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鄭婉婉手中的果汁瓶摔在了地上。那鮮紅的果汁灑在了地板上，晶瑩的玻璃碎片如同鄭婉婉的心一般，分崩離析。她從來不知道心會這麽痛……
01
夜深人靜，許多寢室都已經熄燈了，唯獨有一個人卻在走廊裏不斷徘徊著。他手裏握著手機，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循環往複，他卻始終沒有撥通號碼。
“沈曦，你怎麽還不睡啊？”同寢室的程浩走出來，睡眼惺忪地問。
沈曦眼中突然閃現一絲慌亂，但他還是很快便鎮定了下來：“我睡不著，出來轉轉。你怎麽出來了？”
“我？”程浩睡得發蒙，仔細地想了想才回想起自己出來幹什麽，說：“我……我出來上廁所。”
“那你去吧，我一會兒就進去了。”
“哦，那好，我去了。”
望著程浩離開的背影，沈曦撥通了那個許久未撥的電話號碼。
“喂？”鄭婉婉正睡得迷迷糊糊，聽到枕頭旁邊的手機在響，便昏昏沉沉地接通了電話。
沈曦一陣緊張，聽到鄭婉婉的聲音，他幾乎快要窒息，連忙問：“你睡了嗎？”
鄭婉婉皺皺眉，拿起手機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時間，又將手機貼在耳邊，語氣不善地反問道：“都這個時間了，你說呢？”
沈曦這才注意到了時間，已經快半夜十二點了。
“鄭婉婉，把電話掛斷！”青子聽著鄭婉婉打電話的聲音，迷糊之中怒道，“你還讓不讓我們睡覺了？”
鄭婉婉也怒了，回喊道：“有個神經病大半夜給我打電話問我睡了嗎，你要吼對他吼啊！”
沈曦靜靜地聽著，剛想把電話掛斷，就聽見鄭婉婉對他說：“你有話趕快說，別耽誤我睡覺！”
“你知道我是誰嗎？”沈曦平靜地反問道。
鄭婉婉怒極反笑，說：“你不是沈曦嗎？”
沈曦無話可說了。
“怎麽，大半夜不睡覺，你打錯電話了吧？”鄭婉婉的語氣裏滿是嘲諷之意，“我知道你是誰，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鄭婉婉，你打錯電話了吧？”
“我知道。”沈曦低聲說了一句。
“你知道又怎麽樣？怎麽？感情破裂了，把我這兒當成解決感情問題的午夜電台了？”鄭婉婉輕聲嗤笑著。
鄭婉婉所有的話又化成了利劍插進了沈曦的心裏。沈曦背靠在走廊的牆壁上，仰起頭看著走廊的天花板，天花板上掛著一盞光線昏暗的燈。
鄭婉婉的室友基本上都被她的聲音吵醒了，都不由得惱羞成怒，鄭婉婉背負著一片輿論譴責卻依然堅持跟沈曦講電話。
“沈曦，我一直想說，男女有別，你大半夜打這種電話給我實在是不合適。我覺得，以後要是沒什麽事，就別打電話了。畢竟，咱們現在都是有男女朋友的人了，免得遭人誤會。”鄭婉婉已經完全清醒了，口齒也格外伶俐。
“我現在的男朋友對我很好，我覺得我們倆很幸福。看在我跟你是朋友的分上，我也祝你和你的女朋友甜蜜幸福！”鄭婉婉繼續說著，宣泄著自己的不滿。
沈曦沒有再說話，而是果斷地掛斷了電話，臉色陰沉地回了寢室。走廊的燈仍然亮著，隻不過再也沒有一個身材高瘦的身影在燈下躊躇。
鄭婉婉聽著耳邊電話斷線的聲音，唇邊突然浮現出一抹特別淒涼的笑意，那種笑裏並沒有因為口如利劍獲得勝利的得意，而隻是一種悲傷。她已經完全清醒了，望著天花板，眼角突然湧出一滴滴晶瑩的淚，在午夜裏格外鮮明……
02
鄭婉婉剛從圖書館出來便接到了一通電話，號碼看起來很熟悉，但是一時又想不起究竟是誰。鄭婉婉滿腹狐疑地接通了電話：“喂？你好，我是鄭婉婉。”
