好像也隻是不死而已。”

“林修歌,你的情話果然和別人不一樣呢。”

我看著林修歌,像第一次接受心愛的人告白的小女孩,羞澀又幸福地微笑起來。

林修歌望著我的眸子慢慢亮起來,仿佛落進了一整個銀河係的星光。

我勾起嘴角,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擴大,直至最後終於笑出聲來。

林修歌愣住了,他大概終於看出來不對勁的地方,臉上僵住的表情滑稽又可笑。

我看著他的樣子,笑得停不下來,像個瘋女人,笑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林修歌!”我笑夠了,停下來,冷冷地說道,“這樣子一點兒都不好玩呢。我原本還想多陪你演一會兒戲,可是怎麽辦?我實在演不下去了。”

“苗小禾……”林修歌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原來你也是這麽好騙呢,林修歌!”我微仰著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沙發上的林修歌,“沒錯,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為了騙你而設計的,沒想到你居然都信了。看來,你真的像你說的那麽喜歡我呢。”

“從什麽時候開始?”林修歌望著我,仿佛突然明白了什麽,握緊拳頭,雙眼通紅,“你的計劃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你都猜到了,為什麽還要問我?”我嘴角微揚,一抹冷笑如彎刀般,毫不猶豫地將那些殘忍的話一字一句地拋向他,“從你要我記住永遠不要喜歡上你這樣的人開始,從阿蠻找人綁架我開始,那張網已經慢慢向你張開。對,沒錯。那晚我明明可以報警的,但我知道了是阿蠻要綁架我,所以我偷偷給你發了短信,毫不反抗地被阿蠻綁走。我就賭你為了不讓阿蠻犯法,一定會趕來阻止……”

“苗小禾!”林修歌“霍”地站起來,雙手捏住我的胳膊,雙眼仿佛要噴出火來,“你這個瘋子!你瘋了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晚我沒有及時趕到會怎麽樣?”

“想過,那又怎樣?”我平靜地直視他,“結果還是我賭贏了啊。對,我就是瘋子,瘋子又怎麽怕所謂的後果呢?如果可以把你和阿蠻送進地獄,我自己先下地獄又有什麽關係?因為是瘋子,所以假裝毫無反抗之力被阿蠻綁架,趁機在你麵前裝可憐,假裝對你一往情深,步步為營,你就這樣喜歡上我了啊。再簡單不過的方法,可對你就是這麽有效。林修歌,其實你原本就是喜歡我的吧……”

林修歌看著我,臉色一點點蒼白下去。

“我不過是當著你的麵,向對我表白的葉淩凡點了點頭,平時那樣冷靜的你居然也坐不住了,竟然一個人跑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我忍不住彎腰大笑,“林修歌,你真是太容易捕捉的獵物。對,我就是想借葉淩凡刺激你,等著你向我深情告白,然後再狠狠拒絕你。被喜歡的人殘忍又決絕地拒絕的滋味,我也想讓你嚐一嚐。”

“我的羅網隻是張在那裏,而你,就這樣心甘情願地自己進了網。”我說道,“林修歌,那就不要怪我報仇的心太狠。你說過的,你能理解我對你的恨。”

“苗小禾!”林修歌放開我,退後一步,微笑著,定定地望著我,“現在你高興了嗎?報了仇的你高興了嗎?”

我怔住了,此刻,林修歌臉上的笑容太奇怪,他微笑著,那笑容不是諷刺,也沒有怨毒,仿佛他真是由衷地替我開心。

“你高興就好,苗小禾。”林修歌眨眨眼,粲然一笑,慢慢地轉身走向大門。

“你站住!”我慌亂地喝住他。

林修歌停下來,回頭望著我,我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為什麽你還能這樣雲淡風輕地笑著?為什麽你一點兒也不痛苦難過?你喜歡的人拒絕了你,你難道一點兒都不難過嗎?”我失了方寸,惶惶不安地質問他,“你是裝的對不對?你其實心裏是很痛的吧?”

“苗小禾,我不難過,我很開心。”他說道,“因為我喜歡你,你覺得這樣對待我便可以消彌心中所有的不快,所以,我也就不難過了。”

林修歌看著我,眼裏慢慢浮現出不易察覺的憐憫。

我被那憐憫之色刺痛了眼睛,咬著牙說道:“很好,很好。那麽,你我的恩怨一筆勾銷,你和我從此陌路。”

“好。”林修歌點頭,不再多言。

我在他轉身之際,冷冷地說道:“既然已成陌路,那麽我和你之前所說的交易就不會再履行,我不會救阿蠻。”

“好。”林修歌的臉上又恢複了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阿蠻本來就應該由我來救的,救她是我的責任,不是你的責任。”

我站在明晃晃的水晶燈下,看著林修歌一步一步走向大門,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從心裏一點點流失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林修歌走到大門口時,突然踉蹌了一下。

他扶著門,慢慢地回頭,輕聲問我:“苗小禾,曾經的你是真的喜歡過我的,對不對?你那麽恨我,是不是因為你曾經也那麽喜歡過我?”

“對。”我站在刺目的燈光下,看見對麵鏡子裏自己蒼白的臉,慢慢揚起嘴角,擺出最美的笑容,“可是那又怎樣呢?我現在一丁點兒都不喜歡你啊。”

“那就夠了,苗小禾。至少我們曾經互相喜歡過,那就夠了啊,苗小禾。”

林修歌的聲音輕得仿佛囈語一般,如果不是他走出去後關上門時“砰”的一聲輕響,我大概會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站在空****的屋子裏,看著緊閉的大門,命令自己以勝利者的姿態笑起來。

2014年最冷的這一天,我贏了一場漂亮的仗。

可是為什麽窗外呼號的風像是我內心哭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