“喲，婉婉，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客氣了？”電話那端的聲音滿是調侃，可是偏偏好聽得要命。
鄭婉婉立即聽出了對方是誰，原本和氣禮貌的語氣立刻變得鋒芒畢露：“這不是陳大少嗎？怎麽突然有空給我打電話了？我記得當初陳大少忙得甚至隻能發短信跟我分手，怎麽，今天是來重新補上當初那個過程的？”
陳錦睿聽到鄭婉婉這樣說話，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格外順耳：“這才像你嘛，你剛才那麽說話，我都覺得不習慣了。”
“你別告訴我你就是打電話來找罵的。”鄭婉婉手裏拿著書，站在圖書館台階上不耐煩地說。
陳錦睿卻依然沒有生氣，繼續說：“婉婉，自從和你分手後，我就開始懷念你說話的方式——一針見血，讓人舒坦。”
“你皮癢欠抽啊？”鄭婉婉蹙眉罵道。
“像你這麽愛說實話的人真是越來越少了。最近過得怎麽樣？”陳錦睿笑嗬嗬地問，完全不在意鄭婉婉惡劣的態度。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鄭婉婉一下子就聽出了陳錦睿的異常，警惕地問：“你想求我幫你幹什麽？”
“難道就不能是因為想你？”陳錦睿笑著反問道。
“你不說，我掛電話了！”鄭婉婉威脅道。
“真沒什麽事，就是想問候問候你……”陳錦睿還是不說。
鄭婉婉懶得再同陳錦睿廢話，淡定地說：“不說是吧？掛了。”
“別別……”一聽這話，陳錦睿隻好如實交代，“我是有件事情想求你。”
鄭婉婉樂了：“就知道你有求於我。說吧，什麽事？”
“我現在有個女朋友，我想跟她分手，可是她死活不同意，而且還揚言說有了我的孩子，要告到我爸那兒去。你知道，我不能讓我爸知道這事……”陳錦睿真是有求於鄭婉婉，說話的時候姿態放得很低。
鄭婉婉難得恢複當初痞裏痞氣的樣子問：“你覺得讓你的前女友去幫你甩掉現女友，合適嗎？”
“有什麽不合適的？恐……哦，不是。”陳錦睿不敢說“恐嚇”二字，但又想不到其他形容詞，隻好支支吾吾了一陣，才說，“總之，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了。”
鄭婉婉當然知道自己的手段，否則也不至於讓陳錦睿當初連一個電話都不敢打過來，發短信分手。於是，她便笑著反問道：“我憑什麽幫你？當初可是你甩了我。”
“婉婉，話不是這麽說的，咱們‘情侶不再，友情在’，現在朋友有難，你就不能出手相助嗎？”陳錦睿的臉皮真是厚到了一定境界，說這種話的時候簡直是信手拈來。
鄭婉婉冷哼一聲：“我們哪有友情？對了，你當初不是說人家是你的真愛嗎？怎麽，真愛到期了？”鄭婉婉擺明想讓陳錦睿難堪。
偏偏陳錦睿這個當事人不羞不臊：“那個早沒聯係了。現在思來想去，還是你比較好。”
鄭婉婉聽著陳錦睿說的話仿佛是在聽笑話一般，也可能是跟沈曦在一起時間長了，麵對陳錦睿的油腔滑調，鄭婉婉有些不適應。
“婉婉，說真的，你幫幫我，這件事除了你，我想不出還有誰能幫我了。”陳錦睿難得懇求別人。
鄭婉婉想了想，本來不想幫，但是轉念一想要是能借機整整陳錦睿也不錯，便爽快地答應了：“好吧，我大人不計小人過，答應你了。不過我現在在上學，周末才能回去，你約周末吧。”
“你在上學？”陳錦睿吃了一驚。
鄭婉婉嗤笑著，反問道：“怎麽，聽說我上學很吃驚嗎？狗眼看人低，我現在在C大。”
現在的要務是讓鄭婉婉答應幫忙，所以陳錦睿立刻承認錯誤：“成成成，我狗眼看人低。要不要周末我開車去接你回來？”
鄭婉婉眼珠子一轉就知道陳錦睿想借機來看看，便答：“來吧，不過事先說好，別空手來，給我丟人。”
“得令，你想吃什麽，我都給你帶過去。”陳錦睿是做好被鄭婉婉宰的準備了。
鄭婉婉微微一笑，說：“那就看你的誠意了。”
“明白！”
周五下午，陳錦睿的寶馬車停在了鄭婉婉的教學樓門口。陳錦睿比當年壯實了幾分，身體不再那麽單薄瘦弱，但仍舊穿著潔白的襯衫、淺色牛仔褲，外麵套著一件黑色羽絨服，普普通通卻價格不菲。頭發比當初短些，也重新染成了黑色，看起來不再像那時那麽不學無術，反而有幾分精英的味道了。
陳錦睿的外表和車就夠唬住那些身處校園的小女生了，剛從教學樓出來的女生紛紛對陳錦睿側目，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學校裏麵學藝術的女孩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立刻走到陳錦睿麵前來回轉。可是陳錦睿什麽樣的女孩沒見過，她們什麽樣的手段沒經曆過，根本不為所動。
鄭婉婉走出來的時候，看到陳錦睿也是一愣，她以為陳錦睿隻是說說，沒想到他真會過來。陳錦睿看到鄭婉婉，唇邊立刻揚起了一抹足以魅惑眾生的笑，太陽當空，卻足以讓人忽略太陽的耀眼。他這一笑，頓時引起了女生們的歡呼。鄭婉婉一陣恍惚，隻覺得又回到了以前。
“那是來接誰的啊？好帥啊！”女生們興奮地相互打聽。
“反正不是來等我們的。”另一個女生果斷地說。
陳錦睿看到了鄭婉婉，立刻走了過來，停在了她的麵前，笑著問：“最近怎麽樣？”
“啊！”這一下子，就連站在鄭婉婉身旁的青子都不由得尖叫了起來。
鄭婉婉此時素麵朝天，站在人群裏並不顯眼，隻能算得上清秀。陳錦睿這樣一個大帥哥站到了她的麵前，難免讓人吃驚。
鄭婉婉皺了皺眉，反問道：“不招搖你難受嗎？”
陳錦睿不語，眼裏得意的光芒卻被鄭婉婉捕捉到了。
“走吧走吧。”鄭婉婉歎了口氣，快步往陳錦睿的車走去。
陳錦睿見狀緊隨其後，離開前還不忘對青子她們告別。一群花癡又是一陣歡呼。
鄭婉婉看著外麵鬧哄哄的場麵，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她開始後悔，為什麽要讓陳錦睿這個自戀狂來學校。
陳錦睿上了車，朝鄭婉婉不懷好意地笑著：“小姑娘們太單純了。”
鄭婉婉白了陳錦睿一眼，罵道：“那是因為你太複雜。”說完又補了一句，“趕快開車，別在這兒招搖過市。”
陳錦睿聽話地發動車子，快速駛離鄭婉婉的學校。路上，他一邊開車一邊側頭打量鄭婉婉：“現在怎麽打扮得這麽……”後麵的話他沒有說，但很明顯並不是找不到形容詞。
鄭婉婉看著陳錦睿的眼神，指了指前麵的路，說：“你能集中一下注意力嗎？你不怕死，我還怕呢！”
陳錦睿隻好將視線收回去，安安分分地開車，嘴卻仍沒閑著：“真沒想到你能考上C大。我記得當初咱們倆的成績不是差不多嗎？”
鄭婉婉的眼前突然浮現出沈曦的身影，但嘴上還是挺硬氣：“本人天賦異稟，哪是你這種凡人能比得上的。”
“行行行，我是凡人。”陳錦睿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剛才看到你，還真沒敢認，沒想到你變成這樣了。”
鄭婉婉聽著陳錦睿的話，沒有答話，側過頭望著外麵一閃而過的風景，不由得開始發愣。馬路邊積著不少雪，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融化幹淨；樹枝也光禿禿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長出新芽。
很快就要到春節了，時間過得真快。
鄭婉婉記得去年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她開始跟著沈曦學習。那個時候，陳錦睿發了條短信跟她分手，她鬧絕食，閉門不出，沈曦比誰都著急，每天一日三餐地往她門口送……
想著想著，鄭婉婉把頭慢慢地靠在了車窗上，透過窗子看著那有些陰沉的天空。她總是不想承認，但是，她還是不得不承認，她有些想沈曦了。
03
“你那個女朋友是什麽來路？”臨進市區，鄭婉婉問陳錦睿，畢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陳錦睿一想到那個女生就皺眉：“沒什麽來路，舞蹈學院學舞蹈的。”
鄭婉婉睨了陳錦睿一眼，語氣不陰不陽：“你現在層次是越來越高了！”
“哪裏，哪裏！”陳錦睿直接把這話當作好話來聽，客氣地回答。
鄭婉婉不語，靜靜地想著用什麽招數才能既讓這兩個人分手，還能整到陳錦睿。
回到市區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市中心燈火輝煌，讓近期一直身處小城市的鄭婉婉突然有些不習慣。鄭婉婉擋了擋被霓虹燈閃花的眼睛，不耐煩地說：“速戰速決，然後請我吃飯。”
“那就得看你的功力了。”
鄭婉婉打開車門，與陳錦睿對視了一眼，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答道：“隻要你不給我發短信就行。”
“你這人怎麽這麽記仇啊？”陳錦睿笑著說。
鄭婉婉邊往餐廳裏走，邊回頭說：“才讓你知道，真是我的錯。”
陳錦睿選擇的餐廳是市內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廳，以氣氛好和價格高聞名。陳錦睿是這裏的常客，餐廳服務生都認識他，不管他穿成什麽樣，那張臉都是通行證。可是鄭婉婉不一樣，她穿著臃腫的紅色羽絨服，頭發蓬亂，活像剛從菜市場出來的大媽。
“小姐，您……”穿著黑色西裝馬甲的服務生攔住了鄭婉婉。
前麵的陳錦睿連忙走過來對服務生解釋：“我朋友。”
“不好意思，小姐，請進！”服務生連忙縮回手，笑著讓鄭婉婉進去。
鄭婉婉瞪了服務生一眼，也沒說什麽，隻是故意踱步慢慢地走進去。
餐廳果然名副其實，從裏到外都富麗堂皇，讓鄭婉婉覺得如果不是因為陳錦睿，她這輩子都不會來這麽浪費錢的地方。腳下的地毯軟軟的，讓鄭婉婉覺得很舒服，頭頂的水晶吊燈照得餐廳每個角落都顯得十分整潔幹淨。餐廳裏隻有三三兩兩的顧客，都在溫文爾雅地吃著牛排喝著酒，小聲交談著。
鄭婉婉與這一切格格不入。
“人呢？”鄭婉婉掃視了一圈，並沒有發現目標人物，便問身後的陳錦睿。
陳錦睿湊到鄭婉婉身旁，低聲說：“靠窗那邊，那個長頭發的。”
鄭婉婉猶如X光的目光立刻朝落地窗方向掃了過去，果然看到了一個長相精致、身材姣好的女生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夜景。女孩長發及腰，臉上化著淡淡的妝，看起來氣質優雅。
“就是她？”鄭婉婉一愣，反問道。
陳錦睿點頭。
鄭婉婉側頭看了陳錦睿一眼，心裏暗罵他有病。這樣的女生不知道是多少“男屌絲”心中的女神，偏偏他恨不得立刻甩掉。
“你先過去。”鄭婉婉頓了頓，對陳錦睿說。
陳錦睿也沒多說，聽到鄭婉婉的話，便走了過去。
鄭婉婉站在原地看著女生見到陳錦睿走過去時目露欣喜的樣子，不由得搖了搖頭，替她感到惋惜。很明顯，這個女孩還沒有看清楚陳錦睿的真麵目。鄭婉婉看著陳錦睿不冷不熱地應付著那個殷勤的女生，見已經差不多了，便邁步走了過去。
“啪。”
鄭婉婉一巴掌拍在了陳錦睿和那個女生所坐的桌子上，可以說是先聲奪人。
女生愣了一下，眼裏滿是震驚地望著來勢洶洶的鄭婉婉。此時鄭婉婉紅色的羽絨服如同赤紅色的鎧甲般閃著光芒，蓬亂的頭發更是讓她如同天神一般，雖然淩亂但也帶著莊重。
鄭婉婉沒有對那女生說話，而是把臉轉向了陳錦睿，反問道：“你還有心情吃飯？”
“啊？”陳錦睿一怔，他沒想到鄭婉婉把矛頭轉向了他，心裏暗叫不好。
鄭婉婉看著陳錦睿，醞釀著情緒：“你現在怎麽還有心情陪別的女生吃飯？你爸那邊你到底想怎麽交代？”
“我沒有……”不僅坐在一旁的女生不解，就連陳錦睿都不明白，眼裏滿是疑惑。
“陳錦睿，我們兩個的婚約是父母訂下的。雖然我不願意，可是從小你就像哥哥一樣照顧我，所以，即使我不愛你，但還是願意跟你在一起。可是，你怎麽可以這麽做？”鄭婉婉的眼裏閃現出了淚光。
鄭婉婉用指甲用力地掐著掌心，想讓眼淚再洶湧一些。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這麽信任你，你怎麽能這麽做？”鄭婉婉突然伸出手指著陳錦睿的鼻子質問道。
“我……”陳錦睿真是後悔來之前沒有跟鄭婉婉對“劇本”，現在他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鄭婉婉的臉突然變得有些紅，她又羞又怒地低聲說話，好像怕被別人聽到似的：“你既然不喜歡女人，為什麽還要跟我在一起？”
這一下，不僅那個女生傻眼了，連陳錦睿也傻眼了。原本在聊天的其他客人都噤了聲，紛紛將目光轉到鄭婉婉、陳錦睿，以及那個女生身上，眼裏滿是探究的神色。
“你！”坐在一旁的女生突然起身，憤恨地指著陳錦睿，想說什麽卻說不出，憋得滿臉通紅，最終氣呼呼地拎起包轉身離去。
“哎，你別走啊……”陳錦睿不慌不忙地起身，裝模作樣地喊了一聲。
見那女生走遠了，他立刻轉過頭看著一臉壞笑的鄭婉婉，說：“我說你那麽爽快地答應我，敢情是在這兒等著準備損我呢？”
鄭婉婉毫不掩飾地點了點頭，不客氣地坐在了剛才那女生的位子上，說：“否則我為什麽答應你？你以為我真是‘誌願者服務中心’的啊？”
“行行行。”陳錦睿認栽，也跟著坐下，“你這可是影響我的桃花運啊！她要是往外頭一傳，我還怎麽混？”
“那我就管不著了，自作孽不可活。施主，順其自然吧！”鄭婉婉雙手合十，一本正經地說道。
陳錦睿看著鄭婉婉的樣子，簡直是哭笑不得。
04
鄭婉婉吃不慣西餐，便和陳錦睿出去找了一家店吃烤串、喝啤酒，那叫一個瀟灑。兩個人脫了羽絨服，卸下一身防備，坐在那裏毫無顧忌地侃大山，甚至比在一起的時候還要談得來。
鄭婉婉一向沒有什麽女性朋友，現在的朋友都是升學後結交的。以前也就隻有一個陳錦睿。其實鄭婉婉和陳錦睿向來都是那種能說真心話的朋友，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鄭婉婉也是有什麽話都對陳錦睿說，而陳錦睿除了有關其他女生的事情，也很少瞞著鄭婉婉。今天兩個人聚在了一起，自然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你怎麽樣啊？這一年沒再認識別人？”陳錦睿喝了一口啤酒問道。
鄭婉婉吃著肉串，津津有味地嚼了嚼，反駁道：“看不起誰啊？沒了你，我的生活別提多豐富多彩了。”
陳錦睿笑了，露出好看的酒窩，很真誠，沒了平日裏的做作：“豐富多彩到去窮鄉僻壤當村姑了？”
“你才是村姑呢，不，你是村大爺！”鄭婉婉白了陳錦睿一眼，繼續說，“我這叫尋找人生的真諦，你不懂！”
“行，我不懂。”陳錦睿壞笑地看著鄭婉婉，“哎，你知道鴨子是怎麽死的嗎？”
鄭婉婉漂亮的眼睛一瞪：“你才是鴨子呢！”
陳錦睿嘿嘿地笑著，繼續說：“我一直想問，你是怎麽做到的？”
“什麽怎麽做到的？”
“半年，一本。”陳錦睿一直很好奇，這兩天翻來覆去就在想這事。
鄭婉婉神秘地一笑，手指彎了彎，示意陳錦睿湊近點。陳錦睿好奇心作祟，立刻湊過去，隻聽鄭婉婉小心翼翼地說：“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嗯。”陳錦睿聽得仔仔細細。
“高考前一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裏……”鄭婉婉不動聲色地彎起嘴角，“我夢到了考試答案！”
“嘁！”陳錦睿不屑地看了鄭婉婉一眼，“不說就不說，別騙人。”
“就是魔鬼訓練唄，每天隻睡四個小時，玩命學出來的。”鄭婉婉說得很輕鬆，說著又仰頭喝了一口啤酒，“倒是你，不是說要出道當明星嗎？怎麽現在還沒看到有關你的報道啊？”
“別提了。”一提起這件事，陳錦睿就心煩，擺了擺手，說，“本來是成了的，認識的一個熟人給我介紹了一個電視劇的配角。結果，一個鏡頭拍了二十次，我覺得挺好，導演非說這兒不行那兒不行，哥們兒我當場就急了，把導演打了，我就走人了。”
陳錦睿坦坦****地說著，鄭婉婉則安安靜靜地聽著。要是在以前，鄭婉婉一定覺得陳錦睿帥呆了，可是現在怎麽聽都覺得他不靠譜。
“那你現在想幹什麽啊？”鄭婉婉繼續問。
陳錦睿想了想，又灌了一口啤酒，說：“我跟我爸說了，想從他那兒拿一筆錢開間酒吧。我也就對這行熟。”
鄭婉婉讚同地點了點頭，陳錦睿確實對酒吧比對自己家都熟。
“別說，你還就適合幹那個，當個老板，時間自由不說，還有酒喝。”鄭婉婉說。
陳錦睿聽到鄭婉婉的話立刻像是覓得知音一樣，說：“婉婉，還是咱們倆聊得來。來來來，為了這種緣分，幹！”
鄭婉婉卻沒同陳錦睿碰杯，自顧自地喝了一口酒：“誰跟你有緣分？”
“別這麽說啊。今天看來，還是咱們倆說話最痛快。”陳錦睿不依不饒地繼續說，“要不然，咱們倆……再試試？”
陳錦睿的話半真半假。
鄭婉婉一抬頭，正好看到陳錦睿在對自己擠眉弄眼。鄭婉婉從喉嚨裏擠出了一聲笑，隻回了兩個字：“沒戲！”
陳錦睿和鄭婉婉都喝了酒。陳錦睿雖然喝得不多但也沒法開車，隻好打車先送鄭婉婉回去。出租車停在了鄭婉婉家樓下，車燈晃得人頭暈。
臨走前，陳錦睿還追下了車，“孜孜不倦”地問鄭婉婉：“真不考慮了？”
鄭婉婉一把關上車門，笑罵道：“滾吧！”
陳錦睿卻仍舊笑著說：“我感覺我這輩子都找不到像你這麽適合我的人了。”
“承蒙厚愛！”鄭婉婉雙手抱拳，客氣地說道，說完便轉身想上樓，結果正好撞上了往外走的沈曦，鄭婉婉唇邊的笑還沒來得及退去便凝固在了唇角。
A大放假早，考完最後一門專業課，沈曦收拾收拾便回了家。這會兒，沈曦剛好下樓扔垃圾，沒想到撞上了鄭婉婉。沈曦漠然地看了一眼鄭婉婉，又看了一眼她身後的陳錦睿，然後像不認識一般走了過去。
當沈曦從身旁擦身而過的時候，鄭婉婉隻覺得自己的呼吸突然停滯了。她想在那一瞬間拉住沈曦的手，但最終還是忍住了。鄭婉婉身體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睛發直。
“你怎麽了？”陳錦睿走過來，拽了一下鄭婉婉的胳膊。
鄭婉婉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陳錦睿，搖搖頭，說：“你走吧。”語畢，便轉身上樓，再無停留。
陳錦睿疑惑地看著鄭婉婉的背影，明明剛才還好好的，怎麽一會兒就變了？陳錦睿覺得自己越來越搞不懂鄭婉婉了。
沈曦深吸一口氣，站在雪地中，呼出的氣體都凝結成了霧氣。他掏出手機，撥通了號碼，將手機放在耳邊：“喂，是我，沈曦。”
夏欣在家裏休息，看到是沈曦打來的電話，連忙接通：“嗯，我知道，你在家嗎？”
今天上午，夏欣是和沈曦一同坐火車回的家，沈曦在火車上對夏欣關懷備至。雖然表麵上夏欣還在生沈曦的氣，可是心裏早已不怪他了。她知道，她現在沒有辦法讓鄭婉婉從沈曦的心裏消失，但是她相信總有一天她會代替鄭婉婉在沈曦心中的位置。
“嗯。”
沈曦看著夜幕下的小區，靜靜的，沒有任何動靜。
很久他都沒說一句話。
他的腦海裏滿是剛才遇到鄭婉婉時的場景。
突然，他像下定決心般對夏欣說：“夏欣，我們分手吧。”
05
鄭婉婉參加完期末考試便也正式放假了。
轉眼間便要過年了，好不容易休息的鄭媽媽拉著沈媽媽去置辦年貨，兩個人天天不見蹤影。
鄭婉婉昨晚打遊戲打到淩晨，隻覺得剛睡了一會兒，便被手機鈴聲吵醒了。她不耐煩地接通電話，吼道：“喂？誰啊！”
“你怎麽還沒起來啊？”鄭媽媽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
鄭婉婉皺了皺眉，反問道：“我沒事這麽早起來幹嗎？我又不是在邊疆站崗放哨。”
“少廢話，你趕緊收拾收拾。我和你沈阿姨買了好多東西，你趕緊出來幫忙搬。”鄭媽媽向來雷厲風行。
鄭婉婉沒有回答，直接掛斷了電話，躺在**磨蹭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爬了起來，隨手抓了件羽絨服套在身上，開門走了出去。
鄭婉婉隻覺得現在天昏地暗，走路的時候地麵都是傾斜的，好不容易到了電梯間，正好撞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沈曦？”鄭婉婉眯起了眼睛，想看清那個人。
沈曦側過頭，看著搖搖晃晃的鄭婉婉，眉頭微微蹙起，問道：“你怎麽了？”
“我正在睡覺，卻被我媽叫起來了。”鄭婉婉鬱悶地說。
電梯門開了，鄭婉婉跟著沈曦進了電梯。鄭婉婉也慢慢地清醒過來，低著頭沉默不語。
“你最近怎麽樣？”還是沈曦打破了沉默。
鄭婉婉將淩亂的頭發別到耳後，低著頭說：“還好。”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跟我男朋友關係挺好的。你呢，你和她……怎麽樣？”她的聲音越來越弱。
沈曦聽到鄭婉婉的話，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對，隻好又恢複了沉默。
“你怎麽這麽慢啊？”鄭媽媽剛看到鄭婉婉的身影便大聲叫道，全然不如身旁的沈媽媽有氣質。
鄭婉婉一聽到自己老媽的叫嚷聲就覺得頭疼，一邊從後備廂裏取年貨，一邊對媽媽說：“你就不能學學人家沈阿姨，學學什麽叫作‘溫文爾雅’？”
“臭丫頭，我是你媽！你現在敢教訓我了是吧？”鄭媽媽隨手拍了一下鄭婉婉的背，罵道。
鄭婉婉已經被鄭媽媽訓練得“鋼筋鐵骨”，輕咳了一聲便抱著一箱果汁往樓上走，結果竟然半路上被鄭媽媽攔下。
鄭媽媽把一袋鞭炮扔到了鄭婉婉抱著的果汁上麵，說：“再拿點兒，太輕了！”
“你……”鄭婉婉瞪大了雙眼看著媽媽，吼道，“你是後媽嗎？”
沈曦跟在鄭婉婉後麵上了電梯，沈曦看到鄭婉婉手上的東西，便伸手想將那箱果汁接過去。
“不用……”鄭婉婉還來不及拒絕，沈曦已經將果汁接了過去。
“太沉了。”沈曦冷靜地回道。
鄭婉婉的手上隻拿著一袋鞭炮，而沈曦則搬了兩箱果汁上樓。
鄭婉婉看著沈曦，有些不好意思，隻能輕聲說：“謝謝。”
“不客氣。”沈曦將果汁放到鄭婉婉家的玄關處，接著說，“你別下去了，外麵冷。我幫你拿上來，你把它們挪進去就可以了。”沈曦看到鄭婉婉穿得單薄，便如是安排。
鄭婉婉望著沈曦離去的背影，突然發現，在不知不覺中，沈曦竟然壯實了不少，原本瘦弱的身體竟然變得結實起來。鄭婉婉突然發現，她好久沒有見過沈曦了，她甚至沒有發現沈曦的這些變化……
鄭婉婉突然開始憎恨自己的嘴硬，她哪有什麽男朋友？剛才分明就是在逞能。沈曦對她還是如此，可她偏偏總是用自己所謂的自尊來拉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鄭婉婉有些後悔。
沈曦搬完最後一箱水果，鄭婉婉從果汁箱裏拿出兩瓶果汁，剛遞給沈曦一瓶，沈曦的手機鈴聲便響了。沈曦朝鄭婉婉示意了一下，便轉身去接電話。鄭婉婉看到沈曦三言兩語地打完了電話，剛想過去，卻見沈曦進了電梯下了樓。
鄭婉婉手裏握著剩下的一瓶果汁，心裏有些疑惑，本不想去看，腳卻已經率先做出了反應，朝客廳的落地窗走去。
透過落地窗，鄭婉婉看到沈曦朝一個她曾經見過一次的女生走去。那女生站在小區的花園旁邊，穿著潔白的羽絨服，顯得整個人極為優雅。鄭婉婉曾見過她一麵，但這次見，隻覺得她更漂亮了，那一顰一笑都透著獨特的美麗。
沈曦緩緩地走到那女生麵前，那女生立刻露出了微笑，溫柔可人地朝沈曦揮了揮手。沈曦停在了那女生的麵前，背對著鄭婉婉。
鄭婉婉看不到沈曦的臉，隻能想象他的表情，是微笑著還是怎樣。他的手裏還拿著鄭婉婉剛才給他的果汁。那女生不知道說了句什麽，沈曦便把手中的果汁遞給了她……
鄭婉婉站在落地窗邊靜靜地看著，她聽不到那兩個人的對話，腦海中卻能編出他們的對白。
鄭婉婉覺得眼睛發熱……
鄭婉婉看到這裏隻覺得心中難受，覺得又一股氣在五髒六腑來回亂竄，擾亂了她的心，也擾亂了她的神經。那種感覺讓她恨不得轉身離去，可偏偏視線像是黏在了他們身上似的，怎麽都移不開。
“啪。”
鄭婉婉手中的果汁瓶摔在了地上。鮮紅的果汁灑在了地板上，晶瑩的玻璃碎片如同鄭婉婉的心一般，分崩離析。她從來不知道心會這麽痛……
“鄭婉婉，你幹什麽呢？”鄭媽媽走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這一幕，驚叫著問道。
鄭婉婉回過頭去，將眼淚擦幹，不願讓媽媽看到，可是擦淚的時候偏偏又看到沈曦抱住了那個女生。鄭婉婉隻覺得淚水更洶湧了，像是決堤一樣往下掉，怎麽都控製不住。
那個女生叫什麽？鄭婉婉心裏想著，好像叫……夏欣？本是不經意間記住的名字，此刻卻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了她的腦海中。多好的名字，跟她的人一樣。
“婉婉？”鄭媽媽發覺了自己女兒的不對勁，立刻走過來，問道。
鄭婉婉聞到了媽媽身上的氣息，眼淚越發洶湧，哭聲漸漸地大了。
“怎麽了？”鄭媽媽摟住鄭婉婉，輕輕地拍著她的背，難得溫柔地問，“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哭了？”
鄭婉婉沒有回答，或許該說已經因為太難過而沒有力氣回答了，她隻是靜靜地靠在媽媽的懷裏哭泣。
鄭媽媽微微一側頭，正好看到窗外沈曦和一個女孩站在一起，一下子恍然大悟，心裏明白了七八分，卻隻能出聲安慰：“沒事，沒事，婉婉，不哭了。”
鄭婉婉摟緊了媽媽，眼淚順著臉頰流到了媽媽的衣服上。她隻覺得心裏難過，看到媽媽更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她無法麵對沈曦和另一個女孩在一起。她本以為自己能坦然麵對，可是她發覺想象和真正麵對，還是有很大的差別的……